第24章
孫氏顫顫巍巍,抖抖瑟瑟,指著景辭的手抓不穩(wěn)輕飄飄一張絲帕,風捧著素白的絲綢卻最終無法阻止它落地。孫氏啞著嗓子問:“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等了半晌竟等來這樣一句愚蠢之極的話。景辭不由得歪嘴笑,眼底卻結(jié)著一層破不開的堅冰,冷得刺骨,“夫人說呢?夫人希望景辭是人…………還是鬼?”她膚色雪一樣白,因消瘦而變大的雙眼帶著恨意,一身白衣,長發(fā)如瀑,分明是天地間一縷幽魂,是鬼,是孫氏擺脫不去的夢魘。
正逢她驚惶無措自亂陣腳之時,老夫人跟前兒的大丫鬟梅仙兒前來遞話,因說老夫人曉得有貴人登門,要將人請去頤壽堂說話,吩咐孫氏也一并來。
景辭失去太多,因此無畏無懼,謝過了梅仙兒就要跟著往頤壽堂去。才提步便被景瑜拉住了手臂,她眼睛里透著不贊同,又與她搖頭,無聲說:“別去…………”誰都知道此行兇多吉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闖個明白,又如何讓她對這座千人血萬人骨堆出來的冷冰冰府邸徹徹底底絕望。景辭上前一步,側(cè)過身時聲音擦過景瑜的耳,只有四個字,“我的丫鬟。”老夫人眼明心細,必然要將景瑜也看管起來,但送走一個素未謀面的丫鬟于她而言不算難事。
頤壽堂還是老樣子,古樸的裝飾里擺滿了價值□□的寶貝,這里頭的精貴要藏著掖著不讓人輕易發(fā)覺,只有懂行的才能瞧出端倪,品出國公府的潑天富貴。
她只覺得冷,莫明的被一股寒氣侵襲四周,明燈高照的頤壽堂反倒成了深不見底的雪窟,不知幾時是頭,也不知幾時崩塌。親近的人在腦子里走馬燈似的繞上一圈,能勾起思念的大都已去了天堂,余下的只有陸焉,唯有他,只單單默念他姓名,都已覺完滿。忽而又發(fā)覺出自己的卑劣,無非是依仗他的庇護才敢如此放肆地任性而為。
老夫人才用過參湯,盤腿坐在榻上,翹著精神尚好,不像是將將經(jīng)歷過大悲大苦之人。見著景辭,也不顯訝異,只在瞥過面白如紙的孫氏時,眼睛里透漏出些許鄙夷�?删褪沁@么一個人人鄙夷的愚昧婦人,趁著國貨家亂之時,將國公府攪成一團亂麻。
沒人開口,孫氏在老夫人面前連聲都不敢吭上一句,何況是哭鬧?她這是耗子見了貓,一碰面便讓降服了,老老實實。景辭也在等,等老夫人定調(diào),祖孫二人沉默中對峙,沒人進沒人退,似一場漫長無聲的審判,最終的結(jié)局是親情與血緣的徹底決裂,他們毫不猶豫,他們干脆果決。
十兩銀子一錢的碧螺春入了口,仍遭了嫌棄,老夫人皺了眉,撂下茶盞,淡淡道:“姑娘好生面善�!痹捯袈涞�,景辭幾乎要笑出聲來,好好好,好一個絕情決意的府邸,好一扇高筑緊閉的家門,為了到手的富貴,為了這千金難買的香茶雪飲,她必須死。
景辭但笑不語,孫氏這會子終于回過神來,附和道:“是呢是呢,也難怪袁嬤嬤會認錯,如今這仔細瞧著,真跟我們家已故的六姑娘一模一樣………………”見老夫人面色不愉,便只好乖乖閉嘴,留個清凈。
“不過…………姑娘如何會在此時到青巖靈堂前跪拜?”老夫人不疾不徐,兀自說著,并不需景辭答話,“聽前頭回話說,未去的賓客都聽見嚷嚷了?這倒是不妥,真?zhèn)髁顺鋈�,于名聲無益�!�
孫氏真想說可不是可不是,真該綁了這人送去衙門里分辨,但看老夫人寒霜似的面色,話不敢出口,只默默點頭。
景辭笑,滿含不屑,“老夫人要如何不妨直說,天不假年,夫人的年歲掐在手里數(shù),應(yīng)長話短說才是�!�
她這番言語,按理說是大逆不道,但她分毫不懼,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頤壽堂內(nèi)一張張惡心嘴臉,等著從前滿口親熱的祖母繼母下手出招。
老夫人被她刺得一股血氣亂鉆,胸悶腹痛,但面上不可表,依舊是穩(wěn)操勝券的從容氣魄,緩緩道:“如此,只好請姑娘明日與老身一道上坤寧宮請皇后娘娘分辨清楚,是真是假自有論斷�!�
她便了然,這一回家中不但不認,還要取她性命以絕后患。
☆、第94章
斬斷
第九十四章斬斷
如同對她最后的憐憫,這一夜她始終守在景彥身邊,沒有痛感也沒有眼淚,懵懂中想起小時候,想起與景彥打打鬧鬧玩玩樂樂的年歲,他走后,記憶中剩下的似乎只有快樂,他的笑臉他的關(guān)懷,一幅一幅如同昨日畫卷,歷久彌新。
想來她的童年時光始終疑惑,國公府不是她的家,皇宮更不是,她所牽掛羈絆的唯有景彥,未嘗人間疾苦卻又在單薄人情、飄搖風雨中相依為命,而如今再是難以割舍的骨肉親情也要在天亮之時快刀斬斷,但即便是疼,疼得心肺俱裂,也要挺起脊梁,守住尊嚴。
風起了,冰冷的冬夜忽而有了暖意,大約是春滿大地,要將該帶走的帶走,該留下的留下,一切自有天命。
白幡飛舞,身邊一個老實婆子畏畏縮縮在門前催促,喚一聲“姑娘”停了許久才憋出后一句,“得進宮了…………”
“知道了——”她的手觸到景彥冰冷的棺槨,身后盛開的日光似火焰轟然點起天地光明,她閉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見景彥年輕蓬勃的笑臉,記憶中揚起奕奕神采,耀眼過漫天繁星,他似乎帶著笑,喊著“小滿,小滿,你這樣兇巴巴丑模樣,哪里嫁的出去——”
那么遠,又那么近。
“青巖,再會。”她話語輕輕,細不可聞。如同一縷煙,隨風消散在靜謐無聲的黎明破曉。
太和殿尚在修繕,清晨的光將琉璃瓦映出一股大雨過后的晶瑩璀璨�;屎蠓(wěn)坐在高臺等好戲,待老夫人將前情后續(xù)講完,才沒頭沒尾地說上一句,“太后身子不見好,圣上又還需照料,今兒太子是跑去城外游獵了不是?”
皇后身旁的女官上前一步答,“回娘娘,太子殿下領(lǐng)一隊東宮禁衛(wèi)一早便去南山行獵了�!�
皇后的眼睛始終瞧著殿前倨傲的景辭,帶著一股嘲諷的笑意,譏誚道:“也就是本宮有這閑心,還來管你們景家的家務(wù)事�!�
滿屋老小一個個從位置上爬起來跪倒,喊著惶恐惶恐,冒犯冒犯,只留景辭,一身白衣直挺挺立在殿中,嘴角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對著言有所指的皇后。她心頭已不剩多少愛恨,只想親眼看著,看他們一個個能扮演出多少丑惡嘴臉,昧著良心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丑話自不必老夫人親自來說,昨夜一個字一個字交待過,就是個榆木疙瘩也讓點化成精。孫氏撿著機會站出來,高聲道:“稟娘娘,此人借府中大喪假扮郡主,實乃居心叵測,若輕易含糊過去豈不連累九泉之下的汝寧郡主遭人非議?還望娘娘體量臣婦愛女之心,郡主遭難臣婦本就心痛難當,如今竟還有如此險惡之人為求富貴不折手段,臣婦無計可施,才敢斗膽入宮請娘娘還郡主一個清白!”
是翻臉無情也好,顛倒黑白也罷,景辭現(xiàn)下只覺得好笑,沒成想真笑出聲來,卻引得殿內(nèi)一片死寂。皇后在座上瞇著眼打量她,對她這位“異類”的鄙夷從未曾消減,“你笑什么?”
景辭坦然,笑容越發(fā)燦爛,將老夫人的緘默、孫氏的惶恐襯得闃然黯淡,“笑我自己,也笑天下可笑之人。娘娘菩薩心腸,自不會與將死之人多做計較�!痹倏磳O氏,“二夫人記得抬起頭,好生看著,記住我這張臉,省得午夜夢回分不清來索命的是我,還是青巖�!�
她這是在苦難中修成了佛,染著血的刑場上笑談生死,“二夫人說的不錯,我本不是景家人,我是永嘉公主長女,卻不是定國公府六姑娘,只因……你們不配!”再喚一聲“老夫人,你說若是太爺爺瞧見了是不是得氣得從土里爬出來?定國公府百年基業(yè),如今卻要靠賣兒賣女求茍且偷生,比下九流的戲子娼*婦都不如。一個個白日里道貌岸然大談忠孝,轉(zhuǎn)過身來扒灰的扒灰養(yǎng)小子的養(yǎng)小子,比脂粉胡同船妓暗娼更下作�!�
老夫人閉著眼念經(jīng),唱一句阿彌陀佛,好一個慈悲模樣。等她說完,才沉下嗓子苦口婆心勸道:“姑娘留些口德吧�!�
“也罷,這些事情哪一樣宮里沒有?想來皇后娘娘也聽得無趣�!彼龘P起下巴,負手而立,消瘦的身體,素白的衣衫,卻仍舊能撐出一副飛揚笑傲的驕縱跋扈,仿佛皇權(quán)家權(quán)、尊卑長幼沒一條放在眼里,她等著,等著他們用千斤重的規(guī)矩道理壓過她頭頂,去裝點他們沾滿鮮血的惡行。
“天家有天家的規(guī)矩,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規(guī)矩,你既不愿守天下規(guī)矩,本宮便只好成全你,也安了定國公府上上下下數(shù)百口人的心。”招一招手,便有人自兩側(cè)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景辭,皇后道,“趁天色尚早,送這位姑娘上路吧�!�
若心狠有什么不可拋?只怪自己看不透。
“愿國公府享萬年富貴,得天下清名,愿祖母長命千年,子孫萬代!”景辭由他們拖著往外去,清澈的眼底笑出了淚,這是她與自己的訣別,從此再沒有景辭也再沒有汝寧郡主,她的意氣用事終究與景彥一般無二,換來的是相同慘烈結(jié)局,或者這世間根本容不下赤誠,他是黑暗是兇惡是人吃人的叢林,不許你放肆更不許你反抗。
她輸了,輸在還相信血脈親情,還奢望骨肉團圓,如此,便讓她毀滅。
宮里頭無聲無息處置人的法子多不勝舉,但此案既是要做給天下人看,便不能如此秘而不宣。被帶入大理寺獄羈押待審,景辭并不驚訝,略微訝異的是昏暗潮濕的地牢里等待她的竟是長身玉立的陸焉,他便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天頂一扇又小又窄的窗下,錯漏的日光似清輝,閃耀在他詩畫一般的側(cè)影上,透出一股遺世而獨立的高遠風姿。
然而飄然羽化的謫仙,卻在她出現(xiàn)時落進了萬丈紅塵,張開雙臂微笑著擁抱她,鎖住她未算飽滿的身體,親吻著被寒風吹冷的耳廓,捏著一把世上最好聽的箜篌在她耳邊發(fā)聲,又沉,又美,讓人無法抗拒,他說:“小滿,我們回家。”
積攢壓抑的悲傷終于找到出口,她的眼淚無法抑制,也無需隱忍,她在他面前從來是放肆且任性的,基于他所給予的寬廣包容,似無邊無際海洋溫柔捧起一葉小舟。她哭著點頭,“好,我們回家…………”
春山門神一樣把在門口,一只老鼠也不讓進。外頭只聽得見女人的哭聲,痛哭尖叫在大理寺獄稀松平常無人搭理。
景辭哭得恣意,要將這幾日壓抑的痛苦委屈通通哭盡。陸焉長長嘆一聲,抬手撫過她烏黑柔順的長發(fā),用以安撫她哭到顫抖的身體,低聲道:“再哭下去,地牢都要給你淹了。乖,咱們飯不能一口吃完,哭也分三回,留些力氣回家吃飽了再哭�!�
景辭仰起一張花貓兒似的臉,抽抽噎噎問他,“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傻…………明知道…………明知道是這樣還是不死心…………我活該…………”
他望著她,夜空一般遼闊的眼睛里蕩漾著要將人溺斃的溫柔,嘴角一絲風輕云淡的笑,抬手撥開她額上細碎的發(fā)絲,露出個光潔飽滿的額頭供他親吻,“是傻,可我偏偏就喜歡你這傻模樣。”
含著笑給她擦干了眼淚,見她傻呆呆望著自己,可憐又可愛,忍不住在她唇上輕啄,“咱們在這兒又冷又潮的地方說話才是真傻。”
陸焉彎腰,右手穿過她膝彎,將她橫抱在身前,喚了聲春山,便側(cè)著身子走出老舊發(fā)昏的地牢。景辭還帶著哭腔,咕噥道:“你抱我做什么?又不是不能下地�!�
陸焉道:“地上臟�!�
景辭疑惑,“我來時也是這樣走過來呀…………”
他有些訕訕,抱著她上了馬車,正兒八經(jīng)地說:“唔,我就是想多抱抱你�!�
馬夫揚鞭,吆喝一聲,車轱轆顛簸起來,景辭靠在車壁上只管看著他笑,直到看得他耳根發(fā)紅左顧右盼,忽然間湊近了在他眼角淚痣上親上一口便逃開,陸焉轉(zhuǎn)過臉來問,“你做什么?”
她眼睛里還留著晶瑩水亮的淚,唇角卻已彎起來笑成皎皎新月,一樣是故作正經(jīng)的模樣說道:“沒什么,就是想親親鳳卿�!�
他失笑,伸長了手臂將她撈到胸前,望著她明艷俏麗的面龐,指腹下是一片瑩白透亮的肌膚,仿佛一只紙扎的風箏,風一吹就碎。有千言萬語不知該何處起頭,末了是一句寵溺的“調(diào)皮”,已涵蓋他所有情深。
“你才是,狡詐!”景辭乖乖依著他,他的懷抱是世上最堅實的港灣,無人能比,“鳳卿,我好想你,要了命似的想…………”
“想我什么?”他捏著她的手,撥弄著白玉一般的手指,低聲問。
景辭的聲音浸滿了水,粼粼似有波光蕩漾,“想永遠同你在一起,想這世上只剩下我們兩個。”
陸焉收緊了手臂,令她貼得更近一些,“好,永遠…………永遠在一起�!�
細微的呢喃更像是鄭重的誓言,無需指天誓日的賭咒,只有守在心間的承諾。
景辭輕輕感嘆,“鳳卿,我只有你了…………”
陸焉道:“我從來就只有你�!�
他漫長而孤寂的一生,自她來,才有了光亮有了希望。
☆、第95章
剖白
第九十五章剖白
月底閑下來,陸焉大多數(shù)時候都待在府里陪著景辭,兩個人絮絮叨叨似老夫妻,總有說不完的瑣碎事。入夜正是靜謐時分,景辭方用過藥,苦巴巴的一張小臉,正皺著眉,銜他手上的蜜餞吃。忍不住抱怨,“這藥真苦得要命,到底要吃到什么時候?今兒怎么比往常還酸些,難不成是擱壞了?”
陸焉斜靠在春榻上翻奏本,看她皺著眉生悶氣的小模樣只覺著好笑,一伸手將她攬到身前,俊逸疏朗的眉與眼離得越發(fā)近,鼻尖相觸時還要來一聲調(diào)笑,“苦么?我來嘗一嘗如何?”輕佻又恁地迷人,嘴角上揚的弧度將他裝扮成一只邪魅妖靈,要憑借唇齒之間的糾葛纏繞吸走她精魂,蠱惑她神髓。
因是失而復得,故此格外珍惜。她能在他收緊的手臂溫柔的探尋里體會他的慎重與難舍,亦能在不斷深入的親吻中感受癡戀的心焦,相愛的人總是急迫,恨不能融城一體,恨不能一夜白頭。案上自鳴鐘依著時間的軌跡慢慢行,不知是漫長歲月還是彈指一揮間,他慢慢離開她嫣紅柔軟的唇,大拇指在她尖細的下頜上摩挲,一雙眼如碧湖似寒潭,沉沉倒映的是她茫然嬌艷的臉,美得讓人心顫。陸焉輕笑道:“小騙子,明明甜得發(fā)膩�!�
景辭拿手指勾著他領(lǐng)上相思扣,瓦聲瓦氣地說:“就是苦嘛…………下回你陪我吃…………”
陸焉憋著笑,手臂墊在她腰后,嬌嬌一個小人抱得緊緊,只需稍稍低頭便能嘗她唇上鮮紅口脂,“這藥我可不能吃,吃壞了到時候哭的是你�!�
“你又給我下什么好料了?”
“大夫說你體質(zhì)虛寒,從今日起便要慢慢調(diào)理起來,往后才能順利�!�
“順利什么?”她懵懵懂懂,不明就里。
陸焉捏她鼻尖,輕笑道:“傻姑娘,自然是往后懷胎生育開枝散葉�!鞭D(zhuǎn)而又嘆,“我這里要做你阿爹還要當教養(yǎng)嬤嬤,可真是難為我自己�!�
景辭通紅了臉,忍不住錘他肩膀,“說什么呢!怎么就…………怎么就說到那個了…………”
“怎么?嬌嬌不想要?”他握住她的手,置于唇邊親吻,沉郁的眸子溢滿了愛憐,“家中落敗,只剩我一息尚存,我這里…………總是有些奢念的…………”
她最見不得他落寞孤寂,還未等她說完便急忙開口道:“我好好吃藥就是了,你別著急,以后…………以后總會有的�!钡阶詈笞约盒叩谜f不下去,耳根子紅得滴血,紅艷艷似一朵春花,芳香馥郁。
他忍不住靠近了,一口咬在她耳垂上,壓低了聲音同她說:“有什么?嗯?”
“有…………有孩子…………”她怯怯想往外躲,不想被他抓回來牢牢按住,翻個身壓在春榻上,他便成了她的天,她眼中的乾坤日月、雨雪風霜。
“好,嬌嬌既如此說,鳳卿自當日夜精耕,讓嬌嬌早日如愿�!�
“如什么愿?又要欺負人!”
“偏偏只欺負嬌嬌一個…………”纏綿又炙熱的吻烙在她頸間耳側(cè),點燃風涼夢短的夜里一簇簇上竄的火焰,一面剝她衣裳還要一面問,“喜歡么?嬌嬌也讓我如愿可好?”
她有些害怕又有幾分期待,第一次莽莽撞撞回抱他,卻不小心打翻了他頭上巾帽,索性將碧玉簪子拔下,眼看他三千白發(fā)瀑布一般流瀉而下,柔軟的發(fā)尾落在她耳邊,似一陣酥酥軟軟唇峰不輕不重騷在心頭,她纖長如玉的十指穿過他銀霜鋪遍的長發(fā),精致明艷的臉面上盛開的是鄭重深情,忽然間她仰起身子親吻他霜白的發(fā),漆黑烏亮的瞳仁里汲著一層晶瑩瀲滟的水波,正望著他,顫聲道:“鳳卿,我好愛你,我要為你生孩子,生一百個一千個。”
他笑她傻,連表白都讓人發(fā)笑,笑過之后卻是心酸與情難,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快樂與歡喜,然后又與心酸后怕糅雜成一團,上上下下于心□□疊翻滾。他迫切地想要尋找一條出口,釋放他滿漲的心緒,此刻似乎只有親吻與交纏能夠給予他慰藉,他的吻霸占她所有感官,他灼燙的身體重重擊打著她的柔韌與嬌媚,他喊著“小滿小滿”卻不能在紛亂的腦海里抓住一句完整的話語用以形容此刻膨脹充盈的情感。幸而有*的纏綿,能釋放不可言喻的愛戀。
她更像是在床笫間扮演包容與寬和的角色,一雙洗白的腿似藤蔓將他纏緊,光裸的手臂也環(huán)抱他后背,緊緊,給了他無限的依戀與親昵。紅得死血的唇貼在他耳后,斷斷續(xù)續(xù)卻又無比堅定地說著,“鳳卿…………我愛你…………任你是白了頭發(fā),還是掉了牙,一樣愛你…………”她不知自己說些什么,只曉得要纏緊他,跟隨他,以眼淚以痛哭結(jié)束自己壓抑的欲念。
而他紅了眼,發(fā)了瘋似的吻她,占有她,雙雙沉湎于激蕩的感官世界里,要毀滅要撕裂,要在地獄的烈火里追尋天堂的風景。
靜悄悄的夜,結(jié)束也不愿分開,他仍貼著她,被汗水濡濕的身體相互交疊,黑與白的長發(fā)也打了結(jié),難舍難分。他仍停留在原本的姿勢,自身后環(huán)住了她,垂下眼看一張永不能厭倦的容顏,一遍一遍讀她的詩篇。他指尖追尋她面上柔美的輪廓,輕聲喚,“小滿…………”
她懶懶,渾身都沒了力氣,敷衍應(yīng)上一句鼻音,只想睡。
他卻沒完沒了起來,自顧自地說:“咱們就生三個吧,多了我也舍不得,怕你受苦。前頭先要兩個小子,年歲隔得不遠,能親親熱熱伴著一塊長大,再等個三五年,等你養(yǎng)好了再要個姑娘,要像你一樣,嬌嬌惹人愛。前頭兩個哥哥還能照顧著,就算有一日我早早去了,這倆小子也能好好照顧你們母女。”說到傷感處,忍不住去親吻她美好甜蜜的側(cè)顏,手掌貼著她平坦的小腹,嘀咕著,“說不定現(xiàn)下就有了呢…………說必定還是對龍鳳胎…………這倒是好,省得你多受一次苦�!�
景辭早就聽得不耐煩,轉(zhuǎn)過臉來狠狠瞪他,“有完沒完,還讓不讓人睡了?橫豎我話撂這兒了,你要敢早死,我立馬改嫁,看你還敢多說!”
陸焉連忙說:“不敢不敢,一定保養(yǎng)身體,絕不敢惹我家小老虎生氣上火�!�
☆、第96章
喪父
第九十六章喪父
景辭原本就不是鎮(zhèn)日自怨自艾悲悲戚戚的性子,更何況生離死別都嘗盡,哀戚過后較之以往心胸倒還開闊些,終日待在提督府里也不嫌憋悶,與半夏木棉幾個笑笑鬧鬧的總能找到新鮮事兒打發(fā)時間。她近來潛心修學,要將荒廢了十七年的女紅再撿起來,描了花樣子要給陸焉做衣裳,誰曉得裁裁剪剪一大塊布料最終剩下的只夠做荷包,但荷包便荷包吧,只要做成了就行。戲水鴛鴦繡成脫毛鴨子,并蒂花歪歪斜斜要死不死,連木棉也看不過眼,猶猶豫豫說:“夫人,這…………帶出去不好吧…………”她自“郡主”變成“姑娘”,后又成了“夫人”,越級聽封。
景辭這幾日聽的最多的便是“夫人”二字,陸焉這廝沒羞沒臊,茹月樓里鎖著個明媒正娶的,正房里還擺個冒名頂替的西貝貨,下令但凡這屋子里能說話的都得稱她一聲“夫人”,全因他聽著開懷。
景辭皺著眉將荷包翻來覆去地看,撇撇嘴說:“你們大人什么身份呢,難不成還真掛個鴛鴦戲水在腰上?讓人見了成何體統(tǒng)。這水鴨子好,有個野趣,又寫意,再好不過�!�
木棉與楊柳對看一眼,倒是十分默契地閉上嘴保持緘默。
大約是黃昏落日,陸焉今日回得早,進門時景辭剛收針,正與半夏說著要塞什么香料進去,他便推門進來,手里還端著一只墨黑的木匣,面上一片冷凝。幾個丫鬟慣會看臉色,不必主子發(fā)聲便都自覺退下,留陸焉立在一旁,垂眼看著春榻上平靜安然的景辭,她捏著剛做好的荷包同他炫耀,然而他眼中不自覺地便流露幾分憐憫,令她的笑也僵在唇邊,默然許久也不知該從何處開口。
他低頭,將沉甸甸的木匣子擱在桌案上,昏黃的燭火映出一層烏黑油量的光,一只緊扣的鎖,一匣深藏的隱秘,讓人心生畏懼。她窺見他眼中的柔情,腦中漂游出模糊而可怕的答案,但下一秒就被自己否決,她害怕——
他甩開袍子坐在她身后,雙臂從后向前如同一雙張開的羽翼將她護在其中,她害怕,他便替她來揭,鑰匙握在手里,“吧嗒”一聲木匣里藏著的一千一萬個嘶吼咆哮的怪物就要脫身。
“你五姐今日拿著這個上門來,里頭一萬八千兩銀票是你去國公府當日,你爹托她轉(zhuǎn)交到你手上。至于其他…………唉…………都是她今日整理,她…………明日便要啟程南下,再難回京。小滿別怕,我陪著你。”
“我不想看…………”她突然間猛地合上木匣,閉著眼,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止不住瑟縮。
陸焉的耐性極好,一下接一下?lián)崦┲钡暮蟊常曇羧峋徦埔恢О裁咔�,盡最大努力讓她安心,“別怕,總歸是要看的,看過了,解了心結(jié),往后才能輕輕松松地過�!�
“我不想看,真的不想…………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乖,我在這守著你,什么都不必怕�!�
“求你了鳳卿,我寧愿什么都不知道…………”
陸焉長嘆一聲,并不再勸。景辭靠在他肩上,腦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父親的樣貌,卻能回憶父親從未更改的嚴厲,低聲斥責她,這個不行那個不許,但她沒一樣聽話,聽完了訓轉(zhuǎn)過身照舊,總是將父親氣得跳腳,他搖頭捋須,罵她是不孝女。
她參不透,為何想要的總是留不住,殘忍的每每接連來。
夜涼如許,窗外似水滑過的風,與她不能抑制的疼痛糾纏作伴,絲帶一般纏繞在身旁。她最終屈從于顫動的心,決定轉(zhuǎn)過身,去打開那一只深藏隱秘的木匣。
然而她這一生或許都未能料想,父親最后留給她的會是這樣一份隱忍磅礴的愛,讓人措手不及,又讓人心如刀割。他是本朝出了名的風流才子,每一幅畫作都可值千金,隨意提上一兩個字都有人裁裁剪剪拼成一卷偈語裱在正廳。但匣子里的畫作從未曾裝裱,一一都是再簡單不過的紙卷,展開來每一卷都是一幀小相,從周歲到及笄,每一年的四月初五都有她的喜怒哀樂鮮活跳脫。單單看這畫卷你已然能夠想象,父親偷偷藏在宮城一角,窺探在宮人簇擁下一溜煙跑過的小女兒,或是塞給老嬤嬤百十兩銀子,聽人口述,曾經(jīng)在他懷中酣睡的小滿又長高多少,穿的什么衣裳,笑起來是什么模樣,哭又是多大陣仗,于是癡癡傻傻憑空咀嚼,一面畫一面笑,每一筆都是他心中描摹了千萬遍的輪廓,每一卷都是她在遠方逐漸成長的腳步。
她從羊角辮換成牡丹髻,從粉圓可愛長成亭亭玉立,仿佛在十六卷畫里目睹一朵花的盛開,也讀完一位嚴父深藏心底的情感�;蛟S在父親心中,除卻浩大一個國公府,也曾經(jīng)深深愛過這樣一個麻煩精。
她再也按耐不住,轉(zhuǎn)過身將臉深深埋在陸焉胸前,修長如玉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擰到指尖發(fā)白、骨節(jié)翻轉(zhuǎn)。人傷痛到極點,大約眼淚也無聲,一切錐心的痛,無以言語的感動都在安安靜靜地隨著眼淚外流。身體里燒著一團火,卻又突然被冬雪撲滅,冷熱交加,無處求生。她想回家,不知家在何處,想父親,也已經(jīng)沒有老父。
她似一只離開水的魚,在他懷里不斷地掙扎翻動,企圖紓解體內(nèi)不斷傾覆席卷的痛楚。陸焉緊緊抱著她,溫熱的唇親吻她的眼與淚,但她不能停止,她嗚咽好似一只重傷的幼獸,“嗚嗚”地哀嚎,求老天給一條活路。
他有節(jié)奏地拍著她,徐徐告知她,“我在,小滿,我陪著你——”
她終于哭出聲來,嚎啕地聲嘶力竭地哭著,毫無顧忌地紓解著自己得疼痛與哀傷,一聲一聲地喊著,“父親………父親…………”卻沒有下文,沒有話語,疼也不說,愛也不說,她與父親都是一個模樣,到最后才追悔,到離別才感傷,又曾經(jīng)錯過多少?只因愛重,便苛求便不滿,總覺得得不到、不純粹,于是才有恨。
月亮背后,一縷漆黑的影,父親看著你哭泣,默默,嘆一聲氣。不會遞上手帕,也不會安慰,你恨他無情,他已轉(zhuǎn)過身替你掃尾。
這是父親。
五月初,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陸焉陪著她去京郊景二老爺墳前磕頭,她依舊沉默,感懷的話說不出口,或許也不必說明,有些話只需藏在心間,已足夠。她的到來更像是一場告別,斬斷了過去,拓開了未來,向前看又是一卷嶄新畫面,明媚蕩漾著三月春光。只在面對景彥墓地時輕聲叮嚀,“青巖,臭小子,別再惹父親生氣…………”他好像聽得明白,化成了一陣溫暖濕熱的風,撩動她低垂的發(fā),拂過臉龐帶來絲絲縷縷的癢。
她摸著小腹說:“再會…………”
景彥說:“好�!�
轉(zhuǎn)眼入夏,陸焉將景辭照顧得極好,幾乎事事親力親為,她月份還小,自己到不怎么在意,屋子里待得發(fā)慌了一樣去院里晃悠,一會喂魚一會逗貓,連秋千都鬧著要上,半夏急得只差給她跪下磕頭。不過陸焉看在眼里,覺得如此也好,她從大悲大苦里抽身,是該隨著性子過活。
月中,陸焉照例去往大覺寺與主持方丈參禪論道,茶喝一半,話露天機,這一回不作詩不講禪,明明白白攤開來說,“今上昏聵,太子荒*淫,婦人監(jiān)國必生大亂,正是天賜良機,應(yīng)由王爺領(lǐng)兵勤王,以固江山�!�
該來的終究要來,這搖搖欲墜的朝廷,總算等到這一日。陸焉尤其平靜,飲一口碧螺春,得上滿口茶香,淡淡道:“臣唯王爺馬首是瞻。”
“只需提督大人拿住錦衣衛(wèi),拖住五城兵馬司,則大業(yè)可成�!泵髅魃桓笨雌萍t塵窺測天機的高僧模樣,卻偏偏要攙和紅塵事,洗的發(fā)白的袈裟下面遮蓋這一刻勃勃野心,不為利,只為名,人之七情六欲,連得道高僧依然不能看透�!皩脮r王爺必有重謝�!闭f謝不說賞,要裝出個禮賢下士,虛懷若谷。
陸焉起紫砂杯,與他共飲,“不求名利,但為天下蒼生�!�
“提督大人胸懷天下,貧僧佩服之極,愿與大人同飲此杯,共享盛世。”
乾坤顛覆,只在一念之間。
☆、第97章
撩撥
第九十七章撩撥
近端午,景辭擔起當家女主之責,張羅著包粽子撒雄黃,原本空落落一個提督府,因她才有幾分人氣。陸焉從大覺寺回來時她剛支使木棉掛好艾葉,一杯雄黃酒端在手里,百蝶穿花的馬面裙,鑲滿寶石的蓮花冠,嬌艷似一朵盛放中的芍藥花,紅得耀眼,美得奪目,正笑盈盈沖他招手,引他回屋落座。等來蔥尖似的手指沾一沾雄黃酒,在他額上寫上三橫一豎虎虎生威一個王,看他傻呆呆還未回過神來,越發(fā)笑得開心,“給你寫個王,辟邪驅(qū)鬼,長命百歲�!毙埸S酒的味道沖鼻,春山躲在身后偷偷憋著笑,提督大人的威嚴蕩然無存,臉皮子掛不住,往旁人身上撒火,“都杵在這兒干什么?沒活干了?”
春山頭一個溜走,楊柳也低頭跑開,一轉(zhuǎn)眼屋子里只剩下吹眉瞪眼的陸焉及笑意不減的景辭。他皺著眉將她勾住她后腰,順勢將整個人都放在膝上按住了,老老實實不許動。偏景辭還笑嘻嘻端著雄黃酒往他嘴里送,沒一絲懼怕,“相公嘗一口雄黃酒,現(xiàn)出個原形來逗逗樂�!�
“胡鬧。”他奪過酒杯扔到一旁,抓住她一雙作亂的手,蹙眉慍怒。
景辭眼尾上翹,唇邊淺笑,正是慢慢的桃花粉面,看得人心里一池飄來蕩去的水,叮叮當當?shù)亓�。索性就全然靠在他手臂上,懶懶沒骨頭,樂呵呵說:“我老覺著你是個千年老妖來著,生得這樣好…………是狐貍精還是白蛇妖?悄悄看上一眼,魂都讓你勾跑�!痹捠侨绱苏f,但他額上還滴著雄黃酒,又皺眉又忍耐,怪怪模樣恁地好笑。
“那你呢?你的魂可曾跟我去?”
“那是自然——”景辭一臉壞笑,揚聲道,“我愛卿卿,愛得神魂顛倒相思難耐,只怕是山無棱,天地合,也不敢與君絕。”
“滿嘴胡話�!标懷山K于繃不住,嘴角一松,陪著她一同傻笑,抬起腰身將她再往上挪一挪,與他貼得更近些,搖頭說:“你這都是打哪兒學來的?沒一句正經(jīng)�!�
“跟你學的呀,老不正經(jīng)。”她答得理所當然。
“沒大沒小。”
“你才放肆!”
“我看你是許久不被收拾過,皮癢呢�!碧岫酱笕藬[出冷酷陣仗,氣勢洶洶要拿她下獄。
偏她是初生牛犢,還敢伸長了脖子同他咬耳朵,呼出來的熱氣熏著他的耳,眼看掀起來一陣陣紅,這人笑得更是得意,“可就真是…………癢呢…………”說完便跑,一溜煙要往外求救,沒跑幾步就讓攔住了抱回來往四柱床上走。
他是黑面神,兇巴巴教訓她,“懷了孩子還不知節(jié)制,鎮(zhèn)日里跑跑跳跳便罷,這才多久,便學著撩人了?若不是大夫叮囑過,定要弄得你三五日下不來床�!�
“又兇!我看你真是老了,這也不成那也不讓,光嘴皮子利索�!�
他本想一撒手將她狠狠扔在床上,但顧念她是雙身子,胎又不穩(wěn),即便胸膛里躥著一股熱氣也只得閉眼忍下來,人還需輕拿輕放。脫了繡鞋塞進被子,他便側(cè)身坐下,如門神一般把住床欄。
“就該把你綁在床上養(yǎng)著,哪也不許去!省得你滿屋子亂跑亂竄,真磕了碰了,又要哭又要哄,越發(fā)的難伺候�!�
“我可沒求著你伺候…………”
陸焉無奈,嘆聲道:“是我求你,成了吧?千歲祖宗,你也上點兒心,懷孩子不是易事,時時處處都要留神,你這樣我哪能放心出門?”
“那你就將我綁在褲腰帶上,走哪帶哪不就成了?”還是一副笑模樣,讓人瞧著沒半點脾氣,湊近來撥他深鎖的眉頭,嬌聲道,“又皺眉,越說越像個小老頭子,丁點兒大的事情就嘮叨個半日,得啦,我自己曉得輕重,不至于走個路就讓風吹沒了,提督大人安安心,別整日盯著我找茬。你看,眉毛又擰起來了不是?再皺眉我可親你了啊…………”見他仍舊繃著個臉,不笑不語,她更要撐起神來吻他眉心,又軟又香的唇順著他高挺的鼻梁向下,落在他略顯蒼白的唇峰上,起了壞心含上一口,見他仍無反應(yīng),更要環(huán)住他肩膀狠狠親上去,仿佛不通人事的孩童,于緊貼的雙唇之間尋找彼此的愛戀。
淡粉色的舌頭探出來,輕輕掃過他輪廓秀美的雙唇,再勾一勾他嘴角,順著開啟的細小縫隙小蛇似的鉆進去,一點點掃過他牙齦,再悄然纏上他的,感受他陡然加重的呼吸,漸漸急促的胸膛。她分開腿,跨坐在他腰前,直起腰來恰好與他平肩,能不必抬頭探身,輕輕松松與他一同在舌尖戲耍,玩一場銷*魂蝕骨的禁忌游戲,等他墜落,等他瘋狂。
她的小小誘惑又怎么能足夠,他掌心已然攀上她后背,另一只手扶住后腦,不許她中途撤退。兩個人吻得忘情,四周圍溫度陡然升高,初夏時分熏得人皮膚上生出一層薄汗,屋子里靜悄悄,只聽得見唇舌糾纏的砸咂聲,曖昧迷離。他給的她都接受,她甘美依然只能由他來嘗。
他有一顆慈悲心,未以一個纏綿悱惻的吻逼她窒息,恰當十分放開來,抵著她光潔的額頭重重喘息。“嬌嬌吃了什么?小舌頭這樣甜�!�
景辭歪嘴笑,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吃了你呀——”
“我那樣甜?”
“甜過蜂蜜�!�
他面上微紅,與她調(diào)笑,“謊話精,讓阿爹再嘗一口�!睔馕雌剑忠c她糾纏起來,這一回發(fā)了狠,要吃到她舌根喉頭,逼得她唔唔地搖頭,若能張嘴說話,必是要求饒,求她的小阿爹高抬貴手,淺嘗輒止才好。
但他餓得久了,經(jīng)不起撩撥,親吻的氣勢就想要一口吞了她,兇悍嚇人。她后悔了,早知如此真不該惹他,眼下被嚇得不知該如何結(jié)尾,是嬌嬌弱弱求饒,還是擰著眉毛生氣?她沒骨氣地選擇前者。微涼的指尖捧住他側(cè)臉,企圖阻止他不斷進犯的唇舌。
甜夢正酣,他的愛與欲一樣熾烈。是一團火燒在心間,燒盡所有理智。含糊的齒間,他呢喃,“嬌嬌…………嬌嬌真是…………遲早要奪了我的命…………”
她竊笑,食指抵在他唇峰上,眨著一雙水光瀲滟的眼睛,望住他,悄聲問:“甜么?”
“沒嘗夠,不知甜不甜。”
“你才是謊話精…………”燭光悄悄,夜風溫柔,她與他緊緊依偎的影就在墻后,如同一卷細致工筆,又似一篇美好詩句,讀來婉轉(zhuǎn),細品悠然。此刻愿沉醉,愿不醒,愿與他永恒相聚,永不離分。
驀然,她落下淚來,傷感心酸突然間襲上心頭,讓人措手不及。他撥開她眼角撲撲簌簌落下的淚,晶瑩璀璨,如星似月。陸焉問:“嬌嬌怎么了?哪里難受?”
“怎么辦…………”她抬頭,眼睛里還藏著未能滾落的淚,可憐又嬌弱,憋著嘴委屈說,“愛你愛得一刻都分不得,這可怎么好?”
他欣然微笑,唇角高揚,手臂橫過她后背,將這么個嬌滴滴的小人攬在懷里細細體會,“那就一輩子不分開,嬌嬌與我,一生一世永不離。”低啞又迷人的嗓音說一句磅礴誓言,任誰能夠抵擋?
她的淚更多,這一回不是玩笑也不是哀傷,是被幸福催生的感動,是被美滿激發(fā)的酸澀,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淚,糾正他,“說錯了,不是我們兩個,是咱們一家,還有我肚里這個福氣疙瘩,也不知幾時出來,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好,一聞葷腥就吐個天昏地暗,出來了你可得好好教訓一頓�!�
“好,等他出來,打他屁股。不過現(xiàn)在…………”
“現(xiàn)在什么?”她好奇,抬起眼看他。
陸焉眼露邪氣,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說:“現(xiàn)在先讓阿爹進去瞧瞧——”也不知這個阿爹是她的還是肚子里孩子的,這一家子輩分亂了,繞不回來。
景辭的臉轟然一下紅透了,粉生生若三月桃花,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嘗嘗外嬌里嫩的小桃兒究竟是個什么滋味兒。景辭偏過頭往里躲,抱怨道:“輕點兒,咬疼我了!”
“眼下就叫疼,待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脫衣穿衣都順手,轉(zhuǎn)眼間已將她剝得精光,豐盈飽滿的肉團兒,修長瑩潤的腿,再添一張俏生生芙蓉面,任是得道高僧,修仙道長也抵不住這誘惑,一瞬間成狼成虎,要撲上去揉碎這一團嬌弱,撕開她美好鮮嫩的皮肉,去飲山澗深泉的清甜甘美。
景辭退無可退,雪白的皮膚燭光下細膩如玉,越發(fā)勾人魂魄。她咬著下唇,明知故問,“大夫不是交代過,不成的么?你怎么還來?”
陸焉大半個身子壓上來,擋住一室微黃曖昧的光,滾燙的掌心在她腿間游走,啞聲說:“乖,聽話,我不進去就是。”
而她哪里會說不呢?她分明也想得緊,念得深,恨不能與他融化在一處。
☆、第98章
甜膩
第九十八章甜膩
窗外細細碎碎吹著暖風,熏得垂柳微醉。他的臉是世上最美的畫作,縱使讀過千萬遍也依然不能厭倦。景辭恍然間感慨,“我這輩子,可算是栽在你手上了!怪只怪寡人貪色,無藥可救。”
“只怕是紅顏未老恩先斷…………”他不輕不重地揉著掌心里一團酥軟馨香的肉兒,深不可測的眼眸蒙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墨,映出她此刻的嬌艷迷離,仿佛透著香,像是一壇剛剛揭蓋的女兒紅,芳香馥郁撲面誘人。
“不準——”她語意霸道,蠻不講理,“我還沒愛夠,怎許你老?”咬一咬牙又補充道,“你便是老了,我也是喜歡的,臉也喜歡,那兒…………也喜歡…………”
完了完了,他只覺頭痛,追悔莫及。當初白紙一樣不通人事的小姑娘,竟讓他調(diào)*教成如此一副放*蕩模樣,真真悔之晚矣。她壞心眼地在他脖上吮出一顆紅梅,挑起眉,得意地沖他笑,“怎么?不喜歡聽呀?那我說找旁人說去——”
“找誰?你還有哪個哥哥是我不曉得的?嫌他命長?”他又拿出西廠對付階下囚的那一套,威逼利誘,先恐嚇再給糖。
景辭還真仔細想了想,氣得他重重擰她一把,才驚叫著求饒,“好啦好啦,哪還有什么哥哥妹妹的?我如今是孑然一身只有你了,逗你玩么,又生氣…………�。 彼嬉u她受難,忽然這一下腳趾頭都蜷起來,渾身緊繃。無奈嬌嬌掛在他身上,委屈道:“不是說不進來么?”
他皺著眉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話太多,兩張嘴總要堵上一個…………”
“你——”她恨得咬牙,可憐又被折騰得上上下下無心思考,抱怨的話到嘴邊就變成糯米糍一樣軟糯彈牙的喘息呼叫,似一葉小舟飄蕩在暴風驟雨的海面,一個浪鋪來,翻個身子顛個個兒,以為就此沉在水底,誰知道又讓海浪撈起來,再捧在海面上起起伏伏將落不落,又疼又酸又脹,反反復復沒休沒止地折磨人。
月亮偷偷躲進云層,又忍不住扒開一條縫兒偷看,風也停下腳步,絲絲輕叩門扉,她看見星空曠野,看見遼遠的過去與近在只咫的未來,似一只引頸高歌的天鵝,承受著這世上最甜蜜的折磨。
不知過去多久,也許連自鳴鐘都等得不耐煩,才聽見帳子里的喘息聲漸漸平息,大紅簇新的鴛鴦被成了一副皺巴巴慘兮兮模樣,被踢到角落里塞成團。陸焉還不肯退,依舊維持著先前姿態(tài),望著她酡紅的面頰,忍不住又低頭吻過一回,濕濕黏黏吃得她發(fā)熱發(fā)慌,想要說上幾句,卻得不來片刻空閑。直到他吻夠了,酒足飯飽人安逸,才轉(zhuǎn)個身子將她安置在胸前,再扯開了鴛鴦錦被蓋得嚴嚴實實。
景辭趴在他胸前喘氣,嗔怨道:“身上都是汗呢…………要洗干凈了再睡…………”
陸焉卻懶得睜眼,手掌在被子里一下一下?lián)嶂饴愕谋�,懶懶道:“明日換一張被…………還哭著呢?真疼得厲害?”
“不疼…………就是故意哭給你看…………”這丫頭倒是老實得可愛,他忍不住又親親她軟乎乎的手背,親完了覺得不夠,再張嘴咬上一口,惹得她嬌聲抱怨,“又做什么?真要把我煮熟了一口一口吃進肚呀?”
“嗯,紅燒了吃�!弊齑劫N著她手腕,玩笑道,“這是紅燒豬蹄�!�
景辭不認,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咬他胸前好物件,招來他又向前挺一挺腰,威脅說,“又想再哭一回?”
景辭憤然,“不敢!我哪里敢!你想吃就吃,清蒸紅燒都隨你,橫豎我是破罐破摔,再沒力氣反抗。”又覺得漲得難受,忍不住推他,“你出去成不成?我都困死了…………你還這樣…………”
陸焉只裝不知,邪邪笑著問:“哪難受呢?讓阿爹瞧瞧。”
她恨恨地捶他胸膛,費了老大力氣撐起上半身,再想要抬一抬腿從他身上下來,卻發(fā)覺根本沒這個力氣,她那點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精力都讓他折騰個精光。就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再跌回來,樂得他大笑,扶著她的腰,惡意誣陷,“看來嬌嬌不滿意呀…………”
“我沒有…………”她咬著下唇,連反駁都有氣無力。
奸計得逞,他兩眼放光要再戰(zhàn)一回,而她憂心忡忡,“大夫說了…………”話沒說完就讓他打斷,抱緊了再三保證,“放心,我輕輕的,輕輕地來…………”
話是這么說,但誰知沒過幾回,她便讓逼哭了,小獅子似的咬他撓他,“騙人!大騙子!我要睡覺,讓我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