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宋懷硯一向不受待見……大家只覺那貍奴兇多吉少。
宋成思側(cè)身仰視宋昭，似是極有把握，滿臉堆著勝券在握的笑。
卻見宋昭面色沉肅地看向他，聲音仿佛是淬了冰的寒冷：“宋成思，若換作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是否也要向如今這般，死命不放，要褫奪性命呢？”
宋成思面上的笑意驟然僵住，滿面煞白。
似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什么，他“撲通”一聲跪地，汗涔涔道：“父皇明鑒，兒臣……兒臣絕無此心！”
宋昭捏了捏眉心，不欲理會他，看向眾人：“如此大喜之日，惹出些血腥之事，真是煞風(fēng)景。念在今日太后大壽，宋懷硯又代其受過，那貍奴……便放過罷�！�
眾人訝異一瞬，而后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宋昭看向依舊跪著的宋懷硯，目光頓時有些復(fù)雜：“快把衣服穿上罷。你能念其生靈性命，心懷善念，是件好事�；厝ブ�，教太醫(yī)處理一下你的傷口�！�
宋懷硯垂眸，恭順應(yīng)是。
——可斂眸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目光中沒有絲毫的羸弱之氣，反而閃爍著幾分陰邪與狡黠。
頃刻之間，情勢天翻地覆。
寧祈看得瞪目結(jié)舌。
印象里，這宋懷硯一向邪的很，絕非純善之輩�？山袢�，他這般虛弱可憐，不惜損傷己身，護(hù)住一只貓的性命……
他當(dāng)真如宋昭所說，心懷善念么？
寧祈愈發(fā)看不透這個少年了。
藥瓶
此事風(fēng)波一過，眾人的心皆是沉甸甸的。
直到吉時至，太后曳著一身天山翠錦繡長袍，笑吟吟地繞過殿后的屏風(fēng)，扶著引枕在天子身側(cè)坐下后，殿內(nèi)的氣氛才終于活泛了一些。
盛典正式開始，兩列侍從魚貫而入，端上各式山珍海味，香氣霎時充盈著各個角落，令人垂涎。
眾人依次獻(xiàn)上賀禮后，宮廷樂坊的表演也開始。大堂內(nèi)日光曛然，歌舞升平。
太后和眾人不住地交談著，聊著些宮廷瑣事，閑散軼聞。
寧祈對宮里不太了解，摻不進(jìn)這些話題里，卻也并不覺得煩悶。畢竟，自一大早開始梳妝打扮，忙活到現(xiàn)在，她簡直餓得前胸貼后背。
——如今她的面前，可擺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她秉持著“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的原則，不理會旁人，只管以風(fēng)馳電掣的速度埋頭干飯，很快便飫甘饜肥了。
滿足地擦擦嘴角后，她這才有空暇觀察四周。
大家依舊在言笑晏晏，清越的樂音長綿不歇。
如果能這樣，榮華富貴地過一輩子就好了。
寧祈美滋滋地想。
就在這時，一縷淡淡的血腥氣忽而縈繞在她的鼻尖。她略感不適，微微蹙起秀眉，循著這股氣息的方向，朝宋懷硯看過去。
——宋懷硯不知何時起了身，玄色的頎長身影在她的視線中逐漸放大，影子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隨著他的靠近，冷冽的氣息混雜著瘆人的血腥氣，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走到寧祈身邊時，他的步伐停了一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寧祈脊背一僵。
她正下意識地要閃躲，卻見宋懷硯并無其他動作，只是緩步越過了她，徑自朝殿外走去。
還好，還好不是來找她的……
寧祈松了一口氣。
黑貓的風(fēng)波已過，宋成思暫且不會找他的麻煩，寧祈也不用再日夜憂心自己的小命。
寧祈想，自己可千萬得離他遠(yuǎn)一些。
*
午宴暫告一段落，眾人紛紛散去。有的去后花園游園，有的去宮廷歌舞坊玩樂，其余的便回各自的宮殿。
盛典要舉行整整十五日，其間筵席繁多，寧祈的劍舞被安排在了五日后，倒讓她多了些喘息的時間。
她在后花園陪幾位公主一同游園。原本在學(xué)堂的幾日，大家對她有所疏離，她還以為自己在社交這方面混不下去，沒想到這幾位公主卻都不是愛計較的，不自覺聊上幾句，便也漸漸熟絡(luò)了。
除了那位嫡公主，宋凝。
也不知哪里傳來的“長寧郡主萬分嬌縱，目中無人”的謠言，讓宋凝信以為真，咬住不放，說什么都要嗆上幾句，惹得寧祈好不痛快。
但也罷了，畢竟寧祈不是愛生事的人。
可在這宮中，要想長久地混得好，還是要同這位嫡公主搞好關(guān)系。
她就不信了，憑著自己的人格魅力，那宋凝還能一直針對她不成？
游園過后，已是接近申時了。晚上還有筵席要參加，寧祈打算回自己的宮殿修整一番。
她心情愉悅，揮著胳膊哼著小曲兒，慢吞吞地走在宮道上。
卻見前方原本岑寂非常的磚石路上，難得地生出一陣異樣的喧囂來。
咦？
前面不是冷宮么，今日怎么會這般熱鬧？
寧祈好奇地加快步伐。只見冷宮外聚集著幾位內(nèi)務(wù)府的太監(jiān)，正招呼著往里送些什么；后方兩位太醫(yī)衣著整潔，攜著木制藥箱，隨之踏入冷宮的大門。
看樣子，應(yīng)該是奉天子之命，給宋懷硯處理傷口的
YH
。
瞧見寧祈，一幫人趕忙行禮：“參見郡主殿下。”
“快起來吧，”寧祈明澈的目光落在他們手上，疑惑地出聲，“這是……”
太監(jiān)跟著看向那些物什，滿臉堆著逢迎的笑：“回郡主，這不已是夏末時節(jié)，再有一陣子，天氣就要轉(zhuǎn)涼了。冷宮陰寒，內(nèi)務(wù)府便過來給五皇子添些衣物，順便送來些保暖的物什兒。”
寧祈打量著那些物什，唇角往下壓了壓：這些哪里是所謂的“保暖”之物，什么翡翠壺，琉璃扇，分明都是些宮廷取樂的珍奇。
她霎時便明白過來。
所謂天子之心，萬人趨之。宋昭今日處理黑貓一事，言辭偏向宋懷硯，幾句輕飄飄的“心懷善念，是件好事”“教太醫(yī)處理一下傷口”，便讓這幫人見風(fēng)使舵，上趕著討好宋懷硯呢！
她心有忿忿，可目光遙遙地探入冷宮，望向最遠(yuǎn)處那個陰暗的角落，最終還是心生悲戚。
冷宮是最皇宮中最絕望的地方，宋懷硯的屋舍，又是冷宮里最不見天日之處。
她想起上次來到宋懷硯的屋舍內(nèi)，野草叢蔓，窗牖破損，甭說這些珠玉珍奇，就連一張像樣的桌案都沒有……
只有天子一句看似認(rèn)可的話語，他的生活才能稍微好過些。
明明身為皇子，他卻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汲取著脆弱不堪的生命。
視線轉(zhuǎn)移，落在太監(jiān)們忙著送來的物什上。寧祈嘆息一瞬，最終只是說：“知道了�！�
太監(jiān)們得了應(yīng)，接著開始忙活。而寧祈繞過人群，繼續(xù)朝毓靈殿走去。
只是這次，心情難免沾帶上幾分沉重。
今日大堂之上，宋懷硯背上猙獰的血痕尤在眼前。
一道又一道，鮮血縱橫，濕答答地粘連在玄衣之上。
寧祈心里感嘆，黑蓮花不愧是黑蓮花，慣是會博取人的同情心的。
任誰看了那副樣子，都忍不住心生憐憫。
想到傷痕，她忽而憶起，前些日子她剛住進(jìn)皇宮時，宮里送了好些極為名貴的胭脂水粉，還有兩瓶千金難求的藥膏。
治愈傷口，祛除疤痕，極為有效。
這藥膏倒是有用的。寧祈為避免意外，便取了一瓶，隨身帶著。
她心里掙扎半晌，終是憐憫之意占了上風(fēng)，便掉過身子往回走，叫住了其中的一位太醫(yī)。
她拿出白色的小瓷瓶，遞給太醫(yī)：“大人，麻煩您給宋……給五皇子療傷時，順便送去這個�！�
頓了頓，她趕忙補(bǔ)充：“對了，你可千萬別說是我送的！”
太醫(yī)不明就里，只當(dāng)寧祈性子良善，做好事不留名，便接過藥瓶，恭順應(yīng)下。
待太醫(yī)走后，環(huán)玉腦子里一團(tuán)黑線，實(shí)在有些忍不�。骸安痪褪且粋�藥瓶嘛，讓他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寧祈小聲嘟囔：“我才不會上你的當(dāng)呢。這小黑蓮啊，越討厭我越好，可千萬別念著我的一點(diǎn)好�！�
她送的藥瓶，可決不能讓小黑蓮知道。
裂痕
見太醫(yī)進(jìn)了冷宮，寧祈稍稍放下心來，沒再多管什么，便回自己的宮殿去了。
冷宮殘破，草木瘋長，繁雜的樹影投射下來，將其籠罩在沉甸甸的陰影之中。
她不曾往里看，便也沒有注意到——
在冷宮深處的垂花門下，玄衣少年懶散地倚靠在斑駁的石墻前，手中把玩著那柄小巧的蛇形匕首。
他淡淡地朝外望過去，漠然地瞧著那些手盛珍寶的太監(jiān)們，心底一陣嗤笑。
直至那個一身櫻粉的少女闖入他的視野，將一樣白瓷瓶遞給太醫(yī)，他原本陰鷙的神情方有一絲變化。
他望著寧祈離去的背影，譏諷地想，這位前世無數(shù)次加害于他的長寧郡主，終于要露出端倪了么。
太監(jiān)們攜著珍寶，紛紛往宋懷硯屋里送。宋懷硯倒也沒多說什么，從善如流地接納了他們的好意。
而后，太醫(yī)悉心為他處理背上的累累血痕。
傷口過多，傷得又深，太醫(yī)瞧著也是觸目驚心，盡量輕手輕腳的，生怕惹得五皇子不耐。
可在包扎上藥的過程中，他卻表現(xiàn)出異于常人的平靜，面色無波無瀾，仿佛那些傷痛無關(guān)于己。
畢竟，前世今生，他受過太多太多折磨，如今這些對他來說，屬實(shí)無關(guān)緊要。
他并不是個愛惜軀體的人，也正因為此，才能對自己下狠手，借此反擊宋成思。
軀體對如今的他來說，不過是在收買人心、殺上皇位的道路上，一柄極為趁手的利器。
傷口終于處理完畢。
宋懷硯攏上外衣，也不忘偽裝一番。他眉心微蹙，眼眶中噙了些盈盈欲墜的淚花，嗓音虛弱無力，頷首言謝：“多謝二位太醫(yī)了�！�
“五皇子言重了，這都是臣應(yīng)該做的，”太醫(yī)恭敬地回話，而后將寧祈事先交代的藥瓶遞給了他，“殿下，這是療愈傷痕的藥膏，殿下記得每日一用，涂抹在傷口上，不日之后便可祛除疤痕。”
宋懷硯停凝一瞬，看向這精潤的白瓷藥瓶，目光中閃爍著幾分惑然。
方才……寧祈竟是來給他送藥的么？
他不禁出聲問：“這藥膏從何而來？”
太醫(yī)不忘寧祈的交代，答道：“回殿下，這是太醫(yī)院常備的，殿下盡管放心使用�！�
太醫(yī)院常備的？
宋懷硯接過藥瓶，略有些心不在焉，面上仍保持著虛弱的神情：“知道了，多謝太醫(yī)。”
太醫(yī)應(yīng)聲，收拾好藥箱后，邁步離開冷宮。
宋懷硯卸下了天衣無縫的無辜神態(tài)，眸光陰沉了些。
他摩挲著手中的白瓷瓶子。藥瓶有些冰涼，觸感滑潤，其上殘余著獨(dú)屬于女子的甜香，絲絲縷縷地在他鼻尖晃漾。
借著太醫(yī)之名送來藥膏，還隱瞞是自己送的……
愈想愈不對勁，他立即打開藥瓶，指尖剜出一點(diǎn)藥膏，不住地碾磨著，而后放在鼻尖細(xì)細(xì)地嗅。
上輩子，他暗害無數(shù)人，最擅長的，便是用毒。因此，他對世間萬毒了如指掌。
可他來回觀察了好幾遍，最終無奈地確認(rèn)。
——這瓶藥膏，的確只是上好的療愈之藥。
他蓋上蓋子，將白瓷瓶攥在掌心，不自覺地摩挲著，思緒愈加紛亂。
最近幾天，他一貫勝券在握、毫無破綻的神情上，屢屢出現(xiàn)異樣的裂痕。
因為一個少女。
*
連著歌天笙地、在富貴鄉(xiāng)醉生夢死了五日，終于到了寧祈獻(xiàn)舞的時候。
她下去穿上舞裙，準(zhǔn)備完畢，總還是有些心虛的。
唉，享了郡主的福，也得受郡主的苦。
但愿自己能糊弄過去吧。寧祈怯怯地想。
萬華堂上，眾人推杯換盞，談笑不歇，唯有宋懷硯靜默地獨(dú)坐在角落，如同被整個世界遺忘。
他安靜地用膳，輕輕放下筷箸后，蒼白如玉的手拎起酒壺，斟了一小杯酒。
驀然間，不知何處響起了樂琴聲，泠泠的樂聲渺遠(yuǎn)地傳了過來。聲音愈來愈大，琴笛聲陣陣，拂來的聲浪將宋懷硯的動作震顫得停頓下來。
他下意識地抬眼看過去。
少女一身雪衣舞綃，冰肌玉骨，在一眾舞女的擁簇下攜劍而來。萬華堂的穹頂之上，桃花雪晃悠悠地飄蕩下來，落在少女如瀑的青絲之上。
她肌膚雪膩，尤襯得紅唇如焰；額間點(diǎn)上了一枚朱砂，明艷而滾燙。
在《天荷訣》的樂聲中，她翩然起舞，揮起手中的長劍，劍尾在落花雨中嗡嗡錚鳴。
的確如宋懷硯所言，伴舞排場了些，又費(fèi)了很大功夫布景，也便掩蓋住了寧祈舞姿的不足，甚至讓眾人忍不住看呆了。
她只當(dāng)是伴舞和布景的功勞，卻并不知曉，自己這身花綢綾羅以及這張嬌俏明艷的面孔，是多么教人移不開眼。
她平日里活潑了些，在大家的印象里，只有種小家碧玉的俏麗。此刻認(rèn)真舞劍時，氣質(zhì)卻沉甸甸的稠麗，皓腕凝霜，雪膩酥香。
令人忍不住想起傳聞之中，天山之巔練劍問道的九天神女。
一曲終了，寧祈挽劍在背，盈盈行禮。
眾人仍沉浸在回味之中。空氣凝滯須臾，天子和太后才想起來開口：“妙哉，實(shí)在是妙哉！長寧，你讓孤格外驚喜�。 �
“長寧這孩子，真是才貌雙全，哀家瞧著甚是高興�！�
諸公主皇子跟著贊不絕口，連宋成思也忍不住誠心夸贊：“長寧妹妹姿容無雙，才藝過人，倒讓我等慚愧了�！�
在層疊而來的夸贊聲中，卻夾雜著宋
依譁
凝的一句小聲嘀咕，若隱若現(xiàn)：“跳的分明就不行嘛，有什么好夸的……”
寧祈耳朵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卻也沒想著反駁。畢竟她本就不會劍舞，如今還算成功，她已是喜不自勝。
她俏皮地回謝大家，而后重新落座。
衣服太過繁復(fù)，她在席位上總覺得別扭，又折騰一瞬，細(xì)心整理起裙邊。衣料摩擦堆疊，不時傳來窸窣的響動聲。
隨著她的動作，她身上馥郁的甜香縹緲而散，游絲般浮動在宋懷硯的身邊，幾乎將他整個人裹挾其中。
宋懷硯蹙起眉尖，不欲管她，余光卻被少女窈窕的身姿盡數(shù)充盈。
她這一身明艷，實(shí)在太過惹眼。
宋懷硯視線落在她身上，想讓她安靜些，還未開口，卻被寧祈率先打斷。
身邊這位小黑蓮好歹也是她劍舞的“恩師”，寧祈得了夸贊，心情愉悅，忍不住問他：“宋懷硯，你覺得我表現(xiàn)怎么樣��？”
她湊過來了些，少女俏麗的面容在他視線中驀地放大，惹得他呼吸一窒。
宋懷硯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
寧祈不明所以，只笑著看向他，朱砂玓瓅滾燙，不住地灼燒著他的目光。
宋懷硯喉結(jié)上下滾動，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斟酌須臾，只淡聲道：“布景上佳，舞姿多有不足。”
“郡主還是莫要被夸贊聲迷了心智。若得精純，還需勤練�！�
話說的還算中肯，卻也著實(shí)冷淡了些，不大好聽。
寧祈：“……”
這小黑蓮，是上天派來煞風(fēng)景的嗎？
她被噎了一下，聳了聳小嘴，明顯有些不快，轉(zhuǎn)過頭開始用膳，心里默默再記上他一筆。
宋懷硯還要說些什么，卻見少女已轉(zhuǎn)回身子，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樣。
……
這位郡主，這輩子怎么跟換了性情一樣，這么愛同他計較。
他搖了搖頭，唇角微微揚(yáng)起，不自覺地看著她。直至目光之中，少女放下瓷杯，兩相輕碰的清脆一聲，讓他的思緒清明了幾分。
他這才發(fā)覺，自己無意中看了她許久。
喉間一緊，宋懷硯收回了目光，面對桌案上的佳肴，卻總也沒了品味的心情。
余光中，少女身形婀娜綽約，無意識地吸引人的注意。
他黑眸沉沉，拿起瓷杯，輕抿了一口桃花酒，卻再無法撫平紛亂的思緒。
——縱使不去看她，可少女身上獨(dú)有的甜香依舊在不斷地擴(kuò)散，蔓延，一路拂到他的心尖，令他忍不住想起五日前的那瓶藥膏，想起自己因她而起的一次次困惑。
腦海中愈發(fā)混沌了。
這一次，換宋懷硯拉起座席的一角，往寧祈相反的方向默默挪了挪。
*
晚宴之后，眾人移步至松云水榭賞月。太后和天子一道，寧祈便和諸公主皇子一道，閑坐在水閣之中。
宋成思和宋君則去了別處，三公主宋云冉身體有些不適，先回了宮殿，此時殿內(nèi)只余下寧祈、嫡公主宋凝、二公主宋瑩，以及四皇子宋游。
對了，小黑蓮也不知道去哪了……
在內(nèi)室賞月品茗，美則美矣，就是頗有些無聊。寧祈單手托著腮，打了一個哈欠。
殿內(nèi)沉寂片刻。
屋內(nèi)頗為悶熱，更是教人耐不住。
在一片寂靜中，宋游拍桌而起，率先提議：“我們打麻將吧！”
？
宮里竟還有麻將么？
寧祈霎時清醒過來，趕忙舉手：“好呀好呀，加我一個！”
宋瑩臉一紅，怯怯地舉了舉小手：“我、我也可以……”
宋凝一身火紅長裙，看著眾人，擺了幾分嫡公主的架子，想出言制止。
寧祈看著宋凝，腦子一轉(zhuǎn)，忽而憶起環(huán)玉曾說過，這位嫡公主愛穿紅吃辣，尤其喜歡打麻將。
她雀躍著湊上去，二話不說攏起宋凝的胳膊，笑嘻嘻的：“宋凝姐姐，你不是最喜歡打麻將了嘛，我們四個人，正好誒！”
毒蛇
宋凝被她拉了一遭，原本要拒絕的話都被堵在喉間。
她驚詫的目光落在寧祈的手上，被突如其來的親近搞得無所適從：“你……我，我才不要……”
“誒呀，姐姐別害羞嘛，都是自己人，”寧祈挽得更緊了些，笑眼彎彎的，“現(xiàn)在三缺一，宋凝姐姐也不好掃了大家的興致嘛。況且姐姐最為擅長，就當(dāng)陪陪我們這些小輩，拿來磨磨手兒。”
宋凝原還未升起的氣焰沒來由地熄了火。她別別扭扭地從寧祈的懷中抽出手，想端起架子嗔斥她，可在寧祈這番話之后，她卻也找不到合適的由頭。
便只好擺手嘟囔：“打什么麻將，這里又沒有麻將……”
宋游再次不合時宜地舉手：“我知道我知道！二哥那邊有！”
想到什么，又撓了撓頭，聲音低了下去：“只不過……我前幾天剛搞丟了他的一副圍棋，現(xiàn)下如果我去，怕是不太好借……”
他還沒怎么沮喪，忽而抬眼，滿懷期待地看向了寧祈。
寧祈：“？”
什么意思？要她去找宋成思？
她小嘴微張，下意識地要開口回絕，卻見宋凝和宋瑩也跟著齊刷刷地看向她。
寧祈：“……”
宋瑩面子薄，又社恐的很，讓人家一個人去，也怪說不出口；宋凝便更不用說了，她沒拒絕同他們湊堆兒打麻將，便已是萬幸。
她思來想去，支支吾吾，發(fā)現(xiàn)也只能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