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玉芬直愣愣地看著三舅的眼睛，眼淚像兩條小河一樣，怎么也淌不干。
她下定了決心，面無表情地對三舅說：「我確實不喜歡你了，反正我們還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你就當(dāng)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吧，以后……我就是你嫂子了……」
三舅瞪大了眼睛，堅決不信，還要上前來追問，卻被二舅掀翻，壓在了身下。
看到這一切，舅媽終于忍不住，轉(zhuǎn)身進了房間，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媽緊跟在后，追進了婚房。
忙著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卻再也不肯開口說一個字，只是一味地趴在被子上哭泣著。
沒人知道那一晚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少委屈和不甘。
當(dāng)天下午，二舅借了輛自行車，載著舅媽在村里轉(zhuǎn)了三圈。
他見人就發(fā)喜糖、就給讓煙，說以后玉芬就是他的媳婦兒了。
做完這些，他就載著舅媽，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從此，原本是我三舅媽的玉芬，就變成了我的二舅媽。
我心里充滿了問號，只覺得這一切太不可思議。
即使被強迫了，舅媽也應(yīng)該反抗的，為什么會答應(yīng)跟二舅領(lǐng)證結(jié)婚呢，她怎么舍得下我三舅？
后來，過了沒兩天，郵遞員就送來了三舅的錄取通知書。
他考上了滬市最好的大學(xué)。
這可能是那些年，唯一一件讓他開心的事兒吧。
外婆砸鍋賣鐵，攢夠了學(xué)費，把三舅送上了南下的火車。
所有人都以為三舅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每年不管多忙、天氣多糟糕，三舅都會準(zhǔn)時趕回家過年。
聽到這里，我終于明白了三舅這些年的沉默和壓抑的源頭。
有家不能回，回來就會看到最愛的人，跟自己的親哥哥生活在一起。
現(xiàn)在想想，「回家」對三舅來說，正是一場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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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抹著眼淚說：「我也想替慶文和玉芬做主啊，可到底該怎么辦我也沒了主意。當(dāng)晚，萬安就拿著鞭子跪在我腳下，他哭著求我啊，說他任打任罵，以后不要房也不要錢，他只要玉芬做他媳婦兒……」
「看他那副可憐的樣子，我只能怨你們爺爺死得太早，怨家里太窮，怨我沒給老二生個好模樣，沒本事給他娶媳婦……」
外婆的話，字字泣血，讓聞?wù)呗錅I，聽者傷心。
那個困難的年代，一個寡婦拉扯大了四個孩子，沒讓他們餓死，已經(jīng)是天大的不易了。
她阻止不了悲劇的發(fā)生，也沒有大義滅親的勇氣，只能看著三舅陷入無盡的痛苦。
「今天，我就豁出這把老臉來，求求你們兩個，就讓你媽跟你三叔走吧！」
大表哥沉默不語，只是一味地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fā)。
二表哥紅著眼圈，緊握雙拳哭著說：「可是我媽跟我爸，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了一輩子�。∷麄儾攀钦嬲姆蚱�！」
舅媽此時已經(jīng)是滿臉淚痕，她踉蹌著走到兩個兒子面前，定住腳步：
「當(dāng)初他強迫了我，見我還是不肯跟他結(jié)婚，就掏出了你三叔的錄取通知書。」
「他威脅我，如果不答應(yīng)嫁給他，就立馬燒了錄取通知書。如果我答應(yīng)嫁給他，他才讓你三叔去上大學(xué)！」
聽到這里，三舅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
「我搶不過他，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毀了你三叔的前程，只能答應(yīng)下來�！�
三舅不敢置信地說：「當(dāng)年我的錄取通知，竟落到了他手里……難怪我問郵遞員通知書怎么來得那么晚，他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來！」
原來，當(dāng)初真正綁架了舅媽的，不是清白和名譽，而是她愛人的前程。
她用自己的一輩子，換來了三舅走向大城市的機會。
「直到慶文去上大學(xué)了，我才放下心來，可柳萬安警告我，要是敢動逃跑的念頭，不論天南海北，他都會殺了慶文，我知道他的狠，我是真的害怕啊�！�
「所以這些年，我從沒跟別人說起過這些事，它們一直壓在我心里，如今柳萬安死了，我還不能做回我自己嗎？」
聽完舅媽的話，二表哥哭喪著臉問大表哥：「哥，你說句話啊，這事到底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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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表哥終于妥協(xié)了。
他們默許了三舅跟舅媽在一起的事實，但卻提出了幾個條件。
「咱這小城市里，一點小事都能鬧得滿城風(fēng)雨，我們哥倆無所謂，但孩子們還小，還要上學(xué)，我不想讓他們被人戳脊梁骨……」
三舅緩緩點頭：「我明白，我會帶著你媽去滬市，以后不再回來�！�
我媽有些擔(dān)心：
「不用管我，我這么大歲數(shù)，早就活夠了，有個頭疼腦熱的，有你們照顧就行，誰孝順，我就把我這套房子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