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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你啊,太沖動,太沖動!”

    孔笙拉著傅歧的袖子,又是嘆氣,又是跺腳。

    “這里是國子學(xué),又不是會稽學(xué)館,他這一走,我們怎么找得到地方!”

    就在里面這么胡亂走,萬一沖撞到皇子們讀書的地方,說不定就被人當(dāng)可疑之人當(dāng)場砍了。

    “看樣子,國子學(xué)并不歡迎我們這些五館出身的學(xué)生。”

    褚向愁悶地環(huán)顧四周。

    “這里這么偏僻,他有意將我們拋在這里,就是等著看我們的笑話�!�

    “……這,接下來怎么辦?”

    若是過去,傅歧大概會因?yàn)榭左系脑拹佬叱膳q上幾句,可經(jīng)歷幾番大變,即使是傅歧也明白有些地方是不能撒氣的,有些時候更是要為“伙伴”考慮,只是他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確實(shí)也沒什么辦法。

    “要不然,我們返回去,找個人問問路?”

    一時間,幾乎是下意識的,幾人都看向了神態(tài)自若的馬文才。

    見眾人看向他,馬文才嘆了口氣。

    “走吧。”

    “咦?”

    幾人愣了下。

    “去哪兒?”

    “不是去萬流閣嗎?邊走邊找�!�

    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國子學(xué)的馬文才,鎮(zhèn)定的上前引路。

    有了馬文才這個“作弊器”的存在,找到“萬流閣”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

    萬流閣是天子親臨國子學(xué)講學(xué)時的休憩之所,也是天子批閱學(xué)子們策卷的地方,上輩子馬文才并沒有機(jī)會到這里來,這輩子站在那副“萬流仰鏡”的牌匾下,馬文才的表情頗有幾分復(fù)雜。

    “居然真給你找到了!”

    傅歧興奮地向馬文才的肩膀輕錘了一記,從懷中掏出他們幾人的身份證明就向看守萬流閣的侍衛(wèi)走去。

    見他們幾人沒有被指引者帶來,那幾個侍衛(wèi)露出了然的表情,但也沒有怎么刁難他們,就放了他們進(jìn)去。

    待一進(jìn)萬流閣的堂廳,傅歧和徐之敬、馬文才皆是一愣。

    除卻屋子里十來個并不認(rèn)識的學(xué)子以外,正站在上首位置說些什么的中年文士,卻是馬文才他們都認(rèn)識的熟人。

    “子云先生?!”

    傅歧壓低了聲音,不太確定地問身邊的馬文才。

    “那是子云先生沒錯吧?”

    再見“偶像”,馬文才幾乎激動地快要顫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堂上的那位長者。

    大概是感受到了馬文才的視線,中年文士停止了和堂中學(xué)子的對話,抬起頭向著馬文才幾人望來,微不可見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果然是陳慶之。

    陳慶之是作為梁帝使者身份來的國子監(jiān)。

    因?yàn)檫@次的五館生中有不少庶人,梁帝身邊的官員大多不愿來,而得到“天子門生”名單的陳慶之看到了傅歧、馬文才幾人的名字后,便自薦接過了這個差事。

    雖然已經(jīng)是生死之交,但陳慶之并沒有對馬文才幾人表現(xiàn)出熟悉的樣子,只是和他們簡單地重復(fù)著接下來的行程和他們在國子學(xué)中的位置。

    說起來也可笑,五館中趨之若鶩為此爭破頭的“天子門生”,在京中甚至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國子學(xué)中無論師生更是對“五館生”持有懷疑甚至敵對的態(tài)度。

    原本對此最為關(guān)切的梁帝,也因?yàn)樽罱蔽簩⑴沙鍪拐咭皇露β抵静荒芰⒖探右娺@些學(xué)子,只能派出陳慶之去照應(yīng)一番。

    這讓這些原本以為到了建康就能“飛黃騰達(dá)”的學(xué)子們都有些失望,但陳慶之已經(jīng)說得明白,梁帝既然現(xiàn)在根本無暇顧及他們,他們也不可能在這位“天使”面前表現(xiàn)出不滿,反倒還要表現(xiàn)出以國事為重的態(tài)度。

    “陛下如今諸事繁忙,建平和平原兩郡學(xué)館的學(xué)子也還未到建康,汝等可以在閑暇時逛逛建康,領(lǐng)略下建康的人情風(fēng)貌,靜候?qū)m中的消息�!�

    陳慶之也能理解這些學(xué)子們的心情,“國子學(xué)里有學(xué)舍,我已經(jīng)奉旨請祭酒安排你們的食宿,在宮中沒有消息之前,希望你們不要無故離開國子學(xué),以免接不到宮中的旨意。”

    所有學(xué)子紛紛稱是。

    陳慶之滿意地掠掠胡須,又說:“不過你們也不必?fù)?dān)心,最多半月,最少七八天,宮中必有消息。而且太子對諸位的到來也很感興趣,這幾日也許會駕臨國子學(xué),諸位做好準(zhǔn)備就是。”

    他如今每天都來國子學(xué),也有意交好這群學(xué)子,刻意放出了一些消息讓他們知道。

    聽聞太子要來,眾人心動不已,等送出了陳慶之,萬流閣中的學(xué)子們還在討論這位太子的事情。

    “聽說太子現(xiàn)在很少出‘文選樓’,想不到太子會來國子學(xué)看我們!”

    吳郡的學(xué)子操著軟糯的江南口音興奮道。

    “我看我等還是應(yīng)該趁這段時日多溫習(xí)功課,以免陛下和殿下考校學(xué)問時一問三不知�!�

    “我倒覺得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陳使君所言,在閑暇時逛逛建康,否則殿下和陛下詢問起我等一問三不知,倒像個悶頭悶?zāi)X的書呆子……”

    “我覺得我們既然住在國子學(xué)中,是不是得向國子學(xué)中眾先生和學(xué)館道謝?”

    一時間,眾人七嘴八舌,馬文才幾個后來者只安靜地在一旁聽著。

    沒一會兒,吳興學(xué)館中似有人注意到了馬文才,在互報(bào)家門后得知這位果然是吳興太守之子馬文才,各個都態(tài)度微妙地隱隱將他們排斥在外。

    別人不知道為什么,馬文才卻知道,心中只冷笑不已。

    吳興早就是豪族沈氏的地盤,這“天子門生”的名額,自然是沈家的囊中之物。所以吳興學(xué)館的五位“天子門生”里,倒有三位是姓沈的,其余兩人的家族都是沈家的附庸,向來以沈家馬首是瞻。

    沈家和馬家徹底撕破了臉,馬父也在郡中被沈氏排擠刁難,任誰都看得出離辭官歸隱不遠(yuǎn)了,誰會在這里和馬文才套近乎?

    如此一來,之前和傅歧幾人有過沖突的吳郡學(xué)子倒是暗自高興,他們原本就先來,之前已經(jīng)有了些交情,現(xiàn)在更是刻意結(jié)盟,故意分外熱情起來。

    “我等與諸位一見如故,不如今晚就尋個地方,好生聚一聚?”

    桃花眼張騁一邊用得意的表情看著人群中的褚向,一邊挑釁似地說道:“我之前打聽過了,聽說建康城中新開了幾家食肆,從北邊新得了西域的幾味獨(dú)門香料,烹飪出的菜肴鮮美無比,尤其是湯羹,更是鮮美的能掉了舌頭�!�

    “這家食肆如今每天都是賓朋滿座,等閑已不接待生客,我從京中的伯父手中得了幾張食券,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去同樂?”

    馬文才聽到張騁說起食肆,嘴角不由得輕輕上揚(yáng)。

    “這,不太好吧?剛剛陳使君說無故不得離開國子學(xué)……”

    “陳使君只說不能離開太久,又沒說不能離開!何況陳使君也說了我等可以領(lǐng)略下建康的市情風(fēng)貌,這不是大好的機(jī)會嘛?”

    張騁意氣風(fēng)發(fā)。

    “走走走,讓我等把臂同游!”

    這些五館生俱是少年人,原本又大部分是家中被忽視的一群,如今被張騁這么一慫恿,很快就答應(yīng)了下來,高高興興地去了。

    獨(dú)留下刻意被遺忘的馬文才等人。

    “呸,什么德行!”

    傅歧朝著他們的背影啐了一口。

    “不就是吃個飯么,得意什么!”

    “可是我也好想去啊……”

    孔笙看著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

    “你想去?”

    馬文才見孔笙滿臉望眼欲穿,問道。

    “想……呃,罷了,我等初來乍到,還是先熟悉下環(huán)境好�!�

    孔笙本來想說是,后來一想?yún)桥d學(xué)館那些學(xué)子明顯和馬文才不對付,為了顧及這位同窗的臉面,還是搖了搖頭。

    “想去,便去罷。”

    馬文才無所謂地說。

    “看之前那位學(xué)官的態(tài)度,國子學(xué)估計(jì)也不會管我們,我們自己給自己接風(fēng)便是了。”

    “可是他們之前說,要什么食券……”

    孔笙猶豫道。

    “馬文才說去,就去!”

    傅歧不耐煩孔笙猶猶豫豫,一副信心十足地樣子看向馬文才。

    “走走走,看那賊眉鼠眼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有火,不就是食肆嘛!文才都說能去了,肯定就有辦法!”

    馬文才并不說話,只高深莫測地笑著,這樣的態(tài)度也打消了孔笙最后一絲猶豫。

    “好,去就去!”

    第255章

    爭霸人生

    “我有好幾年沒好好逛過建康了,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食肆�!�

    傅歧好奇地左看右看,

    尤其對窗戶上鑲著的琉璃壁特別感興趣:“這些藥玉,

    怕也是從北方來的吧?”

    藥玉,

    便是玻璃。

    玻璃、琉璃,在南邊是稀罕物,在北邊卻沒那么稀有。

    從它的名字“藥玉”便可聽出,這是一種人造的假寶石,并非天然生成。

    北魏曾有一整座用琉璃建造的宮殿,因?yàn)槲喝讼矚g這種晶瑩剔透的“藥玉”,

    從西方來的胡商已經(jīng)有了一整套妥善運(yùn)輸這種易碎品的方法。

    但即使這樣,因?yàn)槟媳苯粦?zhàn)的緣故,

    在南方還很少見到這樣的東西。

    馬文才只是笑笑,他當(dāng)然不會傻到在褚向面前說出自己對這些食肆的了解,

    倒是傅歧實(shí)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叫來了一個伺候的小廝詢問。

    那小廝似乎是被問得多了,

    早已經(jīng)習(xí)慣,好脾氣地回答:

    “鄙店的東家以前行商時曾救過幾位西域的胡商,

    這些藥玉便是這些胡商送的謝禮。只是這些藥玉看著通透,卻太容易碎,一直沒想到能用到何處,

    直到鄙主在京中開了食肆,

    才用在了雅間的窗戶上,

    好歹也算是個景致�!�

    “那傳說中的香料,

    難道也是從西域而來?”

    孔笙問。

    有一想二,

    孔笙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

    “這些,小人就不知道了。”

    被問到“調(diào)料”的問題,這小廝謹(jǐn)慎地不開口了。

    好在這屋子里幾個公子都是錦衣玉食出身的,大部分對行商之事都不感興趣,就連褚向,也只是和傅歧一樣在玻璃器多看了幾眼,就聊起這些“食券”的事情。

    “馬文才,既然這些食券這么難得,你是怎么有的?”

    孔笙他們其實(shí)也沒看到馬文才有食券,只是見他讓疾風(fēng)進(jìn)去打點(diǎn)了一下就被請進(jìn)了雅間,便以為他也有食券。

    馬文才自己也沒來過這里,但是有些設(shè)想,是在很早之前就有了,現(xiàn)在看到食肆,他比任何人感慨都多。

    他剛剛將目光從綠色的透明玻璃壁上收回,正在思考著祝英臺有沒有什么法子將這些藥玉里的氣泡去掉,讓它們看起來更晶瑩剔透一點(diǎn),猛然被孔笙一問,隨口說:

    “沒食券也能進(jìn)來,就是破費(fèi)點(diǎn)就是了�!�

    他們平時都是不管這些瑣事的,聽馬文才這么解釋了,也就沒多問,等到菜肴一一上來,傅歧等人一嘗,頓覺鮮得舌頭都要掉下來了。

    尤其是幾道燉菜,明明看起來清爽不油膩,可食完之后,唇齒留香,就連徐之敬這樣飲食頗有節(jié)制的,都連喝了幾碗湯,又就著湯吃了好幾塊胡餅。

    傅歧雖然粗枝大葉,可傅歧的母親出身高門,家中飲食極為講究,褚向更不必說,他是褚皇后養(yǎng)大的,都是真正會吃喝的,像現(xiàn)在這樣和孔笙、徐之敬一起暗暗搶著吃的情況,馬文才看完之后,心里就定了一半。

    至少這“味素”的滋味,在京中是站的住腳了。

    其實(shí)馬文才也是白擔(dān)心了,在這個沒什么調(diào)味品的年代,東西都寡淡的很,味道講究個“本真”,若不是這里的菜味道鮮美好似不是人間物,又怎么會讓這么多人趨之若鶩?

    幾人正在對這些菜大贊特贊,門前卻突然喧鬧起來。

    隔著門,他們都能聽到那幾道熟悉的聲音。

    “是吳興和吳郡學(xué)館的人�!�

    傅歧耳力最好,聽了一會兒,壓低聲音說:“似乎是說我們搶了他們的雅間什么的?”

    士庶不同席,這樓上雅間都是為了士人準(zhǔn)備的,但是人多雅間少,所以才有了“用券”的規(guī)矩。

    可馬文才之前說不用券也行,這讓屋中幾個少年也不確定起來。

    “難道外面那幾個,是兜中沒錢的?”

    孔笙狐疑地問。

    若不是給不起錢,怎么會連個雅間都沒有?

    耳聽著外面聲音越來越大,屋子里的幾個少年也有些緊張起來。

    他們只是聽說這里有個食肆來吃個飯,原本就和這些“同窗”有競爭關(guān)系不對付,萬一讓他們闖進(jìn)來,這日后摩擦只會越來越多。

    唯有馬文才將目光對那伺候的小廝一掃,皺眉問道:“你們一般處理這樣的事是如何的?就讓他們在外面這么打擾我們?”

    “公子勿憂,諸位且安心用著,小的用性命擔(dān)保沒人能進(jìn)來�!�

    那小廝恭敬地回道。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出幾聲更大的聲響,奇怪的是,在那幾聲厲喝后,外面的喧鬧聲便停了,而后便是吳興學(xué)館等人的下樓聲。

    “還好沒進(jìn)來�!�

    孔笙慶幸地拍了拍胸口。

    “真進(jìn)來,就尷尬了�!�

    徐之敬好奇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幾個身形魁梧滿身煞氣的漢子正“伺候”著那些“天子門生”往另一個方向走,但那邊明顯不是雅間,倒像是后席之類。

    雖說是單獨(dú)的席面,其實(shí)只是在堂廳里用簾子布幔等分隔開的,自然不能和雅間比。

    “你這地方的主家來頭不小啊�!�

    徐之敬看了眼面前低眉順眼伺候的小廝,“就連下面伺候的堂倌,看起來都比我丹陽徐家的刀兵精干�!�

    這世道,養(yǎng)兵也是要有資格的。

    徐家自綿延三百年,才養(yǎng)得起刀兵;傅歧家數(shù)代傳承,方有這些家將撐起門面,如褚向這樣的人家,一旦墻倒眾人推,連出門讀書都沒有幾個像樣的護(hù)衛(wèi),樓下有這般身手的漢子都只是堂倌,當(dāng)世除了幾個頂尖的門閥,誰能拿出這樣的手筆?

    也難怪那些士生們乖乖認(rèn)慫,下樓去吃后席了。

    有了這意外的插曲,他們也沒什么心思再繼續(xù)在這里吃下去了,由馬文才的侍衛(wèi)會了賬,被小廝好生伺候著送了出去。

    離開的時候,幾人說說笑笑,還在討論這食肆的規(guī)模和氣魄。

    傅歧好奇這些調(diào)料能不能買回家去做菜,徐之敬則從氣味和口感中推測其中放了些哪些香料,唯有褚向,心中對這酒肆幕后之人感興趣。

    突然在京中冒出這些酒樓,又傳說和北方、西域都有關(guān)系,若不是在上面和地頭蛇背后都走過明面,光一個有通敵之嫌就夠喝一壺的。

    更別說現(xiàn)在正處在南梁想要和北方結(jié)盟的時候,突然涌現(xiàn)出這么多不屬于南朝的方物,更加引人遐想,好奇北方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

    聽說北方很快就要派來使者,會不會是北面那邊打的前哨?

    難道是舅舅那邊……

    褚向一邊猜測著,一邊又自己推翻了。

    “不,以舅舅的傲氣,是不會用這種法子重回建康的�!�

    他心道。

    “大約是北方某個權(quán)貴和朝中達(dá)成了共識,用這種法子建立聯(lián)系吧?”

    這邊褚向在胡想亂想,馬文才卻越發(fā)思念起祝英臺來。

    沒錯,這些食肆便是裴公和馬文才合開的。

    想要在京中立足雖難,卻也不是沒有辦法,裴公交際過人,又出身豪族,在京中原本就有門路。

    他是做走私起家的,朝中權(quán)貴多有喜歡北方之物的,舉凡馬匹、琉璃、西域的金銀器、美酒,種種種種,裴公總有辦法弄來。

    這種“交易”不好放在明面上,畢竟兩國斷交已久,對外宣稱自己喜歡北方的東西總是不妥,但人只要有喜好,總有想要投其所好的,裴公和裴家游俠之名早已經(jīng)成了一種傳說。

    如今兩國即將“建交”的風(fēng)聲四起,既然有了盟約就能互市,裴公覺得自己的走私生意做不長,想要走個明路也是尋常。

    再說只是食肆、酒莊這樣的生意,不少人都愿意給他個方便。

    裴家三千游俠之名不是假的,誰沒有個需要用人的時候呢?給人方便就是給自己多條路。

    馬文才有了祝英臺給的方子,又有兩人曾經(jīng)商議過的點(diǎn)子,又有銀錢,裴家不過出些人,一拍即合,這些食肆就開了。

    食肆只是第一步,馬文才真正的目的是想將自己囤下來的那么多糧食走明面上轉(zhuǎn)化為資本,畢竟祝英臺說自己會釀酒。

    糧食值錢,糧食釀出來的酒就是巨利了,尤其是北方人豪飲,兩國一旦真的結(jié)盟互市,這些酒就能成為商品流通到北方去,無論祝英臺能做出什么稀奇的東西,都能用“進(jìn)口”的名義弄到南方來。

    到時候馬文才和裴家的人,也就能跟著商路名正言順地來往于兩國之間,為日后打下基礎(chǔ)。

    “得盡快把祝英臺撈出來�!�

    馬文才在心中思忖著。

    “也不知道梁山伯那邊準(zhǔn)備的如何,祝家有沒有下定決心舍了這位‘女兒’……”

    就在幾人說笑間,馬文才留在國子學(xué)的追電突然找了過來,一見到幾人就急忙道:

    “主人,幾位公子,子云先生請幾位趕緊回國子學(xué)!”

    “怎么了?”

    傅歧本還準(zhǔn)備邀幾位去他家里坐坐,見追電神色匆忙,不由得一驚。

    “宮中剛剛下了旨意,三日后陛下駕臨國子學(xué),接見‘天子門生’!”

    “這么快,平原學(xué)館的不是還沒到嗎?”

    眾人皆是詫異。

    “已經(jīng)到了!”追電解釋道�!罢缛氲某牵驮趲孜还幼吆蟛痪�!”

    “子云先生也不知道為什么旨意來的這么快,現(xiàn)在正拖延著……”

    五館生齊了,國子學(xué)中卻沒一個五館生,也難怪陳慶之急著要將他們找回去。

    宮中的天使沒看到接旨的人,恐怕回去也不好交待。

    “我們趕緊回去!”

    ***

    凈居殿。

    梁帝蕭衍拿著國子學(xué)呈上來的名單,眉頭蹙得極深。

    “維摩,這名單,你可看過了?”

    他親昵地喚著太子的小字,晃著那張名單。

    “我已經(jīng)看過了。”

    蕭統(tǒng)知道父親的性子,在他面前從不刻意用君臣關(guān)系拉遠(yuǎn)兩人的距離,用一般人家聊家常那般的語氣說道:“說是‘五館生’,其實(shí)怕是沒幾個五館里的學(xué)生�!�

    蕭衍抬舉五館生,原本是為了讓這些人給天下寒門做一個表率,誰知道這一番上京的十之八玖都是士子,這名單一看,他當(dāng)即就沒有了好心情。

    “即是士人,多的是出仕的門路,又何必要連最后一絲希望都給人斷絕。”

    蕭衍目露憐憫之色,惋惜著自己的初衷又一次變成權(quán)勢的博弈。

    “莫說父親是天下至尊,哪怕是父親的才學(xué),也是值得天下學(xué)子敬仰的。父親想要挑門生,自然是所有人都擠破了頭,哪里還顧得上是士生還是寒生呢?”

    蕭統(tǒng)笑著說。

    “何況我也看了看名單,還是有不少有意思的學(xué)生的�!�

    “你是說丹陽徐家的徐之敬?還是傅翙家那個傻小子?”

    蕭衍問。

    太子只笑笑沒接話,畢竟是“天子門生”,若他表現(xiàn)出太大的興趣,就不太合適了。

    “算了,雖偏離我的本意,但見還是要見的。人既然都到了,便去看看有沒有能用的吧�!�

    蕭衍擺擺手,又問:

    “去的時候,將綜兒也叫上。他也要開府外放了,看看能不能有得用的,挑上幾個�!�

    “是,我這就去和二弟說�!�

    待太子離開,蕭衍收起溫和的表情,從案上拿起那張名單,忽得揉成一團(tuán),重重扔了出去。

    “盡是士生,又有何用!”

    第256章

    薄情之人

    馬文才等人到了國子學(xué)的時候,

    趙立剛剛“笑納”了祝伯元送來的一匣黃金。

    這是祝家的謝禮,

    用以感激趙立回信給京中,嚴(yán)明祝英臺患有惡疾,

    藥石無醫(yī),家中正在急著將她嫁出去沖喜的消息。

    祝英臺是沒有出嫁的女兒,

    若現(xiàn)在死了,肯定是沒有后代的。

    在這時代,無后之人的墳塋用不了幾年就會墳頭上長滿荒草,最后漸漸消失,連葬在何處都沒人知道。

    沒有后人,就沒有香火,就斷了祭祀,即使在地下也不會過的很好,很多人選擇將女兒在生前嫁出去,

    這樣即使是真的死了,夫婿后來所生的孩子也會一并祭祀,

    不會落到香火斷絕的地步。

    只是這樣做,

    對于迎娶她的家族和個人來說,

    實(shí)在是很大的損失,若不是交情甚篤,

    是不會做出這樣的犧牲的。

    “祝莊主,

    你可想好了沒有?即使我同意用一船金子賣你這個面子,

    可以后若祝英臺還好好活著,

    可就不是一船金子能解決的事情了�!�

    趙立知道祝家有祝英臺這么個“搖錢樹”在,

    接收賄賂毫無欣喜之感,只冷淡地提醒祝伯元。

    “而且你那一船金子該怎么給我,你可得想好。”

    他這算是背主,而背主的下場并不是他想承受的。祝伯元答應(yīng)給他的金子,要沒有萬無一失的得手辦法,他也不敢應(yīng)承。

    “這自然不會讓尊使操心�!弊2肫瘃R文才的計(jì)劃,心口壓了多年的那塊大石終于被搬開,這讓他露出難得的笑意。

    “我祝家莊嫁女,豈能隨便?到時候十里紅妝少不得要靠花船運(yùn)出去,無論是尊使要的金子,還是主上要的純鐵,我皆會趁著這個機(jī)會掩人耳目,一并運(yùn)送出去。”

    聽到祝伯元早有準(zhǔn)備,趙立這才滿意地捧著匣子,帶著幾個親衛(wèi)走了。

    他也不怕祝伯元反悔,如今那邊在南方?jīng)]多少人可用,褚向也回了建康,趙立作為南方的眼線,必是要一直留在這里的,京中相信他而不是祝伯元,只要祝伯元不傻,就知道該怎么做。

    兩人互相抓著對方的把柄,這誓約方能牢不可破。

    待趙立走了,祝英樓帶著祝英臺從屋后角房出來,迫不及待地問祝伯元:“如何?那邊可允了?”

    “沒人會對一船金子不動心。尤其是在知道‘泉水’只夠煉這一船金的時候�!�

    祝伯元笑著看向女兒,第一次覺得她那些難登大雅之堂的雜技也是有用處的。“你這段時間就老老實(shí)實(shí)煉你的‘假金’,讓人裝箱運(yùn)到船上去。等到出嫁的時候,自然會有教你怎么做�!�

    “出嫁?真要出嫁?”

    祝英臺一呆,“馬文才答應(yīng)了?”

    “不答應(yīng)又能怎么辦?”

    祝伯元不以為然地說著,而后又驕傲地笑了起來,“我祝家莊的女兒,配他難道不夠嗎?”

    不知怎么的,大概是之前馬文才表現(xiàn)出不想娶自己的態(tài)度太過明確,以至于她根本從未往兩人會有如何的方向想過,如今突然聽說馬文才要娶她來破除現(xiàn)在的局面,突然讓祝英臺有了絲荒謬之感。

    馬文才那么不愿意趟祝家這潭渾水,甚至情愿把她藏起來和祝家談判,現(xiàn)在能束手待斃?

    這可是造反的大罪啊!

    不管她心頭如何疑惑,所有人還是有條不紊的動作了起來。

    馬家對于這場婚約一直都很熱情,在接到馬文才的信后,馬家的聘禮很快便送了過來,也正式定下了婚期。

    考慮到祝英臺“重病”在身,婚期定的很近,馬文才遠(yuǎn)在建康,無法回來親自迎親,所以拜堂之事先往后壓,先趁人還算“清醒”的時候接到吳興去,從吳興馬家的別院出嫁,以免紅事突然變成白事。

    雖然馬文才不能馬上趕回來,但祝家莊卻一點(diǎn)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也是,在外人看來,馬家愿意娶一個隨時可能死掉的女子當(dāng)主婦,已經(jīng)是看著馬文才和祝英臺兩人情同手足,愿意照顧好友之妹的關(guān)系了。

    祝九娘是用祝英臺妹妹的名義“待嫁”的,兩人還在學(xué)館時就同吃同住,又不能真的做兄弟,做大舅子也行,祝家的人為何會嫁到吳興去也就有了解釋。

    雖然是匆匆嫁女,祝家莊該有的嫁妝卻一點(diǎn)也不少。

    祝父祝母簡直像是要將祝家的一切都打包給女兒帶走似的,除了田地、莊園、莊戶這些帶不走的東西,舉凡家中貴重之物,無論是商鋪、還是珍玩書畫,甚至連家中備下的甲胄兵刃都當(dāng)做嫁妝,一并列到了單子里。

    出嫁女若沒有生下子嗣便死了的話,這些嫁妝還是要如數(shù)送回女子娘家的,上虞之人多半以為祝家只是為了面子好看替女兒撐場面走個過場,對于這樣的排場并沒有太多深究。

    可深知一切內(nèi)幕的祝英臺卻對這一切惶恐不安。

    每每聽到莊中之人小聲談?wù)撝f子那邊又準(zhǔn)備了什么什么抬上花船,她就有種莫名的預(yù)感。

    待祝母將祝家在建康曾置辦下的宅子、商鋪的契書悄悄遞給祝英臺時,祝英臺的預(yù)感更明顯了。

    莫非祝家想要跑路?!

    祝英臺接過契書,舉足無措地看著面前嚴(yán)肅的女人。

    “祝英臺,你且記著,無論送嫁過程中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只好好記住這些契書的內(nèi)容。我會讓人將它們包入油紙,縫進(jìn)你的嫁衣里�!�

    祝母從未對祝英臺流露過慈祥之意,如今也是一樣,只是雙眼之中,免不了有了些擔(dān)憂的神色。

    “送嫁那天,祝家莊的好手都會去,絕不會讓你出任何差池�!�

    祝英臺傻愣愣的聽著。

    “那馬文才,也不是誠心娶你的,這樣的男人,你控制不了,好在你們同窗一場,想來也不能把你拋下�!�

    她無奈地說,“建康那邊,如無意外,我和你父親終身都不會再踏足了,馬文才志向朝堂,你嫁過去后,這些建康的產(chǎn)業(yè)便是……”

    “我不要,你給阿兄吧。”

    祝英臺頓時覺得這就是燙手的山芋,連忙又把契書塞回祝夫人手里。

    “我不需要這些,我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你說什么昏話,你有這樣的本事嗎?你以為嫁人之后,還能由得你在家里這樣胡來,三天兩頭炸房子不成?”

    祝夫人厲聲喝道:“你就算嫁過去,沒多久也是要假死的,要是馬文才生出其他心思,你連個在外面安身立命的法子都沒有!我和你父親如此強(qiáng)干的人,難道要讓女兒在外面窮困潦倒不成!”

    “拿著,你即是我祝家的人,這輩子都別想擺脫祝家!”

    祝英臺被祝夫人緊緊捏住了手,耳邊又傳來這么一句,頓時心中一突。

    此時她與祝母的距離不過方寸之間,面前,祝夫人那冷厲的目光中閃爍著什么古怪的東西,那光芒一閃而逝,繼而全是不容拒絕的決絕。

    就在那一刻,祝英臺甚至生出了祝母早就知道她不是祝英臺的想法。

    可這想法,只是瞬間就被她否定了。

    能眼睛都不眨就挖了侍女鼻子的祝母,若真發(fā)覺她可能不是自己的女兒,第一個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酷刑折磨逼問她,而不是把建康的家業(yè)都托付給她吧?

    等她回過神來,那些契書已經(jīng)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像是帶著滾燙火熱的溫度,讓她無所適從。

    等祝夫人走了,祝英臺還未從這種恍神中抽離出來。

    直到祝阿大滿臉古怪地進(jìn)了屋。

    “女郎,鄞縣縣令梁山伯病危,派人送了信來別院……”

    他遞出一枚竹筒。

    “信是給‘祝小郎’的。”

    竹筒上的封漆已經(jīng)被人打開,不是被祝伯元事先看過了,就是祝英樓,確定沒有什么問題,才給了祝英臺。

    看到那被擅自拆了的信筒,祝英臺剛剛那點(diǎn)內(nèi)疚一下子又消散了。

    “那小子要死了?知道自己要死了卻給祝小郎送信,難不成是個斷袖?”

    祝阿大一邊腹誹著,一邊看著九娘半點(diǎn)都不驚慌的接過了竹筒。

    信當(dāng)然沒有問題,祝阿大見過這種竹筒,知道里面應(yīng)該另有機(jī)關(guān)。

    鄞縣發(fā)生的事他私下里打聽過了,終于知道那天晚上女郎叫他送去的東西是每次都惹得地窖炸爐的黑藥,而這個姓梁的縣令究竟做了些什么。

    正因?yàn)槿绱耍吹搅荷讲伎焖懒�,他家女郎卻一點(diǎn)難過都沒有,對于女郎對梁山伯那小子這般“薄情”,祝阿大為這個好縣令感到同情。

    不過同情歸同情,若女郎傷心欲絕,還不如薄情點(diǎn)好。

    一拿到竹筒,祝英臺連忙趕祝阿大出去。

    果不其然,臨出門前,祝阿大余光里看到女郎旋開了竹筒底部的一段竹節(jié),掏出一張絹帛來。

    哎,當(dāng)上縣令果然就算不得窮小子了。

    居然有錢買絹帛寫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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