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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褚夫人突然瘋魔一般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以為他能從我這里逃掉,就能逍遙?”

    “夫人……”

    幾個侍衛(wèi)擔(dān)憂之色更甚。

    “你跑一趟臨川王府�!�

    她對著身邊的侍衛(wèi)招了招手,讓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么。

    “這……”

    那侍衛(wèi)聽完后愣了下。

    “讓你去!”

    褚夫人厲喝。

    面對褚夫人的怒意,侍衛(wèi)不敢違抗,只能無奈接令。

    話說另一邊,褚向謝絕了著作郎劉使君贈宅子的好意、也哭笑不得地拒絕了幾家女郎邀請他去她們別院暫住的建議,唯獨留下了謝舉送來的那十萬錢。

    他不是不解世事的紈绔,知道孤身一人求生有多么的困難。

    這十萬錢看似不少,可對于一個士族來說,甚至還不夠維持生活必須的尊嚴(yán)。謝舉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既沒有贈宅子也沒有送美侍,而是送了錢來。

    褚向知道姑母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二皇子那邊為了保守自己和舅舅曾有往來的秘密也一定不會放過他,是以接下來好幾天都沒有出門,都一直留在裴家的客院里。

    但他總不能一直不出門的,徐之敬每天都要去光宅寺為那些被救回的人質(zhì)看診,他被謝舉委托處理此事、來往與光宅寺和這些人質(zhì)的家族之間,也不可能蝸居不出。

    那個送宅子的劉家,本也是為了自家為質(zhì)的子弟向他表達(dá)謝意,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一日,褚向和往常一樣,趁著天色尚早,悄悄從側(cè)門而出,帶著蕭寶夤賜的幾個親衛(wèi)想要繞去光宅寺,可一到光宅寺附近就發(fā)現(xiàn)了情況不對。

    光宅寺曾經(jīng)是蕭衍的故居,后來舍出作為寺廟,寺廟里還有一座以皇后命名的石井,香火十分鼎盛。

    可如今通往光宅寺的同夏里寂靜無比,就連尋常清晨能聽到的雞鳴犬吠之聲都未聽聞。

    蕭寶夤的親衛(wèi)也是警覺,當(dāng)即拉著褚向的袖子調(diào)頭就要走,卻沒料到四周的高墻上突然出現(xiàn)數(shù)十道身著黑衣的人影,齊齊拿著麻繩制成的繩網(wǎng)向他們拋去!

    說時遲那時快,“唰唰”幾聲拔刀之聲,褚向頭頂?shù)睦K網(wǎng)被一個親衛(wèi)破了個口,那親衛(wèi)也顧不得僭越,抬腳將褚向一腳踢出網(wǎng)外,大叫了一聲:

    “跑!”

    褚向頭不知道這些人是什么人,擔(dān)心前面還有埋伏,當(dāng)即頭也不回的往來時之路跑去。

    那些人見他跑了,根本不和被繩網(wǎng)網(wǎng)住的親衛(wèi)糾纏,提著兵刃就去追趕褚向。有幾個親衛(wèi)見情況危急,連人帶網(wǎng)撞向追趕的黑衣人,但只阻攔了一瞬。

    清晨的建康城已經(jīng)有了人影,尤其是早起做朝食生意的小販,他們剛剛支好攤子就看到一個面色如玉的俊美少年沒命狂奔,身后還跟著幾個持著武器的黑衣人,頓時驚聲尖叫了起來。

    “快去找差門,有人要殺人!”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持刀行兇!”

    這些小販喊雖喊了,卻不敢阻攔這些敢在天子腳下拿刀的兇人,只是大聲提醒褚向往哪個方向奔逃。

    可憐褚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眼見著就要被后面的人抓住,斜地里突然伸出一根竹竿,重重掃向他身后的黑衣人!

    “賊子敢爾!”

    那黑衣人見是一根做招幡的細(xì)竹竿,抬刀欲要砍斷,卻不防竹竿上傳來一陣大力,那黑衣人連人帶刀一起被掃了出去,直直撞在后面的攤子上,吐出一口鮮血。

    褚向這時才認(rèn)出在扁食鋪中匆忙走出的人影,心中有救,渾身的力氣一松,頓時癱軟下去。

    那人眼疾手快,連忙伸出一只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又推到后面的小攤子上,讓自己的親兵將他護(hù)好。

    “花將軍,他們在光宅寺那邊攔了我的侍衛(wèi),如今生死不知。還望尊駕能留下一兩人,好讓我去交換人質(zhì)!”

    褚向得了安全,立刻高聲向花夭請求。

    這邊花夭起了個早吃個早飯,沒想到遇見這種事情,當(dāng)即手中竹竿一橫,當(dāng)做長棍又向那黑衣人掃去。

    黑衣人剛剛吃了一棍,知道眼前這蠻子的厲害,哪里還敢再接這一棍,當(dāng)即一個翻滾避開,口中長嘯一聲,和一起追來的同伴四散而逃。

    “往哪兒逃!”

    花夭見這人行兇不成就要逃竄,順手抄起爐子上正燒著水的水壺,抬手就將那壺朝一個黑衣人砸了過去。

    只聽得“哐”的一聲悶響,那陶壺砸向了黑衣人的后腦勺,巨大的力道帶著壺碎后四濺的開水,讓那人抱著頭就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了起來。

    這時花夭已經(jīng)追到了此人的面前,剛剛抓起地上這人的前襟要提起來,突覺腦后一陣勁風(fēng)襲來,下意識的偏頭避讓。

    這一避讓,那勁風(fēng)擦著她的耳畔過去,直直射入她手中這人的面目之中。

    待花夭伸手再要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那人的額心中了一箭,腦后又破了個大口,死得已經(jīng)不能再死。

    “將軍!”

    “主公!”

    親兵見有箭,哪里顧得上褚向,連忙走出鋪子,警覺地向箭來之處眺望。

    然而他們只知道箭是從他們沒有提防的背后射出的,卻不知到底是從何而來,這里是早市,人雖不多卻雜亂的很。

    “花將軍!”

    鋪子里的褚向擔(dān)憂地高喊:“還望能救一救我的親衛(wèi)!”

    花夭皺著眉從黑衣人的額間拔下那支短箭,對著光仔細(xì)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我沒這能力……”

    她捻著那支鐵箭,面色嚴(yán)峻。

    “射出這箭的,是你們梁國軍中才用的弩機(jī)。在這鬧市之中,就算我再武勇,但只要有幾把這樣的弩機(jī)在暗中相伺……”

    “我必定命喪于此�!�

    第313章

    含羞帶怯(二合一)

    戰(zhàn)場之上尚且暗箭難躲,鬧市之中更是防不勝防。

    弩機(jī)大可制成床弩攻城,

    小可藏于袖中防身,

    這種器械可以拆卸轉(zhuǎn)移,

    攜帶方便又不需要多少訓(xùn)練,

    一直是歷朝歷代禁止私人裝備的器械。

    前朝曾有多起行刺之事,就是刺客將弩機(jī)拆卸成零件再到行刺之處重新拼起,

    伺機(jī)在御道旁行刺。

    到了梁朝,

    蕭衍自然警惕弩機(jī)的這幾種特性,

    立下嚴(yán)苛的律法,若私藏弩機(jī)、或弩箭一百支以上的,

    便要抄家除族,這一點王子與百姓同法。

    魏國和梁國也差不多一樣。

    北魏以騎兵為主,對弩這種可以單手操作的器械很是忌憚,雖然沒有像蕭衍那樣立下重法防范弩機(jī),

    但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私藏弩機(jī)也是要遭到彈劾的,而且一彈一個準(zhǔn)。

    更何況弩機(jī)的制作復(fù)雜,

    其中的機(jī)括需要品質(zhì)極高的鋼材,一般只有軍中的制械所有制,

    出入都有嚴(yán)格的控制,

    即便是太子貼身的侍衛(wèi),也沒有一把弩機(jī)。

    這鬧市之中有人拿來殺人,

    說明這東西對于行刺之人來說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

    在這種情況下多來幾把弩機(jī),

    即使是花夭也要被射成篩子。

    褚向一聽到“弩機(jī)”二字就變了臉色。

    他在京中長大,

    見過褚夫人如何為獲得武裝而費心費力,當(dāng)然知道獲得一把弩機(jī)有多難。

    莫說花夭,就連心系舅舅精兵的褚向,此刻也不敢再去光宅寺那邊的巷子了。

    聽說出現(xiàn)了弩機(jī),很快就有左衛(wèi)的府衛(wèi)、建康府的差吏以及御史臺的御史來現(xiàn)場勘查。

    當(dāng)他們到了褚向所說的地方時,根本沒有他那幾個親衛(wèi)的蹤影,墻頭、地上也沒有打斗的痕跡,仿佛褚向早上所經(jīng)歷的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那些親衛(wèi)死在當(dāng)場,褚向也許不會太驚訝,可現(xiàn)場一點反抗痕跡都沒有,就能把那些能征善戰(zhàn)視死如歸的親衛(wèi)帶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不是一丁半點,讓褚向心慌意亂。

    如今京中的府衛(wèi)幾乎都是吃干飯的貨,在現(xiàn)場繞了幾圈發(fā)現(xiàn)沒人就走了,建康府的差吏倒是負(fù)責(zé),細(xì)細(xì)記錄了口供、褚向經(jīng)歷的事情,失蹤的幾人相貌特征,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建樹。

    偏他們的態(tài)度又客氣又認(rèn)真,想要和他們發(fā)火都不行。

    倒是御史臺來的幾個御史仔仔細(xì)細(xì)地勘查了現(xiàn)場,又接了花夭手中的鐵箭現(xiàn)場摹了本,給出了一番結(jié)論。

    “褚郎君,之前在光宅寺前攔截你們的黑衣人,和后來用弩機(jī)的刺客,怕不是一伙人。”

    “不是一伙兒人?”

    褚向愣住。

    那御史大概也覺得這士人很倒霉,有同情的表情點了點頭。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后的同伴,見他對自己微微點頭,繼續(xù)說:“四周并無凌亂的痕跡,說明埋伏之人對于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并不需要提前探查;褚郎君說這些人準(zhǔn)備了好幾張繩網(wǎng),這種東西堆積起來時非常重,攜帶也容易被旁人側(cè)目,現(xiàn)在又是白天……”

    “是以我們推測,那些埋伏的人應(yīng)當(dāng)早就摸清了祝小郎的行蹤,在附近準(zhǔn)備了多時,只等著一擊得手。只是小郎身邊的護(hù)衛(wèi)確實本事了得,武器也足夠鋒利,讓小郎能逃了出去。”

    他拿著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短刀,“這些黑衣人上肢粗壯,應(yīng)該是慣于做粗活的人,并不是從小培養(yǎng)的刺客。他們身上帶的是短刃、上面也沒有喂毒,再加上之前只是用繩網(wǎng)困人、現(xiàn)場也沒有血跡,說明他們可能只是想活捉褚郎君,沒有想過下死手�!�

    “后來射出弩箭的人是來自于你們的背后,而不是和這些黑衣人一起埋伏于驃騎橋附近,否則只要一箭射中褚郎君的腿部,褚郎君連逃的機(jī)會都沒有�!�

    監(jiān)察御史嘆氣:“后來的這些人,是要殺你的。他們遲遲不動手,怕是想要趁你們亂做一團(tuán)時來個漁翁得利,將你的死嫁禍給要活捉你的黑衣人一伙�!�

    “那他們?yōu)槭裁匆獨⒑谝氯�?�?br />
    花夭明顯不懂這邏輯,“這種弩機(jī)大多可以連發(fā),如果我躲不過,行刺之人最多再補(bǔ)上一箭;如果我躲過了,這人必死無疑,怎么都是死……”

    一個是要抓褚向的,一個是要殺褚向的,結(jié)果要殺褚向的殺了抓褚向的……

    到底有多少人要對褚向下手?

    太亂了,頭疼。

    “這……”

    之前侃侃而談的御史似乎也被問住了,有些語塞。

    “或許,是為了黑衣人善后�!�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那御史身后傳來,另一個御史低著頭猜測道:“也許這兩支人是互相認(rèn)識的,只是目的不同。用弩機(jī)的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卻要殺人滅口,這不是很能說明什么?”

    他似乎是染了風(fēng)寒,聲音有些沙啞,一邊說還一邊咳嗽,用帕子捂著口鼻,大約是擔(dān)心飛沫會飛到別人身上。

    這青衣御史如此一說,其他幾個御史也點起頭來:“正是如此!兩邊人說不定是認(rèn)識的!”

    “這箭的箭簇如新,明顯是剛剛開鋒之物,也許是最近在從軍械所所出的新箭,咱們把箭帶回去查一查,就等查到是哪一批了�!�

    最后案子還是不了了之,黑衣人的尸體和那支弩箭都被御史臺的人要了去。

    大概是涉及到魏國使臣,御史臺擔(dān)心梁國的名聲,請求褚向不要將此事鬧大。否則梁國軍中器械能隨意被人弄出來搞刺殺什么的,實在是太有傷國體了。

    褚向原本就人單力薄,又凈身出戶,現(xiàn)在還少了一半的侍衛(wèi),可謂是雪上加霜。再聽說有兩方人馬要對他不利,他就一直魂不守舍,連御史們要走了,也只是“嗯”了幾聲,看樣子完全沒聽進(jìn)去他們在請求什么。

    “等等!”

    見幾位御史要走,花夭突然出聲喚住了他們。

    幾個御史詫異地停下腳步,還有人回過頭看她。

    只見花夭蹙著眉走入御史之中,突然伸手捏住之前染了風(fēng)寒的那御史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對著自己。

    那御史身材還算健壯,可在身手矯健的花夭面前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力,順著她的力道就抬起了頭。

    “我總覺得,你的身形,和我認(rèn)識的一位故人有點像……”

    花夭并不知道梁山伯已經(jīng)“死了”,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御史有點眼熟。

    待她看到抬起下巴的這人,頓時“嘶!”地一聲,手指一松。

    被抬起下巴的青年挑起兩條被畫成細(xì)長的彎眉,涂著口脂的朱紅嘴唇在她面前翕動著,甚至還對她拋了個媚眼,羞澀道:

    “在,在下也覺得卿看起來面熟,莫非是在夢里見過?只是在下……”

    妖怪�。�

    “是我認(rèn)錯了!”

    花夭連忙掩面,平息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

    見這人如此不給面子,那青年立刻垮下了臉,跺了下腳,氣得轉(zhuǎn)身就走。另外幾個御史似乎是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嘻嘻哈哈笑了幾聲就跟著那御史一起往回走,邊走邊打趣:

    “裴兄勿惱,那樣的粗人怎么能領(lǐng)略你的美?你總能找到欣賞你這妝容的人的……”

    “哈哈哈,裴兄,我就說你今天口脂抹重了,你非說得了風(fēng)寒氣色不好……”

    他們雖是揶揄,但并沒有帶惡意,可見雖然也不贊同那“裴兄”亂七八糟的妝容,但也算不上討厭,相反,和那東施效顰一樣的青年關(guān)系還不錯。

    媽啊,這樣的“美”,她這種粗人還是不要領(lǐng)略了吧。

    剛剛沒有被弩箭嚇到的花夭,覺得自己這一刻受到了驚嚇,眼見著褚向冷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把將他抓起,死死盯著他的臉看。

    褚向被花夭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臉紅,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囁喏道:“花,花將軍看我做什么?”

    看看看,這才叫含羞帶怯!

    “沒什么,你秀色可人,我洗洗眼睛。”

    花夭滿意的拍拍手,在褚向臉更紅后善解人意地轉(zhuǎn)換了話題:“我和公主殿下約了今日游覽建康,剛剛被這群歹人耽擱了些時間,怕是要來不及了。我看你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可需要我將你送回住處?”

    她這便是體貼,擔(dān)心他回去的路上遭遇不測了。

    “我今日本來是要去光宅寺的……”

    褚向聲音低落,“如今折了舅舅送我的精兵,去哪里都一樣危險。也不必勞煩將軍浪費時間,就送我到前面的光宅寺去吧,我托那里僧人送個信,請我的好友派人來接我�!�

    “光宅花夭一愣,笑起來,“巧了,公主殿下擅書,尤擅碑體,今日就是約了要去光宅寺里看寺碑的,你這時去,恐怕恰巧遇到封公主如今住在臺城,和他們不在一個方向,但這邊遇到了刺客,出于對外國公主的安全考慮,光宅寺那邊接到消息肯定是要封寺的,閑雜人等肯定不能入這倒是巧了……”

    褚向回以一笑。

    “有將軍在,必能讓我入寺吧?”

    “我想,公主應(yīng)該不介意�!�

    花夭點頭。

    去光宅寺的路果然被封了,不過蘭陵公主已經(jīng)料到了這種情況,派了侍女在道路旁候著,花夭一來,便將人接了進(jìn)去。

    若是平時,褚向必要去和公主寒暄見禮,但他現(xiàn)在侍衛(wèi)失蹤生死不知,實在沒心情交際,進(jìn)了光宅寺就要托僧人去裴家客店帶話,讓其他幾個護(hù)衛(wèi)請裴家的人一起來接他回去。

    褚向在心里猜測想要殺他的人應(yīng)是二皇子,畢竟他生性多疑,又對背叛他的人毫不留情,況且自己知道那么多秘密,二皇子肯定不愿他活著。

    就是不知道要擄他的的人是什么來路。

    那邊褚向在找人帶話,招手讓花夭上前的蘭陵公主瞟了褚向一眼,悄悄在花夭面前咬耳朵:

    “怎么,你喜歡這樣俊俏柔弱的?回來的路上沒見你對他有多關(guān)心啊�!�

    “他沒那么簡單,要殺他的人用的是弩機(jī)�!�

    花夭并沒有隨她調(diào)笑,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怕他是卷進(jìn)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里�!�

    聽到“弩機(jī)”二字,蘭陵公主臉上的笑意凝住。

    就在她準(zhǔn)備細(xì)問之時,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蘭陵公主正準(zhǔn)備細(xì)問隨從發(fā)生了什么,卻見幾個身著華衣的青年嬉笑著向這邊走來,看到這邊的公主,眼睛不由得一亮,滿臉興奮。

    就在他們靠近碑林之前,花夭已經(jīng)擋在了他們之前,疾聲厲喝:

    “蘭陵公主在此,外人無故不得擅闖!”

    聽到“蘭陵公主”幾個字,這群青年們笑得更開心了。

    “哈哈哈,莫不是那位北方來的嬌嬌公主在此?莫要攔我們,我們都是蕭梁的宗室子弟,不算外人!”

    說罷,擠眉弄眼。

    “哪里來的浪蕩子,把他們……”

    蘭陵公主正準(zhǔn)備吩咐花夭將他們趕走,一旁的褚向突然走了過來,向她微微搖頭。

    “公主,最好不要和他們起沖突�!�

    褚向看見這些人,就知道這公主也是被算計了,嘆氣道:

    “那是臨川王的兩個兒子,西豐侯蕭正德和樂山侯蕭正剛�!�

    戰(zhàn)場之上尚且暗箭難躲,鬧市之中更是防不勝防。

    弩機(jī)大可制成床弩攻城,小可藏于袖中防身,這種器械可以拆卸轉(zhuǎn)移,攜帶方便又不需要多少訓(xùn)練,一直是歷朝歷代禁止私人裝備的器械。

    前朝曾有多起行刺之事,就是刺客將弩機(jī)拆卸成零件再到行刺之處重新拼起,伺機(jī)在御道旁行刺。

    到了梁朝,蕭衍自然警惕弩機(jī)的這幾種特性,立下嚴(yán)苛的律法,若私藏弩機(jī)、或弩箭一百支以上的,便要抄家除族,這一點王子與百姓同法。

    魏國和梁國也差不多一樣。

    北魏以騎兵為主,對弩這種可以單手操作的器械很是忌憚,雖然沒有像蕭衍那樣立下重法防范弩機(jī),但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私藏弩機(jī)也是要遭到彈劾的,而且一彈一個準(zhǔn)。

    更何況弩機(jī)的制作復(fù)雜,其中的機(jī)括需要品質(zhì)極高的鋼材,一般只有軍中的制械所有制,出入都有嚴(yán)格的控制,即便是太子貼身的侍衛(wèi),也沒有一把弩機(jī)。

    這鬧市之中有人拿來殺人,說明這東西對于行刺之人來說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在這種情況下多來幾把弩機(jī),即使是花夭也要被射成篩子。

    褚向一聽到“弩機(jī)”二字就變了臉色。

    他在京中長大,見過褚夫人如何為獲得武裝而費心費力,當(dāng)然知道獲得一把弩機(jī)有多難。

    莫說花夭,就連心系舅舅精兵的褚向,此刻也不敢再去光宅寺那邊的巷子了。

    聽說出現(xiàn)了弩機(jī),很快就有左衛(wèi)的府衛(wèi)、建康府的差吏以及御史臺的御史來現(xiàn)場勘查。

    當(dāng)他們到了褚向所說的地方時,根本沒有他那幾個親衛(wèi)的蹤影,墻頭、地上也沒有打斗的痕跡,仿佛褚向早上所經(jīng)歷的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那些親衛(wèi)死在當(dāng)場,褚向也許不會太驚訝,可現(xiàn)場一點反抗痕跡都沒有,就能把那些能征善戰(zhàn)視死如歸的親衛(wèi)帶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不是一丁半點,讓褚向心慌意亂。

    如今京中的府衛(wèi)幾乎都是吃干飯的貨,在現(xiàn)場繞了幾圈發(fā)現(xiàn)沒人就走了,建康府的差吏倒是負(fù)責(zé),細(xì)細(xì)記錄了口供、褚向經(jīng)歷的事情,失蹤的幾人相貌特征,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建樹。

    偏他們的態(tài)度又客氣又認(rèn)真,想要和他們發(fā)火都不行。

    倒是御史臺來的幾個御史仔仔細(xì)細(xì)地勘查了現(xiàn)場,又接了花夭手中的鐵箭現(xiàn)場摹了本,給出了一番結(jié)論。

    “褚郎君,之前在光宅寺前攔截你們的黑衣人,和后來用弩機(jī)的刺客,怕不是一伙人�!�

    “不是一伙兒人?”

    褚向愣住。

    那御史大概也覺得這士人很倒霉,有同情的表情點了點頭。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后的同伴,見他對自己微微點頭,繼續(xù)說:“四周并無凌亂的痕跡,說明埋伏之人對于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并不需要提前探查;褚郎君說這些人準(zhǔn)備了好幾張繩網(wǎng),這種東西堆積起來時非常重,攜帶也容易被旁人側(cè)目,現(xiàn)在又是白天……”

    “是以我們推測,那些埋伏的人應(yīng)當(dāng)早就摸清了祝小郎的行蹤,在附近準(zhǔn)備了多時,只等著一擊得手。只是小郎身邊的護(hù)衛(wèi)確實本事了得,武器也足夠鋒利,讓小郎能逃了出去�!�

    他拿著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短刀,“這些黑衣人上肢粗壯,應(yīng)該是慣于做粗活的人,并不是從小培養(yǎng)的刺客。他們身上帶的是短刃、上面也沒有喂毒,再加上之前只是用繩網(wǎng)困人、現(xiàn)場也沒有血跡,說明他們可能只是想活捉褚郎君,沒有想過下死手�!�

    “后來射出弩箭的人是來自于你們的背后,而不是和這些黑衣人一起埋伏于驃騎橋附近,否則只要一箭射中褚郎君的腿部,褚郎君連逃的機(jī)會都沒有�!�

    監(jiān)察御史嘆氣:“后來的這些人,是要殺你的。他們遲遲不動手,怕是想要趁你們亂做一團(tuán)時來個漁翁得利,將你的死嫁禍給要活捉你的黑衣人一伙�!�

    “那他們?yōu)槭裁匆獨⒑谝氯�?�?br />
    花夭明顯不懂這邏輯,“這種弩機(jī)大多可以連發(fā),如果我躲不過,行刺之人最多再補(bǔ)上一箭;如果我躲過了,這人必死無疑,怎么都是死……”

    一個是要抓褚向的,一個是要殺褚向的,結(jié)果要殺褚向的殺了抓褚向的……

    到底有多少人要對褚向下手?

    太亂了,頭疼。

    “這……”

    之前侃侃而談的御史似乎也被問住了,有些語塞。

    “或許,是為了黑衣人善后�!�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那御史身后傳來,另一個御史低著頭猜測道:“也許這兩支人是互相認(rèn)識的,只是目的不同。用弩機(jī)的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卻要殺人滅口,這不是很能說明什么?”

    他似乎是染了風(fēng)寒,聲音有些沙啞,一邊說還一邊咳嗽,用帕子捂著口鼻,大約是擔(dān)心飛沫會飛到別人身上。

    這青衣御史如此一說,其他幾個御史也點起頭來:“正是如此!兩邊人說不定是認(rèn)識的!”

    “這箭的箭簇如新,明顯是剛剛開鋒之物,也許是最近在從軍械所所出的新箭,咱們把箭帶回去查一查,就等查到是哪一批了�!�

    最后案子還是不了了之,黑衣人的尸體和那支弩箭都被御史臺的人要了去。

    大概是涉及到魏國使臣,御史臺擔(dān)心梁國的名聲,請求褚向不要將此事鬧大。否則梁國軍中器械能隨意被人弄出來搞刺殺什么的,實在是太有傷國體了。

    褚向原本就人單力薄,又凈身出戶,現(xiàn)在還少了一半的侍衛(wèi),可謂是雪上加霜。再聽說有兩方人馬要對他不利,他就一直魂不守舍,連御史們要走了,也只是“嗯”了幾聲,看樣子完全沒聽進(jìn)去他們在請求什么。

    “等等!”

    見幾位御史要走,花夭突然出聲喚住了他們。

    幾個御史詫異地停下腳步,還有人回過頭看她。

    只見花夭蹙著眉走入御史之中,突然伸手捏住之前染了風(fēng)寒的那御史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對著自己。

    那御史身材還算健壯,可在身手矯健的花夭面前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力,順著她的力道就抬起了頭。

    “我總覺得,你的身形,和我認(rèn)識的一位故人有點像……”

    花夭并不知道梁山伯已經(jīng)“死了”,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御史有點眼熟。

    待她看到抬起下巴的這人,頓時“嘶!”地一聲,手指一松。

    被抬起下巴的青年挑起兩條被畫成細(xì)長的彎眉,涂著口脂的朱紅嘴唇在她面前翕動著,甚至還對她拋了個媚眼,羞澀道:

    “在,在下也覺得卿看起來面熟,莫非是在夢里見過?只是在下……”

    妖怪啊!

    “是我認(rèn)錯了!”

    花夭連忙掩面,平息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

    見這人如此不給面子,那青年立刻垮下了臉,跺了下腳,氣得轉(zhuǎn)身就走。另外幾個御史似乎是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嘻嘻哈哈笑了幾聲就跟著那御史一起往回走,邊走邊打趣:

    “裴兄勿惱,那樣的粗人怎么能領(lǐng)略你的美?你總能找到欣賞你這妝容的人的……”

    “哈哈哈,裴兄,我就說你今天口脂抹重了,你非說得了風(fēng)寒氣色不好……”

    他們雖是揶揄,但并沒有帶惡意,可見雖然也不贊同那“裴兄”亂七八糟的妝容,但也算不上討厭,相反,和那東施效顰一樣的青年關(guān)系還不錯。

    媽啊,這樣的“美”,她這種粗人還是不要領(lǐng)略了吧。

    剛剛沒有被弩箭嚇到的花夭,覺得自己這一刻受到了驚嚇,眼見著褚向冷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把將他抓起,死死盯著他的臉看。

    褚向被花夭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臉紅,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囁喏道:“花,花將軍看我做什么?”

    看看看,這才叫含羞帶怯!

    “沒什么,你秀色可人,我洗洗眼睛。”

    花夭滿意的拍拍手,在褚向臉更紅后善解人意地轉(zhuǎn)換了話題:“我和公主殿下約了今日游覽建康,剛剛被這群歹人耽擱了些時間,怕是要來不及了。我看你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可需要我將你送回住處?”

    她這便是體貼,擔(dān)心他回去的路上遭遇不測了。

    “我今日本來是要去光宅寺的……”

    褚向聲音低落,“如今折了舅舅送我的精兵,去哪里都一樣危險。也不必勞煩將軍浪費時間,就送我到前面的光宅寺去吧,我托那里僧人送個信,請我的好友派人來接我�!�

    “光宅花夭一愣,笑起來,“巧了,公主殿下擅書,尤擅碑體,今日就是約了要去光宅寺里看寺碑的,你這時去,恐怕恰巧遇到封公主如今住在臺城,和他們不在一個方向,但這邊遇到了刺客,出于對外國公主的安全考慮,光宅寺那邊接到消息肯定是要封寺的,閑雜人等肯定不能入這倒是巧了……”

    褚向回以一笑。

    “有將軍在,必能讓我入寺吧?”

    “我想,公主應(yīng)該不介意�!�

    花夭點頭。

    去光宅寺的路果然被封了,不過蘭陵公主已經(jīng)料到了這種情況,派了侍女在道路旁候著,花夭一來,便將人接了進(jìn)去。

    若是平時,褚向必要去和公主寒暄見禮,但他現(xiàn)在侍衛(wèi)失蹤生死不知,實在沒心情交際,進(jìn)了光宅寺就要托僧人去裴家客店帶話,讓其他幾個護(hù)衛(wèi)請裴家的人一起來接他回去。

    褚向在心里猜測想要殺他的人應(yīng)是二皇子,畢竟他生性多疑,又對背叛他的人毫不留情,況且自己知道那么多秘密,二皇子肯定不愿他活著。

    就是不知道要擄他的的人是什么來路。

    那邊褚向在找人帶話,招手讓花夭上前的蘭陵公主瞟了褚向一眼,悄悄在花夭面前咬耳朵:

    “怎么,你喜歡這樣俊俏柔弱的?回來的路上沒見你對他有多關(guān)心啊。”

    “他沒那么簡單,要殺他的人用的是弩機(jī)�!�

    花夭并沒有隨她調(diào)笑,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怕他是卷進(jìn)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里�!�

    聽到“弩機(jī)”二字,蘭陵公主臉上的笑意凝住。

    就在她準(zhǔn)備細(xì)問之時,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蘭陵公主正準(zhǔn)備細(xì)問隨從發(fā)生了什么,卻見幾個身著華衣的青年嬉笑著向這邊走來,看到這邊的公主,眼睛不由得一亮,滿臉興奮。

    就在他們靠近碑林之前,花夭已經(jīng)擋在了他們之前,疾聲厲喝:

    “蘭陵公主在此,外人無故不得擅闖!”

    聽到“蘭陵公主”幾個字,這群青年們笑得更開心了。

    “哈哈哈,莫不是那位北方來的嬌嬌公主在此?莫要攔我們,我們都是蕭梁的宗室子弟,不算外人!”

    說罷,擠眉弄眼。

    “哪里來的浪蕩子,把他們……”

    蘭陵公主正準(zhǔn)備吩咐花夭將他們趕走,一旁的褚向突然走了過來,向她微微搖頭。

    “公主,最好不要和他們起沖突�!�

    褚向看見這些人,就知道這公主也是被算計了,嘆氣道:

    “那是臨川王的兩個兒子,西豐侯蕭正德和樂山侯蕭正剛�!�

    第314章

    骯臟下流

    蕭正德如意算盤打的好,

    可有人偏偏不讓他如意。

    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

    可剛剛要跳進(jìn)去,他就感覺腳踝被什么一扯,竟倒掛在了井里。

    上面是腳踝上拉扯的巨力,下面是幽暗又帶有水腥味兒的井底,他頭朝下倒吊在那兒不上不下,竟比落入井底的公主還要難受。

    “怎,怎么回事……”

    蕭正德下意識甩了下腳,

    卻感覺那倒提著他的力道更大了,似乎隨時可以將他倒提出井。

    倒是落入井底的公主比他還要鎮(zhèn)定些,

    一掉進(jìn)去就扒著井壁突出的磚石努力求生,

    無比利落地卸掉了頭上、身上沉重的裝飾,再仰起頭往上看,頓時無語。

    這人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

    就這么舍身相救太過了吧?

    “花將軍,

    你先將他提出去,萬一掉下來砸到我,我就真掉下去了�!�

    蘭陵公主猜都不必猜就知道誰有這樣的力氣。

    上面的人“嗯”了一聲,

    一個用力,蕭正德就被拉離了井口。

    花夭對這人沒什么好感,

    拉他出來的時候手臂一抖,

    蕭正德就這么直直甩了出去,

    剛好摔在那濕滑的苔蘚之上,

    被青青綠綠的東西糊了一臉。

    在場的有不少是梁國人,

    當(dāng)花夭將蕭正德倒提時他們還只是驚訝她力氣真大,可當(dāng)她將蕭正德單手扔出去時,那就不是驚訝,而是驚駭了。

    光從體型上看,花夭比蕭正德還瘦弱些!

    想到這么一個年輕的將領(lǐng)都有這樣的本事,魏國護(hù)衛(wèi)隊伍里還有不少真正魁梧的胡人,這些梁國典客突然陷入了沉默。

    南朝重文輕武,尤鄙將種,真正能帶兵打仗的武將都是依附于各個門閥士族下才能得到領(lǐng)軍機(jī)會的,而像花夭這樣有武勇的人大多被招攬成門閥的私兵,如果魏國人都這么能打……

    那除非到了要滅國一戰(zhàn)的時候,否則根本找不到這樣的精兵。

    蕭正德可沒想這么多,他正因為花夭的“粗魯”而陷入暴怒之中。

    他性格本來就狂躁肆意,為了給蘭陵公主一個好印象才壓抑住自己的本性,這一摔讓他顏面盡失,爬起身對蕭正剛吩咐:

    “阿弟,去府里找人來。這小子敢對我無禮,我讓他走不出這光宅蕭正剛一直以這位兄弟馬首是瞻,當(dāng)即應(yīng)了聲就往外走。其他人都在關(guān)注公主的安危,也沒人注意到這邊。

    褚向看了蕭正剛一眼,悄悄走出小院,尋了一個僧人,托他去傳個口信。

    另一邊,蘭陵公主被困在井底又冷又濕,下巴凍得直打顫,這井已經(jīng)多年不用,連提籃和吊繩都沒有,還是魏國幾個侍衛(wèi)卸下了腰帶再垂到井里,小心翼翼地將蘭陵公主拉上來的。

    公主一出現(xiàn)在井口,花夭就喝了聲:“閉眼!”

    她早就脫下了外袍,衣衫不整披頭散發(fā)的公主被拉上來后就走上前去,用干燥的外袍罩住公主的全身,再一把將她抱離了井口。

    “這里有沒有什么客房能換洗?公主身上濕了,再勞煩找個醫(yī)者來�!�

    花夭速度極快地安排著一切,說道醫(yī)者突然想起徐之敬,連忙說:“貴國使團(tuán)的書令徐之敬應(yīng)該在寺內(nèi),勞煩你去請他來為公主看診,我擔(dān)心會落下什么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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