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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英臺,我已經(jīng)有看上的人了。”

    她看著猛地抬起頭來的祝英臺。

    咦?

    我只是想問問她是不是女人啊!

    祝英臺茫然地抬起頭。

    “就是想要追求他,可能沒那么容易。”

    ***

    馬文才領(lǐng)著傅歧又回到了校場旁的空地上。

    他但凡和人談?wù)摍C密之事,從不在密閉的環(huán)境,而是選一空曠無人的下風(fēng)之處,哪個方向來了人都知道。

    傅歧一見他這個架勢就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談,之前嘻嘻哈哈的表情也為之一收:

    “出什么事了?”

    現(xiàn)在幾人的買賣越做越大,在官場也算是一路順?biāo)�,祝英臺之前雖然被臨川王看上,但因為她對江無畏有恩,這一年多江無畏都照拂著她。

    何況現(xiàn)在臨川王被扯進公主刺殺一案嚇得閉門不出,蕭正德又惹出那種事,更不可能有精力去找祝英臺麻煩。

    傅歧左想右想,想不出還有什么事讓馬文才頭疼的。

    “此事你且保密……”

    馬文才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花夭想要提前回國去�!�

    “他要回去?那使團怎么辦?白袍騎呢?”

    傅歧一怔。

    “她是想身敗名裂嗎?”

    “臨川王身亡,她放心不下,一是為主報仇,二是六鎮(zhèn)可能動亂,她急著回去召集安撫舊部和故交,想請我相助她回國……”馬文才嘆氣,又說:“但六鎮(zhèn)動亂,與我國有利,故而我十分猶豫�!�

    他是重生而來,布置了如此之久,等著的就是一場北方大亂。

    在他準(zhǔn)備好之前,北方不能亂,北方一亂,南方也要再起刀兵,他那點弱小的勢力隨時會分崩離析。

    可現(xiàn)在他父親已經(jīng)帶著家人隱居,祝家的船他也給踩了下去,如今他是白袍騎的參軍、梁朝的侍郎,又有了足夠招募勇士的財帛和實力,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

    還要不要再穩(wěn)定兩國的局勢,就成了讓他猶豫之事。

    兒女情長、家仇舊恨,畢竟比不上他的野心。

    “你怎么跟我父親想的事都一樣……”傅歧嘖了嘖舌,“聽說朝中現(xiàn)在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對送使臣回去不怎么熱衷,也難怪花將軍著急�!�

    北方要亂,說不定他們南方就要順?biāo)~了,此時簽訂和議,有些不智。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只是這想法一猜就著,未免有些吃相難看,魏國那些使臣不見得有什么好心情。

    “不過我覺得,六鎮(zhèn)亂了,未必就對魏國有多大影響。至多制造點小麻煩�!�

    傅歧的想法也是這時代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

    “無非安撫拉攏一番,得了點甜頭,大概就會被鎮(zhèn)撫了。”

    “所以如今我只是猶豫,花夭此人對六鎮(zhèn)的作用可有如此之重我也不清楚,萬一她回不回國對懷朔局勢都沒有太大影響,這個人情我就可以賣了�!�

    馬文才在思考利弊時一貫冷酷無情,“她有把握在胡太后面前得勢,而胡太后是魏國實際掌權(quán)者。我想要往北打通商路,卻沒有知根知底的魏國人可用,如果花夭真能在胡太后身邊得勢,也算是個能用之人。”

    “那你找我商量什么?”傅歧很干脆地說,“我都聽你的�!�

    我真要助她回國,全憑我一人不行,我這人從來不愿匆忙行事,得提前打算�!彼麎旱吐曇�,在傅歧耳邊地低聲說著幾句話,又問:“可不可以?”

    傅歧愣愣地說:“可以倒是可以,但花將軍怕是不愿意吧,畢竟要……”

    “她若這樣的決心都沒有,就不值得我相助�!�

    馬文才淡淡地說,“白袍騎如今不成氣候,子云先生學(xué)習(xí)騎馬加管理軍務(wù)都尚且分身乏力,她抽身走了,我這參軍說不得都得頂上,怎么算都是我損失更大�!�

    “行吧,不是很難�!�

    傅歧想了想,又說:“這些東西我好齊備,就是路引這些……”

    “這些不必你操心�!�

    馬文才笑道。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確定了些細節(jié),才相約著一起回帳篷。

    等到了營帳外,恰巧祝英臺也跟著花夭一起走出帳篷,祝英臺的表情很興奮,全然沒有之前來時忐忑不安的樣子。

    祝英臺打了雞血的樣子倒讓馬文才吃了一驚。

    這是什么情況?難道祝英臺向花夭表白被答應(yīng)了?

    難道花夭沒有好好和祝英臺說清楚,讓祝英臺誤會了什么?

    祝英臺要知道了花夭是女人,應(yīng)該會眼淚汪汪哭著出帳篷才對嘛!

    馬文才用狐疑地表情看看祝英臺,又看看花夭,十分擔(dān)心花夭欺騙了祝英臺的感情。

    祝英臺看到馬文才過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跑到傅歧面前抬起頭:“不是要看賬簿嗎?走走走,我現(xiàn)在陪你去!”

    留下花夭和馬文才兩人大眼瞪小眼。

    “她……這是怎么了?”

    馬文才指著離開的祝英臺,納悶地問。

    “我答應(yīng)她不能說,并不是什么壞事�!�

    花夭對馬文才拱了手,“我先去操練了,之前請求馬兄之事,還望……”

    “我明白。”

    馬文才狐疑地點點頭,目送著花夭離開。

    祝英臺來了,傅歧的任務(wù)就減輕了很多,牛首山大營里也沒有多少賬目,要不是之前朱吾良貪腐太過,怕是這些物資也不必從金部發(fā)放下去,而是由白袍騎的軍曹核對。

    馬文才說是參軍,其實更像是個副官,白袍騎內(nèi)什么時候他都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打仗時要參略軍事,現(xiàn)在也只能在花夭身邊聽聽如何訓(xùn)練騎兵。

    陳慶之為人寬和,又是庶人,一直在和士卒們培養(yǎng)感情。他雖是主將,可卻不通騎術(shù),和其他士卒一樣操練,因身體文弱有時候還墊底,但從不放棄,所以眾人對他又敬又是親切,并無拘束。

    倒是馬文才因為是士人,一開始又領(lǐng)著北府兵用武力鎮(zhèn)壓白袍騎舊人,頗有些高高在上之感,白袍騎里眾人對他都有些畏懼,尋常士卒也不敢接近他。

    他倒是有意想要親近白袍騎諸人,只是先入為主的印象太過深刻,成效也不算明顯,他在白袍騎中,怕是人緣連傅歧都比不上,畢竟傅歧一來,總是帶著不少物資。

    然而要說受愛戴,最受敬重的,卻還是花夭。

    她騎術(shù)好、懂練兵之法,又出身軍中,了解軍中習(xí)氣,一如軍營便猶如回到了自家地盤,好似如魚得水。

    白袍騎里人人佩服她的人品武功,當(dāng)兵的都是庶人,也不講究什么出身。白袍騎里大部分士卒就沒和魏國人交過戰(zhàn),更沒有邊境軍民那般對魏人有所敵意,這讓花夭的威望日益加重。

    莫說馬文才,就連陳慶之,恐怕也有所不及。

    梁國只想著花夭是魏國人,擅練騎兵,卻沒想到會帶出上千迷弟,就連陳慶之都私下?lián)鷳n著,會不會這些人跟著花夭北上魏國,最后一去不回,投奔花夭去了。

    對于馬文才來說,只要花夭還在白袍騎中,他便無法真正立威,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唯有掌握兵權(quán)才是根本。

    于是乎,看著校場的馬文才,突然悟了。

    要想在白袍騎立威,就得趁出亂子的時候力挽狂瀾。有什么比練兵的將軍突然跑了更亂的?!

    得把花夭趕緊從這里弄走!

    第342章

    身體發(fā)膚(未完)

    在馬文才明確的表達了不需要花夭“賣身求生”之后,

    花夭也似乎像是想通了什么,

    再沒有以教導(dǎo)之名私下里做什么小動作。

    這讓馬文才松了口氣,學(xué)習(xí)騎術(shù)的進度也加快了不少。

    花夭大概是對這支“速成”的軍隊并沒有抱什么希望,她在訓(xùn)練白袍騎的時候,著重訓(xùn)練的是白袍騎的“速度”。

    準(zhǔn)確點說,是“逃命”的速度。

    這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喪氣,畢竟如今要資源有資源,

    要寶馬有寶馬,

    誰不想做一支精銳騎兵?

    可當(dāng)花夭輕輕松松將數(shù)人挑與馬下后,白袍騎的眾人不由得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論水戰(zhàn),

    我國不如貴國;論馬戰(zhàn),貴國不如我國�!�

    花夭還知道給別人留點面子,“我國騎兵,

    大多從會走路開始就會騎馬,

    馬上作戰(zhàn)更是重中之重,就算諸位從現(xiàn)在開始練起,

    再練上個三五年,

    也未必就是對手�!�

    幾個月的時間,

    練出來的騎兵,

    怕是只能騎馬。

    “我等向貴國借兵,并不是為了與我國騎兵作戰(zhàn),而是為了能順利脫逃。當(dāng)初要借騎兵,正因如此。路途兇險,我國諸位使臣既然勞煩諸位護送,

    自然希望諸位都能平安歸國,孰輕孰重,還望周知。”

    花夭看著被她打擊到的士氣,嘆氣道:“所以,諸位還是先以練騎術(shù)為先吧�!�

    最近幾日她教馬文才幾門絕學(xué),引得不少白袍騎士卒心癢難耐,紛紛效仿。

    只是這樣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學(xué)的,馬文才本身有武學(xué)大家指導(dǎo)武藝,又膽大心細,學(xué)起來尚且吃力,更何況他們?

    失敗幾次后,白袍騎的眾人心態(tài)未免有些急躁,再加上花夭一直讓他們訓(xùn)練的都是最基礎(chǔ)的東西,無非就是騎馬兜圈,這種怨氣就越積累越強。所以才有了今日這番比試,讓他們知道兩國騎兵之間的差距在哪里。

    陳慶之自然知道花夭一片苦心,他如今自己也才剛剛學(xué)會騎馬而已,在魏國人眼里,他們這群白袍騎恐怕只是個笑話,今日有士卒想讓花將軍傳授幾門絕活,換成是他,他也會不耐。

    好在花夭脾氣還行,白袍騎眾人也服她,在被她三兩下打趴下后再也沒有了意見,繼續(xù)學(xué)著如何“逃命”。

    她下了場,不免也有些疲憊,一眼看去馬文才竟在場下等候,心中不由得一顫,快步向他走去。

    馬文才與她有三日之約,今日便是第三日,馬文才來找她究竟為何,一望便知。

    果不其然,兩人找了個空曠的地方,花夭剛欲提問,便聽得馬文才問:

    “你還記得蕭正德是要用什么身份北逃嗎?”

    花夭一愣。

    蕭正德正是被她手刃了的,回想片刻,她下意識地回答:“僧人?”

    “正是僧人�!�

    馬文才點頭,“你我兩國并未開放邊境,尋常人等想要離境難如登天。但無論是我國還是魏國,皆是崇佛之地,無論是否興起刀兵,皆會對僧人網(wǎng)開一面�!�

    正是因為兩國都崇佛,雖然軍中和朝中關(guān)系都很緊張,但佛門之間卻交往不斷。

    當(dāng)年達摩從南方入梁國境內(nèi),與梁帝一言不合,就這么北上去了北魏;

    而這么多年里,南朝這么多寺廟皆有云游僧人前往北方求佛,也有北方寺院的云游僧人來南方“交流”,他們用的雖是兩國寺中開出的度牒和路引,但進出關(guān)卡卻并不困難,概因兩國的掌權(quán)者都對佛門十分崇敬,曾關(guān)照過大開方便之門。

    “當(dāng)時陛下安排蕭正德逃命,用的是同泰寺云游僧人的身份。一個寺中有僧人出去云游,往往不會只有一人,為了不使蕭正德太過顯眼,當(dāng)時開具出的文書共有七份。就在蕭正德離寺之后,其余六名僧人也一同離了寺,結(jié)伴往北方去了�!�

    馬文才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雖弄不到通關(guān)度牒和文書,但這幾份文書都經(jīng)過我手,想仿制一份卻不難。我可以幫你造幾份以假亂真的文書,幫你出關(guān)�!�

    他看著花夭的頭發(fā),欲言又止。

    花夭愣了愣,立刻明白。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即使不為了這點“孝道”,要讓一個女人舍棄掉自己的頭發(fā),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凡女人都愛美,花夭從小為了喬裝男人,頭發(fā)并未蓄到太長,但再短也好過沒有。

    和尚是要剃度的,一旦她要喬扮僧人回去,自然是要把頭發(fā)全剃了。

    不但是她,此番和她一起入梁的家將也要剃度,方能一起喬扮成僧人。

    “同泰寺的僧人袍服與其余眾寺不同,此乃皇家供養(yǎng)的寺廟,若想喬扮的像,僧袍便不能錯。好在同泰寺的袍服鞋履也是金部置辦的,傅歧可以替你備齊�!�

    馬文才已經(jīng)想好了路子,“只是你喬扮成僧人,大黑這樣的馬卻是騎不得了,還有那些金子,你可想好怎么帶回去?”

    說起大黑,花夭眼神一黯。

    她心里知道馬文才說的沒錯,一個出家云游的僧人,大部分是托缽而行,到南方行船、到北方乘車,如果騎著大黑這樣的好馬,是個人都知道情況不對。

    理解歸理解,卻放不下。

    “……便只有這一個法子了嗎?”

    花夭艱難地問。

    “你若想快,就只有這一個法子�!�

    馬文才回答。

    “請幫我照顧大黑一陣子,待他日有機會,我必來取……”花夭感覺心中在滴血。

    “我知道養(yǎng)它花費不低,之前在馬兄這里賺到的傭金……”

    “花夭,你覺得我養(yǎng)不起一匹馬嗎?”

    馬文才好笑道,“但是你走了,馬在我這,這等于不打自招,我勸你還是想個法子安置好大黑。”

    “無妨,我會將馬在眾人面前‘贈與’你�!�

    花夭終于有了決斷。

    “馬兄若妥善準(zhǔn)備,需要幾日?”

    馬文才算了算自己的速度,給出了個日期。

    “最快也要七日后,方可做好準(zhǔn)備�!�

    花夭得了準(zhǔn)話,雖有萬般不舍,卻也拿得起放得下。

    之后幾天,兩人都忙了起來。

    此事對馬文才來說,不過是麻煩了一點,裴家之前做的是走私的生意,馬文才手上有的是偽造文書的好手,他又見過真物,只要按照真物仿作便成。

    馬文才甚至給花夭送了些僧書過去,讓她臨時抱佛腳多看一看,免得到時候露了紕漏。

    她要一路北上,路上不可能總是投店,但凡云游僧人,出行大多在寺廟里掛單。同泰寺出外的云游僧人又大多是有德高僧,萬一掛單時被人拉去講經(jīng)念佛,總不能一點都不懂。

    眾人都在為花夭出逃做準(zhǔn)備,白袍騎中卻無人得知,只覺得這陣子花夭和馬文才在一起的時間多了點。

    他們怕走漏了風(fēng)聲,這件事馬文才和傅歧一個人都沒提,連祝英臺都被蒙在鼓里。

    第343章

    折柳送別

    孫秀之是真的喜歡動物。這種喜歡使他在徐家照顧獸欄時十分快樂,

    也在他不得不拿獸欄里的動物試驗藥性時十分痛苦。

    后來,

    他離開了徐家,成了專門治療動物的獸醫(yī)。

    因為他畢竟學(xué)的是治人的醫(yī)術(shù),獸醫(yī)是自學(xué)成才,所以在丹陽,孫秀之是庶人最尊敬的醫(yī)者之一。

    徐家“有救無類”,但也從沒有給畜生治過病,

    但對于很多家庭來說,

    負責(zé)耕地的牛、負責(zé)拉貨的騾子和驢一旦生了病,全家人的生活也就過不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

    他也從來沒有治過這么多病馬,這些因為疲憊或疾餓而飽受折磨的靈物讓他心都碎了,得知這里的戰(zhàn)馬都遭受著什么,

    哪怕沒有師父的兒子那封信,

    他也是愿意來的。

    他在牛首山大營住了半個月,幾乎是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救治這些戰(zhàn)馬上,

    但在這半個月里,

    也還是有不少馬沒熬過去,

    陸陸續(xù)續(xù)的離去。

    剩下的慢慢調(diào)養(yǎng),

    倒也有些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靈氣,它們也知道自己是被誰救的,對孫秀之也格外親近。

    正因為如此,孫秀之偶爾會住在馬廄這邊,隨時照看病馬的傷勢�;ㄘ埠痛蠛诟鎰e之時,

    孫秀之恰巧就在附近。

    “大黑,你要乖一點,那個馬文才不是壞人,但是你也不要任性,好不好?”

    “我會來接你的,祖訓(xùn)絕不可違,但是我現(xiàn)在沒辦法帶你回去……”

    “這些馬還等著你當(dāng)頭兒呢,你就留在牛首山大營,乖乖帶你的徒子徒孫們,也好不讓它們墮了河西馬的名頭……”

    “你看我怎么傻了,你是大宛馬,和河西馬有什么關(guān)系?”

    夜色之中,孫秀之躺在干草上,聽著馬廄里的年輕將軍對自己的寶馬絮絮叨叨,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歲月靜好。

    他很佩服花夭這樣的人,能為了自己的目標(biāo)一往無前,絕不回頭。白袍騎一開始并不喜歡這個魏國的將軍,但她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一點點磨平了別人對她的懷疑,也磨平了別人對她的偏見。

    有時候他想,再也沒有一個將軍會像她這般,如此真心實意地幫著他治馬。也許也有人有這樣的力氣,但那一身匹夫難當(dāng)?shù)牧�,不�?yīng)該是用在馬身上的,而是應(yīng)該用在人身上的。

    不是工具,不是折辱自己,她把這些馬也當(dāng)成了同袍。

    這幾天花夭每天都來和大黑說話,孫秀之每天都藏在干草里,頭枕著一輪明月,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

    孫秀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這位花將軍要去做一件什么大事,而這件大事是所有人都要阻攔的,為此,她甚至要放棄自己的半身。

    他看出了所有的不對,卻選擇了不說。

    所以當(dāng)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吃驚。

    “什么叫花將軍留書離開了?”

    約好的操練時間花夭沒來,陳慶之以為花夭身體不適,派了個小兵去看,卻發(fā)現(xiàn)花夭的營帳里人影全無,只在案幾上留了封信和一本冊子。

    陳慶之將信展開一看,便變了臉色。

    信倒是寫的平鋪直敘,先是向白袍騎和梁國皇帝致歉,而后告之自己為什么不能再留在南方,最后說明自己已經(jīng)趁夜離開了牛首山大營,將會一路北上,回歸故國,勿要掛念云云。

    又提及自己匆匆離去,無法攜帶家傳寶馬大黑,便將此馬轉(zhuǎn)贈給馬文才,望能好好對待云云。

    “咱們大營本就在城外,連等待開城門都不必,若是花將軍趁夜走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幾個副將大感不妙,有些慌張。

    自從朱吾良出了事,不少人盯著白袍騎,陳慶之和馬文才來這里一個月,已經(jīng)將這里的沆瀣之氣一掃而空,好不容易白袍騎有了些起色,花夭卻突然這樣撂挑子跑了,實在是有些不厚道。

    要是再不客氣點,就是沒有信義了。

    “這是什么?”

    另一個副將看著陳慶之手中的冊子,好奇問。

    “這是一本……”陳慶之表情有些復(fù)雜地說,“教導(dǎo)如何訓(xùn)練騎兵的手書�!�

    他草草翻了下,花夭寫的很細,幾乎將每個方面都考慮到了,也在每一個訓(xùn)練的過程前注明了該有誰做示范、又由哪一個副將來教導(dǎo),相比起她大包大攬教導(dǎo)一切,這樣的手冊其實更適合白袍騎。

    畢竟,花夭雖然是百里挑一的騎將,但對梁國來說,基本是萬里挑一,而她的身份注定她不能長久的留在梁國,比起所有人的士氣和軍心都壓在花夭一個人身上,像這樣各授所長才是一支軍隊良性發(fā)展的前提。

    “咦?”

    陳慶之何等人物,匆匆一掃便明白了花夭想要表達的是什么,再翻翻冊子,越到后面,花夭寫得越細,顯然這個問題她從一開始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而這本冊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顯然來的第一天就在寫。

    花夭家世代都在懷朔教導(dǎo)軍戶,家里也不是全是天資聰穎之輩,有時候遇到才能平庸的孩子也能坐穩(wěn)這個位置,靠的就是“各施所長”。

    有這本冊子,即使花夭不在這里,亦能訓(xùn)練出合格的白袍騎。

    其余幾個副將也看出來了,傳閱冊子的手不禁顫抖。

    對于任何一個將門來說,如何訓(xùn)練一支精銳的辦法都是嚴(yán)格保密的,也是一個家族能迅速崛起的根本。

    更別說這樣“因材施教”,徹底按照白袍騎量身打造的訓(xùn)練方法,若非是自己親自帶兵,輕易不會有人拿出來。

    “這……這花夭,到底……”

    幾個副將有些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心系故國,恐怕早就生出了去意,只是無法隨手放下白袍騎,所以才有了這物。這次,是我們承了她的情……”

    陳慶之拿著手冊,也是一聲感嘆。

    “向陛下稟報的事,便交由我吧�!�

    有了陳慶之安撫眾人,又按照手冊上的繼續(xù)安排今日的訓(xùn)練之事,牛首山大營里倒沒有因為花夭的離開而混亂起來。

    倒是孫秀之那里因為無人壓馬有了點小麻煩,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孱弱之人,能給牛接生的又能多嬌貴?于是他只是多叫了幾個士卒壓住了那些馬,雖然沒有花夭使著順手,但也多花不了多少時間。

    馬文才回來的時候,便是這樣一片祥和之氣,讓他不禁覺得自己走錯了地方。

    “難道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花夭昨夜走了?”

    馬文才心道。

    這也未免太平靜了?

    還好有人見了馬文才來,終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慌湊上前來,三言兩語把花夭走了的事情對他說了。

    為了避嫌,馬文才這兩日都沒來牛首山大營,而是留在宮中幫著做些跑腿的事情。

    “冊子?什么冊子?”

    馬文才心里一涼。

    “陳將軍在那里,您去問吧。”

    那士卒也沒見過那本“兵書”,據(jù)說是本拿到了就能練出騎兵的寶物,幾個副將都將它視為重寶,連靠近都不讓。

    馬文才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見到了幾個副將后,才知道陳慶之匆匆入宮去了,正和他錯開了。

    “你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運氣,花將軍走的時候把那匹大宛馬送給你了!”

    胡副將拍著馬文才的肩膀,滿臉都是羨慕。

    “不過也只有你這樣的貴家公子才養(yǎng)得起這樣的好馬,給我們我們怕是要餓瘦了它�!�

    他話說的體貼,其實誰都知道是開玩笑的。

    一個騎將拿到了好馬,又怎么可能餓瘦了自己的戰(zhàn)馬?更別說這位胡副將不是之前和朱吾良同流合污之輩,而是被排擠出去的第一批白袍騎里提拔上來的。

    馬文才連忙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演技好到所有人都沒看出端倪,再提到那本“冊子”,正在教導(dǎo)跨越障礙的副將恰好回來,將那冊子往胡副將手上一遞:

    “休息一刻后練習(xí)隊列,這是你的活兒�!�

    在白袍騎的騎兵被選拔為騎兵之前都是合格的士兵,他們主要訓(xùn)練的是配合而非騎射,如何在行進過程中不因一個人的失誤拖累全局、如何在發(fā)起沖鋒時保持馬身一致,這些都需要曠日持久的訓(xùn)練。

    胡副將臉上的羨慕之色一正,接過那本冊子翻開,到了隊列那頁,只見一排蒼勁有力的字跡寫著兩個字:

    “迂回。”

    胡副將之前已經(jīng)把這一頁看了無數(shù)遍,花夭早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白袍騎人數(shù)太少、騎兵倉促訓(xùn)練,無法在正面迎擊敵人,所以訓(xùn)練的都是和隊列有關(guān)的,希望借由更快的速度,更廣大的空間以及更多的攻擊方式來脫離戰(zhàn)斗,而這些的關(guān)鍵就是用迂回的方式來擊潰側(cè)翼達到的。

    馬文才看到隊列里那一個個圖解心里就涼了一半,再站在校場上看著胡副將利用隊列訓(xùn)練一個個如何分割開敵人、如何迂回分散又重新集結(jié),將牙咬得嘎吱直響。

    這買賣虧了!

    有這本冊子在手,何必需要花夭?

    說好的花夭一走軍心浮動,他來力挽狂瀾呢?!

    ***

    三個時辰前。

    已有離意的花夭自然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她已經(jīng)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安撫大黑的情緒,她知道自己的馬通靈,如果向它好好解釋,它能理解自己為什么要暫時將它又送到馬文才那里。

    在馬文才那里,它不是大黑,而是“象龍”,不過沒關(guān)系,無論它是什么,都改變不了它在自己這里的分量。

    “主公,真要這么做嗎?”

    跪立在花夭身后的陳思手拿著剃刀,好幾次都下不去手。

    他們什么刀都拿過,連殺人都不會抖的手,如今卻在微微顫抖著。

    “哎……”

    花夭在銅鏡里看到背后陳思掙扎的表情,突然伸手接過后面的剃刀,親自動手下了第一刀。

    尋常人第一次用剃刀這種東西總是會割出很多口子,新剃的頭發(fā)也不太好剃,但在花夭這群對刀掌握已經(jīng)爐火純青的武將手上,那剃刀就像是有著某種法術(shù),只見得頭發(fā)沿著頭皮紛紛落下,卻不見任何傷口,只留下一片微微返青的頭皮。

    花夭只能剃刀眼睛可以看到的部分,但下了這第一刀,陳思和阿單心理上的抵抗就沒那么困難了,陳思見花夭束手束腳,只能眼中含淚的接過刀,將她頭上其他地方的發(fā)都剃掉。

    直到三人將頭發(fā)剃得干干凈凈,他們才起身各自換好傅歧送來的僧袍、僧鞋,又戴上云游僧常用的那種斗笠,斜垮上僧袋,趁著黑夜步出破廟。

    牛首山大營本就在城外,但在城南,他們得靠水路離開建康,而后輾轉(zhuǎn)向北,在馬文才安排好的裴家客店那里換乘劣馬,進入魏國邊境城市。

    這一路的行程馬文才已經(jīng)事無巨細向他們介紹了好幾遍,是以對他們來說并不驚慌,但就這樣不告而別本就是件讓人內(nèi)心愧疚之事,所以所有人心情都不太好。

    待到了江邊渡口時,馬文才已經(jīng)帶著傅歧在等候,他們?nèi)缃穸加泄俾�,本是不�?yīng)該來的,但此事畢竟和他們有關(guān),馬文才又是個操心的性子,不到最后一刻把人安全送走,他都不會放心。

    只是來是來了,卻和傅歧兩人都做了喬扮,他手下有會易容的,不但一身在家居士的衣衫,還都貼上了胡子,看起來就像是兩個潛心向佛的香客送云游的大師離開。

    渡口安排的船也是馬家的,從掌舵到船工都是馬家人,也不怕出什么紕漏。

    待到了離去之時,馬文才和帶著斗笠的花夭兩兩相望,氣氛有些尷尬。

    雖說是花夭自己愿意的,但他其實也不是沒有其他法子送她出京,選擇這個法子,一是速度最快最為穩(wěn)妥,卻也有之前被她“逗弄”心中不甘的一點小小報復(fù)之心。

    但真看到花夭戴著斗笠領(lǐng)著兩個“弟子”緩緩而來,他那點不甘和氣惱的小心情卻也煙消云散了。

    世道艱難,誰又能隨心所欲?

    從此便一筆勾銷吧。

    馬文才如此想著,按照南方送別的習(xí)慣,從渡口邊的柳樹上折下一支垂柳,抵御花夭:

    “此去山高水長,不知何日能夠再見,�;▽④娨宦讽橈L(fēng)�!�

    “柳”與“留”諧音,古人內(nèi)斂,不忍分別卻又不能忘懷,便用這種方式來委婉表達自己的意思。

    柳枝的特點是隨處而活,只要插下柳枝便能成蔭,此舉也頗有點祝福對方“隨處而安”之意。

    花夭雖在懷朔長大,但她并不是不通漢人文化,但不知如何,看著這遞來的柳枝,她卻有些不想接。

    她不解,馬文才還以為對方是不知道他折柳是什么意思,有些訕訕地想縮回手,感覺尷尬極了。

    還是旁邊的傅歧解釋說:“我們這送別都送柳枝的�!�

    說罷,他從柳樹上也折下一支,遞給花將軍:“愿你此去大展宏圖�!�

    “我們那不折柳,關(guān)外只有楊樹。”

    花夭笑笑,“我們送別,用歌�!�

    她最終還是接了柳條,上了客船。

    濤聲陣陣,那小船搖著擼緩緩向北,風(fēng)中傳來花夭帶著磁性的女音,這時他們才恍然發(fā)現(xiàn)花夭本來聲音原來是這樣的,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的手段,平時竟能用中性的低沉嗓音喬扮男人。

    “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

    蹀座吹長笛,愁殺行客兒……”

    清晨岸上人煙絕跡,歌聲幽幽,飄蕩而去。

    “腹中愁不樂,愿作郎馬鞭。

    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唰的,馬文才臉通紅了。

    “遙看孟津河,楊柳郁婆娑。

    我是虜家兒,不解漢兒歌……”

    想起那句“我們不折柳,我們唱歌”,馬文才有些怔怔出神。

    “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

    蹕跋黃塵下,然后別雄雌�!�

    隨著歌聲漸遠,那聲音也越發(fā)雄渾,待到最后一句時,已經(jīng)是男兒之聲,還伴隨著附和之音。

    花夭那驚鴻一現(xiàn)的本音,終是不見了。

    馬文才的耳邊還響徹著“蹕跋黃塵下,然后別雌雄”的開闊意向,好半天不能回過神。

    待回過神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點說不明道不明的惆悵。

    抬頭一望,旁邊的傅歧好像已經(jīng)嚇傻了。

    “怎么了?你家的大恩人送也送走了,該走了�!�

    馬文才本來不愿帶他來的,只是花夭救了他兄長一命,所以他死活要來親自送別。

    如今人已經(jīng)走了,他還傻傻站著干嘛?

    “馬馬馬馬,文才……”

    傅歧指著離開的小船,哆嗦著說不清話。

    “花花花花夭,怎么唱,唱女人的歌?”

    還有那女人的聲音?!

    第344章

    姐妹情深

    傅歧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花夭是個女人,

    無他,因為花夭實在太能打了。

    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公子哥,沒有穿越?jīng)]有重生沒有奇遇,

    遇見祝英臺這一個女扮男裝的奇葩就已經(jīng)感覺夠神奇的了,但祝英臺面紅齒白長得又斯文,

    這女扮男裝除了驚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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