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對于絕大部分不關(guān)心政治的士族和百姓而言，那位傳聞中已經(jīng)成仙飛升的魏夫人究竟留下了什么樣的傳人，才是更讓人好奇之事。

    一開始，消息傳出來的并不多，只知道是個女子，這些年一直在外歷練，直到終于“悟道”，丹術(shù)大成之時，才重回上清派的本宗。

    因為是個女子，又是丹術(shù)大成，很多人都以為這位女冠是個耄耋之年的老者了，什么“悟道大成”，八成是快死了，所以才回山里去。

    可隨著好奇打探消息的越來越多，有關(guān)這位“女冠”的經(jīng)歷也就越來越多。

    傳說這，這位女冠年幼之時就已經(jīng)得到了魏夫人親自下凡點化，只因出身豪族家人不會允許修道，便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神術(shù)；

    到了需要歷練的時候，這位傳人便隱姓埋名、喬扮成女子身份，一邊潛心修行道術(shù)，一邊在書院中學(xué)習(xí)各類經(jīng)典，取長補(bǔ)短。

    因為她學(xué)識出眾，甚至還被召入京中任官，又在官場中歷練了幾年，待到感應(yīng)到魏夫人的召喚，這才重回上清派，要將從仙人那里得來的仙術(shù)傳授下去。

    一段經(jīng)歷里，包含了“出身豪族”、“女扮男裝”、“精通儒道”、“入朝為官”等好幾個讓百姓喜聞樂見爆點，簡直堪稱一出神話大劇。

    再聽聞這位女冠是從三吳之地來的，整個江左的豪族女郎都被扒了個遍，有的說是出身顧氏的，有的說是出身陸氏的（陸家人大多信道），還有說是吳興沈氏的，但凡高門之中有適齡未出嫁的女子、平時又女扮男裝曾出入門庭過的，都被認(rèn)為可能是這位“女冠”。

    因為事情頗具傳奇性，又恰巧蓋過了最近皇帝和太子雙雙出家的“丑聞”，以至于連蕭衍都聽到了不少有關(guān)這個女冠的傳奇經(jīng)歷。

    待知道這個女冠還在京中女扮男裝做過官后，蕭衍終于忍不住了，召來了城中青云觀的觀主詢問這位“魏夫人弟子”的身份。

    第二日，東宮門下負(fù)責(zé)編修《文選》、曾經(jīng)接待過魏國使者的書令史祝英臺。就是那位“女扮男裝入世修行”的魏夫人弟子的消息，立刻不脛而走。

    祝英臺雖然低調(diào)，但那也只限于在朝堂上。

    事實上，她在玄圃園的文名早就震動整個東宮，而東宮又因為要編《文選》，幾乎囊括了大半個梁國的文人和大儒。

    當(dāng)初祝英臺憑一人之力補(bǔ)全“古詩十九首”的“戰(zhàn)績”，是那些在東宮以詩賦見長的文士至今都無法超越的，更別說后來又創(chuàng)造出“玄圃扇”、改進(jìn)了新的藏書辦法和目錄索、甚至連《文選》里大半散失的詞句殘片，還有那些年久失修的經(jīng)卷，都是她修復(fù)的。

    至于后來，祝英臺的名聲，便是和御史臺“鐵面御史裴山”傳出的各種艷聞聯(lián)系在一起了。

    作為御史臺最難以攻克的厲害人物，裴山曾經(jīng)被譽(yù)為“除了祝小郎外毫無軟肋”，斷袖到這個地步，跟公開撒狗糧也沒什么區(qū)別。

    朝中多少想給裴山做媒的長官，都在聽說裴山和書令史祝英臺十分恩愛后斷了這個念頭。

    男人好男風(fēng)沒什么，貪圖新鮮也沒什么，這世上多的是一邊好男色一邊生兒育女之人，可要是愛上某個男人多年，一直都不愿成親，那必定不是逢場作戲，這時候還把女郎說媒給他，那就是把良家子往火坑里推。

    如今“祝英臺”是女人的消息被傳出，再被證實不但在東宮為官，甚至還在京中娶了一房美妾，又與御史裴山有情的事情一出，這么一個既能征服男人又能征服女人的女冠，頓時被人視作了“神人”。

    大梁對魏國的情報能力不怎么樣，可搜集八卦的能力卻是蓋世無雙，沒有多久，這個叫“祝英臺”的書令史就被人扒了個一干二凈。

    原來她會成為東宮的書令史，是因為她的書品上上，一手書法登堂入室，盡得衛(wèi)夫人真?zhèn)�。�?jù)說會稽學(xué)館的學(xué)舍門前至今還有她的手書，學(xué)館弟子入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她的字當(dāng)字帖，臨摹書法；

    原來她雖然不是“天子門生”，但如今名聲鵲起的馬文才、徐之敬、傅歧和褚向幾人都是她的同門同窗，她在京中做官幾年，和幾位好友也關(guān)系莫逆，傅歧曾在公開場合說過他們都是“生死之交”；

    原來她年紀(jì)頗小，絕不是旁人認(rèn)為的老翁，而是位不滿二十的女郎，而她出仕之時，甚至還沒有十五歲；

    原來她一直在東宮就任，還和幾位皇子都私交甚好，三皇子經(jīng)常邀請她赴宴，她也宴請過不少才子；

    原來她曾接待過魏國使臣，甚至和魏國幾位宗室都關(guān)系親密；魏國的女將軍花夭據(jù)說是她的密友，魏國來的那位楊白華也和她私下里稱兄道弟……

    一時間，關(guān)于祝英臺的傳聞塵囂直上，其中真假摻半，有些完全不認(rèn)識祝英臺、甚至只和祝英臺打過照面的，也都將她的奇人異事說的眉飛色舞，好似早就看出她有“道骨仙風(fēng)”，或是“飄然出塵”的什么氣質(zhì)似的。

    這些傳聞傳著傳著，視線便漸漸集中在了東宮上，引發(fā)了旁人更大的好奇。

    那位太子殿下，到底知不知道祝英臺是男是女？

    如果太子殿下知道了祝英臺是女人，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既然這位祝英臺是神仙弟子，那她選擇入東宮為官，是不是存著替上天“考察”太子的意思？

    聽說她好像是十分失望之后自己辭去官職離開的，結(jié)果沒有多久太子就出家了，這是不是代表太子并不是受到上天眷顧之人？

    這些流言的傳播速度之快、牽扯方面之廣，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之外，包括和祝英臺相識的熟人們。

    原本被人故意忽視的太子蕭統(tǒng)，也又一次用某種不好的方式重新進(jìn)入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就連遠(yuǎn)在會稽上虞的祝家莊都被頻繁來拜訪的高門所驚動，不得不遣了祝家的少主祝英樓上京，親自前往丹陽會見英臺。

    臺城里，蕭衍正為道門對“祝真人”名聲的推波助瀾大發(fā)雷霆，作為祝英臺的至交好友和緋聞男友，馬文才與“裴山”都被召入了宮中，承受著來自于皇帝的詰問。

    “這個祝英臺怎么回事？到底是男是女？她究竟會什么神術(shù)？！”

    蕭衍摔下一本折子，大怒道。

    “一會兒是衛(wèi)夫人的傳人，一會兒是魏夫人的傳人，這兩位已經(jīng)作古了這么久了，難不成真是下凡來教她不成！”

    馬文才和梁山伯被吼得耳鳴陣陣，立于殿下，心里都有些詫異。

    蕭衍雖然崇佛，但對道教也一直尊崇有加。陶弘景被譽(yù)為“山中宰相”，皇帝每得其書，皆燒香虔受，對茅山也是賞賜不斷，連出產(chǎn)丹石的土地也經(jīng)常賜給道門為產(chǎn)。

    如今會因為祝英臺的事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多半不是因為她有欺君之實，而是因為她的事，將東宮牽扯了進(jìn)來。

    祝英臺的事被人推波助瀾到了這種地步，未必沒有人想要借此事試探圣意的緣故。

    兩人都想到了這點，于是回答的越發(fā)小心。

    “陛下，臣與祝英臺雖和祝英臺有私情，但一直是發(fā)于情止乎理，從未有過輕薄之舉，所以并不知她是女子�！�

    梁山伯睜著眼睛說瞎話，“臣若知道她是女子，又何必背著‘?dāng)嘈洹�之��，這么多年都不成親？”

    這話說的倒是挺可憐了，就連蕭衍想到“裴山”這遭遇，都有些同情。

    梁山伯見蕭衍表情有所松動，趁熱打鐵道：“但臣會心儀之人，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祝英臺確實書法出眾，又擅各種奇術(shù)。實不相瞞，別說玄圃園里收集的殘破古卷是英臺修復(fù)的，就連御史臺有時候搜到了密信無法解讀，都會請祝英臺來調(diào)配丹藥、使其現(xiàn)形。”

    到了馬文才這里，更加言簡意賅。

    “臣在學(xué)館與英臺是同舍，但不知她是女子，否則也不會舍近求遠(yuǎn)和她妹妹結(jié)親。她在學(xué)館時與大部分學(xué)生皆不相同，既無門第之見，也無士庶之分。而且她的書法歷算、天文地理，在館中公認(rèn)第一，連祖先生都盛贊過自己的術(shù)算之學(xué)不亞于當(dāng)世大家。”

    馬文才頓了頓，又拋出幾件秘事。

    “至于臣這么多年經(jīng)營的美酒、白糖，甚至于陛下委托臣精煉的銅器，所有的方子，都是英臺贈與臣的�！�

    第431章

    死心塌地

    對于馬文才和梁山伯所的“不知真相”，

    蕭衍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祝英臺既然能煉化的方子毫無芥蒂地給馬文才使用，明兩人關(guān)系匪淺，至于“裴山”，

    連他自己都確認(rèn)曾有私情，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自己發(fā)乎情止乎禮，

    誰信？

    無非是祝英臺想在紅塵中歷練，

    不愿回復(fù)女子的身份，

    兩人都對她有情，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所以由著她性子來罷了。

    但如依馬文才所言，那這個祝英臺，恐怕真的不是什么江湖術(shù)士，而是真正的得道之人，

    否則以陶弘景的身份地位，沒必要為這么一個年輕的女子背書。

    何況當(dāng)年魏夫人被自己的父母強(qiáng)嫁，耽誤了十幾年的修行，此事曾為道門一大遺憾，也讓女冠們戒備不已。

    祝英臺十四五歲時正是待嫁之時，

    她身負(fù)大的秘密，又不甘心被家人婚配，會女扮男裝逃出家門，

    一步步進(jìn)入朝廷，

    想來也是無奈之舉。

    饒是蕭衍再怎么智慧過人，

    也想象不出祝英臺其實是個重生之人，作為一個出身在上虞地方的士族姐，祝家莊再怎么荒誕也不會讓她從學(xué)習(xí)煉丹。于是她那一身完全不同于這個時代的“煉丹”之術(shù)，除了“神授”，也確實實在找不到第二種可能。

    要按祝英臺的話來，蕭衍的“迷信”，可謂是下無雙。

    就連修建浮山堰這種坑爹的事情，他都能聽從術(shù)士的建議，弄出用萬斤生鐵“鎮(zhèn)蛟龍”的昏招來，至于大肆興建佛教、為自己的妻子和夭折的兒子立長生殿等等，實在都算不上什么。

    他知道道家有能夠變化物質(zhì)的方法，也知道世上都傳神仙可以“點石成金”，可真正目睹這些奇跡，和聽聞傳，是兩回事。

    尤其當(dāng)這個人還曾生活在你身邊、你卻毫無所覺時。

    蕭衍細(xì)細(xì)的問了馬文才和梁山伯，弄清楚了這位“祝英臺”的出身、經(jīng)歷，以及所會的本領(lǐng)，當(dāng)知道她不但能煉丹，亦會冶鐵煉金后，實在是吃了一驚。

    聽起來，不像是魏夫饒弟子，倒像是陶弘景的徒弟。

    如果是陶弘景的徒弟，他這么處心積慮的為一個女冠造勢，是為了什么？

    難道道門看出下將亂，想要重新崛起？

    就憑一個女冠？

    就在馬文才和梁山伯兩人惴惴不安時，御座上的蕭衍突然出聲。

    “裴御史，你既然與那祝英臺兩情相悅，我若為你們賜婚，你可愿意？”

    馬文才駭然一驚，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向這位皇帝，然而他的目光徑直撞入了蕭衍深沉的眸光里。

    皇帝的是裴山，卻一直注意著馬文才的表情，待看到他反應(yīng)如此之大時，臉上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

    梁山伯也嚇得不清，但反應(yīng)很快地跪下奏道：

    “啟稟陛下，臣與祝英臺兩情相悅不假，但那時她在紅塵中歷練，與臣相處更像是借此磨練心境，而非俗世之饒癡戀。如今要一心修道，連祝家莊都拋下了，更何況微臣？就怕陛下一片好意賜了婚，世人要又多出一個魏夫人！”

    “如此看來，你倒是多情之人，寧愿自己黯然神傷，也不愿意勉強(qiáng)佳人。”

    蕭衍目光從馬文才身上收回，淡淡道。

    “你可想好了，我曾讓你們立誓，若二郎一日不會，你二人一日便不能有后，這可是你少有的破誓機(jī)會�！�

    “臣謝過陛下的抬愛，然而微臣更不愿祝英臺他日因此事而恨我�！�

    梁山伯苦笑道：“成親之事，本應(yīng)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既然要為女冠，便已拋卻俗世身份，除非水到渠成，否則反倒成了怨偶，臣不愿如此�！�

    “那馬文才，你呢？”

    蕭衍眼神一厲，看向馬文才。

    “我若給你們賜婚……”

    搞什么玩意兒，甩了兩世都沒甩開這個包袱，還想丟第三次？！

    馬文才差點沒跳起來，黑著臉硬邦邦地回答：“陛下，臣把祝英臺當(dāng)‘兄弟’！”

    他把“兄弟”兩個字重重讀著。

    蕭衍哂笑，便沒再多，好似剛剛只是和兩個臣子開了個玩笑，又聊了幾句魏國北海王要入京的事情，便擺擺手讓他們退下。

    直到退出宮門，兩人依然還是心有余悸。

    “陛下是什么意思？”

    梁山伯在皇帝身邊的時日不久，還不能完全揣摩到他的想法�！盀楹我獮槲覀冑n婚？”

    “滿朝文武都信佛，唯有我們一不持齋，二不念佛，現(xiàn)在祝英臺又要加封為‘真人’，陛下怕是懷疑我們背后有道門暗中扶植了。”

    馬文才撇撇嘴，“我勸英臺上山時就已經(jīng)猜想過會如此，好在我們這么多年來確實和道門毫無關(guān)系，陛下現(xiàn)在又正值用人之時，試探一二便作罷，沒有繼續(xù)糾纏此事�！�

    “那為何要用賜婚試探？”

    梁山伯百思不得其解，“若我應(yīng)承下來，那不是弄巧成拙嗎？”

    馬文才看了眼同泰寺的方向，壓低了聲音：“祝英臺先前不是在東宮嗎？何況她之前和幾位皇子都曾交好，估計陛下以為是什么美人計。”

    無論什么宗教，要想傳教，從上層入手都是最快的方法。太子雖然信佛，但和皇帝一樣，對道門也很尊敬，如果太子身邊多了個道門出身的妃子，即使佛門再怎么猖狂，也要收斂一二。

    聽佛門以前也曾用過這種方法，當(dāng)年太子差點和一位名喚“慧如”美貌比丘尼有了情愫，只是此事很快就被御史撞破，之后不了了之。

    在這一點上，婚嫁自由的女冠，自然比必須遵守清規(guī)戒律的尼姑更有優(yōu)勢。

    梁山伯自然也是知道這段往事的，遠(yuǎn)遠(yuǎn)遙望著同泰寺的方向，了然道：“所以陛下對太子還有期待，這儲君之位……”

    “難，東宮因為太子的緣故地位穩(wěn)固，如今太子出家，原本固若金湯的東宮勢力怕是也要動搖。陛下也許對太子還有期待，對這幾年越發(fā)強(qiáng)硬的東宮官員卻不見得會留情，若太子出家的時間再長一點，東宮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會成為一團(tuán)散沙。”

    東宮這些官員與其是擁護(hù)太子，不如擁護(hù)的是下一任的皇帝。

    一旦太子失去了他的地位和價值，再怎么穩(wěn)固的聯(lián)盟也會出現(xiàn)裂縫，更別太子身邊文人眾多，這種人行事更加勢利。

    東宮那邊稍微聰明點的，見到皇帝這時候的態(tài)度，就該和東宮分道揚(yáng)鑣，先明哲保身了。

    梁山伯聽了，也有些唏噓。

    “也許到那時候，太子才能真正坐穩(wěn)儲君的位子�！�

    “不�！�

    馬文才嘴角露出一抹譏諷。

    “陛下迎了北海王入京，又沒有強(qiáng)硬的要求太子還俗，顯然是對二皇子抱有更大的期待。”

    “太子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真的死了心，選擇了出家�！�

    ***

    就在祝英臺還未加冠就成傳奇之時，北方的中原大地上正陷入一片腥風(fēng)血雨之鄭

    河?xùn)|掌握軍權(quán)的漢人豪門和鮮卑貴族原本是魏國第一等的門第，卻在孝文帝漢化改制后失去了往日的地位和晉升的門路，又沒有豪酋那般以族聚居的勢力，早就對洛陽的貴族和官員不滿，皇帝一死，便趁機(jī)扶植起各路勢力，開始了爭霸之路。

    北有六鎮(zhèn)作亂，河?xùn)|鮮卑化的漢人和鮮卑閥門又起了事，曾得到皇帝詔書的羯族、氐族豪酋又在進(jìn)入洛陽后燒殺搶掠、血洗一番，北朝整個統(tǒng)治集團(tuán)的結(jié)構(gòu)都被徹底打散，崔廉曾經(jīng)預(yù)言的“一朝踏盡公卿骨”，竟因為一個女饒昏聵，而先從北方開始了。

    魏國戰(zhàn)亂四起，最能征善戰(zhàn)的六鎮(zhèn)兵馬勢如破竹，由閥門支持的起義軍也是兵強(qiáng)馬壯，魏國朝廷里能賢明的宗室被胡太后殺了大半，之后高陽王元雍、司空元欽，皆死于洛陽，朝中上下群龍無首，而宗室將領(lǐng)帳下的私兵也根本不聽朝廷的，最后一邊征召鎮(zhèn)守壽陽的蕭寶夤“平亂”，一邊強(qiáng)征民夫充軍。

    與此同時，為爭奪人口，蕭衍下令開放邊境，允許魏國流民入梁，一時間，魏國為了躲避戰(zhàn)亂和不愿充軍的百姓紛紛涌入梁國境內(nèi)，魏國整個南境百姓竟跑了大半。

    原本因為修建浮山堰而人口凋敝的南兗州、南徐州等地，很快就有了大量優(yōu)質(zhì)的青壯年人口，梁國為此甚至不得不將原本應(yīng)該用于互市司的五館生緊急調(diào)往這兩州，委以官職，用于協(xié)助編制黃冊、分發(fā)土地等。

    就在這南北皆在動蕩之時，一句童謠也隨著流民的涌入，傳遍南北各地。

    “侯非侯，王非王，千軍萬馬入洛陽？”

    馬文才看著五館生傳回來的消息，露出不解之色：“這是何意，楊將軍在魏國時可曾聽過？”

    和馬文才一起在城外十里亭前等候的楊白華搖搖頭，道：“童謠總是和虛無縹緲的讖言有關(guān)，似是而非，誰也不明白什么意思。據(jù)這童謠在魏國已經(jīng)傳了七八年了，北方六鎮(zhèn)一直不穩(wěn)，就是堅信這句童謠會實現(xiàn)，洛陽貴族總有覆滅之時……”

    魏國現(xiàn)在沒辦法封侯也沒辦法封王的，只有可憐的六鎮(zhèn)軍戶。而且六鎮(zhèn)男女能上馬，人人會控弦，確實也影千軍萬馬”之實。

    雖嘴里斥責(zé)童謠是“無稽之言”，可洛陽的漢化貴族們一直將六鎮(zhèn)當(dāng)做心腹大患，鎮(zhèn)壓之殘酷，簡直不敢相信是對待曾經(jīng)血灑疆場的功臣之后。

    楊白華是氐族人，不太理解這些童謠的威力，但現(xiàn)在洛陽大亂，南方也起了這句童謠，明顯將不止影響到魏國一地。

    他想了想，又透露了幾句自己從族中得到的消息：“聽爾朱胡帳下有一名先鋒將軍姓侯，很有謀略，當(dāng)初率先進(jìn)入洛陽的就是這位侯將。如今這童謠四起，想來爾朱家族也會對這位將心懷戒備，還不知這人日后如何�！�

    能被童謠“預(yù)言”到的人，絕不會是泛泛之輩，爾朱家族會起兵“清君側(cè)”自然是心懷異志，恰恰帳下又有個人應(yīng)了“預(yù)言”，能不戒備才怪。

    馬文才會和這么多官員守在城外十里亭前，是因為鐘離的兵馬護(hù)送了北海王人馬入京，今日正是入城之日。

    北海王元顥是魏國宗室，按理應(yīng)當(dāng)太子前往迎接，但因為蕭統(tǒng)現(xiàn)在還在同泰寺里，蕭綜又陷在洛陽，皇帝便派了三皇子蕭綱前來迎接。

    同來迎接的，還有曾經(jīng)降了梁國的不少魏國人，譬如當(dāng)年被元叉陷害而不得不奔逃的魏國東平王元略，還有為逃避胡太后而南奔的楊白華等等。

    馬文才曾經(jīng)接待過魏國使臣，又是子近臣，便受命和陳慶之、楊白華等人領(lǐng)軍護(hù)衛(wèi)眾臣安全，一起在這里等候。

    沒一會兒，只見遠(yuǎn)方來了一支百余饒隊伍，打頭的正是有一陣子不見的曹仲景曹將軍，在他身后跟著十幾個穿著孝衣的陌生面孔，聯(lián)想到魏國皇帝駕崩，這些服孝的應(yīng)當(dāng)正是南逃的北海王元顥等人。

    三皇子蕭綱在蕭統(tǒng)出家后快速的成長了起來，然而他畢竟不是作為太子被培養(yǎng)的，對待這些事務(wù)還很生疏，全靠東宮官員在旁提點才不會出錯。

    眼見著曹將軍護(hù)送著北海王等人前來，他連忙領(lǐng)著身后的眾人迎上前去，又拉著下馬的北海王元顥好一陣噓寒問暖。

    馬文才冷眼從隊伍中掃去，發(fā)現(xiàn)隊伍里有不少熟人，好幾個正是之前隨同蘭陵公主出訪梁國的魏使，只是蘭陵公主和其父卻不在其中，也不知是不是還留在洛陽。

    他仔細(xì)觀察了一會兒，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這北海王明顯是個繡花枕頭，下馬時兩腿虛軟，手上干凈白皙毫無力道，和大多數(shù)尚武的拓跋王室皆不相同，都不知是怎么突破重重封鎖安全逃到南方來的。

    再一看，隊伍里居然還有好幾個大箱子，箱子沉重，那馬車的車轍很深，一想到這人竟然連南逃還不忘帶著家當(dāng)，馬文才心里越發(fā)輕視起這些人。

    虧得陛下還想借用這饒身份“北伐”，別半路上扯后腿就不錯了。

    馬文才對這人提不起興趣，都懶得上前，倒是陳慶之看出了馬文才的意興闌珊，知道日后若要北上一定是要和他打交道的，便主動和北海王攀談。

    那幾個裝著大箱子的車馬緩緩從馬文才身邊駛過，他如今也是家財萬貫之人，自然不會窺伺北海王這點家當(dāng)，還往后避了一避。

    但這一退后，便讓他看出不妥來。

    只見其中一架載著木箱的馬車上放著一方裹著布匹的長物，原本那長物被布層層裹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也許是路上顛簸，那布頭有幾寸露了出來，露出一雙睚眥的怒目。

    馬文才見過這個怒目而視的睚眥，那時它正是一把巨劍上。

    那劍的主人，“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所以此劍吞口為睚眥之型，好讓后人牢記不可拋卻烈性。

    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靠向那架馬車，打量著那被布帛裹著的“長棍”。

    見到梁國有一位白袍將軍注視著自己的行李并靠近了自己的馬車，北海王元顥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對三皇子問道：

    “請問那位是……”

    他話音還未落，卻見那個白袍將軍猛地從布帛中抽出了那把長劍，并用雙手握持著仔細(xì)打量。

    元顥臉色劇變，一旁的楊白華回身看去，見到那可把大劍，驚叫出聲。

    “怎么會是磐石？！”

    第432章

    別有玄機(jī)

    磐石是當(dāng)年花木蘭用過的佩劍，

    其劍沉重?zé)o比，是漢末專為膂力過饒武將而鑄，是劍，其實更像是锏，

    尋常人無法單手握持，算不得什么神兵。

    但因為當(dāng)年花木蘭神力過人，

    是少有的能夠單手揮舞磐石之人，于是在她戰(zhàn)場立功后，

    軍中便賜下這把重劍，后來成了花家的家傳寶劍。

    花夭是騎兵，

    在馬上大多是用長槍，

    這把佩劍更多的是象征意義，

    所以她很少離身，

    就連騎馬時為了蓄養(yǎng)馬力卸下，

    也是交由家將，絕不會隨便拿塊布包著亂丟。

    楊白華和花夭在魏國時便相識，

    對這把劍也是熟悉無比，當(dāng)即問起面前的北海王元顥：

    “王爺，

    花將軍也和你們一起南下了嗎？花將軍可好？”

    “這個……”

    元顥有些尷尬地支吾著：“花將軍沒來，磐石，

    磐石是意外得來的……”

    “意外？”

    楊白華一陣狐疑。

    按理，

    花夭持衣帶詔誅殺妖后，

    與魏國便是功臣，

    何況爾朱部打著清君側(cè)的名義入洛陽，

    朝廷更需要花夭的武力領(lǐng)軍，磐石是她的隨身佩劍，怎么會落到元顥手里？

    “諸位的可是幾年前來梁國出使過的花將軍？”

    見場面有些奇怪，一旁的蕭綱打著圓場，笑著打岔：“幾年未見，花將軍如今可好？”

    “花將軍驍勇善戰(zhàn)，自然過的不錯。”

    知道楊白華和花夭交好、甚至花夭在梁國還挺有名，元顥表情不太自然地回答：

    “她那樣的人才，無論在哪兒都會受到尊重�！�

    他雖然嘴里在回答著他們的問話，眼睛卻一直忍不住往馬文才的方向看。

    馬文才看到磐石時，就已經(jīng)覺得不太好了。

    被包裹在布帛中的磐石已經(jīng)沒有了皮鞘，他端著劍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吞口凹陷之處有已經(jīng)干涸的血漬，劍脊上也有了一些的缺口，明在劍脫手之前，有人曾握持著這把劍作戰(zhàn)過，甚至揮砍過鋒利的武器，才能有這樣的缺口。

    磐石最大的特性是堅固而不是鋒利，使用的方式是劈，這種招式大開大闔威力巨大，卻因為劍身沉重不能持久，唯有花夭能拿來做常規(guī)武器，馬文才不相信元顥這一隊人中有誰能拿它迎擔(dān)

    而從磐石上面連血漬都沒清洗干凈，可以看出這群人對這把武器也很忌諱，甚至不愿意好好清理它。

    他的目光從北海王攜帶的幾個大木箱上掃過，眼神有些陰鷙。

    “佛念，北海王遠(yuǎn)來是客，我等不能失禮。”

    馬文才從馬車上抽下了劍，連帶著整個車隊都停下了，此舉實在引人側(cè)目，陳慶之只好聲勸他：

    “知道你掛心花將軍，何不等入了城再細(xì)問？”

    牛首山大營的白袍軍最初便是花夭幫著訓(xùn)練的，一開始不過幾百人，而后她擔(dān)心主公安危逃脫回國，卻也留下了騎兵的訓(xùn)練之法，在某種意義上來，花夭對牛首山大營有大恩。

    陳慶之的騎術(shù)便是花夭教的，當(dāng)然也很擔(dān)心她的近況，然而他首先是梁國的將領(lǐng)，更擔(dān)心的是眼前的外交。

    馬文才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便把磐石放了回去，好似并不在意的歸入了隊鄭

    那北海王元顥回頭看了馬文才好幾眼，聽旁人他姓“馬”，一邊思索著當(dāng)世有哪個高門是“馬”姓的，一邊聲向三皇子蕭綱打探他的身份。

    當(dāng)知道馬文才是子身邊的近臣，還是梁國騎兵“白袍軍”的參軍時，元顥臉上有些慌張，但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元顥并不是自愿歸梁的，他原本的目的地是壽陽，想要借蕭寶夤在南境的大軍攻回洛陽，誰料一進(jìn)入徐州地界就被曹仲景的人發(fā)現(xiàn)了，而后鐘離的軍隊連夜出擊，將他與嫡子、隨扈、親信一起“請”回了鐘離。

    好在元顥身上代表身份的印鑒和宗室譜牒都在，梁國人也對他們客客氣氣，一路上都以國賓之禮待之，除了不讓他們亂走，沒有限制過他們的其他自由。

    魏國如今陷入戰(zhàn)亂之中，好似人間地獄，他們被護(hù)送著一路南下，看遍了梁國繁華的景象，再加上身邊的親信一直替他“洗腦”，漸漸的，連元顥也覺得與其找蕭寶夤借兵，不如向梁國借兵更好。

    對于梁國的大臣來，接待魏國來人已經(jīng)是熟門熟路了，當(dāng)年魏國使臣住的禮賓院早早就被清理了出來，宮中也準(zhǔn)備好了宴席。

    元顥對梁國官場并不了解，聽太子生病在同泰寺休養(yǎng)，所以由太子的胞弟晉安王蕭綱來接待時，他也沒覺得被怠慢了，反倒對梁國那位在位長達(dá)二十多年的皇帝十分好奇。

    馬文才原本護(hù)送了他們?nèi)雽m就該回皇帝身邊覆命的，結(jié)果他刻意多留了一會兒，從楊白華那邊打探了些消息，才回了皇帝身邊。

    “佛念，回來了？”

    蕭衍抱有一絲希望地問：“可有二郎的消息？”

    “隊中并無二殿下。”

    馬文才搖了搖頭，“而且那位北海王根本沒進(jìn)過洛陽，魏帝駕崩時，他正在相州的鄴城抵抗六鎮(zhèn)作亂。爾朱榮破了洛陽，大肆屠戮宗室，他擔(dān)心受到南北夾攻，支撐了半月后就棄城南下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得到洛陽城中的消息，也不會留意一個梁國的棄子安危如何。

    蕭衍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當(dāng)知道兒子依然下落不明時難免還是會失望，他長吁短嘆了一陣，又問道：

    “你今日也見過那元顥了，此人如何？和元法僧比呢？”

    “啟稟陛下，臣并沒和他接觸太長時間，不能妄下結(jié)論。不過臣見他的隊伍陣容齊整，雖風(fēng)塵仆仆卻不顯狼狽，顯然并不是酒囊飯袋之徒�！�

    馬文才知道蕭衍想要北上迎回兒子，自然是順著他的想法，“比起貪婪懦弱的元法僧，那自然是像樣的多了。”

    聽這北海王元顥像是個靠譜的，蕭衍終于松了口氣，下令左右準(zhǔn)備禮服，要親自去參加接待的晚宴。

    白袍騎的主將是陳慶之，他素來不愛這樣的場合，原本以為沒他什么事了，卻沒想蕭衍卻叫住了他，命他一同參加夜宴。

    “佛念，我雖想派兵北上，卻不準(zhǔn)備幫著魏人平息動亂�！�

    蕭衍低沉著聲音：“如果那元顥向大梁借兵，我能給他的，便只有你與陳慶之率領(lǐng)的白袍騎，不會有援軍，更不會深入敵境提供糧草，一路需要的補(bǔ)給和所需，你們得自己想辦法�！�

    馬文才一怔。

    “魏國這一場動亂，沒有幾十年的時間不可能安穩(wěn)�，F(xiàn)在魏國可用的軍隊不多，蕭寶夤的大軍一定會被調(diào)去北上平亂，到那時，北徐州和南豫州的大軍，我準(zhǔn)備用來收復(fù)徐州和豫州，所以不能妄動�！�

    蕭衍從魏國動亂起，便構(gòu)想多，此時向馬文才和盤托出，為的便是打消他的疑慮。

    “我知道這任務(wù)十分困難，所以一旦路上有了什么危險，你們不必太過在意他們的安危，一切以進(jìn)入洛陽、找到二郎為先�！�

    蕭衍眼睛里閃爍著希望的神采，“既然是互相利用，又是魏國宗室有求于我們，你們也不必講究什么道義，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馬文才一直知道白袍騎肯定是要入魏的，這幾年蕭衍幾乎是傾盡全力的打造這支騎兵，尤重他們的速度和應(yīng)變能力，就是為了救回兒子。

    能為救回兒子謀劃到如簇步的，真可謂是可歌可泣，即使馬文才有時候覺得這位皇帝過于分不清輕重，但對于他這一片愛子之心，也是贊嘆不已的。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皇帝在朝中旗幟鮮明的想要“北伐”，然而其實根本并不想動用大軍，只想著渾水摸魚？

    “臣明白您的意思，臣一定設(shè)法將二殿下安全地帶回國�！�

    所謂慈不掌兵，什么“就地補(bǔ)給”、“莫講道義”，其實就等同于讓他們一路搶掠，便宜行事。

    這在異地作戰(zhàn)時極為常見，馬文才又不是太子，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和皇帝什么“好生之德”，而是欣然領(lǐng)命。

    至于白袍騎那么點人能不能護(hù)著北海王入洛陽，那便是陳慶之和馬文才需要考慮的事了。

    “你既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要和北海王元顥想法子交好、獲取他的信任。魏國鎮(zhèn)守各州的刺史皆為宗室，元顥能一路順利南下，絕不是那么簡單的，只要他對白袍騎不設(shè)提防，他既然能安全南下，就能帶著你們北上�！�

    蕭衍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嘆息道：“太子現(xiàn)在這樣，我是不敢指望了，也許當(dāng)一個僧人對他來反倒是解脫。老三年紀(jì)還，而且好詩詞多于國政，一時無法得用。二郎遭此大變，性情定然已經(jīng)沉穩(wěn)許多，若你能把二郎帶回來，除了是我父子二饒恩人，也是大梁的恩人�！�

    聽出蕭衍的言外之意，馬文才駭然躬身。

    “陛下何至與如此？臣既領(lǐng)命，定當(dāng)盡心盡力！”

    蕭衍等這一日已經(jīng)等了兩年，這兩年里，他夜不能寐、日不能安，一閉眼便想著兒子在異國受苦，又擔(dān)心他受到世饒誤解不能自解，原本漆黑的頭發(fā)都花白了一半。

    此時終于等到了好的時機(jī)，卻為了梁國大局不能肆意舉兵，只能將所有希望放在了陳慶之和馬文才的白袍騎上。

    只是白袍騎號稱萬余人，其實能上馬作戰(zhàn)的騎兵不過七千人，剩下的都是照顧戰(zhàn)馬與士卒的雜役與醫(yī)者等，要用這七千多人北上洛陽，可謂是九死一生。

    蕭衍見慣了貪生怕死之輩，既對馬文才寄予厚望，又擔(dān)心他臨危生出懼意，只能坦誠相待，設(shè)法打消他的疑慮。

    他卻不知馬文才對什么“恩人”、“從龍之功”都不感興趣，想的只是如何趁機(jī)在這下大亂的局勢中謀得更大的好處，此時皇帝對他委以重任，正合了他的心意，哪怕皇帝要多派援軍給他，他也是不會領(lǐng)受的。

    兩人心思一致，自然又是君臣相得了一番，而后蕭衍出席夜宴，更是親自攜著馬文才出現(xiàn)，讓在場眾人對馬文才的“地位”又多了一層認(rèn)識。

    那北海王元顥是魏國出了名的美男子，雖然現(xiàn)在已冉中年，但繼承了拓跋氏族高大體格的他，光從外表上看絕對是堂堂正正的“偉男子”。

    元顥見到梁帝，當(dāng)席涕泣陳情，請求梁國立己為魏主，幫助自己殺回北地復(fù)國。他言語間滿懷對故國百姓的擔(dān)憂之情，言辭又頗為壯烈豪邁，給蕭衍與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對于借兵之事態(tài)度松動。

    這讓元顥越發(fā)大喜過望，堅定了要在梁國借兵北上的想法。

    酒酣耳熱之際，蕭衍召了陳慶之和馬文才起身，指著他們指點起元顥。

    “此二人是我本部白袍軍的主帥與參將，統(tǒng)領(lǐng)著我梁國所有的騎兵。如若北海王要向大梁借兵，朕能動用的騎兵也只有白袍軍�！�

    他笑著向魏國人示好。

    “北海王不妨和陳將軍、馬侍郎二人多多交流，日后要北上，你等若相互熟悉，配合默契，想必大有裨益�！�

    元顥在城門前受迎時就注意到了他二人，那時見蕭綱言語淡淡，當(dāng)時便沒有多重視。

    此時馬文才跟隨皇帝一起出現(xiàn)，又被介紹掌管著皇帝的本部兵馬，麾下領(lǐng)著梁國所有的騎兵，元顥頓時大驚，連忙起身向二人敬酒。

    陳慶之和馬文才嘴里著不敢當(dāng)，卻坦然受了元顥的敬酒。

    蕭衍在席間這一段話，讓在場之人都明白了他的打算，梁國不少官員再看向陳、馬二人，目光也就格外復(fù)雜。

    等散了席，微醺的馬文才接過了元顥派人送來的請?zhí)�，�?yīng)下了日后赴宴，腳步搖搖晃晃地離了大殿。

    待走到無人之處，馬文才腳步一變，哪里還有之前醉醺醺的樣子？

    他尋了個宮人，悄悄將在宮中任職的傅歧叫了過來。

    “找我什么事？只要沒火燒屁股了都明行不行？”

    傅歧這段時間在為付皇帝“贖身錢”的事情忙得要死，被馬文才召來時手指上連墨跡都沒洗干凈。

    “我都三沒回家了！”

    “這事還只能你幫忙�！�

    馬文才的聲音在夜風(fēng)中微不可聞，傅歧站近了才能聽得清楚。

    “我在北海王元顥的車駕上看到了花夭的佩劍磐石�！�

    馬文才聲道：“北海王元顥千里迢迢南下，卻隨身帶著沉重的家當(dāng)，若不是賄賂蕭寶夤的金銀財寶，就是什么十分重要的東西�！�

    傅歧聽馬文才到見了“磐石”，也怔住了。

    “你是尚書省金部曹的長官，禮賓院中一應(yīng)所需都由金部所出，這幾日你若派人去禮賓院送東西，就幫我設(shè)法打探打探，看看元顥那邊可有什么異常之處�！�

    馬文才眉頭皺得死緊。

    “我懷疑他那幾個大箱子里，別有玄機(jī)�！�

    第433章

    聲東擊西

    馬文才懷疑的沒錯，

    元顥一行人確實十分可疑。

    元顥并不是被迫害而匆匆南下的宗室，

    也不是元法僧那樣被魏國當(dāng)政者所不容的刺史，他是有封地、有軍權(quán)的“王親”，當(dāng)初在鄴城防守六鎮(zhèn)作亂的大軍時，

    朝中也源源不斷地向他輸送過資源。

    按照元顥自己的法，

    皇帝一駕崩，爾朱一族入了洛陽，他就離開了前線，

    帶走了精銳的衛(wèi)兵和出謀劃策的幕僚親信，

    還有自己的嫡長子元冠受。

    離開之時，他席卷了相州官庫里大量的財物，

    又帶走了家中所有的金銀細(xì)軟，

    憑借著百余個親衛(wèi)就到了南境。

    但這些從情理上來，根本沒辦法通。

    他是臨陣脫逃的宗室，帶著這么多的東西，就算一路沒有官兵攔截，

    也會有流寇亂兵的襲擊。

    更何況魏國現(xiàn)在正在動亂，大部分城池都已經(jīng)關(guān)閉，他們這么多東西，如果只靠百余人護(hù)送，

    哪怕能平安到達(dá)南方，

    也不會這么齊整干凈。

    官庫里的金銀財帛都會有官印，

    元顥自己是封王，

    從家里帶來的財寶，

    也應(yīng)該皆是價值連城的寶器，可現(xiàn)在元顥有求于梁國，獻(xiàn)給梁帝的卻大多是皮毛、寶石瑪瑙用器這樣南人喜愛的貨物，這些東西當(dāng)然價值不菲，但作為獻(xiàn)給一方霸主的禮物，莫是梁帝，就是蕭寶夤這樣的身份，都是看不上的。

    傅歧這么多年來打理金部，管理京市，見多了好東西，元顥向各方的禮物一送出，他便揣著幾樣看起來稀罕的，去了一趟西剩

    回來之后，傅歧對馬文才：“我去打探過了，這批東西里的玉器珍玩，不是什么相州官庫里的東西，也不是北海王的家傳珍寶，是我大梁的珠寶商‘琳瑯閣’向魏國的尉遲氏商賈定的一批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