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丘大千環(huán)顧四周,附近的蘆葦蕩中有兵甲摩擦的聲音不時響起,恐怕到處都是早有準(zhǔn)備的伏兵。
這些白袍軍根本不怕他們知道有伏兵,因為他們只有這一條生路。
劍拔弩張間,一道頎長的身影從運糧船中走出,身披銀甲、腰配寶刀,一出現(xiàn)便讓元鑒人馬的精神都繃緊了起來。
是陳慶之親自來了嗎?
不,這般年輕,應(yīng)當(dāng)不是那個大器晚成的將軍。
“是你!”
看到來人相貌身形的元鑒卻已經(jīng)認(rèn)出了這人。
當(dāng)初那個鮮衣怒馬,騙得他以為那是二皇子蕭綜而主動本陣的,不正是此人嗎?
他橫眉立目,已然“哐倉”一聲拔出了武器。
“之前在徐州走的太過匆忙,沒有來得及通名,在下白袍軍參軍,吳興馬佛念�!�
馬文才藏起了眼中的銳利,然而那身冷傲孤清的氣質(zhì),卻無法讓人相信他只是個小小的參軍。
隨著他一步步從船上走出,周圍的白袍軍也好似收到了某種訊號,紛紛從堤壩下、從蘆葦中露出身形,漸漸向著元鑒的人馬合圍。
唯有馬文才,孑然獨立在浩渺的汴水前,向著岸上清淺一笑。
“將軍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第460章
深藏功名
陳慶之的棋術(shù)出眾,在二十歲之前,
便已經(jīng)成了國手。
作為教導(dǎo)他棋藝的老師,
蕭衍曾經(jīng)評價他有“一眼看出敵人破綻的天賦”和“無窮推演下去的心力”。
也由于他有“無窮推演下去的心力”,
他是蕭衍最滿意、最欣賞的對弈者,因為只要陳慶之不想讓這局棋下完,一局棋就能就這么無窮無盡地對弈完,直到填滿每一口氣。
想要贏皇帝不容易,
但是想要輸給皇帝、還不讓皇帝乏味,
更不容易。
如今,
陳慶之在棋局上的逆天天賦,
卻表現(xiàn)在了戰(zhàn)場上。他以戰(zhàn)局為棋盤,
以士卒為棋子,
下出了一場絕妙的好棋。
元鑒沒有逃脫,在攻破第二座營壘、白袍軍眾人都在進行休整時,陳慶之卻安排馬文才帶領(lǐng)了上百個擅長近戰(zhàn)搏殺的士卒沿著水路先行一步,埋伏在第三座壁壘撤退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大本營被攻破的速度太快了,
當(dāng)開始有逃兵往碼頭邊跑的時候,
馬文才就意識到不能再等下去。
所以他們干脆殺掉了碼頭里留守的士兵,
又鑿穿了大部分的船只、用布團堵上缺口,不離開水的時候看不出,一旦行駛出去就會沉船。
剩下的,就只有靜靜地等著甕中捉鱉了。
陳慶之一日之內(nèi)連下三陣,
馬文才又在汴水邊拿下了準(zhǔn)備逃回睢陽的主將元鑒和副將丘大千,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沒有花費什么功夫,
這位北魏的宗室將領(lǐng)就被北海王說服了,徹底投降了梁軍。
陳慶之付出了白袍軍傷亡三百多人、滎城兵馬損失六百多人的代價,徹底攻破了元鑒的防御。
有了元鑒的歸順,睢陽沒有廢一兵一卒便被拿下了,城中幾萬軍隊一夜之間就變換了旗幟,成為了北海王的兵馬。
睢陽被拿下,對于梁國來說意義完全不同。
睢陽是梁郡的首府,而蕭衍在被禪位建立梁國之前,曾為“梁國公”,封地便在梁郡,只不過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因為他的“梁國”是古梁郡,已經(jīng)屬于北魏的領(lǐng)土。
然而,如今梁國的軍隊攻破了睢陽,踏入了梁郡的土地,真正的將“梁國”的旗幟插到了梁郡首府的城頭上,即使是一貫內(nèi)斂的陳慶之,都不由得撫摸著城墻眼中含淚。
陳慶之在徐州一戰(zhàn)時已經(jīng)成名,而如今以七千人的軍隊連破滎城、睢陽及其周邊十二城,一日之內(nèi)連下三壘、擊破七萬人的防御,此舉頓時震驚南北。
就連負責(zé)寫軍報的馬文才下筆時都感到一股熱血沸騰,筆走龍蛇間蕩氣回腸,寫完后只覺得紙上都散發(fā)出森森的殺意,他第一次領(lǐng)會到了祝英臺所說的“筆意”,這實在是從他會寫字以來完成的最好的一幅作品。
“請先生過目,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馬文才心悅誠服地奉上戰(zhàn)報,讓陳慶之先檢閱一番。
這并不符合梁國的規(guī)矩,他作為參軍,本不必照顧陳慶之的看法,監(jiān)督他在外的軍事行為、防止他擁兵自重,才是一個參軍該做的。
但馬文才已經(jīng)被陳慶之行云流水般的軍事才能所折服,有意想要拉攏這位亂世中的“奇才”,對于他的態(tài)度猶如半師半友,并不用提防的態(tài)度相對。
陳慶之自然感受到了這股變化,事實上,從睢陽城被攻下開始,所有人對待他的態(tài)度都有了變化,有拉攏如北海王,有崇拜如花夭、阿單者,也有馬文才這樣,以長輩的態(tài)度對待,希望能學(xué)到軍陣之法的。
陳慶之從頭到尾保持著一顆平常心對待。
他人生的前三十多年既然能承受的住懷才不遇的冷漠,如今自然也就經(jīng)得起一飛沖天后的熱情。
所以他笑瞇瞇地接過了馬文才的戰(zhàn)報,在看完后微微一怔。
“佛念為何不寫自己的功勞?若不是有你調(diào)度有方,而后又親率百人成功攔截元鑒,根本就不會有今日的大獲全勝�!�
“自劉宋元嘉北伐后,我南朝在南北對峙中就從未獲得過如此的大捷。白袍軍出征在外,很難得到朝中的支持,陛下雖然有意相助,但也不得不顧及朝中的態(tài)度,但如果這一戰(zhàn)大獲全勝,戰(zhàn)略態(tài)勢就完全不同了……”
在行軍打仗時上,馬文才遠不如陳慶之,可在兩國大局和為白袍軍謀取政治籌碼上,陳慶之則不如馬文才。
“因此,朝中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大勝,他們需要看到的是白袍軍以七千之?dāng)?shù)大破敵方七萬兵馬,是一日之內(nèi)連下三城,半月之內(nèi)連下十二城,至于如何調(diào)度當(dāng)?shù)乇R構(gòu)建工事、如何截斷后路迫其投降,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馬文才笑了笑,語氣頗有些自我調(diào)侃。
“何況我是參軍,并非將領(lǐng),將軍意在行伍,當(dāng)因此戰(zhàn)獲得不世之功勛,而我作為參軍,只要保證將軍一心為公即可,既然我的愿景在朝堂而不在軍中,又何必讓自己落得個‘將種’的名號呢?”
這些自然都是他必須隱瞞戰(zhàn)功的原因,也是他為大局所考慮選擇的“犧牲”,可真相不僅僅如此,卻不能為外人道也。
但陳慶之卻相信了。
作為一個庶人,他能理解“士族”出身的馬文才并不想往將門發(fā)展的“顧慮”,也明白他作為皇帝的耳目眼線,必須要保證自己并不熱衷于軍事,否則就失去了“監(jiān)軍”的意義。
但對于他的“犧牲”,陳慶之還是滿懷內(nèi)疚,甚至為此做出了“承諾”:
“雖然不能明著宣揚,但我給陛下的私信里會回報你所做的一切。尤其是這次前來相助的黑山軍,若沒有他們混入營中作為內(nèi)應(yīng),這一戰(zhàn)不可能潰敗的如此迅速,理當(dāng)?shù)玫郊钨p……”
“黑山軍并不是梁軍的士卒,也不是魏國的軍隊,他們是雇軍,打仗全是為了報酬,陳將軍若想獎勵他們,不如勸說北海王將攻下睢陽得到的田地賞賜給他們,他們應(yīng)當(dāng)守得住這里的家業(yè)。”
馬文才從善如流地建議著,“還有睢陽武備司中貯藏的武器、盔甲等物,也可以獎賞給他們。黑山軍用的武器兵甲太差,全憑個人武勇作戰(zhàn),若他們兵強馬壯,對我們來說也是極大的助力�!�
其實從拿下睢陽城開始,陳慶之就在思謀著該如何穩(wěn)固現(xiàn)在的戰(zhàn)果,繼續(xù)擴大有利的形式,直至進入洛陽。
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穩(wěn)住睢陽城,以睢陽為支柱,一邊向梁國要求援軍,一邊借著北海王元冠受的名義招攏歸順的魏國勢力,待擴大優(yōu)勢后再行入洛。
但現(xiàn)在北海王元冠受還倚靠著白袍軍,全因他之前沒有兵馬,又需要白袍軍的護送,現(xiàn)在拿下了睢陽城,不但元鑒降了,以睢陽城破的聲威在此,之后肯定也有不少將領(lǐng)會來歸附。
到那時,他們的白袍軍或許就該和北海王產(chǎn)生矛盾了。
陳慶之思到此,覺得趁早拉攏黑山軍是非常有必要的,在各種占據(jù)中,有一支職業(yè)的魏國本土軍隊有時候會產(chǎn)生各種出其不意的效果,尤其黑山軍的首領(lǐng)和馬文才又有“私人交情”。
所以陳慶之只是思索了一下,就很干脆地點頭答應(yīng)了。
“可。我會向北海王諫言的�!�
以他此戰(zhàn)立下的功勞,向北海王要求這些“賞賜”并不為過。
所以沒有幾天,就在北海王和陳慶之正在忙碌著穩(wěn)定睢陽城的局勢、打探洛陽方面的軍情時,馬文才則帶著花夭和他的兄弟們,在睢陽城的武備庫中挑選趁手的武器和盔甲。
魏國是府兵制,孝文帝改革后雖然也有募兵制,但募集來的兵發(fā)下的兵甲有時候根本沒辦法用,所以大部分參軍的士卒還是習(xí)慣性自己帶武器和盔甲。
有錢的人家還好,恨不得從頭發(fā)絲武裝到腳指甲,可窮人家里有些只能用祖上的東西,有些也只能無奈用些劣等貨色。
黑山軍并不算窮苦,至少在開始護送商隊并做起走私的買賣后就有了余錢,可他們節(jié)儉慣了,又是軍戶出身習(xí)慣了在戰(zhàn)死的敵人身上找“裝備”,便一直沒有置辦什么“神兵利器”。
如今馬文才提出要用武器甲胄作為“獎勵”感謝黑山軍的策應(yīng)時,花夭帶來的首領(lǐng)們當(dāng)即歡呼雀躍,像是一群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催促著馬文才帶著他們?nèi)ソo自己的人馬找東西。
睢陽是重鎮(zhèn),武庫里的東西都不是垃圾貨色,但要說什么寶刀寶劍也沒有,即便如此,黑山軍上下依然洋溢著過節(jié)一般的氣氛,挑選兵甲的頭領(lǐng)們擠破頭在成堆的兵器和皮甲中挑挑揀揀,間或發(fā)出幾聲“你們走開,這個是我先看上的”、“你那三寸丁的個子還想穿這樣大的甲胄”這樣的呼喊。
白袍軍裝備精良,幾乎每人都用的是長槊,除了部分刀砍卷了的,大部分白袍軍都看不上這些小卒們用的武備,只有些來看熱鬧的笑嘻嘻地看著黑山軍大呼小叫,倒省了些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煩。
花夭背著名刀“斷水”,并沒有加入到屬下歡樂的氣氛中去,只倚著庫門帶著笑意看著他們打鬧。
“怎么也想不到,這種夢一般的場景也會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花夭用一種悵然地語氣如此嘆著,“如果靠我自己,恐怕用上一輩子的時間,也不可能有這樣——在一城武庫中任由屬下挑選心儀武器的機會吧�!�
“圍棋中,每一枚棋子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馬文才負手而立,淡然道:“但是每一枚棋子何時出場、在什么位置出場,價值就絕不相同了。”
他看著興高采烈的黑山軍們。
“如今北海王需要他們,陳將軍需要他們,他們的價值就遠高于這些留在兵庫中的死物�!�
接下來,每一支勢力的加入都會受到兩方極力的拉攏,黑山軍作為一支獨立的軍隊,將會得到更大的“回報”。
“所以,這就是你對于我沒有‘離開’的獎勵,對嗎?”
花夭笑得開懷,語氣篤定。
“我從不虧待‘自己人’。”
馬文才迅速扯出了另一個話題。
“我們是梁國的軍隊,并不適合搶奪魏國的土地,否則會引起眾怒,但你們黑山軍則不然……”
“我去探勘過了,睢陽附近有不少地方易守難攻,回頭我讓驚雷把地圖拿給你。若能拿下其中的大片土地連縱起來,再筑造鄔堡,便可據(jù)守鄔堡,成為一方宗主豪強�!�
他語氣中野心勃勃,“北海王既然已經(jīng)承諾會賜予你們土地作為獎賞,你不妨為你的部將們討要這些地方,日后無論是繼續(xù)行商還是作為雇軍,這里都比馬頭城更適合作為休整和中轉(zhuǎn)的據(jù)地�!�
花夭明白了馬文才的意思,點了點頭應(yīng)下。
到了第二天,花夭得了北海王的“恩賜”回來,說是北海王已經(jīng)讓丘大千等守將去督促地方官核查冊簿、分賞土地了。
“只是我看他那言語態(tài)度,比之之前的惱怒不甘,似乎大有變化�!被ㄘ财擦似沧欤按蟾攀堑昧祟£柍�、又有元鑒這樣的宗室將領(lǐng)逢迎,讓他飄飄然起來了,在我面前擺‘明主’的架子,話里話外勸我‘效忠’呢�!�
“哦,他想當(dāng)‘明主’了?”
聞言,馬文才曬然一笑,語氣中帶著一陣幸災(zāi)樂禍。
“既然如此,那就盡快讓他‘稱帝’吧。”
第461章
暗潮涌動
睢陽已下,
南北通道便已暢通,
陳慶之原本最擔(dān)心的是他繼續(xù)進軍后路被截,但扼守江淮的重鎮(zhèn)睢陽既然被攻下,
最擔(dān)心的補給和運輸問題就解決了。
陳慶之雖然大器晚成,
卻不是毫無雄心壯志之輩。
自兩百年前桓溫之后,
再也沒有南朝人踏足過洛陽,
如今北魏內(nèi)部有著尖銳的矛盾,
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之間有著巨大的嫌隙,魏國各地又在紛紛起義,
但凡有點志向的,
這時候都會想象著如何趁機建立功業(yè)、完成劉宋之后未曾成功過的“北伐”。
只是白袍軍人數(shù)太少,
無法分兵防守戰(zhàn)略要地,陳慶之屢屢向建康去信,
請求朝中增兵占領(lǐng)城池、北上援助擴大戰(zhàn)果,
卻遲遲沒有得到消息。
除了最開始鐘離派軍占下了渦陽附近的無主之城外,后來即便是白袍軍連連獲勝,
梁國的軍隊也沒有再進一步。
陳慶之為此所惑,
所以即使獲得了這樣的大捷,
還是忍不住長吁短嘆,
埋怨建康的回應(yīng)太慢。
然而還沒讓他失落多久,又有戰(zhàn)報傳來。
魏國的濟陰王元暉業(yè)率領(lǐng)兩萬羽林軍,
奉命阻擊陳慶之的部隊。
要說這元暉業(yè),
也是個倒霉蛋。
他和之前的任城王元澄一樣,
是太武帝的太子拓跋晃的玄孫,
也算是天潢貴胄之身。
然而這位拓跋晃雖然早逝沒有登上皇位,卻是個多情種子,生育力也極強,他死時才二十三歲,卻留下了十三個兒子,而且十三個兒子的母親大多出自鮮卑大族,雖然父親早逝,孩子卻得到了母族的護庇,安穩(wěn)長大。
拓跋晃這十三個兒子里,長子后來成了文成帝,其他兄弟都封了王,這便是任城王元澄和濟陰王元暉業(yè)的先祖。
任城王這一支世代都是忠臣良將,而濟陰王這一支就世代都是倒霉蛋,在政治斗爭中從來就沒站對過隊伍,所以也是一代混的不如一代。
到了元暉業(yè)這里,他的王爵之位甚至被自己的叔父元麗所奪,連上朝和主祭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原本該是元暉業(yè)這支倒霉的頂點,畢竟連王爵都沒了,可是恰巧遇見爾朱榮進洛陽,假借祭天的名義將洛陽所有領(lǐng)著王爵、官位的文武大臣和宗室殺了個干干凈凈,原本被叔父擠兌的只剩白身不得不蝸居在京郊的元暉業(yè),就這么莫名奇妙成了洛陽僅有的幾個嫡系宗室。
之后少帝元子攸倔強無比,恨極了爾朱榮屠殺宗室,爾朱榮為了彌補和小皇帝以及朝廷余臣的關(guān)系,就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了元暉業(yè),不但讓他重新繼承了父親濟陰王的爵位,甚至還因為他和少帝一般年輕,就讓他擔(dān)任笑皇帝的禁衛(wèi)、掌管洛陽的羽林軍。
只是自孝文帝改制漢化之后,軍人失去了上升的通路,即使是驍勇善戰(zhàn)的鮮卑軍閥之后,都不愿讓子孫進入羽林軍,現(xiàn)在的羽林軍已經(jīng)不是百年前讓諸國聞風(fēng)喪膽的那個羽林軍了,進入羽林軍也不再是光榮的事情,其中充斥著紈绔子弟、地痞流氓,毫無紀(jì)律可言。
原本羽林軍里還有些靠譜的勇士遺孤,只是自元叉元爪控制羽林軍后,里面的忠勇之士全部被血腥手段清洗了一遍,再到后來胡太后回朝,曾被元叉元爪把持的羽林軍又被清洗了一遍,剩下的就全是咸魚一樣的廢人了。
就這么一支全是刺兒頭的軍隊,給誰誰都不要,除了名頭響亮什么都沒有,爾朱榮卻讓元暉業(yè)率領(lǐng)著去增援睢陽,阻擋白袍軍,一方面是真的看不起所謂的“南人的騎兵”,另一方面是連這點廢物點心一樣的兵力都不想讓皇帝擁有。
拖著這么一支完全沒有軍紀(jì)可言的部隊,再加上元暉業(yè)善文而不善領(lǐng)軍,于是兩萬大軍從京中出發(fā),一路跟游山玩水似的,等到了睢陽附近時,就聽說睢陽城都被打下來了。
羽林軍上下本就俱戰(zhàn),一聽元鑒、丘大千這樣的名將,用七萬士卒守城,還修建了九座營壘,都被梁國的白袍軍打下來了,此時更是不愿再進一步。
沒辦法,元暉業(yè)只好率領(lǐng)著羽林軍進駐了睢陽北岸的考城。
這考城是一座四面環(huán)水的孤城,因為有河流環(huán)繞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城墻并不高大,也因為四面環(huán)水,一旦收起吊橋,城下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是汴水上出了名易守難攻的城市。
元暉業(yè)帶兵駐扎了考城后,也不急著下請戰(zhàn)書,先把四周的通路給斷了,擺出了要靠城防據(jù)守上流、卡死北海王一行人北上的架勢。
當(dāng)睢陽城里接到來自考城的情報,得知是元暉業(yè)領(lǐng)著羽林軍來攻時,正在堂上聽會的花夭當(dāng)即就大笑了起來。
“派羽林軍來阻攔我們?”
她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連眉角都舒展開來了。
“花將軍為何發(fā)笑?”
陳慶之不明所以,連忙追問。
花夭曾為了報主公之仇曲意蟄伏在羽林軍中長達半年,若是羽林軍有戰(zhàn)斗力,胡太后也不會費盡心力想要讓花夭進宮保護他們母子了。
對于現(xiàn)在的羽林軍,花夭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多不堪,于是三言兩語間就將羽林軍的現(xiàn)狀說了個明明白白。
說完后,花夭又補充了一句:“若陳將軍有辦法將我送到考城城下,我有七成把握,勸服濟陰王領(lǐng)羽林軍開城投降�!�
如此自信,莫說陳慶之,就連馬文才都為之側(cè)目。
“想當(dāng)年元嘉之時,佛貍伐率領(lǐng)羽林軍一直打到了長江北岸,如今佛貍伐在江岸的行宮只剩殘垣斷壁,連羽林軍也只徒具其名了……”
陳慶之不禁感慨�!叭艋▽④娬嬗腥绱税盐眨蔷驮俸貌贿^了。”
花夭是個典型的鮮卑軍戶,認(rèn)為榮華富貴應(yīng)當(dāng)在戰(zhàn)場上憑借軍功獲得,并不拘泥于過去。
對于六鎮(zhèn)子弟來說,時間不是放縱自己的借口,身為羽林軍卻荒廢武藝,從自己放棄自己的那一刻起,那些人也不配被稱之為“羽林軍”了。
“我既然敢夸口,便有這樣的成算�!�
她十分肯定道。
有花夭這番話在,即使心中可能還有些疑惑,陳慶之還是心中大定,轉(zhuǎn)而去研究考城附近的地形地勢,想要找出將花夭送到考城城下的辦法。
想要攻下這么一座“水上堡壘”自然是不容易的,但是若只是抵達城下,也許不難。
待“戰(zhàn)前會議”開完后,馬文才卻突然去而折返,與陳慶之共處一室。
陳慶之放下手中的地形圖,見馬文才神色慎重,也不由得一怔。
“佛念去而復(fù)返,莫非有哪里不對?”
“先生有沒有想過,如果繼續(xù)拿下考城,北海王有可能脫離我們的掌控?”
馬文才一拂袖子,在陳慶之面前坐下,開門見山的提醒他。
“睢陽幾萬兵馬,雖是因為我們英勇作戰(zhàn)而投降的,但元鑒父子降的是元冠受,而不是我大梁�!�
“如今我們這支兵馬雖依然以白袍軍為主,現(xiàn)在卻吸納了元冠受征募的江北士卒,又補充了來自睢陽的北魏降兵,這些人可不會受到我等的節(jié)制,一旦考城拿下,兩萬羽林軍收歸他的麾下,無論這些人實力如何,畢竟有‘羽林軍’的名頭�!�
馬文才知道陳慶之對皇帝忠心耿耿,是一定要完成迎回蕭綜的任務(wù)的,便以此為擊破口。
“待元冠受坐擁近十萬兵馬,他大可以據(jù)城而守,等著魏國不滿爾朱榮統(tǒng)治的各地宗室、豪酋來投,為何要冒險隨我們北上?”
陳慶之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容道:
“陛下讓我們護送北海王回魏國,本就是為了扶植一個聽話的傀儡政權(quán)對抗?fàn)栔鞓s控制下的北魏朝廷,使其有所顧忌無力南侵。我們?nèi)缃褚呀?jīng)得了睢陽,之前攻下的江淮地區(qū)也會納入國中,只要北海王不想只當(dāng)個睢陽城主,總要繼續(xù)往北進入洛陽的�!�
“那為何我國到現(xiàn)在也沒有增兵,也沒見有人來接管我們打下的城池?”
馬文才的疑問成功讓陳慶之臉上的從容之色僵住。
“怕是陛下命我們監(jiān)督北海王、以防他過河拆橋之外,北海王也承擔(dān)著一樣的任務(wù),以防我們擁兵自重罷!”
他接著嘲諷道。
陳慶之默然不語,可心里已然明白,這并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白袍軍一直向建康傳遞軍報,但事實上北海王也有自己的渠道向梁帝送信,而且這渠道還是皇帝給的。
這一路上,無論大小戰(zhàn)役,白袍軍會傳遞大勝的捷報而回,北海王也會同樣用信件回稟,兩方若敘述一致自然是千真萬確,要是不一樣呢?
之前北海王需要白袍軍的實力,自然是哭窮、哭兵力不足、哭敵人難以攻克,現(xiàn)在不用倚仗了,他還會如此嗎?
陳慶之在皇帝身邊擔(dān)任文書多年,并不是不懂政治,如今被馬文才如此揭破,他也明白了過來,臉上表情一沉。
“更何況即使陛下想要現(xiàn)在增兵,時機也不對了�,F(xiàn)在剛剛拿下睢陽,投降的魏軍懼怕白袍軍的勢力,正是兩方最能相安無事之時,可一旦陛下增了兵,睢陽方的勢力不會輕易允許,一旦因此事矛盾激化,我們之前幾番險勝得到的戰(zhàn)果很可能毀于內(nèi)訌�!�
馬文才長于政治,所以便從政治方面逐條分析。
“所以我送回戰(zhàn)報時,稍稍將消息滯后了一點,先讓北海王的消息回去。”
梁帝是個英主,先看了北海王的奏報,再看到白袍軍的,他素來見微知著,一看自然能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知道北海王忌憚陳慶之與白袍軍,他反倒能對白袍軍征戰(zhàn)在外放心。
“我能得佛念為參軍,實乃上天之幸啊�!�
陳慶之也意會了過來,感慨萬分,“若不是得佛念提醒,現(xiàn)在我等怕是外有北海王貌合神離,內(nèi)有陛下猜疑不定了!”
馬文才卻一點都不覺得前途樂觀,雖然他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不僅僅是軍事上面的問題,接下來更多的,要靠各種手段來維護現(xiàn)在岌岌可危的合作關(guān)系�!�
陳慶之已經(jīng)正襟危坐,身子微微前傾,做出洗耳恭聽狀。
“該如何做?”
“北海王現(xiàn)在能用的,皆是元魏宗室。等拿下了考城,那元暉業(yè)是濟陰王(拓跋晃四子)一脈,而北海王和元鑒是文成帝(拓跋晃長子)一脈,血統(tǒng)皆是尊貴,未必能維持平衡�!�
馬文才頓了頓,又道:“哪怕元冠受據(jù)守睢陽等人來投,會來投奔的也只會是仇恨爾朱榮的宗室,這些人能投北海王唯一的原因,便是期望著北海王能回洛陽‘匡扶正室’、報了爾朱榮血洗宗室之仇。所以……”
“逼他稱帝,斷了其他人的念想吧�!�
第462章
同甘共苦
馬文才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不認(rèn)為白袍軍能建立什么“功勛”,
無論是外在條件還是內(nèi)在條件,
白袍軍都不具備北伐成功的可能。
也許能在南北之間攪動風(fēng)云,若陳慶之是個梟雄,
大概還能趁機興起一個寒族武勛閥門,
不過陳慶之畢竟不是司馬懿一樣的人物,
在打仗上有鬼神莫辯的才華,
在政治上卻沒有建功立業(yè)的可能。
這也不能怪他,他出身寒門,
又是從皇帝的侍童起家的,
從未掌管過大一點的勢力,
也沒有經(jīng)歷過復(fù)雜的政治傾軋,
就連白袍軍,
若不是一直得到了馬文才在資金和內(nèi)務(wù)上的經(jīng)營,就憑他一個雜號將軍,
散盡家財也養(yǎng)不起這么一支軍隊。
但他無疑是個能舉一反三的聰明人,當(dāng)馬文才向他提出解決的方略后,他立刻就能領(lǐng)會,
并立刻向北海王提出了“稱帝”的要求。
北海王是浸淫在各種爭斗氛圍里長大的,
自然明白了陳慶之這么做的意思,也打從心眼里不愿意稱帝。
現(xiàn)在稱帝,
幾乎就直接和洛陽所在的朝廷杠上了,
哪怕爾朱榮扶植的皇帝再怎么不靠譜,
也是祭天奉詔過的皇族血脈,他在這里一“稱帝”,打什么匡扶正室的旗號都沒用了,妥妥一個亂臣賊子!
可如今這個局勢,由不得他說不。
元鑒和睢陽投降的那幾萬士卒士氣已經(jīng)低落到了極點,連黑山軍都懶得理他,無非就是覺得他只是個梁國的傀儡,沒地盤沒兵馬,就連這個“北海王”的稱號都是不明不白的,元顥才是北海王,死了也得向朝廷上表才能封襲。
睢陽的守軍以前是“王師”,沒多久就成了“叛軍”,他想拉攏誰都得有讓人信服的理由,莫說陳慶之,就連元鑒都是希望他能“稱帝”的。
在各方推動和逼迫下,北海王元冠受心不甘情不愿,可還是不得不在睢陽城南登壇祭天,即位稱帝,還立了年號為“孝基元年”。
只是這登基簡陋的可以,恐怕還比不上遠方茅山上加冠的祝英臺,連觀禮的人都沒有多少。
等北海王“稱帝”了,自然也要給“功臣”們大肆封賞,最大的功臣自然是陳慶之了,被封了“鎮(zhèn)北將軍、護軍”等一堆官位,就連馬文才也被封了“前軍大都督”,不過都是叫著好聽。
他還把身邊那些原本是北海王府的門人都封了官職,這個是將軍,那個是大夫,弄的像是孩子扮家家酒,讓馬文才私下里嗤笑過好幾次。
只是無論怎么說,這一步是成了,元冠受除了繼續(xù)打仗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原本恐怕還有“被招安”的那種隱秘心思,也被徹底打碎了。
花夭也被封了個“虎賁將軍”的雜號,大約是知道她祖上曾領(lǐng)虎賁軍,有意討好。
可惜花夭從北海王那除了得了個雜號什么好處都沒有,手底下人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從馬文才手里掙來的,自然對這種“討好”興致缺缺,賜封的詔書下來時,她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沒興趣陪北海王扮家家酒。
解決掉“封帝”以后,元冠受徹底又蔫了,變成了之前什么事都乖乖聽陳慶之和馬文才的那種樣子,聽說要攻打考城也不反對了,反倒督促元鑒聽從陳慶之的調(diào)令,做好攻城的準(zhǔn)備。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白袍軍能“武運昌隆”,一口氣打到洛陽去,把那個位置給他打下來坐上,否則他這一輩子也只能當(dāng)傀儡了。
陳慶之聽從馬文才的計策解決掉了心中顧慮,可謂是春風(fēng)得意,手握考城的地形圖,不過兩天的時間就替花夭制定了戰(zhàn)略。
考城位于睢陽以北,梁國從未打下過睢陽,這四面環(huán)水的考城防范的自然也不會是南朝,而是各地經(jīng)常造反的山胡、雜胡部隊。
胡人不善舟楫,也不會水戰(zhàn),野戰(zhàn)可能是勇猛無比,但對于如何攻打這種水城毫無經(jīng)驗。
但陳慶之就不同了,南朝邊境城鎮(zhèn)十座有八座都是這樣的城寨,更何況環(huán)繞著考城的“水”和浩蕩的長江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么,之前元鑒修建工事又留下了不少材料和船只,陳慶之沒有廢多少的功夫,就在考城上游的水面上建起了不少浮壘。
就在眾人都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在考城上游建造浮壘時,陳慶之又命人造了不少木筏,竟是準(zhǔn)備讓花夭的人強行渡河。
“這,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來水邊“視察”的北海王目瞪口呆,“就算能乘坐木筏前往考城,但考城附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根本無法攀爬城墻,難道要在木筏上打仗嗎?”
陳慶之擔(dān)心睢陽人多口雜,并沒有給北海王解釋,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依舊每天讓人搭建浮壘、編造木筏。
對此,馬文才從來不曾質(zhì)疑過陳慶之的任何戰(zhàn)術(shù)。
陳慶之并不是出身將門,也正因為如此,陳慶之的戰(zhàn)術(shù)素來天馬行空,有著一種屬于文人的浪漫和幻想,而他身為“國手”的謀算又讓他那些天馬行空的幻想往往落到了實處,最后變成了能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輝煌戰(zhàn)果。
而花夭?
作為一名“將領(lǐng)”而不是“主帥”,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于聽從軍令,莫說陳慶之現(xiàn)在是讓她渡河,就是讓她帶人游過去,她也會答應(yīng)。
到了去“勸降”那天,花夭領(lǐng)著八百個黑山軍的勇士,早早換上了一身方便鳧水的短衣,來到了汴水上游的浮壘之處。
花夭倒是鎮(zhèn)定自若,可她身后帶著的黑山軍卻大多有緊張的神色。
北人不善水,哪怕這些人是從黑山軍中挑選出的會鳧水的人,但泳技也不能跟善水的南人比,看到那一座座竹筏也會心生恐懼。
更別說要用這么點人去“勸降”坐擁兩萬兵馬的城池守將,會有疑慮之色也是正常的。
黑山軍的人雖然不說,心里自然還是會有些怨懟,覺得這群梁國人果然不把他們當(dāng)自己人,這種危險的事情不讓擅長鳧水的白袍軍去做,而是讓他們這些北方出身的六鎮(zhèn)兵。
這種情緒雖然很細微,但還是被陳慶之身后的馬文才接收到了。
他心思何等細膩?
稍微一想,便走到了花夭的身前,開始脫起身上寬大的袍衫。
“你這是?”
花夭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大半,不過乘坐木筏也不好帶重的兵器,只在腰上配了一把普通的長刀,懷里揣了一把銳利的匕首。
此時她渾身上下樸素至極,在貼身窄小的黑色胡服襯托下越發(fā)顯得腿長腰細,連帶著那深邃的五官都沒有那么剛硬了。
她像是個好奇的孩子一樣看著馬文才在她面前“寬衣解帶”,大有伸出手摸摸他額頭有沒有發(fā)燙的架勢。
馬文才沒想太多,將袍服一直脫到只剩中衣,用帶子將褲腿、袖口綁好,沒一會兒已經(jīng)是一副短打的打扮。
“我陪你們?nèi)ァ!?br />
馬文才神色淡淡,好似不是陪同黑山軍一起赴險,而是赴宴一般。
水邊還是太冷,馬文才脫完累贅的外衣后有些畏寒,深吸了口氣后又長長地吐出去,轉(zhuǎn)頭向著黑山軍的雇軍們解釋:
“滎城一戰(zhàn)后,擅泳的白袍軍士卒作為先頭部隊,幾乎人人帶傷,即使沒有受傷的也染上了嚴(yán)重風(fēng)寒�!�
雖說馬會游泳,可浮橋和木盾都是這些士卒用人力帶過去的。
他如此一說,不少黑山軍也想起了那一戰(zhàn)的艱難,有些人的臉上更是出現(xiàn)了羞愧之色。
“陳將軍體恤他們之前那戰(zhàn)太過辛苦,讓徐太醫(yī)替他們養(yǎng)傷,現(xiàn)在很多還未病愈,所以只能委屈諸位勇士代替我白袍軍的將士出征�!�
他頓了頓,又說道:“陳將軍作為主帥,原本應(yīng)該和爾等同甘共苦,但他身體實在孱弱,耐不得水上的風(fēng)寒,之后的戰(zhàn)局還需要他指揮,這一趟并不適合他去,所以便由我這位參軍與諸位勇士一起前往�!�
“馬將軍,你大可不必如此……”
性子憨直的家將阿單訥訥道,“我們家將軍既然說有七成把握,那就是沒有問題,我們?nèi)ゾ托辛�!�?br />
“是啊馬將軍……”
“我便是相信花將軍有把握,才會和你們同往啊�!�
馬文才輕松地笑了起來�!熬硬涣⑽χ拢羰怯行悦畱n,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
這一番話連花夭帶黑山軍的士卒一起都捧了,至少這些糙漢子人人心里都覺得舒服,當(dāng)下一個個應(yīng)允了下來。
“放心吧馬將軍,保準(zhǔn)你不會有事!”
“就羽林軍那些膿包,別想傷了我們一根毫毛,便是我傷了也不會讓馬參軍掉一根頭發(fā)絲兒!”
“馬參軍跟好我們花將軍��!”
幾人在那說笑打趣,水邊的陳慶之卻明白馬文才是為什么,站在木筏旁微微向馬文才躬了躬身,眼中有感激之色。
馬文才坦然受了他這一禮,只注意著水邊旗桿上綁著的紅巾。
突然,一陣狂風(fēng)襲來,眾人衣著并不厚重,齊齊打了個哆嗦。
“果然起風(fēng)了�!�
在陳慶之身后的道士突然笑了起來,觀察了下天色,對著陳慶之點了點頭。
“將軍,是時候了!”
“天助我也!諸位道長果然神異!”
陳慶之大喜過望,抬手下令。
“斬斷浮壘、支起木筏!”
命令傳達下去,原本被綁在上游的浮壘繩索被一個個斬斷,乘著猛烈的風(fēng)勢,一個個順流直下,朝著夸城的方向飄去。
陳慶之指著這些浮壘,指點道:“這條河道能直抵夸城的城墻下,今日起了大風(fēng),這些浮壘將會一直順流直下,直至撞到夸城的城墻。諸位勇士乘著木筏隨這些浮壘一起渡往夸城,浮壘高大卻很輕巧,會成為諸位阻擋流矢的盾牌,諸位只要等到浮壘抵達夸城,便可以用這些浮壘為船、為橋、登上夸城的城頭�!�
說罷,他又朝花夭一禮。
“在下便在此,靜候花將軍和諸位的佳音了!”
花夭舒展著筋骨,第一個挑上木筏,大笑道:“就知道陳將軍有妙計!等我的好消息罷!”
說完,只覺得筏子上一沉,一身白色中衣的馬文才也跳了上來,遠眺著已經(jīng)先行一步飄遠的重重浮壘。
兩人一黑一白,在寬大的木筏上并肩而立,正應(yīng)了兩人“白袍軍”和“黑山軍”的袍色之名。
花夭嘴花花,其實還是第一次見馬文才穿著中衣的樣子,上次夜襲漆黑黑的其實什么都沒看見。
她上下打量了下馬文才,目光從馬文才的腰身和大腿上重點飄過,痞里痞氣地吹了聲口哨,活似見到了漂亮大姑娘的無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