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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不,不……要罰就罰我,不要懲罰我的兒子們……”

    他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領口,仿佛喘不過氣來似的,神智已經(jīng)陷入到過去的歲月之中。

    “不是他們的錯,不是……”

    “是丁令光那個賤人害了你,不是孩子們。大郎雖然是她的兒子,可是卻是個好孩子^”

    蕭衍眼神迷離,在法壇前低聲喃喃自語。

    “你是來看我的嗎?”

    “不,你這么壞的脾氣,一定是要親眼看著我應誓才能開心。你愿意來就好,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都不入我的夢里呢?”

    他嘴角揚起一抹輕笑。

    “阿徽,我想你想的厲害,我有了子嗣之后就沒有再碰過她們,再也沒進過后宮,我怕你生氣……”

    “阿徽,我一直都沒立后,等入了皇陵,我只想和你躺在一起……”

    除了離得近的祝英臺,沒有人能聽清楚皇帝在說什么。

    而無意間得知了“真相”的祝英臺,除了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也不敢做出任何聽見的表情。

    只是待用余光打量了蕭衍一眼后,祝英臺的心中還是忍不住嘆氣。

    陶弘景除了是化學大家,也是醫(yī)藥大家,這種法劍燃燒冒出的煙氣不但能發(fā)出碧光,劍身上涂著的藥材其實也有微毒,這種從蘑菇孢子里提取的毒粉會讓人產(chǎn)生一定的幻覺,算是道門“請神”時的某種手段。

    祝英臺自己知道有這種致幻的效果,便提前閉了氣,又振袖揮開了煙氣,但蕭衍離得近,所以迷煙大多都給他吸入了。

    如今皇帝神色已經(jīng)有點不太對勁,顯然便是中了暗招,開始思念先皇后了。

    也不知皇帝以前在先皇后面前立過什么樣的誓言,竟能讓堂堂一國之君失態(tài)成這個樣子。

    其他人既不知有這樣的“暗招”,也不敢窺探皇帝的隱私,眼見著煙霧裊裊之中,皇帝好像真的在和“先皇后”交流一般,忍不住駭然失色。

    偏偏那位“請神扶乩”的真人此刻雙眼緊閉,仿佛已經(jīng)神游天外,完全不給旁人一點暗示接下來該怎么辦。

    煙氣漸漸散去,皇帝也快要從那如夢似幻一般的境界中清醒過來。

    面前的妻子依舊年輕貌美宛如好女,那雙不怒自威的丹鳳眼冷淡地覷著自己,猶如過去年少夫妻時的每一次慪氣,自己只是與其對視,氣勢不由自主就弱了下來。

    “阿徽,我知道錯了,你且饒了大郎吧!”

    情急之下,皇帝竟朝著虛空的方向雙膝下跪而拜,向著已經(jīng)模糊的妻子身影發(fā)出了一聲哀求。

    就在皇帝的膝蓋“噗通”一聲磕在青磚石板上時,從禪房方向匆匆閃出一位宦者,喜顏悅色地喊道:

    “陛下,太子醒啦!”

    第485章

    應誓之始(下)

    知道了是什么蛇所傷,

    又讓一只蛇咬傷了兔子觀察其中毒的癥狀后,

    一屋子的名醫(yī)和太醫(yī)們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

    結(jié)果也不知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還是太子的毒性確實是解了一些,就在祝英臺登壇做法后不久,

    太子終于幽幽轉(zhuǎn)醒。

    太子一醒,

    幾個道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這位出了家的儲君,眼見他臉色灰敗,精神衰弱,

    幾人不悲反喜,這表示太子是真的暫時擺脫了死亡的兇險,若是他精神正常血色紅潤的醒過來,

    那八成就是回光返照了。

    太子剛剛醒過來時,

    神智還不是太清醒,一旁守著的三皇子蕭綱擔驚受怕了一晚上,見到太子睜開了眼睛立刻撲到了床沿,喚了一聲“阿兄”后便泣不成聲。

    “三郎,你怎么在這里呀?”

    可憐的太子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的,他最后的印象便是喝了一碗粥,結(jié)果拉起了肚子,

    拉到雙腿無力時眼前只發(fā)黑,

    就給人抬到了屋子里。

    之后的大部分時間,他是沒有什么意識的,

    渾渾噩噩間似乎一直在做夢。

    “三郎,

    我剛剛正在做和你的夢。我夢見和你在下棋,

    你非要拿我的佩劍當賭注,下到一半時我突然錯了一步,剛剛要把佩劍給你,我就醒啦�!�

    他的意識漸漸清晰,扭頭看向四周,疑惑不解地開口。

    “現(xiàn)在天這么黑,三郎你為什么不點燈啊?”

    聽到太子的話,原本安靜守在太子身邊的幾個道人錯愕地看了眼滿室點亮的油燈,驚呼出聲:

    “太子殿下,屋子里點了燈的!”

    蕭統(tǒng)扭頭的動作一滯,大概是想翻身起來,結(jié)果除了脖子顫了顫,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這下他更清醒了,不知所措地問弟弟:

    “你們把我綁起來了嗎?為什么我不能動?是給我吃了什么不能動的藥嗎?”

    蕭綱終于也看出了不對,伸出手掌在太子眼前晃了晃,卻見兄長的眸子一眨也不眨,毫無所覺地望向前方,表情滿是迷茫。

    他又伸手捏了捏蕭統(tǒng)的胳膊、大腿,入手之處綿軟無力,而蕭統(tǒng)連弟弟伸手在他身上摸都不知道,只能嗬嗬地喘著粗氣。

    “晉安王殿下,請讓一讓,讓我等診脈。”

    幾個太醫(yī)得知消息匆匆入內(nèi),為首的太醫(yī)端起太子的手腕,入手也是一怔。

    屋子里伺候的宮人這才看出情況不對,可早有人匆匆跑去向皇帝道喜,這時候再喚回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太子只是中了毒,不是傷了腦子,腦子只是迷糊了片刻就清醒了過來,眼神一厲:

    “我是不是看不見了?還有我這四肢……”

    事關生死,他向著弟弟的方向連聲喝問。

    “是誰下的毒手?是不是那碗粥有問題?過手的人抓起來了嗎?”

    蕭綱已經(jīng)哭到呼吸不能自已,哽咽著連連點頭,又想起來兄長看不見,急忙開口安撫:

    “皇兄你別著急,父皇親自過來主持的大局。下毒的人找到了也抓起來了,太醫(yī)和祝真人都來給你治病,能治好的,你莫急!”

    “父皇也來了嗎?”

    蕭統(tǒng)眨了眨眼,情緒有些低落。

    “應該說,‘終于來了’。”

    非要到這種地步,父皇方才肯見他。

    “是我不孝,讓他擔心了�!�

    他嘆氣。

    此時幾個太醫(yī)都診過了脈,也用銀針試著扎過了蕭統(tǒng)的四肢,互相對視的眼神中都有憂色,顯然也都是束手無策。

    這種蛇中原人就沒見過,既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的毒性,自然也就不知道解法。

    再怎么精湛的醫(yī)術,面對未知的“對手”,也只有“聽天由命”。

    “殿下可有哪里疼痛?”

    為首的老太醫(yī)面露不忍地問:“或是哪里有所不適?”

    “并沒有什么疼痛,只是到處都不能動,實在是怪異的很�!�

    蕭統(tǒng)從小便學會了控制情緒,既是是這個樣子了,也沒有遷怒于旁人,或者是驚慌失措,反倒還能安慰別人。

    “你們盡量放手醫(yī)治,不必擔心我受不了疼痛�!�

    可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疼痛的問題,而是他感覺不到疼痛了。

    蛇毒顯然有讓他喪失知覺的作用,這既是壞事也是好事,即便這毒有諸多痛楚,太子現(xiàn)在中了劇毒,也毫無所感,這實在是上天的仁慈。

    可他們行醫(yī)多年,也沒見過哪種毒是這樣子的,況且接下來會怎么發(fā)展,誰也不知。

    蕭統(tǒng)安慰了旁人,卻沒得到回應,一顆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我剛剛就想說,屋子里是不是人太多了?還是門窗都關著?”

    他用力吸入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試探著問:“我覺得有點悶,能否把窗子開一點?”

    “大郎,身體怎么樣了?”

    說話間,禪房的門被人在外面推開,帶著一身涼意的皇帝步入屋內(nèi),緊繃多時的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

    “諸位愛卿辛苦了,回頭都有賞�!�

    他賞賜的話說出,卻沒有人如同往日那般感激的謝恩,屋子里諸醫(yī)者反倒面色凝重,亦或者有人連連嘆息。

    “怎么,大郎情況不好?”

    蕭衍臉上的笑意突然僵住,邊說邊在榻邊低下身子,很順手的執(zhí)起兒子的手,探了探他的脈。

    “朕方才和祝真人一起向上天祝禱你快快清醒,想不到神符剛燒完,你就醒了。想來上天也收到了朕的誠意,要庇護你了……”

    他滿意與指下兒子跳動的脈搏,又摩挲了下太子的手,疑惑地問:“你的手怎么這么涼?是被子太單薄了嗎?”

    聽到父親的詢問,蕭綱眼淚掉的更兇了。

    “你就知道哭,讓你照顧兄長,你就是這么侍疾的?讓你兄長冷成這樣?!”

    蕭衍見蕭綱哭哭啼啼心中煩悶,抬起腳就將他踹了出去。

    “還不吩咐人去準備厚點的被子!”

    蕭綱從太子說“把自己的佩劍給了你”開始就惶恐不安,被父皇踢了一腳反倒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他腦子很清楚,身為太子的兄長如果出了事,他就是既得利益者,無論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在旁人看來他都脫不了關系。

    太子的佩劍并不是尋常的劍,而是沒有開封的“節(jié)”,類似于后世的“尚方寶劍”,是太子身份的憑證之一。

    劍乃君子之兵,宮中無人能佩劍入內(nèi),就連禁衛(wèi)軍用的也皆是佩刀,能夠佩劍出入宮中的,除了天子,就只有太子一人。

    突然聽到皇兄說這樣的話,而且還是中毒后說出來的,誰知道是不是皇兄對他生了疑,故意這么開口試探?

    所以蕭綱當時泣不成聲,并不僅僅是因為哥哥中毒失去了健康的身體,更是為兄弟可能對他有的提防而痛苦不堪。

    而身為皇帝的父親入了內(nèi),他更是該如何面對清醒的皇兄不知所措。

    對他的清醒表現(xiàn)高興,可他明明就“不好”,表現(xiàn)出來就是虛偽;

    可要對他清醒過來表示“難過”,又不知在旁人眼里會多想什么,甚至連父皇都要對他產(chǎn)生惡感。

    又痛苦又傷心又委屈的蕭綱,除了哭泣,也實在找不到更妥帖的面對表情了。

    就在蕭綱剛剛擦著滿臉縱橫的淚痕踏出禪房時,就聽得屋內(nèi)父皇一聲大呼。

    “大郎!大郎你莫嚇阿爺!”

    不是醒了嗎?

    難道又出事了?

    蕭綱不敢置信地回過身,瞪大了眼睛。

    只見滿屋子里亂做一團,榻上的皇兄突然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偏偏渾身上下又動彈不得,只能怪異地抽搐著身體。

    蕭衍手足無措地將兒子攬在懷里,又是順著他的后背,又是拍著他的前胸,可換來的只有兒子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太子殿下是不是呼吸困難了?”

    剛收拾好“法壇”匆匆趕來的祝英臺聽到動靜,讓著身體踮起腳尖往屋子里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讓讓!晉安王殿下你讓讓!”

    此時救人要緊,她也顧不得尊卑有序了,使勁推開柱子似杵在門前的三皇子蕭綱,沖入屋內(nèi)。

    已經(jīng)有過經(jīng)驗的祝英臺一回生二回熟,到了太子榻邊二話不說,寬袖一揚,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孔,另一只手握住太子的下頦讓他保持氣道通順。

    然后她在滿屋子人倒抽一口氣的驚詫目光中……

    將唇覆了上去。

    ****

    魏國,洛陽。

    建康遙遠的佛寺中,有位自行剃度出家的僧人在生死之間掙扎,而在洛陽他鄉(xiāng)的佛寺之中,亦有位自行剃度出家的僧人,在突然之間,感受到了莫名的錐心之痛。

    這種疼痛突如其來,只有一瞬。

    可這一瞬卻仿佛心臟旁邊的經(jīng)脈同時統(tǒng)統(tǒng)錯亂,乍起的疼痛讓蕭綜腦子一空,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撫住了心口。

    “殿下?殿下?”

    和馬文才一同偷偷微服前來的陳慶之吃了一驚,連忙撲上前去,從身前撐住了差點伏倒在地上的蕭綜。

    “要不要秘密請徐太醫(yī)過來為您看看?”

    奇怪了,蕭綜是幾個皇子之中出了名的健勇之人,既能騎馬又通曉武藝,從小到大都沒宣過太醫(yī),怎么到了魏國好似身體倒有疾了?

    一時間陳慶之腦補了許多有關這位殿下“憂心成疾”、“郁結(jié)于心”之類的大戲,眼中也隱隱有了同情之色。

    蕭綜撫著胸口,好一陣子才將那股疼痛緩過去,自然是看不到陳慶之眼中的同情。

    那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兒他就謝過了陳慶之的“援手”,自行坐直了身子,擺了擺手。

    “我沒事,好像突然抽筋似的,以前從沒有過�!�

    他再抬起頭時,目光已經(jīng)回復了之前的清澈通明。

    多年不見,蕭綜比起建康時清瘦了不少,越發(fā)顯得形相清癯,往日眉目里的偏激狠戾如春雪消融般無影無蹤。

    看向馬文才時,他的眼中也沒有了之前的仇恨和怨懟,仿佛之前的恩怨都是馬文才的幻想,那將馬文才陷害落入深谷的也不是他一般。

    莫說陳慶之疑惑不解,就連馬文才也在心中嘖嘖稱奇。

    當年馬文才假扮蕭正德北逃魏國的屬下到了魏國后,為了防止身份泄露,索性借口已經(jīng)剃度,在北魏的皇家寺廟掛單為僧,有馬文才和黑山軍的資助,他很快就在永寧寺站住了腳跟,以僧人的身份在魏國活動,也為馬文才傳遞了不少情報。

    胡太后鴆殺宗室時,花夭記著馬文才的囑托,用上了這條暗線,入宮前將蕭綜劫出托付進了永寧寺,又假稱是梁帝的旨意,安撫蕭綜會有梁國人來接他,讓他在動亂結(jié)束之前先藏身永寧寺中,無事不要出去。

    永寧寺已經(jīng)成了梁國細作活動的據(jù)點之一,有他們不暴露身份又密不透風的“保護”,蕭綜自然離不開這里,再加上爾朱榮入了洛陽后血洗了幾日,也就徹底歇了出寺之心。

    蕭綜失蹤后,京中上下也都尋找過這位“前朝皇子”,爾朱榮更是不忘他的出身想要用他鉗制蕭寶夤和蕭衍,他便一狠心干脆將自己的頭發(fā)剃了個干凈,直接出家了。

    有內(nèi)應配合,再加上那段時間洛陽大亂,不少走投無路遭受迫害的人都紛紛出家,蕭綜又深居淺出,竟就這么徹底藏起了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蕭綜自然讓人很難適應,單薄粗糙的僧衣和他眉宇舉止間的清貴之氣,矛盾地結(jié)合在一起,就好似他的姓名:

    ——眉目蕭疏軒舉,言行錯綜難明。

    馬文才和蕭綜私下里有齟齬甚至是仇恨,所以此時和他溝通交流為主的都是陳慶之。

    “離京時,陛下執(zhí)著臣的手殷切囑咐,讓臣一定要將殿下帶回來�!�

    陳慶之從幼年時便跟隨蕭衍,對于蕭家的那些愛恨情仇都十分了解,甚至可以說是看著蕭衍長大的。

    “如今,臣等幸不辱命……”

    他正了正衣冠,對著上首披著黑色僧衣的蕭綜深深一拜。

    想到為了接回這位“皇子”,他與白袍軍們一路浴血奮戰(zhàn)、披荊斬棘的過程,這位性格祗慎的臣子不免情緒激動,潸然落淚。

    再抬首時,面上已然是堅毅的神色。

    “殿下,請隨臣等回家!”

    第486章

    一念成佛(上)

    在陳慶之和蕭綜交流的時候,

    馬文才其實一直在觀察蕭綜的境況。

    這位豫章王殿下被帶到洛陽后,

    其實日子并沒有過的多差。

    他是以東昏侯遺腹子的名義留在魏國的,

    在魏國動亂之前,

    依舊以諸侯之禮待他,在用度上沒有苛刻。

    蕭寶夤為了表明對兄弟子嗣的“禮遇”,

    也多次派人贈與他宅邸、馬匹、奴仆和金銀,

    并囑托在京中的妻子照顧他。

    后來,梁帝為了不讓兒子在北方吃苦,甚至拋棄了對蕭寶夤的仇恨開通了互市,就馬文才所知,就梁國商隊以經(jīng)商理由向洛陽這位殿下輸送的金銀,就足以讓一個貧窮人家三代都不愁吃穿。

    蕭綜是皇子出身,

    從小錦衣玉食,在吃穿用度上無一不精,花夭保護他離開時給了他足夠的準備時間,

    他既有錢又有人,

    哪怕出家避禍也不會受苦。

    然而在這位皇子的禪房里,

    卻看不到一件名貴的物品,飲水的是粗制的茶碗茶壺,

    座下的是普通的草編蒲團,

    墻上掛著蕭綜自己寫的一幅字,

    除此之外,

    并無什么裝飾之物。

    永寧寺也是北魏的大寺,

    魏國有名的僧人都會來這里講經(jīng)、開課、收徒,

    即便是普通僧人的屋子里,也不會這么寒酸。

    蕭綜的金銀財帛去了哪里?他又為何一改往日的富貴習性,簡樸寧靜起來?

    下意識的,馬文才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脫離了他的預料之外,而這一切都與自己面前的二皇子蕭綜有關。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哪怕馬文才在怎么算無遺策,他畢竟人在梁國,不可能對遠在千里之外的魏國了如指掌,尤其馬文才留在永寧寺的耳目自蕭綜到來后都收斂了不少,消息便更難打探。

    等馬文才收回暗中打量的目光后,便看到陳慶之雙眼含淚的請求蕭綜和他一起回建康。

    “這該是如何傳奇的一幕啊�!�

    馬文才在心中喟嘆著。

    “史書會怎么記載這一幕呢?忠心耿耿的將軍為了救回流落異國的主君,十余月內(nèi)連下三十二城、大小四十七戰(zhàn),從考縣一路攻破直洛陽,連克虎牢、軒轅二關,可謂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只要蕭綜回到建康,恐怕連天下的格局都會改變吧……”

    可如果蕭綜回不去呢?

    就如同要和馬文才的所思所想呼應一般,原本應該和陳慶之“執(zhí)手相看淚千行”的蕭綜,卻在沉默良久后,一聲嘆息。

    “先生覺得我現(xiàn)在適合回去嗎?回了梁國,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殿下何出此言?殿下難道還要為東昏侯那樣的昏君繼承香火嗎?您可曾想過遠在建康的陛下?!”

    陳慶之大驚失色,完全不明白蕭綜為何會有這樣的問題。

    “三載的時光,我國耗費無數(shù)人力物力,多少兒郎血灑他鄉(xiāng),為的就是能讓您和陛下團聚��!”

    “陳將軍,現(xiàn)在的我,背負著東昏侯之子的罵名,在梁國人眼里,我既不是梁國的主人,也不是梁國的臣民,只是個連累梁國丟了徐州的亂臣賊子罷了�!�

    他苦笑,“而在魏國人眼里,我既不是蕭寶夤那樣名正言順的國君之后,身邊也沒有任何以齊國人自居的‘百姓’�!�

    “過去的幾十年里,我的母親告訴我,我的父親是昏聵無道的東昏侯,我要我為生父報仇、為齊國立志;我的親叔叔在魏國,宮里所有的人都不是我的親人,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信任,所有的人都要在某個時刻被拋棄……”

    陳慶之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不敢相信耳邊聽到的宮闈秘聞。

    就連馬文才都吃了一驚。

    他,他竟然就這么把他說出來了?

    “我一生的悲劇,便始于這個謊言。”

    蕭綜語氣平靜,好似在說著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人。

    “二十歲以前,宮里沒有我的同胞手足,宮廷外沒有我的心腹能人�!�

    “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敢重用任何人。”

    “有關于我身世的秘密就像是懸在我頭上的劍,我時刻都在提防著那把劍落下的時刻。為此,我不愿親近妻子,既不納妾,也不生子,從不蓄養(yǎng)門客,為的就是他日我身份暴露。如此,我不必拖累別人,也不用肩負責任�!�

    他眉間的輕蹙

    揮之不去的惆悵,他眼中的嘲諷依然如往日那般凌厲。

    “……而我的母親,從二十八年前東昏侯自盡的那刻起,就一直在期待著和他‘團聚’,時時勸我不必顧及她的生死�!�

    “我無人可用,無人可信,人單力微,只能借助利用我母親的前朝余孽暗地里搜刮不義之財,為我他日‘落難’時的能夠從容遁走留有后手。我毫無顧忌、毫無廉恥,隨心所欲,旁若無人,心中充滿激憤,眼里全是‘沙子’�!�

    “殿下,您不會是任何‘旁人’的兒子,您只會是陛下的兒子。這世上難道還有做父親的認不出自己親生骨肉的事情嗎?”

    陳慶之不可思議道:“吳貴人,吳貴人為何要撒下這樣的彌天大謊��!”

    “她也只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罷了。”

    蕭綜對母親的“愛”,從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東昏侯之子的那一刻起,便跟隨著那道詛咒般的謊言一同消逝了。

    “我的出生是她‘不貞’的污點,是她背叛了東昏侯的證據(jù),如果不是用這樣的‘身世’麻痹自己,她根本沒辦法在滿是東昏侯和潘妃陰影的宮廷里活下去�!�

    “我一直在等著那把劍落下來,我也曾無數(shù)次設想過那把劍會如何落下來,卻從沒有想過,這把劍是我自己揮下來的。”

    蕭綜嘴角帶著一抹笑意,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傷痕。

    那是在徐州被俘后因捆綁而落下的傷口,傷勢在看押過程中沒有得到妥善的治療,最終落下了兩道猙獰的疤痕。

    雖然已經(jīng)有了某種猜測,但聽著當事人說著有關他自己的“故事”,總是分外讓人覺得驚心動魄,百感交集。

    即便是被蕭綜陷害差點死在山谷里的馬文才,也不得不承認現(xiàn)在的蕭綜,要比在梁國的蕭綜可愛的多。

    他曾是一個很難讓人喜歡的人,過去的他總是愛用譏誚的言辭與人爭鋒相對,讓人難以下臺,雖然他很少說謊,而他難聽的話語里也往往包含著旁人不愿承認的真相,可身為一位“君子”,就要有能夠容納百川的“器量”,和能夠容忍他人缺點的“寬容”。

    過去的他,既容不下別人,也容不下自己。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可以容得下自己,也容得下別人了嗎?

    “殿下,既然您也知道這是個謊言,又為何不愿回去呢?陛下春秋鼎盛,您也風華正茂,此時正該是修補多年來的遺憾、以盡人倫之孝的時候啊�!�

    陳慶之唏噓過后,眼中隱隱有了同情之色。

    “陛下會派臣與馬侍郎來到這洛陽,便沒有對此事有任何芥蒂,朝中的大臣因張長史的逃回也大多知道您離國的真相,多半不會反對您歸國……”

    “陳將軍,我造的孽實在太多了!”

    蕭綜突然拔高的聲音,打斷了陳慶之的勸說。

    打斷聲乍起而收,蕭綜又回復了平靜,對著陳慶之搖了搖頭:“旁人不知曉我的罪孽,我自己卻知道�!�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一旁默然不語的馬文才,冷聲道:“你可知,馬文才被困絕龍谷不是個‘意外’,乃是我為了‘公報私仇’設下的死局?”

    陳慶之怔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他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卻不能向皇帝稟報,多年來都愧對這位同僚嗎?

    蕭綜將手掩入袖中,又嘆:“你可知,我早知道修建浮山堰是蕭寶夤為了破城而設下的詭計,卻一直冷眼旁觀,甚至坐收漁利?”

    陳慶之亦跟著嘆氣。

    當年浮山堰一行,本就是他去調(diào)查的。

    崔廉與酈道元忘年之交,本可以是一場傳唱千古的佳話,卻因浮山堰之事落得個倉惶奔逃的結(jié)果。

    蕭綜會和陳慶之說起他的“罪孽”,便是知道這位跟在父皇身邊的先生,怕是最能了解他說的是什么的人。

    “我常常想,像我這樣不忠不孝的罪人,上天為何還要不停的給我機會,先是讓我無意間戳破了精心編織的謊言,又讓我親手斬斷了自己的桎梏……”

    “后來,我悟了�!�

    蕭綜又摩挲起手上的傷痕,有感而發(fā)。

    “上天給我這樣的機會,不是為了讓我爭權奪利,也不是為了讓我彌補遺憾,而是讓我‘中止’更大的惡,以還在梁國造下的‘業(yè)’。”

    “所以,我不能回去,也不愿回去�!�

    終于聽到了蕭綜說出了自己的意圖,陳慶之卻絲毫沒有為之感動,反倒五內(nèi)俱焚,甚至從蒲團上難以自抑地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這位殿下,仿佛面前這位殿下已經(jīng)瘋了一般。

    從考縣到洛陽,七千人,拖著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異國世子,他用了多少心力和人命,才能站在此處?

    如今雖然已在洛陽,可是強敵環(huán)伺、內(nèi)外交迫,局面危如累卵。

    陳慶之并沒有在魏國封王拜將的企圖,哪怕北海王對他再怎么禮遇,遲早也是要分道揚鑣。

    他原本思忖著在雙方徹底撕破臉皮之前,趁著北海王還未在洛陽站穩(wěn)腳步,隨意找個理由領著蕭綜便回返梁國。

    現(xiàn)在北海王既有名份又有實權,雙方尚在“蜜月期”,只要能一路順利回返,無論是陳慶之的功業(yè),還是陳慶之的任務,都能善始善終。

    可現(xiàn)在蕭綜在說什么?

    他不愿回去,也不能回去?

    “死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人……!”

    陳慶之氣喘如牛,怒目而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將拳頭揮到眼前這個削瘦的年輕人身上。

    他的怒火充溢胸中,可為人臣子的尊卑之感影響了他的言行,使他無法說出更“過分”的話,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可一旁的馬文才卻沒有這樣的顧忌。

    “你可知為了殿下您,陛下此刻怕是已經(jīng)陳兵邊境,隨時要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了?”

    馬文才的嗤笑聲在斗室中響起。

    “為了救您,陛下連褚向都重用了,徐之敬被點了太醫(yī)令,千里迢迢隨我們來了洛陽�!�

    他嘲諷著,“滎陽一戰(zhàn)血流成河,埋骨在他鄉(xiāng)的義士永遠無法等到骨肉團聚的一天……”

    “殿下,您的‘機會’,不是上天給的,是建立在無數(shù)人的性命之上的�!�

    “我不回去,戰(zhàn)爭只會發(fā)生在魏國境內(nèi),我若要回去,戰(zhàn)火就要燒至梁國了�!�

    蕭綜不驚不怒,亦無惻然,低眉斂目念了聲佛號,長嘆一聲。

    “我在魏國數(shù)年,眼見著魏國如何因權位之爭國破家亡、血流成河……”

    他的目光中已然有了悲憫之色。

    “胡太后與親子奪權,毒死的宗室如同豬狗般倒在溝渠之中;爾朱榮來了,說是要替皇帝報仇,殺盡了洛陽的官員和宗室,那孟津里的血水三天三夜都沒有流干凈。”

    “從洛陽城聞訊出城收斂尸體的公卿人家將城門都堵的水泄不通,內(nèi)城中幾乎人人戴孝,無數(shù)家破人亡的高門頃刻顛覆,只能攜老扶幼的逃出洛陽……”

    蕭綜在魏國這么多年,雖肉體上沒有承受過折磨,但遠離故鄉(xiāng)、內(nèi)外交困的尷尬,使他早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fā)的天潢貴胄。

    魏國的政權更迭就像是上天有意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警示,一遍遍地拷打著他的內(nèi)心,洛陽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都讓他不寒而栗。

    “為了平息連年的戰(zhàn)亂,成年的男子被征役,無數(shù)的婦孺成為寡婦,無數(shù)的孩子變成了孤兒,洛陽內(nèi)外,無論貧賤富貴,一樣悲苦。洛陽尚且如此,洛陽之外呢?”

    蕭綜搖頭。

    “說了不怕你們笑話,過去的我,心中只有怨懟激憤,腦中只有復國的大計。百姓在我眼中,是書本上的一個詞,大臣們嘴里的一個理由,既入不得我眼,更入不得我心……”

    一個注定不能登上皇位的人,一個注定不是他“故國”的國家,百姓又與他何干?

    “我生于廟堂高宇之中,又長在富貴繁華之地,即使浮山堰浮尸千里,對我而言,那千萬性命,也不過是個數(shù)字而已。”

    他表情澀然。

    “可現(xiàn)在不同,我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戰(zhàn)爭的惡果,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它蔓延到梁國?現(xiàn)在的我,君不君,臣不臣,無論要想在何處站穩(wěn)腳跟,都只能用強硬的手段,最終無非是兄弟闔墻,國家動亂,小人趁機而起,胡虜趁機而入……”

    望著面前兩位“梁臣”,蕭綜又一次發(fā)出了剛開始的疑問。

    “現(xiàn)在的我,真的適合回去嗎?”

    第487章

    一念成佛(下)

    蕭綜無論如何變化,

    有一點卻不會變化,

    那就是“專斷”。

    這種性格說的好聽是善于決斷,

    說的不好聽就是聽不進人言。一旦他做出了決定,

    便很難更改。

    如今也是如此,他已經(jīng)態(tài)度堅定的不想回去,即便陳慶之有三寸不爛之舌,也無法說服他回去。

    “殿下,請您再考慮考慮吧。世上最遺憾的事,

    無非是生離和死別,

    兩國很可能就要開始交戰(zhàn),

    殿下身份貴重,便是藏在寺中真的出家,

    又能藏多久呢?”

    陳慶之想的比較實際。

    “何況我們是為了救殿下而來,

    殿下如果不愿回去,幾千白袍軍就只能一直滯留在梁國,

    等候您改變決定了!”

    蕭綜閉目不語,

    顯然心意已決。

    陳慶之實在沒轍,只能用求救的表情看向馬文才,

    而馬文才不愿多費口舌,折身出去從廊下抱進來一個匣子。

    “我離京時,

    陛下沒有似吩咐陳將軍那般做出很多囑托,只是委托我把這方匣子交給您�!�

    馬文才將匣子推到蕭綜的面前。

    “如今陳將軍話已經(jīng)帶到,

    我也該將東西物歸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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