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病榻上的蕭寶夤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再看著褚向煞白的臉色,微微嘆了口氣。
“罷了,就讓我這殘破之軀再為你拼上一把!”
他終于下定了決心,目光也為之一變。
“徐太醫(yī),趁著幕后那歹人還未察覺過來,請你為我截斷手臂,先盡力保住我一條性命�!�
“我同意與馬文才結盟,在必要之時,暫時聽從他的調(diào)遣�!�
蕭寶夤決定接受治療,徐之敬也松了口氣,要是他就這么死了,自己就要和褚向落在這里,只能等馬文才來撈人了。
“只是還要勞煩你一件事……”
他招了招手,讓褚向和徐之敬一起到塌邊來。
“如果我僥幸沒死,請徐太醫(yī)為我保密,就讓旁人都當我死了�!�
他在他們耳邊,一字一句地小聲說著:“我會安排好一切,也會讓軍隊保護你和大郎的安全……”
此時,蕭寶夤的眼中重新恢復了一方霸主的自信和狠厲。
敢算計他,他倒是要揪出那些跳梁小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501章
克敵制勝
從陳慶之和馬文才分兵已經(jīng)過去了十余日,
算算看,元冠受拿下洛陽也已經(jīng)一個月了。
原本貌合神離的洛陽百官,也因為爾朱榮來勢洶洶不得不重新凝聚在了一起,饒是這個帝國已經(jīng)日薄西山,
可幾百年的積累也絕不是一個秀榮川的部落主能夠想象的。
當這個龐大的機器重新轉(zhuǎn)動起來時,這個國家所剩的最后一點底蘊,也開始劇烈的燃燒了起來,
迸發(fā)出強烈的光彩。
在黃河北岸的中郎城,
陳慶之筑起一座又一座的城寨,
他自己就善于攻營拔寨,
知道什么樣的城寨最善于抵抗騎兵,那城寨的營墻好似駕馬一躍就能通過,可墻頭上插滿了鋒利的箭頭和竹尖,要有擅騎的騎兵想要如此效法,
馬肚子必然要被尖刺豁開。
除此之外,
中郎城外密密麻麻布滿了拒馬和壕坑,
坑底也灑滿了箭頭和尖銳的利刺。
這些東西還大多是之前魏國兵馬對抗白袍軍用的,
白袍軍勝利后,
陳慶之命人將它們?nèi)渴占似饋�,此時終于派上了用場。
黃河九曲,
中郎城外道路并不開闊,
中郎城也不是什么大城,
城下根本擺不下幾十萬人馬,
只能分兵分批攻打,
然而如此密集的陣勢,讓一眾騎兵看的頭皮發(fā)麻,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中郎城中人數(shù)不多,卻也沒有人愿意主動出陣拔寨,更別說這個陳慶之已經(jīng)名震中原,最善于使用“陰謀詭計”,誰知道這后面還有沒有后招?
可不攻破中郎城,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沿城直下、抵達黃河南岸。
元天穆和爾朱世隆作為爾朱榮軍中最得力的兩員大將,對于陳慶之的態(tài)度也是避之不及,尤其是元天穆,完全沒有一雪前恥的意思,一提要出陣就裝死,爾朱世隆更是直接討了個押運糧草輜重的活兒,避開了前線的戰(zhàn)事。
他們在對抗陳慶之時的時候吃了太大的虧,這時寧愿被人罵懦夫也不愿意再消耗本部的兵馬。
誰要覺得自己武勇誰上!
就這么在陣前消耗著不現(xiàn)實,柔然大可汗對于爾朱榮的支持也是有限度的,二十幾萬大軍每天消耗的食物是個天文數(shù)字,柔然國今年一半的牛羊都被借出了,要是拿不下洛陽、不能如約提供他們豐美的草場和牧地,就連柔然國的國民自己冬天都活不了了,爾朱榮怕是倒頭就要迎戰(zhàn)南下劫掠的柔然騎兵。
無奈之下,爾朱榮只能用重賞誘惑麾下的戰(zhàn)將出戰(zhàn),攻打中郎城。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此一試,果然有將領或為了名、或為了利前去挑戰(zhàn)陳慶之,而且陳慶之的名聲在中原雖然響亮,很多柔然人卻不知道他是誰,只聽說是個梁國來的將軍,更是對他瞧不起。
接下來的四、五天,爾朱榮的大軍每天都要對中郎城發(fā)起三四次的挑戰(zhàn),然而大部分兵馬甚至還沒有到達中郎城下,就已經(jīng)開始傷亡慘重。
爾朱榮的大營抵達中郎城之間有一條向下跑的斜路,這是地形決定的,無法繞開,第一批大軍就是在這批斜路上遭了秧,馬匹無法在斜路上奔跑,而狹窄的道路僅能通過三個馬身的騎兵。
于是當?shù)缆返谋M頭出現(xiàn)一道裂口時根本讓人猝不及防,當那用草皮樹枝掩飾的洞口被同時踏上的三匹馬踩中時,這些馬全部人立落入了坑里,向后倒著坐在了臀上,上面的騎兵全部被擠了下來。
由于是斜坡,向下跑的隊伍無法停止,那可怖的裂口硬生生吞了幾百人才將那溝谷填滿,而填滿它的卻是縱橫交錯幾乎分不出到底是人還是馬的尸體,血水肉泥密布溝底。
直到那條溝被這些人和馬的尸體填滿了,余下的人才能從他們身上踏過去。
出師未捷身先死,對士氣的打擊超乎想象,那濃烈的血腥氣從路口一直彌漫到大營,所有踏著同袍過去的騎兵都覺得自己戰(zhàn)馬的腳底、自己的周身都縈繞著充滿死亡的氣息。
即便損失的人馬相對于幾十萬大軍并不多,可心神動蕩到這種地步的先鋒軍卻沒有辦法打起精神繼續(xù)作戰(zhàn),和陳慶之的白袍軍剛一交手便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而繼續(xù)自告奮勇要去應戰(zhàn)陳慶之的隊伍卻也不能繞過那道深溝,甚至不能避開那些血肉填滿的溝壑,他們此時還需要踩著這些血肉才能安然通過這條斜路。
那一道鮮紅的、散發(fā)著血腥氣息的豁口既像是個猙獰的獵人對著自己的獵物張開大嘴嘲笑,讓每一個從那里經(jīng)過的騎兵都忍不住背后生寒,聞著那股濃重的惡臭更是張口欲嘔,打從心眼里不愿再往前一步。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再怎么重賞能有的用處也有限,爾朱榮不得不緊急調(diào)派了人手將那些可怖的血肉泥濘從那道深溝中清理干凈,又命人用石頭、泥沙將路填平,才敢繼續(xù)發(fā)兵。
如此一來,又耽誤了兩天之久。
聽說清理那條溝壑的那天,無數(shù)奴隸和兵卒都被那可怕的景象嚇得暈了過去,還有些人在搬運這些肉泥骨架時被嚇瘋了。
有一兩個新兵營還扎了營,全靠鐵血手段才鎮(zhèn)壓了下去。
有了這樣不順利的開頭,誰也不敢再夸夸其口那陳慶之就是個懦夫,再接下重賞出陣的都是沉穩(wěn)有經(jīng)驗的老將,幾乎是如履薄冰、慎之又慎的對中郎城發(fā)動了攻勢。
然而中郎城外依照地形地貌、路況天時設置的陷阱和埋伏讓人防不勝防。
爾朱榮留在本陣中,一會兒聽說這位將軍的騎兵全部陷到泥地里去了,那位將軍的騎兵坐騎被埋在土里的鐵刺竹簽傷了個七七八八不能跑了,一會兒又聽說從側翼殺出了埋伏,滅了哪支哪支隊伍云云……
在陳慶之不斷的聲東擊西下,爾朱榮聯(lián)軍隊伍龐雜難以調(diào)動和落后的指揮系統(tǒng)成為了致命的缺點,陳慶之僅僅靠著一支白袍軍,就和貓捉老鼠似的,將他一支支分兵派出的部隊吞食干凈。
到了后來,整個爾朱榮軍中聽到陳慶之的名字就膽喪心驚,看到穿著白衣的人就嚇得狼狽大叫,陳慶之的中郎城仿佛是暗影重重的鬼蜮,而陳慶之的白袍軍就是神出鬼沒的幽魂,隨時要向人索命。
爾朱榮原本還想用最小的犧牲手段取得勝利,局面被弄成這樣,眼見著柔然人連薩滿都請出來“鎮(zhèn)邪”了,再不能獲勝柔然人肯定就要撤軍,只能咬著牙下令發(fā)動了強攻。
然而陳慶之的軍隊也不是只會偷襲的,他們原本就是從步卒的精銳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苗子,上馬能騎射、下馬能守城,在重重拒馬和營墻的保護下,硬是沒有付出太大的代價就將爾朱榮一次又一次的攻擊打了回去。
陳慶之對于白袍軍的愛護程度超乎旁人的想象,他對白袍軍只有一個原則,就是保住性命,在無法守住營寨的情況下,寧可拋棄城寨也要保全性命。
在這種耳提面命下,爾朱榮的大軍在三日之內(nèi)和陳慶之打了十一場,除了拔掉了三個城寨之外,陳軍丟下的尸首不足五千,還多是魏國原本的守城歩卒,白袍軍的騎兵尸首沒見到幾具。
而爾朱榮卻已經(jīng)傷亡了三萬余人,受傷、戰(zhàn)死的戰(zhàn)馬更是不計其數(shù),大多是在鐵蒺藜和壕溝中受到的損失。
這三日之后,爾朱榮營中士氣大跌,厭戰(zhàn)的氣息彌漫在整支軍隊之中。
沿河布置的七座城寨只拔掉三座,就已經(jīng)損失了三萬人,這些城寨還大多是白袍軍自己放棄的,要是全部拔掉又要死多少人?
和陳慶之借來的全是魏國人馬和物資不同,爾朱榮現(xiàn)在消耗的全是爾朱氏族這么多代的積累。
尤其他帶的都是騎兵,鮮卑軍戶的慣例歷來是作戰(zhàn)的甲胄武器和坐騎自備,爾朱榮麾下不少也沿用了這項舊規(guī),陳慶之的計策就十分歹毒了,射人先射馬,陷阱全是針對坐騎的,這些騎兵死了或傷了自己的坐騎,比傷了自己還心疼,戰(zhàn)馬一死,便以這個緣由拒絕再出戰(zhàn)。
再加上每傷一個士卒,往往要浪費好幾個人手照料傷兵,這些都是爾朱榮帶出來的族兵,不是魏國士卒,同鄉(xiāng)作戰(zhàn)往往不能相互舍棄,鄉(xiāng)兵的凝聚力在作戰(zhàn)時固然十分團結,在失敗后互相照顧相互拖累也經(jīng)常讓主將頭疼。
這種情況下,爾朱榮只好派遣柔然騎兵作戰(zhàn)。
柔然騎兵也在陳慶之那討不了什么好,柔然和魏國多年不征戰(zhàn),也不是早年那些讓魏國頭疼的悍勇之輩,來的號稱騎兵,其實大多就是上馬作戰(zhàn)的牧民,是爾朱榮借來湊人頭“嚇唬人”的,連一座營寨都沒打下來。
何況他們當初南下,說好的是湊成幾十萬大軍嚇一下“偽帝”,讓他們聞風而逃宣告投降,提供的牛羊也會奉還,還會把陰山以南的大片草場和土地送給柔然人,所以他們才會借兵南下。
現(xiàn)在可好,仗是他們在打,每天宰殺的是他們的牛羊,死的是他們的族民,結果爾朱榮的人就每天好吃好喝用著他們的牛羊肉,卻讓他們餐風露宿在中郎城外送死,好作收漁翁之利?
這一任的柔然可汗能為了清河王和任城王復仇而起兵,卻對這個爾朱榮沒有什么忠誠,被人當成炮灰用過兩次后,當即撕毀了盟約,要領著所有的人馬和還剩下的牛羊北上回柔然。
爾朱榮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即驚得連睡覺都顧不得了,親自帶人領著麾下的部將一個個柔然王帳去懇求,得到的卻只有柔然人的仇恨和怨懟,以及赤裸裸的威脅。
“大酋長說你帶著大魏和柔然的誠意而來,懇求我們這個‘兄弟之邦’幫助少帝復國,可大酋長做的卻絲毫不是對待兄弟該做的事情!”
柔然可汗不客氣地讓自己的左右衛(wèi)士驅(qū)趕爾朱榮的人離開。
“我們的人馬和牛羊已經(jīng)在南方消耗了太多,接下來即將是夏天,是水草最豐美之時,我們不能再將種馬種牛都耗費在你們的土地上……”
爾朱榮苦笑著想要再做勸諫,柔然人卻已經(jīng)群情激奮,將他團團圍住了,讓他不得不連退好幾步。
“我們已經(jīng)付出了兄弟之盟該有的代價,你們的報酬也依然還要如約履行�!比绻衲甓煳覀儞尾贿^去,你們就等著我們的王帳布在爾朱家的秀榮川吧!”
柔然可汗丟下這句威脅,便下令所有柔然的勇士開拔離開。
柔然大軍一離開,爾朱榮徹底陷入了進退不能的僵局之中。
他號稱三十萬大軍,其實收攏元天穆、葛榮之前的殘軍,再加上效忠爾朱氏的各族勇士,一共不到八萬人,其中只有六萬是能打仗的,其余皆是作為后勤的普通奴隸和役人,并不能出陣作戰(zhàn)。
柔然人來了,除了帶來的人馬聲勢浩大,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了牛羊,解決了他們所有的補給問題。
河北、河東年年遭遇兵亂,所有能夠劫掠的物資早就已經(jīng)被劫掠一空,百姓爭相南下逃難躲避兵役,整個河北除了豪族還有糧,其余各處已經(jīng)是赤地千里,連草皮都搜刮不出幾寸。
而河北和河東的豪族也豎起一座座堅固的塢壁,根本無法短期內(nèi)攻破。
爾朱榮計算了下還剩下的物資,就算再怎么節(jié)省,如果五日之內(nèi)不能拿下中郎城,他們哪怕撤軍也要在回程的路上餓死。
之前二十萬大軍都沒有占到什么便宜,現(xiàn)在就剩這么些人,哪里能那么快攻破中郎城?何況現(xiàn)在軍中一聽到白袍軍就瑟瑟發(fā)抖,和一開始南下氣勢洶洶的士氣截然不同,哪怕爾朱榮再怎么用兵如神,也無法指揮一支這樣的軍隊立刻取得勝利。
柔然人走的聲勢和他們來的聲勢一樣浩大,陳慶之那邊的斥候又不是瞎子聾子,自然是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好消息。
他們還擔心這一場“內(nèi)訌”是做戲,又仔細盤查過來回的馬蹄印才肯定柔然人是走了,連忙回返中郎城宣告這個情報。
陳慶之在得知柔然人已經(jīng)撤軍后更加老神在在,徹底要用“拖”字訣拖垮爾朱榮的兵馬,不但下令避戰(zhàn),更是繼續(xù)在后方修建起新的營寨來,儼然一副要將這場仗打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他們中郎城人數(shù)全部加在一起也沒一萬五,扼守在黃河的河口,靠黃河南岸大船源源不斷運上來的物資,可以支持無數(shù)年。
爾朱榮心焦之下親自領軍發(fā)動了好幾次猛攻,除了得了幾座營寨外完全沒有占到什么像樣的便宜,這些營寨除了給他們留下一堆木頭,連一口吃的都沒有,而且爾朱榮打下一座,陳慶之就在后面給他建上一座,活生生是要把爾朱榮氣死。
爾朱榮也確實要氣死了。
這幾日從營帳里拖出去的傳令兵尸首也不知道有多少,主管后勤的爾朱世隆躲了好幾天不敢露面,就怕一說快沒糧了也要被快要逼瘋了的族兄給砍了。
眼看著戰(zhàn)局陷入了僵局,爾朱榮已經(jīng)動了撤軍的心思,他的心腹愛將侯景領了一人過來,稱有一妙計獻上,可以幫助爾朱榮取得勝利。
侯景和爾朱榮一樣,也是羯人,是爾朱榮帳下的先鋒軍,不但作戰(zhàn)兇猛也有勇有謀,深得爾朱榮信任。
他說有計獻上,爾朱榮立刻大喜過望,命人讓他入了帳。
爾朱榮這幾日在帳中殺了好幾人,侯景領著個人一進來就聞見了帳中的血腥味,他已經(jīng)很習慣了,他身后的那人卻好像很厭惡這個味道,進門就皺了皺眉頭。
“這人是誰?”
爾朱榮看著那個陌生的文士,下意識皺眉。
“此人是守衛(wèi)滎陽戰(zhàn)死的左仆射楊侃的部下,軍師祭酒劉助。滎陽失守后,先生不愿投降白袍軍,只身逃出,后來投奔了虎牢關,又輾轉(zhuǎn)跟著虎牢關的人馬歸了我軍�!�
侯景向爾朱榮介紹劉助。
“我敬佩劉軍師的才能,將他留在帳下聽用,末將說有計策獻上,其實也是這位劉軍師的計策�!�
楊侃是魏國赫赫有名的功臣,能征善戰(zhàn)又會治理地方,即使是爾朱榮也不敢怠慢,他的軍師自然也是厲害的,所以爾朱榮忍耐住心頭的煩躁,還算好聲好氣地問:
“那先生有什么好的計謀,速速說來!”
劉助在爾朱榮軍中待了這么久,也知道他是個急性子,跟他賣關子說不得就被不耐煩地砍了腦袋,所以直接獻策道:
“大將軍可知道白袍軍是如何拿下的考城?”
“那群南人擅舟,做了一堆木筏和浮壘順流直下……”
這件事也成就了白袍軍的威名,爾朱榮為了能打敗陳慶之,這陣子一直在研究陳慶之打勝的這么多場仗,自然張口就來。
他說到此處,也明白過來,立刻住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是如此,我們在中郎城被阻攔了腳步,進不得退不得,而陳慶之的白袍軍確實是一支勁敵,一時無法取勝。將軍迫于糧草的壓力,所以生出了撤軍的心思,這幾日連攻勢也減弱了……”
這劉助果然一聽就知道是胸有丘壑之人,爾朱榮立刻打起精神仔細聽他分析。
“將軍想要撤軍的心思連我都看的出來,陳慶之如此狡猾,自然也能看出,所以他越發(fā)堅壁清野,想要拖垮我軍……”
“軍師說的是,我現(xiàn)在就在頭疼這個�!�
“也是這陳慶之太過厲害,讓大將軍才陷入了誤區(qū)。大將軍,我們南下的目的是為了什么?我們可不是為了戰(zhàn)勝陳慶之才來的,也不是為了奪中郎城才來的,攻下中郎城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劉助一步步誘導著爾朱榮自己說出答案。
“我們是為了洛陽而來……”
爾朱榮的思維也一點點清晰,目光熠熠。
“是了,我們的目的,是洛陽!”
“正是如此。那陳慶之能乘著木筏和浮壘順流直下拿下考城,大將軍的人馬又為何不能乘著木筏渡過黃河,直襲魏帝的本陣?”
劉助笑道,“陳慶之是不世出的將才,那元冠受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根本沒有領軍的才能,還偏偏要效法大將軍親率大軍�!�
“這黃河南岸看似重兵把守,其實一擊則潰。將軍既然是為了洛陽而來,何必在這里和陳慶之死磕?”
“陳慶之的城寨為將軍留下了那么多木頭,將軍大可拆除這些城寨編制木筏,讓大軍順流直下……”
他向著爾朱榮躬身,慷慨激昂。
“擊敗元冠受,直取洛陽!”
第502章
佛心蛇口
爾朱榮陷入了思維誤區(qū),
擅長騎兵就一直用騎兵,卻忘了騎兵也可以下馬。
一旦被人點醒,爾朱榮立刻又展現(xiàn)了他驚人的帶兵能力,整個大軍像是被一雙大手重新?lián)苷?br />
開始向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黃河曲曲彎彎,最狹窄處甚至能游過去,馬不能通過,
但用羊皮筏子和木筏卻可以輕易渡人,
之前柔然人的牛羊被不停宰殺,
羊皮牛皮剩了不少,
再加上陳慶之留下的城寨,完全可以拆除了做木筏,分批渡過幾萬大軍。
為了保密,爾朱榮讓大軍裝作終于支持不住糧草的壓力,
開始分批撤軍,
其實是派人驅(qū)趕馬匹向北喬裝離開,
而士卒則在深夜帶著制作木筏的東西悄悄來到河邊,
分批渡河。
擔心陳慶之會察覺,
爾朱榮做的非常小心,周期也自然被拉的很長,
為了讓糧草能堅持到他們完全渡河,
爾朱榮聽從了劉助的建議,
甚至忍痛下令殺了之前受傷的戰(zhàn)馬,
熏做肉干作為軍糧。
劉助認為,
爾朱榮此舉既能麻痹了陳慶之,讓中郎城那邊真的以為爾朱軍斷了糧,也可以穩(wěn)定軍心,讓渡河的士卒安心藏匿在南岸,不至于擔心斷糧缺水而士氣大跌。
于是乎,爾朱榮便在陳慶之的眼皮子底下,“有條不紊”的謀劃著如何“智取洛陽”。
只要一想到那奸詐狡猾的陳慶之會因此氣得跳腳的樣子,爾朱榮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憋悶,就連做夢都會半夜笑醒。
***
就在爾朱榮和陳慶之的戰(zhàn)斗剛剛開始時,馬文才鎮(zhèn)守的潼關也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主公說的果然不錯,蕭綜來了。”
崔廉得到門衛(wèi)的通傳后,再一次感慨起馬文才的老辣。
以這樣的年紀,僅僅憑著他的建議和自己的直覺,便下對了最關鍵的一步棋,將所有的主動權掌握在手里,直接扼住了各方的局面,實在是不容小視。
“他以為魏國無人可用,陳慶之能得到潼關的指揮權,再不濟也能用陳慶之的名義詐開關防,誰能想到我橫生枝節(jié),親自鎮(zhèn)守了潼關?”
馬文才一直在關注著中原的戰(zhàn)事和西邊的動靜,聽聞爾朱榮大軍終于開始對中郎城發(fā)動攻勢時,就知道“某人”要開始收局了。
他這幾日幾乎足不出戶,就是來等他“自投羅網(wǎng)”。
說話間,門卒領進來一個身著黑色僧袍的僧人,崔廉在他進入房中之前就閃身到屏風之后,并不準備讓他知曉自己的存在。
黑袍僧人正是失蹤已久的蕭綜。
他進了廳中,和馬文才彼此雙方都沒有行禮,只是相互打量。
可以看得出這段時間蕭綜心情愉快,日子過的也不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fā),只是畢竟經(jīng)受過各種磋磨,神情已經(jīng)沒有了在梁國時的倨傲和暴虐,出身良好帶來的氣度也使得他神光內(nèi)蘊,越發(fā)顯得他像是個得道高僧。
在這個信仰佛教的國家,一個賣相極好才華出眾的僧人,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其中包括在戰(zhàn)亂時穿越戒備森嚴的重重關卡,來到軍事重鎮(zhèn)的潼關。
而后,倒是蕭綜沉不住氣,先開了口。
“馬將軍好手段,竟然先取了潼關,破了我設的局�!�
他以馬將軍而不是馬文才相稱,是已經(jīng)承認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角逐中原的實力,可以和他一較長短了。
“在下不明白殿下在說什么。我來鎮(zhèn)守潼關,難道不是聽從陳將軍的建議,讓他抵御爾朱榮而無后顧之憂嗎?”
馬文才跟蕭綜裝傻。
“你我都是聰明人,又何必這樣繞圈子?”
蕭綜嘆氣,“馬將軍既然從主持那里知道是我資助寺里施粥贈藥,應當知道了我一直在招攬亡命之徒。會向魏主要兵,會來這潼關防御蕭寶夤的進攻,難道不都是你為了提防我做出的安排么?”
馬文才知道永寧寺的主持也許靠不住,卻沒想到他那般威脅,竟然還是讓蕭綜知道了自己已經(jīng)打探到了他的底細,不禁在心里咒罵了聲魏國的和尚好沒有骨氣。
既然雙方都已經(jīng)說開,馬文才便也懶得和蕭綜虛偽周旋,開門見山地問:“殿下究竟是想做什么?難不成還要去投奔蕭寶夤不成?”
馬文才佯裝知道一些內(nèi)幕,卻又沒有完全知道,皺著眉看他,“我受陛下之托要將您帶回梁國,就是綁也要綁回去的,否則我回國后該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不是要去投奔蕭寶夤……”
蕭綜神秘一笑。
“我是要去接收蕭寶夤的人馬�!�
只見馬文才身子一震,詫異道:“你?你憑什么去接收蕭寶夤的人馬?”
“馬文才,其實你若野心沒有那么大,你我還能做個朋友�!笔捑C雖然此時有求于人,卻半點都沒有低聲下氣的意思。
“我見過的這么多的年輕人里,唯有你的眼界手段不似那些庸才,值得我和你結交……”
他看向馬文才,又嘆:“只是你畢竟根基太過淺薄,也許能力足夠,耳目和可用的人還是太少了,消息也不夠靈通……”
蕭綜的眼睛里閃過神秘又自得的神色,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孩要狠狠嚇別人一跳似的。
“你可能還不知道,蕭寶夤已經(jīng)死了�!�
去你的根基淺薄。
再怎么我手里還有一萬多兵馬,比你這個現(xiàn)在得靠三寸不爛之舌就要取天下的人好。
馬文才在心中腹誹著,面上卻露出驚駭?shù)谋砬榭粗?br />
“我其實早在你還在洛陽時就已經(jīng)到了潼關附近,所以你遍尋洛陽也找不到我的下落�!�
蕭綜這下是真的得意起來了,能讓一個聰明人“吃一驚”可不容易。
“我來這里,就是在等蕭寶夤的消息�!�
他原本想入潼關的,知道馬文才要領兵鎮(zhèn)守潼關后就不敢再入關,只在附近找了一處寺廟落腳。
就在昨天,他的人手給他傳來了消息,長安城掛了重孝,蕭寶夤在截肢時流血過多,死在了當場,部將內(nèi)訌一片。
聽說蕭寶夤一死,內(nèi)訌的幾位將領就殺了不少人,連伺候蕭寶夤更衣?lián)Q藥的藥童和侍人也被殺了好幾個,更別說在截肢之前自請求去的部將,還沒走出城就被截了回去,直接軟禁了起來。
看樣子誰也不服誰,遲早有一場大亂。
“我知你現(xiàn)在一肚子疑問,我也不瞞你,這件事,是我做的。”
明明是他的“叔叔”死了,蕭綜臉上卻只有快意。
“此人與我大梁有國仇家恨,乃是心腹大患。我除去了此人,便是為梁國除去了死敵,你作為梁國的臣子、南朝的士人,但凡還有一點氣節(jié),此時就該拍手稱快�!�
“你說,你要去接管蕭寶夤的人馬……”
“馬將軍別忘了,我可是蕭寶卷的‘兒子’,那蕭寶卷的宗嗣還等著我繼承呢!”
蕭綜對著馬文才眨了眨眼,壞笑著,“這蕭寶卷好歹也讓我背了這么多年的黑鍋,現(xiàn)在更是讓父皇蒙羞,借他名頭得些報償,才算是公平,不是嘛?”
到了這時,馬文才已經(jīng)完全反應了過來,再想到前天褚向送來的投書,眼中晦暗不明,反倒不發(fā)一言,由他抖露底細。
蕭綜不是夸夸其談的人,可但凡聰明絕頂?shù)娜宋铮枷氯绱司畹牟季謪s無人欣賞總是寂寞的,尤其這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看懂他的格局意圖,這就更加讓人遺憾了。
馬文才不說話,蕭綜還以為他是被自己的手段驚住了,不由得出聲許諾道:“我知道你怕什么……”
“你為了壯大白袍軍,將我軟禁在永寧寺里,借著父皇對我的關心予取予求,甚至蒙騙了白袍軍的主將陳慶之,這些事我都可以當做不存在,甚至還可以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甚至你想要的徐州,待我成事后,我也可以給你……”
他將聲音放得和緩低沉,猶如誘惑魔頭皈依的菩薩一般,向他許諾著:
“只要你歸順我、幫助我,以后無論是在大梁,還是在大齊,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大齊?”
馬文才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不是大魏?”
“哈哈哈,我那個便宜的阿爺和那便宜的叔叔,不都是‘大齊’的皇帝么?我若得了他們的人馬,要光復的自然是大齊……”
蕭綜似是在笑話馬文才的糊涂,“等我得了蕭寶夤的人馬入主了洛陽,這個國家就姓蕭,而不是元了�!�
至于此“蕭”是哪個蕭,自然見仁見智。
“殿下果然是在魏國被關的太久,失心瘋了�!�
馬文才一臉冷漠,“我看殿下還是留在潼關做客吧,和我回返梁國好歹還能當個太平王爺,就這么瘋瘋癲癲去了長安,別說當什么皇帝,怕是連命都沒了�!�
“你還不明白嗎?”
蕭綜對馬文才有些失望,“我苦心謀劃了這么久,殺了蕭寶夤,殺了蕭寶夤全家,就是為了繼承他的一切!”
他用一種可以說是“寬容”的表情看向馬文才:
“蕭寶夤帳下最得力的皆是蕭齊的遺臣,他們一輩子都想要光復齊國的大業(yè),南征大梁得回建康,重建宗祀社稷,眼見著蕭寶夤臥薪嘗膽枕戈待旦二十年才終于起兵稱帝,怎么會眼睜睜看著大業(yè)前功盡棄?”
“蕭寶夤剛剛出事時,我就已經(jīng)派人接觸過他身邊的齊朝老臣,等蕭寶夤一門族滅后,更是有人暗中投效與我,就等著蕭寶夤死后穩(wěn)定大局,由我去‘繼承’大業(yè)�!�
他眼角微挑,“否則一個沒有蕭齊后人的‘光復舊國’,豈不是個笑話?”
“就算你得了蕭寶夤的人馬,你一個半途插手的外人,就算能服眾,又哪里調(diào)遣的了這么多蕭寶夤的心腹手下?”
馬文才似是被他說服了,依著他的話追問:“別說入主洛陽,魏國再怎么分崩離析依然坐擁十余萬大軍,就憑蕭寶夤那些人,抵抗洛陽的兵力都難分勝負,更別說還有爾朱榮虎視眈眈……”
他說著說著突然一頓,恍然大悟。
“你是想驅(qū)虎吞狼!”
“你果然是能讓我高看一等的人!”
蕭綜也笑了,笑得如此肆意,如此自信,“正是,由陳將軍在前方為我消耗
、牽絆兩軍的兵力,又何愁蕭寶夤的精兵強將不能成事?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怕是已經(jīng)無力再顧及洛陽了!”
“如何?我對你也算是既往不咎,甚至允許你戴罪立功,有蕭寶夤的兵馬,再加上潼關的黑山軍與兵力,你我一起合兵揮師洛陽,則魏國唾手可得�!�
這一刻,他終于展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雖然打著齊蕭的名義,可我卻是父皇的兒子,也是梁國名正言順的二皇子,一旦等局勢安穩(wěn),這齊的國號便會改回大梁……”
“到時候我的兄弟們繼承南梁,我則得了北梁,南北梁國皆是一家,乃是真正的兄弟之邦,在我有生之年,哪怕在我死后,我的子子孫孫也要依從我的訓示,再不與南朝同室操他看向馬文才。
“我回國,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會激化我和兄弟們之間的矛盾,使得梁國也內(nèi)亂不斷,步上魏國的后塵�!�
“我也曾想過和皇兄爭奪儲君之位,但我前二十多年已經(jīng)讓父皇煩惱憂愁,總不能之后這么多年還要骨肉相殘,讓他傷心。皇兄蕭統(tǒng)的性格我也最是了解,若是我得了這個魏國,他必會平息戰(zhàn)爭,不會率先生事�!�
談起遠方的父兄,蕭綜臉上竟?jié)M是懷念的神色,仿佛那些你爭我奪的日子,也遠比現(xiàn)在要美好的多。
他回過神,又說:
“太子是個才德出眾之人,有我鎮(zhèn)守北朝不起刀兵,他在大梁做個守成之君是綽綽有余。而這個分崩離析的魏國,唯有我這樣的人才能坐穩(wěn)江山……”
到了此刻,他倒不再避諱自己的心狠手辣、雷霆手段。
“如此,才能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
“這才是真正的菩薩手段。”
第503章
曉以利害
在建康的蕭綜,
是個不會用言語打動人心的人,他往往會用熱嘲冷諷掩蓋了自己的真實含義,
將旁人說的一文不值、自慚形穢,哪怕他說的是對的。
他諷刺臨川王叔的揮霍無度是蠢貨才干的事,還寫過一篇《錢愚論》罵他;
他諷刺過祝家就是螞蟻搬大象,全是幫倒忙,甚至直接找祝家要贖身錢,
不想幫忙就直接給錢,誰也不賴上誰,結果讓祝家順利從他的船上脫身。
會善解人意的對臣下詳細解釋自己的想法,并為之努力的,
從來都是他的兄弟太子蕭統(tǒng)。
然而到了洛陽的蕭綜,
也開始一點點收斂起身上的尖刺,
學著去包容這世上的“蠢貨”和“懦夫”,并且學會了揮舞金銀而不是拳頭,用利益和前途來誘惑別人。
說實話,
一個一無所有的蕭綜能將魏國局勢攪成這樣,
在才能和格局上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他所有的兄弟,甚至比起梁帝剛起事時也不甚遜色,
如果馬文才不是深知他的本性、且被他三番五次差點害死,
恐怕確實會被這一番話打動,真的投效與他。
有時候,
一個頭腦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主公,
比什么都要重要。
但一個人的本性,
真的能因為半年的佛法熏陶,就能改變至此么?
“不會的�!�
馬文才冷酷地思考著得失,心中卻在否定著這個答案,“我死過一次尚且本性未改,又何況并未遭遇什么磨難的蕭綜?他現(xiàn)在只是因為居于下風,才收起爪牙,隱藏利齒,一旦我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等待的只有絕龍谷時的下場�!�
想到此,他將心頭那一絲動搖忽略,臉上只做猶豫的表情。
“你說你要我投效你,難道是要讓我留在魏國嗎?”
馬文才皺眉,“如果只是給我官職和財帛的話,你和元冠受有什么區(qū)別?何況我根基全在梁國,并不準備拋棄一切跟你在魏國打什么江山�!�
蕭綜就怕他毫無疑問,他心中有問,代表已經(jīng)心動了,此時馬文才直接索要“報酬”,他反倒笑了。
“在我大梁,一切唯出身論。你從會稽學館一路走到建康,難道還看不出這個世道是不公平的嗎?”
蕭綜心中的憤世嫉俗暗露鱗爪,狠狠地抓了馬文才一下,“跟我在北朝又有什么不好?至少叛亂的六鎮(zhèn)子弟和爾朱豪酋,已經(jīng)打破了這個世界的格局,給了這個江山新的面貌,所有的規(guī)則,都可以由我們來創(chuàng)造……”
六鎮(zhèn)子弟殺光了在北方耀武揚威壓榨民脂民膏的大臣,爾朱榮在洛陽殺光了所有高門的“貴族”官員和腐化墮落的拓跋宗室,以往只知道放浪形骸攀比斗富的豪門如今都成了一坯黃土。
現(xiàn)在的北魏,什么郡望出身都是笑談,掌權的唯有軍主。
能在這個世界建立起不以出身來論功勛的國家,唯有一百年前的拓跋魏,與一百年后的現(xiàn)在。
蕭綜有這樣的野心,他相信馬文才的心中也有。
馬文才確實有,不但馬文才有,六鎮(zhèn)所有拋卻性命的勇士有,河東所有起事的義士有,就連躲在屏風后的崔廉,此刻也在為蕭綜口中描述的未來心神激蕩。
“我明白了,原來你的野心是這個……”
馬文才嗟嘆道。
“難怪你能立刻說動了陳慶之,又能招攬那么多奇人異士�!�
“我的出身能給我提供很多便利,但從小父皇就教導我們,一個人要成大事,得看你能給別人多少好處�!�
蕭綜是皇子出身,哪怕過去再怎么憎恨自己那矛盾的身份,但事實上,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南方那位從無到有建立起一個國家的雄主。
“陳慶之在南邊的地位很尷尬。”他毫不避諱自己對陳慶之的拉攏,即使那拉攏徹底分化了馬、陳二人。
“他是我父皇的書童出身,才華也許是有的,可是沒有經(jīng)驗是他致命的缺點,即使父皇再怎么想給他立功的地位,都要考慮下失敗要承擔的后果,所以他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才得到能獨自領軍的機會�!�
“如今他一路攻克魏國的城池土地,可謂天生的帥才,可這一切帶給他的不是功勞地位,而是南方士族對他的忌憚和提防,即使是我父皇,此刻必然也在擔心他會擁兵自重,所以他一旦回到南朝,也許他自己能受到重用,然而他的白袍騎,是必然不可能再存續(xù)了�!�
說到這里,他和馬文才齊齊一嘆。
白袍騎是騎兵,在騎兵不受重視的梁國能壯大只是個偶然。
如果不是梁帝需要騎兵去北方救兒子,哪怕馬文才再會斂財、陳慶之再會練兵,沒有傾盡國家所有馬力的支持和流水一樣的財力支撐,現(xiàn)在的白袍軍都不會出現(xiàn)。
如今蕭綜已經(jīng)獲得了自由,白袍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梁國不會允許長期花費這么一筆巨大的支出支撐這么一支派不上用處的騎兵,回到梁國的白袍軍,等待他們的將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結局。
沒有舞臺的陳慶之尚且奮起一搏,如今他已經(jīng)有了一展才華的舞臺,又在魏國證明過白袍軍能立下如此輝煌的戰(zhàn)功,難道會甘愿接受這樣的宿命嗎?
“所以陳慶之會投靠我,是一種必然。”
蕭綜嘆息,“他這樣的名將,就如不世出的寶刀,一旦現(xiàn)世,即便不能為雄主所用,也要將它折毀不容旁人覬覦。他不甘被冷落,卻也不愿背叛故國,在這世上,他唯有投靠我,才能既不被人苛待,又能得到一個善終�!�
“我會向父皇討要他作為我在南邊的助力,也會替他向父皇討回他的家人,父皇會支持我。他在南方無法以軍功建立功勛,南朝沒有人會忍受下一個桓溫、劉裕的出現(xiàn),在我身邊卻可以�!�
“我需要這樣能征善戰(zhàn)的將軍,在我身邊,他能成為真正的‘關中侯’、能成為舉世稱頌的英雄。他能為我鎮(zhèn)守中原地方,也能真正改變南北的局勢……”
說罷,他輕挑眼角,看了馬文才一眼,反問道。
“他跟隨你,跟隨我父皇,可能達到這樣的結果?”
“自是不能。”
馬文才終于被蕭綜的“手腕”所折服,坦然而答。
蕭綜連陳慶之的尷尬處境都能了解,又何況馬文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