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傅歧根本來不及看那是什么東西,只咬牙點頭,將半枚虎符和蕭衍給的布帛塞入懷中妥善放好。
“陛下,還是跟我們走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將您藏起來!”
外面已經(jīng)有豪俠在喊“撐不住”了,梁山伯還是不死心,想要勸蕭衍和他們一起走。
“一旦我們離開,那條小路就暴露出去了,以后再沒有人能夠救您出去!”
“我是一國之君,坐擁雄師百萬,富有天下萬民,豈能倉惶逃離!”
蕭衍當(dāng)機立斷,推了他們出去。
“你們先走,朕出去為你們拖延片刻!待你們班師回朝,朕才可以堂堂正正的出可是陛下你的安�!�
“三郎不會殺我!”
蕭衍面目肅然,又重復(fù)了一遍。
“沒有人敢殺朕!”
“走吧!”
傅歧就在窗邊,看見外面又有大批禁軍趕到,知道這院子是撐不住了,吹了聲唿哨,拉著梁山伯跳窗而逃。
其余人馬聽到唿哨,立刻停止了反抗,各自想法逃脫,跟著傅歧等人要從后山離開。
就在這些禁軍想要追趕時,皇帝的靜室大門被一腳踹開。
面色陰沉的蕭衍出現(xiàn)在門前,踩著被殺的禁衛(wèi)尸體對著階下禁衛(wèi)喝問道:
“你們是在做什么?想要趁機殺了朕嗎?”
蕭衍是一國之君,禁衛(wèi)是皇帝的衛(wèi)隊,這里許多人雖然聽從命令“保護(hù)”皇帝的安全,不準(zhǔn)皇帝進(jìn)出,但也只是聽從上令,連皇帝一根手指頭也是不敢動的。
聽到皇帝這樣的指責(zé),剛剛還喧鬧不堪的禁衛(wèi)們頓時汗流滿面,連吱聲都不敢,握著手中的兵器只知道哆嗦。
有些膽大的,硬著頭皮跪倒,大呼“不敢”。
“既然不敢,那你們拿著兵刃對著朕是何故?”
蕭衍雖然穿著僧衣,但多年為君,自然鎮(zhèn)靜威嚴(yán),仿佛天神下凡。
當(dāng)即就有更多扛不住的禁衛(wèi)軍聞言便丟下了手中的武器,拜服在皇帝的面前請罪。
就在此時,禁衛(wèi)軍首領(lǐng)王林也匆匆趕到了,看到這架勢就是倒吸了一口冷氣,生怕皇帝再展君威招降了這些外圍趕來的禁衛(wèi)軍,連忙帶隊上前,親自將皇帝“請”入室中,派了心腹繼續(xù)把守。
“王林,你敢作亂,可想過自己的妻子、兒女、族人?”
蕭衍也不反抗,只冷笑著掃了眼門外的禁衛(wèi)們,又說。
“你蒙蔽這些朕的勇士囚禁與朕,可曾想過他們的妻子、兒女、九族?”
王林聽得頭皮發(fā)麻,而外圍的禁衛(wèi)也是第一次親耳聽到皇帝說出“囚禁”這樣的話,也是嚇得渾身發(fā)抖。
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皇帝得罪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饒是王林心驚肉跳,也只能把皇帝送回軟禁的靜室里,下令嚴(yán)加看管。
傅歧是宮中官員,禁衛(wèi)里很多人都認(rèn)識他這個“大紅人”,他一沖殺入寺就有許多人認(rèn)出了他,此時王林帶著人沿著地上的血跡和足印找尋過去后,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那條通往同泰寺后院的小道。
皇帝拖延了一段時間,王林心知已經(jīng)追趕不及了,為免三皇子責(zé)罰,便一面派人去向三皇子送信,往自己臉上貼金,說禁衛(wèi)擊退了傅歧等人,殺死了所有入寺的賊匪,只跑了傅歧一人;
一面又下令所有見過皇帝的人管好口舌,絕不能提自己和賊寇見過皇帝的事。
那條小路自然也被封上了,令派專人把守,再無可趁之機。
**
話說裴山和傅歧一路從小路沖殺下山,通過昔日走私的密道在牛首山大營的空營里稍作休整,便決定分道揚鑣。
梁山伯有御史的身份,事發(fā)時又在外“辦案”,脫身事外不難。
他有調(diào)兵勤王的密令和湘、雍、荊幾州的調(diào)兵虎符,只要到達(dá)了這幾個州府,就能憑借御史的身份見到幾位鎮(zhèn)守荊襄地區(qū)皇子和宗室,調(diào)動兵馬入京。
相比較起來,只身一人、頂著“逆賊之子”的身份、必定會遭到全國通緝的傅歧,想要北上就危險的多。
“茅山上有道人跟著馬文才,他們手上有裴公贈的信鷹,你別一個人硬碰硬,帶上裴公的人喬扮成游俠,先去茅山找祝英臺,拿到馬文才的信鷹,找尋馬文才就不是難事�!�
梁山伯知道此番梁國必然要大變,他之前已經(jīng)轉(zhuǎn)移走了馬文才和陳慶之的家人,現(xiàn)在倒是沒有了后顧之憂,但傅歧卻沒有那么容易。
“我確實要先上茅山,我阿娘和嫂子他們還在山上,我這是要流亡國外啦,得讓她們先安心。”
傅歧點了點頭。
“馬文才離京時將人都交給了我,等我下了山便直奔馬頭城,陳霸先和黑山軍的人駐守在那兒,我和他們?nèi)ノ簢野着圮��!?br />
“對了,陛下讓我去找白袍軍傳什么書?”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那張梁帝匆匆寫就的詔書。
可以看出這是從某件中衣的前襟撕下來的,邊緣還不平整,料子是御用的上好絲織品,也不知如何織就的,墨跡竟然不會泛開。
傅歧展開詔書掃過一眼,當(dāng)即便一震。
“怎么?”
梁山伯好奇地湊過頭,也愣住了。
皇帝親筆書就、有國璽加印,這是一封正式的詔令,而非手諭。
但這不是重點。
這是一封將儲位賜給“二皇子”蕭綜的詔書。
第518章
全軍覆沒
北魏雍州,長安城中。
自蕭寶夤得知雍州有兵來犯,到兵臨城下,不過五日的功夫。
前來的軍隊是用虎符詐開關(guān)防的,褚向帶走了大部分的齊國人馬,僅留下萬余把守雍州,分散在諸城。
齊軍和馬文才結(jié)盟,而馬文才又派了黑山軍把守潼關(guān),潼關(guān)不失則長安不失,褚向自然不會留下太多人在作為跳板的雍州,這便給了黑山軍可趁之機。
到了這個時候,蕭寶夤已然明白了齊軍和馬文才的結(jié)盟只是一場騙局,然而大勢已去,他一個纏綿病榻的廢人,自己尚需要別人照顧,又如何能有反抗之力?
當(dāng)崔廉帶著黑山軍人才闖入城主府、搜出蕭寶夤時,兩人多日后再見,心中都十分復(fù)雜。
崔廉和酈道元是忘年之交,兩人因愛好游山玩水而結(jié)識、摒棄了出身地位和家國,原本只是君子之交,既可忘情于山水亦可相忘于江湖,卻因為蕭寶夤的陰謀,而使得崔廉不得不棄國而去、淪落他鄉(xiāng),一生奮斗的事業(yè)和聲譽也隨之化為烏有。
到了魏國,他失去了一切,只能寄托在酈道元門下做個門客,與這位一方諸侯的齊王地位不可同日而語,也就沒有什么“報復(fù)”的機會。
彼時他已年近半百,雖然顛沛流離,但幸得故人相助,并沒有家破人亡,又寄人籬下,便沒有想過復(fù)仇一事,只一心一意教導(dǎo)好好友的子孫。
然而酈道元的死,硬生生將他隱居之心打破,重新出山、為旁人出謀劃策。
也是酈道元的死,讓他徹底看明白了這世上并沒有什么“凈土”,但凡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爭斗,也少不了你死我活。
若你不夠強,想要清靜無為的活著,也得看別人允不允許。
他曾見過蕭寶夤好幾次,有不甘地在人群之中窺伺過,也有滿腔激憤恨不得對方粉身碎骨過,但無論哪一次,這個領(lǐng)兵占據(jù)一方的霸主都是志得意滿、威風(fēng)凜凜的,哪里如這樣行尸走肉一般?
蕭寶夤今年不過才四十有五,一頭花白頭發(fā)卻已經(jīng)好似老人,躺在病榻上甚至無力自己起身。
崔廉望去,見他身上皮膚青黑干枯,一只左臂從肩頭開始齊肩而沒,衣袖空蕩蕩地別在腰帶后面,肉眼可見之處都削瘦見骨,可見自被刺殺之后,即便能從截肢的劇痛中忍受下來,身體也已經(jīng)變得很是虛弱。
能活下來都是奇跡。
可崔廉對他的恨意,不減反增。
這樣的禍害,這樣一個雙手充滿鮮血的劊子手,就因為所有人都還用的上他,他便能活著。
那酈道元一家呢?
那么多因浮山堰而死的百姓呢?
眼見著崔廉眼中的怒意越來越盛,蕭寶夤眼中也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是你……”
他還記得這雙憤怒的眼睛。
雖然也許于事無補,但蕭寶夤還是強撐起精神,解釋著:“酈道元一家不是我殺的。我聽聞那件事時,也很驚訝�!�
“就算不是你殺的,也因你而死�!�
馬文才信守承諾,將征討雍州之事交給了他,便是默許了他來替好友復(fù)仇。
蕭寶夤在這里看到崔廉,便也知道自己離死不遠(yuǎn)了,他如今這樣茍延殘喘,不過是為了替褚向多爭取些時間、為他名正言順繼位打下基礎(chǔ),他這樣一個高傲的人,這樣活著其實與死了也差不多,此時竟并無懼意。
只是心中畢竟有無法釋懷的地方,眼見著崔廉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還是忍不住問:
“蕭向他……現(xiàn)在如何?”
“你去問閻王吧�!�
回答他的,是刺入蕭寶夤心口的劍刃。
“把他的頭顱,我要帶走。”
崔廉曾立誓要在酈道元一家前以蕭寶夤之首祭祀,如今不過一年,他便已經(jīng)做到了。
在某種意義上,他更該感謝始作俑者的蕭綜。
長安城中改天換地,被留在安穩(wěn)后方的徐之敬自然是毫發(fā)無傷,聞訊后匆匆趕來,只看到了尸首分離的蕭寶夤。
作為親眼目睹過浮山堰悲劇,甚至還因為浮山堰瘟疫被除士的徐之敬,自然對蕭寶夤的生死并沒有什么在意,但畢竟是他花了不少時日保住性命的人,就這么被人砍掉了腦袋,還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作為曾在浮山堰救過崔廉一家的馬文才同伴,徐之敬和崔廉交情尚可,也就不避諱什么,皺眉問:
“你們這么快就拿下了長安?那褚向和馬文才得了洛陽嗎?”
他一直待長安,蕭寶夤對外宣稱已死,他負(fù)責(zé)為蕭寶夤調(diào)養(yǎng)身體,也是半隱居的留在長安,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不過馬文才倒是沒瞞他要拿雍州的事,比起長安,他更在意褚向和馬文才現(xiàn)在如何。
“主公現(xiàn)在應(yīng)該率領(lǐng)白袍騎去了并州�!�
崔廉大仇得報,眉目間也是一片爽朗,沒有對徐之敬瞞著什么�!爸劣隈蚁驇ьI(lǐng)的齊軍,大概在去豫州的路上吧……”
馬文才并沒有跟任何人說潁水上游的安排,連崔廉也不知曉,但他和馬文才反復(fù)推演過褚向的選擇,都一致認(rèn)為在洛陽不可得后,他最大的可能是帶著蕭寶夤舊部回返豫州。
“豫州?”
徐之敬也懂了,眉頭一挑。
“洛陽已經(jīng)有主了?”
“走之前,主公派了花將軍去滎陽借兵,爾朱榮一南下,花將軍就會駐守洛陽。褚向想趁虛而入,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崔廉口中也有著對褚向的惋惜。
且不提褚向?qū)ν庑Q的蕭寶夤遺子身份,就以他的才干風(fēng)度來看,若能拿下洛陽,未必沒有爭霸天下的實力。
只可惜他參與進(jìn)這場中原角逐太晚,前有爾朱榮、蕭綜這樣心狠決斷的梟雄虎視眈眈,后有馬文才、陳慶之這樣的天才突然崛起,他又是倉促領(lǐng)軍,無論是聲望還是地盤都不夠穩(wěn)固,根本不足以震懾魏國上下,得了洛陽也坐不穩(wěn)。
徐之敬聽聞褚向進(jìn)不了洛陽,八成要去豫州,心中很是為他擔(dān)心,但又轉(zhuǎn)念一想,他這好友從來就沒想過什么爭霸天下,要不是蕭寶夤要死了把他卷到這場爭霸里來,怕是就連蕭寶夤自己都一輩子不會暴露褚向的真實身份,讓他在南梁平穩(wěn)的過自己的日子。
現(xiàn)在早早將他從這場角逐中踢了出去,未必不是他的福氣。
如此一想,徐之敬也就想開了,準(zhǔn)備回洛陽去找馬文才。
然而他還沒松口氣多久,就聽崔廉像是自言自語道:“就是這褚向運氣太差了,他想要豫州,主公也想要豫州,八成還是我們先到,他還是得領(lǐng)著一群齊軍跟喪家之犬似的到處找地盤�!�
“什么?”
徐之敬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愣住了。
“我們的計劃本就不是雍州,雍州有潼關(guān)所拒,固若金湯,雍州北面的并州又將被白袍軍所得,此時誰也拿不下雍州。雍州只是跳板�!�
崔廉笑道;“得了雍州,便可避開關(guān)內(nèi)的眼線,從河內(nèi)直取河南,南下奪取豫州�!�
徐之敬一凜,不敢置信地看著崔廉。
“這,這是黑山軍的意圖,還是馬文才的意圖?”
和雍州、司州不同,豫州與徐州疆土與梁國相連,一直是邊關(guān)重鎮(zhèn),不但城池修的堅固高大,各路水路、陸路通路皆十分發(fā)達(dá),而且民風(fēng)尚武,是易守難攻之地,也被魏國幾朝的能臣名將治理的十分繁榮。
魏國動亂,元魏宗室不滿爾朱榮屠戮忠良,南方諸州刺史紛紛或南投或歸隱了,南方諸州的百姓也跑了不少,豫州和徐州空虛,但城池和要塞卻是絲毫沒有損壞的,良田桑林也有無數(shù),即使是梁國也是枕戈待旦、大軍壓境,就是等著兩虎相爭時奪下徐、豫兩州,收服淮北。
這一點馬文才不可能不知道。
豫州和雍州相連,是從魏國到豫州最近的道路,所以蕭寶夤才會被魏國點將去雍州平亂。只是他北上剿匪不利,加上酈道元被殺,索性就在長安反了,有他鎮(zhèn)守雍州,便等于豫州也在囊中,魏國即使想要奪回豫州也得大費周折。
褚向是從洛陽南下回豫州的,就得輾轉(zhuǎn)多地,還得避開魏國的兵馬,自然不會比黑山軍奪取雍州快,所以崔廉才說褚向太可惜了。
馬文才對豫州勢在必得,大約是拿下潼關(guān)時就已經(jīng)計劃好了一切,現(xiàn)在他明度雍州,暗取豫州,只要豫州一失,梁國就會知道馬文才的野心,便等于馬文才直接向天下宣布了自己的“不臣”之心。
見徐之敬聽懂了,崔廉又笑了起來,笑得狡詐又從容,他對著徐之敬眨了眨眼,就如當(dāng)年還在淮北之時。
“所以,要去取豫州的不是白袍軍,而是黑山軍啊�!�
好歹還披著層其他勢力的皮。
竟絲毫不避諱馬文才的野心。
徐之敬心中百轉(zhuǎn)千回,錯綜復(fù)雜,最后猛地一下決心。
“我跟你們?nèi)�!�?br />
“哦?”
他算看出來了,褚向是斗不過現(xiàn)在的馬文才的,只會被他牽著鼻子走,遲早要出大事。
所以徐之敬正了正色,很是認(rèn)真地說:“褚向并不是能爭霸一方的人,他也未必希望復(fù)什么國。你們率領(lǐng)黑山軍南下,待齊軍抵達(dá)豫州,城池已失、又人困馬乏,為了獲得補給,少不得要和你們有幾場惡戰(zhàn)……”
他一路跟著白袍軍打仗,也懂了不少軍事。
“我不愿看到馬文才和褚向內(nèi)耗、互相殘殺。褚向和我交情不錯,等到了豫州,我替你去說降,勸褚向投入馬文才麾下。蕭寶夤死了,雍州沒了,豫州又回不去,就算不為了他自己,哪怕為了那么多齊軍,他也會考慮的。”
徐之敬表情毅然。
“就算褚向不愿降,也沒有什么損失,是不是?”
崔廉在徐之敬面前又是透露消息,又是惋惜可憐的,等的就是這一刻。
和馬文才分別時,他也考慮過徐之敬和褚向的交情,建議馬文才派徐之敬去招降褚向,卻被馬文才以“戰(zhàn)事危險”拒絕了,好似對齊軍很不在意的樣子。
可崔廉在長安埋伏許久,觀察過蕭寶夤很長時間,自是知道齊軍戰(zhàn)斗力極強、且紀(jì)律嚴(yán)明,遠(yuǎn)不是中原那些流寇可比,就連軍戶出身的黑山軍也未必能在豫州這種人家的主場獲得大勝。
他心里記掛豫州戰(zhàn)事,可身為主公的馬文才又對此不上心,他作為謀臣,自然要為主分憂,想辦法把徐之敬騙到豫州去,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就算褚向不愿降,也沒有什么損失。
要是降了,既能少許多傷亡,又平添一股戰(zhàn)力,豈不是更美?
是以徐之敬自請隨軍,崔廉連考慮都沒假裝考慮一下,立刻就應(yīng)允了,又派了黑山軍中的精銳保護(hù)徐之敬的安全。
在殺了蕭寶夤、拿下長安后,雍州上下全部換了旗幟。
這一次,城頭上不再飄著梁、或是魏的大旗,而是黑底白字的一方“馬”字大旗。
自此之后,“馬閥”正式登臨舞臺,宣告成為爭奪天下的一方勢力。
***
另一邊,馬文才和陳慶之長驅(qū)直入,一路勢如破竹,不過三天的時間,便攻克了晉陽城的防線。
此時白袍軍的名望已經(jīng)是如雷貫耳,正如馬文才所說那般,并州可用的兵馬已經(jīng)全部被爾朱榮帶著南下,太原郡空虛的可怕,鎮(zhèn)守晉陽的爾朱天光之前便已經(jīng)受到了柔然軍北歸的戰(zhàn)報,原以為爾朱榮最多不過班師回朝,誰能預(yù)想到應(yīng)當(dāng)鎮(zhèn)守中郎城的白袍軍出現(xiàn)在了晉陽城外?
再加上馬文才派人四處散步爾朱榮、元天穆和他麾下大將都已經(jīng)戰(zhàn)敗、被擒往洛陽的消息,晉陽城中爾朱榮并他麾下將領(lǐng)的親屬家眷紛紛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家中頂門立柱的人物已經(jīng)做了刀下亡魂。
在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壓力下,馬文才又命人向晉陽城中射書,宣稱只要交出城中的少帝元子攸、并且開城投降,就對他們既往不咎,甚至可以護(hù)送他們?nèi)ヂ尻柮嬉娪H人、戴罪立功。
晉陽城里不僅僅有爾朱榮的人馬,也有羌、氐、高車、鮮卑、山胡等族的部落主和將領(lǐng),而如慕容、賀拔這樣的大族也居住在此處,此次都有家中子弟隨同爾朱榮一起出戰(zhàn)。
白袍軍能攻打晉陽,說明爾朱榮已經(jīng)大敗,他麾下的將領(lǐng)也都或被降或被俘,這些人都是這些家族的寶貴財富,怎么可能輕易舍棄?
所以無論爾朱天光如何向力挽狂瀾、勸說他們這只是梁人狡詐的詭計,也沒有頂住晉陽城中人心浮動。
最后,慕容氏留守晉陽的族長慕容紹宗率領(lǐng)舊部殺了爾朱天光,抓住了元子攸、開城門出城投降。
并州晉陽一失,周邊冀州、幽州諸郡、府紛紛望風(fēng)而降,生怕白袍軍繼續(xù)北上一路攻城略地,屠戮百姓。
好在馬文才和陳慶之本意就不是為了奪城,得了元子攸后,便遵照約定,領(lǐng)著晉陽各家派出的代表,率領(lǐng)大軍回返洛陽。
元子攸原本只是長樂王,從小便遵照鮮卑舊制作了元詡的伴讀,性格剛烈而有節(jié)義,為了替元詡報仇才為爾朱榮所用奪了洛陽,誰料爾朱榮打著他的旗號發(fā)動了河陰之變,使他成了引狼入室的宗室罪人,自是對整個爾朱家族都恨之入骨。
只可惜他性格雖剛烈,實力卻不如人,不得不淪為爾朱榮的傀儡,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一會兒挾持至洛陽,一會兒挾持至?xí)x陽,連舍身守城保家衛(wèi)國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
聽聞已經(jīng)得了洛陽的“魏主”派了白袍軍來接他回去,他還以為是同為宗室的元冠受,不但一點都不害怕會被忌憚,反倒拍手稱快,對他的人馬大敗、生擒爾朱榮十分高興,絲毫沒有眷念帝位之意。
陳慶之見元子攸并無野心、也沒有多深的城府,只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年輕人,也松了口氣。
他是武將,卻不是出色的政治家,要真遇見一個誓死也不愿禪讓的主兒,他也不愿用什么卑鄙的手法折辱一個曾為一國之君的人。
后來的事情倒挺順利,元子攸和白袍軍做了交易,以拓跋一族列祖列宗的英靈起誓,只要他到了洛陽,親眼看到爾朱榮被族誅,便會給他們寫一封禪讓文書,將帝位禪讓給洛陽之主。
他們征戰(zhàn)在外,消息不夠靈通,但陳慶之卻十分相信以蕭綜的手段和能力,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領(lǐng)著齊軍擒獲爾朱榮一黨、拿下洛陽了。
爾朱榮當(dāng)年殺戮太過,又多次騷擾洛陽百姓、搜刮財物,幾乎洛陽上下無論是高門大族還是平民百姓,人人都和他有仇,只要等他們壓著爾朱榮的家人入了洛陽,當(dāng)眾將爾朱榮一族斬首示眾,自然能安撫魏國枉死之人的家眷,替天行道。
占據(jù)大義和人情,蕭綜的繼位就會更加順利。
所以他們一拿下晉陽,幾乎沒有耽擱,立刻押解晉陽罪臣往洛陽回返,一路還提前送信前往洛陽,讓他們派人來接應(yīng)。
可惜信還沒有進(jìn)入洛陽,倒先傳來了一個噩耗。
“你說什么?”
得到消息的陳慶之目眥盡裂、渾身顫抖。
那來稟報消息的使者也被陳慶之難得的失態(tài)嚇得瑟縮了下,才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又說了一遍。
“齊,齊國那個‘太子’,領(lǐng)兵途徑嵩山腳下,遭遇了山洪……”
“三,三萬人馬全軍覆沒,無人生還!”
第519章
扭轉(zhuǎn)局勢
信使說不清為什么“齊國太子”會跑到嵩山腳下去,陳慶之聽到這個戰(zhàn)報后只能用“失魂落魄”來形容。
好在晉陽城已經(jīng)被拿下,否則就以陳慶之這個狀態(tài),別說戰(zhàn)場上攻城略地了,一根流矢就能讓他送了命。
接下來的時間,所有人幾乎是拼了命的往洛陽趕,陳慶之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二皇子出事了,洛陽有沒有事?他們還有沒有回頭路?”
白袍軍在外征戰(zhàn),其實猶如浮萍,毫無根基。
就算他陳慶之再厲害,能一路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可白袍軍有個致命的缺點——兵力不足。
他打下來的地盤,如果沒有兵來守,不過就是座空城,今天能歸梁,明天就能歸魏,后天還能歸齊。
這也是為什么陳慶之會支持蕭綜的最大原因。
因為他比誰都深深的清楚,梁帝老了,即使他有這樣的大捷,若沒有特別的原因,他和梁國都已經(jīng)沒有了北伐的決心與魄力,他最后獲得的勝利都要拱手讓人,所有的榮譽和功績都是過往云煙,稍瞬即逝而已。
正因為太相信蕭綜,太倚仗蕭綜處理“拿下洛陽”后的一切,這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猛然斷裂時,陳慶之差點崩潰了。
沒有洛陽,元冠受死了,白袍軍得不到補給,也沒有了地盤。
魏國各方勢力失去爾朱榮這個虎視眈眈的仇敵、又沒有了齊軍這樣的掣肘,他的白袍軍就是魏國現(xiàn)在最大的外來勢力,很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他思來想去,若是洛陽失了,他除了率領(lǐng)白袍軍灰溜溜的回梁國領(lǐng)受懲罰,沒有第二條路走。
不,他不能讓白袍軍回梁國。
陛下死了兒子,白袍軍在外得了再大的功勛也是枉然,一回國就會失去所有……
“佛念,幸虧你回來了�!�
在趕回洛陽的路上,陳慶之終于難掩疲憊地承認(rèn),“要是我在外征戰(zhàn)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必然不能如你一般冷靜地繼續(xù)指揮大局。說實話,現(xiàn)在的我,慌亂到六神無主,根本做不好一軍主帥。”
“事已至此,先生是該多想想何去何從了�!�
馬文才也不謙虛,事實上,陳慶之最近的失魂落魄幾乎所有人都看的出來,要不是他能鎮(zhèn)得住,白袍軍上下也要軍心動蕩。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說:“二皇子已失,歸梁比留在魏國更危險啊�!�
陳慶之何嘗不知道馬文才說的話是對的,但他和年輕的馬文才不同,他已經(jīng)四十歲了,擁有這個年紀(jì)的人才有的固執(zhí)。
在這個年紀(jì),價值觀和世界觀已經(jīng)成型,忠君愛國的印記刻印了一輩子,成為他人的附屬物就是他的價值,猛然讓他以自己為中心,不亞于親手摧毀自己的世界。
但馬文才說的對,即使不為他自己想,也得考慮和自己一路浴血奮戰(zhàn)的白袍軍的歸路……
他們就這么一路心神不屬的回了洛陽,白袍軍本就是騎兵習(xí)慣了趕路,晉陽那些各家族的“代表”也多是職業(yè)軍人還好,苦的是被帶回洛陽贖人的爾朱榮家眷,可惜也沒人同情他們,很多干脆就是綁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回來的。
齊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在他們過了黃河后也不是秘密,爾朱榮在黃河岸邊擊潰元冠受的魏**隊的消息也傳了過來,陳慶之許諾的“爾朱榮一黨被擒”頓時飄忽起來,開始有人懷疑他們是詐城。
無奈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投降了白袍軍,再后悔也來不及,晉陽一派的將領(lǐng)們私底下也是蠢蠢欲動,在暗地里交流后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如果洛陽城不在白袍軍手里,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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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才的白袍軍出現(xiàn)在洛陽城外時,滎陽的任城王和賀六渾已經(jīng)在洛陽城下擺開陣勢兩天了。
馬文才和花夭之間有信鷹來去,速度更快過尋常信使和驛者,就在馬文才不停的根據(jù)局面變化調(diào)整著方略時,花夭也為他提供幫助,早早去了滎陽城,作為信使說服任城王和賀六渾與他合作。
最早時,馬文才只是不滿元冠受的懦弱無能光扯后腿,想要殺了元冠受扶持任城王為帝,賀六渾與馬文才自然能一拍即合,結(jié)為盟友。
但爾朱榮來的太快,眼看著就要和洛陽有一場大戰(zhàn)。如果那時候馬文才用白袍軍扶持任城王,任城王和賀六渾的人馬就得去抵抗?fàn)栔鞓s,賀六渾愛惜自己的兵馬,又擔(dān)心任城王不是爾朱榮的對手,所以竟在那個關(guān)口猶豫了,殺元冠受開城迎任城王的約定就此作罷。
之后馬文才得知陳慶之和蕭綜的計劃后也有些可惜,要是那時賀六渾利益熏心頭腦糊涂一點,代替元冠受枉死在南岸大營的就得是任城王元彝了,魏國最后一點能打仗兵馬怕是也要消耗在黃河邊。
賀六渾的頭腦清楚,對天下大勢也有清醒的認(rèn)識,而且還是個并不貪心的人,馬文才知道無法操縱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和他合作。
當(dāng)他知道蕭寶夤瀕死時,整個計劃就已經(jīng)勾勒出來了,無論是齊軍還是蕭綜,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拿下洛陽”,既然如此,他就得確保洛陽不失。
可是那個時候,黑山軍要被用來奪雍州、豫州,離洛陽最近的人馬就是滎陽的任城王軍隊,所以馬文才便將這個重任交給了花夭,要么借兵,要么干脆和任城王合作,守住洛陽。
為了表示誠意,整個計劃自然不可能瞞住,爾朱榮大軍將敗、南岸大營將全軍覆沒的消息也給滎陽方透露出去了一點,花夭也親自在滎陽上下活動,希望能得到兵力保衛(wèi)洛陽。
洛陽作為國都,在魏國有極為重要的意義,作為元魏宗室的任城王自然希望能保住洛陽,但賀六渾軍中上下意見卻不能統(tǒng)一。
賀六渾和葛榮不同,葛榮原本是懷朔的鎮(zhèn)將,除了后來投奔的人馬,一開始起義的部隊都是他的麾下,聽從他的調(diào)遣。而賀六渾只是人緣關(guān)系極好,大家愿意聽從他的建議,甚至八大將領(lǐng)跟隨他脫離葛榮,看的也是任城王的身份,而不是賀六渾的號令。
他們之前數(shù)次敗在爾朱榮手上,對爾朱榮有深深的懼戰(zhàn)之意,等到了滎陽以后,又過了一陣子安穩(wěn)的日子,仿佛還在一百年前的六鎮(zhèn)時那樣,有朝廷供給糧草、有百姓感激他們維護(hù)和平,大部分人都滿足了。
他們經(jīng)過太長時間的東征西討,很多人也都倦了,覺得就這樣據(jù)滎陽城以守,替天子守門戶也不錯,反正無論誰得了洛陽,都得對滎陽的他們客客氣氣。
另外還有些有野心的,則是擔(dān)心梁國這又是在用什么陰謀詭計消耗他們的實力,要騙他們替他們守城,到時候爾朱榮和齊軍先后攻打洛陽,死的可不就是他們的人馬?
賀六渾手下八位將領(lǐng)無法齊心,各懷心思,再加上賀六渾也不想和能征善戰(zhàn)的爾朱榮軍與齊軍對上,雖然對花夭依然十分熱情,卻避而不談借兵給她守洛陽的事情。
好在任城王是真的在意洛陽的得失,跟著花夭親自四處游說,最后以私人的名義借到了四千多人,再加上后來青州義軍首領(lǐng)邢杲親率兵馬相助,好歹湊夠了一萬人,打著任城王的名號,成功保住了洛陽。
花夭借著洛陽軍民兩萬多人擊退了爾朱榮的潰兵,生擒爾朱榮、元天穆和爾朱榮麾下諸將,嚇退齊軍三萬人的消息傳來,滎陽城里的人馬就坐不住了。
他們并不是不想要洛陽,只是怕和能征善戰(zhàn)的爾朱軍和齊軍對上、消耗人馬,如今花夭已經(jīng)擊退了強敵,爾朱榮軍已經(jīng)潰敗,齊軍也不得不敗走,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在他們看來,花夭是打著任城王的名號借到的兵、拿下的洛陽,現(xiàn)在任城王親自去收回洛陽,有什么不對的?
要不是靠他們的人馬,就花夭一個光桿將軍,能守得下洛陽?
賀六渾也是個有野心的人,聽聞爾朱榮這一魏國最大的軍閥被擊潰后也是心中大動,默認(rèn)了這一場“奪城”的行動,領(lǐng)著滎陽的大軍傾巢而出,在洛陽城下擺開了陣勢,要求花夭打開城門,迎任城王入城登基。
此時元冠受及其身邊元魏僅剩的宗室、文武官員戰(zhàn)死的消息已經(jīng)傳了回來,自胡太后鴆殺宗室起,宗室的震懾力蕩然無存,就像是拉開了一道屠殺宗室的序幕,短短幾年,魏國已經(jīng)死了幾千元魏的宗室,連帶著連宗室后戚、朝廷官員都死了幾輪。
如今洛陽上層的基礎(chǔ)徹底崩塌,魏國甚至已經(jīng)湊不起一支能夠治國的朝廷架構(gòu),就連保衛(wèi)洛陽這種事都得全部倚靠花夭這么一個年輕的女將軍。
任城王作為魏國僅剩的幾位皇族血脈、而且還擁有名望和兵力,歲數(shù)也合適,領(lǐng)著人馬在洛陽城下叫城,自然是引起了一番動蕩,要不是花夭手里的邢杲義軍并不效忠元魏,恐怕花夭都沒辦法控制局勢。
為了防止洛陽城里有人偷偷為任城王開城門,洛陽外城所有的城門都換了邢杲的人把守,城中之人只要出郭城一步便會迎來一輪射殺,如此才守住了洛陽兩日。
但花夭畢竟是個女人,還是軍戶出身的女人,若她是拓跋一族的公主或妃嬪,哪怕是太子或天子的保母,現(xiàn)在領(lǐng)兵據(jù)守城池還能獲得大義名分,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可惜她不是,所以在很多人看來,她不過是趁亂竊城的一位女將軍而已,能在任城王幾萬大軍兵臨城下時撐兩日,已經(jīng)到了極限。
也幸虧賀六渾還顧及著師兄妹的情誼,再加上洛陽城高堅固,花夭挑走的又大多是弓手,他們不愿意在攻城時消耗太多己方的兵力、想靠局勢壓迫花夭開城投降,這攻城之戰(zhàn)一直沒打起來。
否則馬文才他們回返的時候,看到的就不是大軍壓境,而是鏖戰(zhàn)正洶了。
白袍軍的人馬出現(xiàn)在洛陽城外,無論是城頭上戒備的洛陽軍還是任城王率領(lǐng)的葛榮軍都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你說什么?白袍軍回來了?”
賀六渾正在考慮是不該單獨入城說降自己的師妹,乍然聽到這個消息,頓時什么也不想了,幾乎是跳了起來。
“怎么這么快?”
白袍軍北上的消息自然不能瞞過一直注意他們動向的賀六渾,但是前兩天他們還在并州,這就到了洛陽,即便他心里已有了準(zhǔn)備,也還是吃了一驚。
“早知道就不拖到現(xiàn)在!”
葛榮軍中的大將尉遲智硬氣呼呼道,“前兩天聽我的硬攻,說不定就輪到我們站在城頭看白袍軍來了!”
他們對白袍軍的懼怕,不亞于爾朱榮。
陳慶之憑一己之力拿下洛陽,更是挑動爾朱榮和元冠受自相殘殺,硬生生耗光了魏國所有的正規(guī)軍,簡直可怕至極。
“蠢貨,要是前兩天在硬攻,就該輪到我們被前后夾攻了!想想元天穆那十幾萬大軍怎么栽在滎陽的!”
另一位支持賀六渾的將軍斥道。
“你罵誰蠢貨呢!”
尉遲智硬怒瞪。
“難道我說的……”
“好了,別吵了!”
賀六渾被吵得頭痛,恭敬地問身邊的任城王,“殿下,我等要先去看看情況,還請殿下在帳中靜候一陣子……”
“我和你們一起去�!�
任城王卻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我要去問問陳慶之,既然接受了元冠受的托付守衛(wèi)中郎城,卻放了爾朱榮南下、屠殺我大魏士卒,他有沒有愧�!�
“好主意,這是將民心拉向我們的好時機�。 �
其余幾將眼睛一亮。
“那陳慶之是梁人,在我魏國東征西討能圖什么?明明是狼子野心,怎能讓洛陽軍民受蒙蔽!”
“都怪這花夭吃里扒外!明明也是懷朔將門,好生生巾幗女將軍之后,竟然幫著外人!”
“胡說什么!”
賀六渾本也頭疼陳慶之這時領(lǐng)了白袍軍回來,聽到旁人這么說花夭,頓時眼睛一瞪。
“給你一萬兵馬,你那時候也守不住洛陽!人家憑本事保下來的洛陽,憑什么給你!”
六鎮(zhèn)的規(guī)矩是誰拳頭大誰說話,可以認(rèn)輸,卻不能貶低敵人。
“不過任城王殿下說的沒錯,陳慶之明明鎮(zhèn)守中郎城,卻眼睜睜看著爾朱榮南下而不支援,反倒趁機奪了并州,這一點可用�!�
他也支持他們的這種建議,躬身請任城王。
“那就有勞殿下了,吾等會保護(hù)好殿下的安全�!�
白袍軍率部已經(jīng)抵達(dá)洛陽城外,但任城王的人馬自然離得更近。
白袍軍不過萬余人,洛陽城里能戰(zhàn)的只有萬人,任城王的人馬卻有五萬,若是他們能學(xué)白袍軍那樣在元天穆兵臨城下時背城一戰(zhàn)登上墻頭,也許還有機會,但現(xiàn)在放棄了用武力解決問題,就只能靠政治手段周旋了。
只見賀六渾軍中精銳盡出,團團圍住任城王,護(hù)送任城王穿過陣地,抵達(dá)了白袍軍的陣前,想要親自喝問陳慶之,再用民心向背逼迫他投向任城王。
是的,不是結(jié)盟,而是投效任城王。
在賀六渾軍中看來,此一時彼一時,元冠受已死,他白袍軍還有什么名義能在魏國作威作福?
眼見著賀六渾軍中有什么人馬過來了,白袍軍這邊也是一片震動。
“陳將軍、馬將軍,你們說大將軍麾下的將領(lǐng)都被生擒至了洛陽城,可我看洛陽城上的可好像不是白袍軍啊�!�
慕容紹宗瞇著眼,見一片弓弩手占據(jù)城頭,含著怒意說:“你們不會是騙我們來保洛陽城的吧?”
他話剛說完,白袍軍中便有人翻了白眼。
幾個參將也見到了洛陽城頭的情勢,當(dāng)即松了一口氣,笑瞇瞇地回話。
“現(xiàn)在守著洛陽的確實不是白袍軍,不過和白袍軍也沒什么區(qū)別……”
另一個副將插口。
“洛陽現(xiàn)在的守將是馬參軍的媳婦兒!”
馬文才剛準(zhǔn)備向他們解釋洛陽的守軍是黑山軍的首領(lǐng),是盟軍,話還沒出口,就被好事的白袍軍士卒打斷了。
于是一時間,剛剛緊張的氣氛蕩然無存,全是起哄的聲音。
“那是黑山軍的頭兒,我們白袍軍是他們的婆家哈哈哈!”
“別亂說,還沒成親呢,最多未婚夫妻!”
“城外那批人豈不是是花將軍的娘家?哈哈哈果然還是跟婆家更親!”
也有人嘻嘻哈哈解釋:
“什么婆家娘家,花夭將軍的人馬都是和我們一路打到洛陽的兄弟,比親骨肉還親!”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信不信咱們馬參軍臉一露,洛陽城門就開了!”
馬文才被調(diào)笑的耳根子都紅了,偏偏還要在爾朱榮的人面前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甚至還得迎著慕容軍中一片“后生可畏”的目光微微頷首。
沒辦法,大軍壓境,他得鎮(zhèn)定軍心。
懷朔花家的名頭即使在魏國也很響亮,何況花夭還是手刃元叉、胡太后兩位禍國逆賊的英雄,在軍中享有很高的聲望。
聽聞這白袍軍中不顯山不露水的年輕人竟然是花夭的未婚夫,自然生出一股“真人不露相”之感。
陳慶之原本擔(dān)憂洛陽已失,現(xiàn)在看見任城王的人只是兵臨城下,洛陽是花夭在鎮(zhèn)守著,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蕭綜率領(lǐng)的齊軍沒有拿下洛陽,反倒莫名其妙在嵩山腳下全軍覆沒,但顯然眼前要做的是保全自身,得先入了洛陽才能查探齊軍那邊的消息。
所以當(dāng)他看到城外大軍中有重兵護(hù)著任城王過來了,頓時面容一整,厲聲打斷了白袍軍中一片起哄調(diào)笑之聲。
“安靜,任城王來了!”
任城王的人馬老遠(yuǎn)的見到白袍軍一片輕松嬉笑也是心中惱火。
搞半天白袍軍這么點人還沒把我們看在眼里是吧?
惱火之余,又有深深的提防,畢竟樹的影人的名,白袍軍和陳慶之的名頭太大了,看到他們這么輕松,誰知道后面還有沒有什么后手?
陳慶之作為一軍主帥,親自領(lǐng)人到前方和任城王會面,馬文才卻思忖了下,騎馬去了隊伍后方。
那邊,任城王一見了陳慶之,便出聲喝問:
“陳將軍,你身為梁國將領(lǐng),深受魏國大恩,既以梁國人之身得封大司馬、大都督,又深受魏主信任,被托付黃河沿線防御軍事,又為何能眼睜睜看著爾朱榮軍隊南下,屠戮我魏**民?!”
“黃河南岸一戰(zhàn),血流成河、死傷慘重,我國隨軍的拓跋宗室與洛陽官員均在此一役慘遭毒手,無人生還!你作為節(jié)度魏國兵馬的大都督,怎么還有臉回到洛陽?!”
任城王這并不是欲加之罪,而是打從內(nèi)心里就是這么控訴著。
元魏宗室遭此大劫,幾乎盡毀于爾朱榮之手,而陳慶之正是推波助瀾之人,正因為如此,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帶著極大的憤慨。
在這一點上,白袍軍確實理虧,實際上很多白袍軍中的士卒不明白為什么有斥候顯示爾朱榮在南渡,他們卻袖手不管。
陳慶之也無法在眾人前解釋清楚自己的用意,無論怎么說都顯得自己不把魏國士卒當(dāng)回事,竟一時語塞。
就在賀六渾暗中心喜,正準(zhǔn)備趁勢再喝問逼降之時,猛聽得白袍軍陣中有人朗聲問道:
“我等是奉命守衛(wèi)洛陽的軍隊,即使沒有防住爾朱榮南下,亦師出有名,那任城王又是以什么名義在攻打洛陽呢?”
說話間,有一白袍銀甲的年輕將軍領(lǐng)著一人從白袍軍陣中緩緩走出。
來人清癯俊逸,劍眉入鬢,鳳眼生威,正是白袍軍的參軍、魏國親封的征西將軍馬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