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這位繼承陶弘景衣缽成為道門魁首的女真人,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正是最為青春貌美之時,又位高權(quán)重、深受帝后信任,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更別說她出身豪族、單身未婚,還有傾國之色,以至于整個洛陽城中追求者如過江之鯽,每每列朝聽奏,總有年輕官員偷看她而被抓到。
祝英臺其實并不喜歡上朝聽朝會,太早了她起床困難,但是太常寺還掌管朝事中的禮儀和奏對,有些時候農(nóng)林漁獵之事涉及到天象的也歸太常寺管,她就是不想偷懶都不行,只能天天打著哈欠來“上班”。
因為早上實在起不來怕誤事,沒多久祝英臺就答應(yīng)了梁山伯的留宿請求,早上好歹有個人喊著一起上班,就和原來在建康時去東宮上班那樣。
梁山伯這一留宿,半個洛陽城的年輕男人都差點跳出來要和梁山伯決斗。
以前不敢追求祝英臺吧,是因為祝英臺和皇帝陛下關(guān)系緊密,總有人怕捋了胡須,后來得知祝英臺和皇帝乃是同窗之情,和皇后也是莫逆之交,這膽子大起來的人就多了,更有仗著自己風流倜儻想要攀炎附勢的,數(shù)不勝數(shù)。
好好一朵嬌花被皇帝陛下摘了誰也不敢說什么,可這梁山伯不過也就是個在洛陽剛剛站穩(wěn)腳步的年輕人,怎么敢覬覦他們的國師大人?!
好在祝英臺神經(jīng)粗,又生活在大多是道人的環(huán)境里,大部分時候?qū)@些并不敏感,而梁山伯又是出了名的心黑,很多人栽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栽了。
這一日,剛剛下朝,祝英臺恰巧癸水來了,站了幾個時辰人有點受不住,正在考慮是不是把椅子折騰出來,讓馬文才給他們這些可憐每天站班的人坐著開會。
可不知為何,腦子里首先浮現(xiàn)的卻是梁山好漢在聚義廳里擺下兩排的那個架勢,這么一想象,馬文才就跟黑社會老大似的,頓時樂不可支,粲然而笑。
隨著褪去臉上的嬰兒肥,她如今的長相并不親切可人,而是略帶點距離感的那種清冷,這般站在重重宮宇低檐之下粲然一笑,頓時明艷不可方物,當即就有不少官員又走不動路了,上來套近乎。
“祝使君,您今天氣色不太好啊,可是沒休息好?”
來搭話的是平鄉(xiāng)侯賀蘭喜聞,他在洛陽宮中任城門司官,管著外城的南門,平日里祝英臺大多是從南邊的朱雀門進出,也就和他見面不少。
遇見這種問題,祝英臺自是不好回答自己身體不適,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聲就想走,沒料到突然一陣頭暈,眼看著就要栽倒在階下……
賀蘭喜聞面色一變,連忙伸手去攙,卻見祝英臺身后伸出一只手掌,一把抓住了祝英臺的左肩,將她拉了回來。
因為慣性作用,祝英臺重重倚靠在后來者的懷里,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讓祝英臺放棄了掙扎抵抗的動作,反倒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反仰起頭,微微一笑:
“你怎么從我后面來了?不是比我早走嗎?”
賀蘭喜聞一見這個架勢心就涼了半截,伸出去的那支手臂也好似成了笑話,臉色極黑的收回了手,冷冷看著面前的梁山伯。
“梁尚書可真閑啊�!�
大正以洛陽為都,朝中官員雖有梁國人也有魏國人,但留在洛陽的武將倒大多是原來的魏人,這也導(dǎo)致朝中分為魏國派和梁國派,雖不至于到了有矛盾的地步,但彼此之間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也是常有的事。
現(xiàn)在北方領(lǐng)土還處在均田分授階段,正國的稅收錢糧大多倚靠南方,而北方的財政稅收任務(wù)也很重,這梁山伯任的就是“度支尚書”一職。
這個官職是從漢代的大司農(nóng)演變而來,負責掌理糧食庫藏,物資供應(yīng),物價調(diào)節(jié),國庫出納,甚至連鹽鐵也歸他管,實在是大大的要職,尤其在這個剛剛起步整合的國家,所謂物資調(diào)節(jié)就是從南往北貿(mào)易、運輸,這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
朝中也不知有多少人眼紅梁山伯的位置,一心想把他拉下馬�?上Я荷讲揪褪怯烦錾恚饺兆龅氖堑嗡宦┳屓藷o法指摘,再加上他了解南北情勢,又精通內(nèi)政,雖然身居要職,可十分精干,再加上是馬文才的親信,誰也沒法動他。
賀蘭喜聞原本是隱晦的抨擊他“瀆職”,結(jié)果梁山伯扶好了祝英臺后,抬起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
“陛下命我找祝卿商議新幣之事,所以這才去而復(fù)返�!�
態(tài)度平和自然,并不把他的敵意放在眼里,越發(fā)把賀蘭喜聞氣個半死。
“慫包!孬種!”
等梁山伯和祝英臺聯(lián)袂而去,賀蘭喜聞才在心中將那梁山伯腹誹了一通。
聽聞之前約梁山伯一起比斗、賭馬的祝英臺追求者全都鎩羽而歸,梁山伯一個都沒答應(yīng),還用“祝使君并不是財物,不能當做賭注,即便我贏了或輸了,該選擇誰也是祝使君自己的事情”搪塞,根本就找不到教訓(xùn)他的機會。
還選擇誰是祝使君自己的事情,你都住到人家家里了,倒是給別人點機會啊��!
梁山伯自是不會把一個都不知道是從哪里跑來的阿狗阿貓放在眼里,要是每一個祝英臺的追求者他都計較,早就已經(jīng)累死了。
何況之前他說的話也不是托詞,馬文才確實想在正國推行新幣,他現(xiàn)在管著鹽鐵,鑄幣需要的金屬得和他商議。
祝英臺最喜歡梁山伯的就是這一點,哪怕兩人感情再好,不會因私廢公。
不過今日卻沒有如此,祝英臺臉色不太好連旁人都看出來了,何況是梁山伯?他摸了摸祝英臺的指尖,發(fā)現(xiàn)微微發(fā)涼,便中止了話頭。
“是不是不太舒服?我后面放了張榻,去躺著說吧。”
梁山伯經(jīng)常在官衙中熬夜辦差,有時候?qū)嵲诎静幌氯ゾ驮诤竺骈缴咸梢粫䞍�,按理說如果來的不是祝英臺,兩位朝廷大員躺著說話實在不成體統(tǒng),可現(xiàn)在談事的對象是祝英臺,誰也不糾結(jié)這個問題,再加上祝英臺肚子確實不舒服,就從善如流地到后面去躺著了。
祝英臺一躺下,便順手拉過塌邊梁山伯的大掌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隨口說道:“肚子疼,捂一捂。”
梁山伯感覺到掌下溫熱細膩的觸感,對她的不適也有了幾分預(yù)感,口一干,不自在地換了個姿勢,隨她去了。
兩人一開始聊正事還聊的好好的,只是說著說著,這意頭就變了味兒,祝英臺捏著梁山伯的手掌把玩了一會兒,竟順著他寬大的手掌把玩到了手腕,又來回摩挲了起來。
梁山伯畢竟是個成年男人,還是憋了許多年才開葷不久的男人,被祝英臺這摸摸索索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說到哪兒。
“然后呢?”
祝英臺只是跟擼貓一樣擼的順手,并沒有什么綺思,抬起頭茫然問:“錫礦要半年后收回來,然后呢?”
哦,對了,錫礦,錫礦。
遲早要給祝英臺給折磨死!
梁山伯咳嗽了一聲,“收回來后,我會奏請陛下將此處錫礦撥給造幣司�!�
“說起來,我還要一些工匠啊�!�
祝英臺嘆氣,“我之前帶來的那么多人手都被陛下要去分撥各處了,依我現(xiàn)在的工作量,實驗室里都是要有學(xué)生幫手的,現(xiàn)在我只能用幾個太醫(yī)署的太醫(yī)生,根本不夠用。就這樣,還老是出各種問題……”
她不喜歡私事和公事混為一談,可是每次調(diào)配來用的人沒幾天不是對她“訴衷腸”,就是“自薦枕席”,搞得她好像什么大齡饑渴女青年似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外面都在說什么,都說她找助手找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是另有所圖呢!
聽到太醫(yī)生幾個字,梁山伯眼睛里有什么一閃而過,仿佛不經(jīng)意道:“你要協(xié)助的試驗都挺精細,男人笨手笨腳的,要不,我讓陛下給你找?guī)讉年紀小聰明伶俐的宮女,你先慢慢用著?”
“還能這樣?”
祝英臺愣了下,馬上想起來馬文才后宮里并沒有嬪妃,那些宮女也就是尋常伺候的宮人,和她以前看到亂七八糟的宮斗戲可不同,當然沒有什么宮女不能分配出去的事。
只是看到梁山伯的表情,祝英臺也反應(yīng)過來了,壞笑著重重捏了下他手腕上的細肉:“我看你不是嫌人家笨手笨腳,是嫌人家動手動腳吧!”
她之前有個“學(xué)生”,趁著她專心試驗的時候偷偷摸了下她的頭發(fā),恰巧被來探望的梁山伯看到了,之后那人便哭著來辭別要回太醫(yī)署去,再不敢提什么“仰慕”不“仰慕”的事了,也不知道梁山伯一個度支尚書又不是御史了,究竟做了什么把人家嚇成那樣。
梁山伯笑笑,也不否認,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肚子,嘆氣道:“你上次讓我做的那個‘椅子’,我給你折騰出來了,你什么時候去我那看看?”
“看看”兩個字,說不出的沙啞,仿佛有一把小鉤子一般,重重地勾了祝英臺一下。
祝英臺和梁山伯屬于“地下情人”,有些東西心照不宣。譬如在梁山伯那邊時大多是休沐之時,兩人去他的宅子就相當于“度假”,自然常有些親密行為。
只是他們現(xiàn)在都忙成狗,每天不加班就算好事,算起來也有快兩個月沒有休沐了,也就是兩個月沒有親熱過,那椅子還是上次休沐時祝英臺隨口說了句自己站著腳酸,在梁山伯面前提了一提,卻沒想到梁山伯忙成這樣還能給他做什么椅子。
梁山伯會木匠和編織的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自他出仕后親手做這些的時候也少,也就是祝英臺隨口一句話,能讓他又“重操舊業(yè)”,折騰起這些昔日艱難度日時的活計來。
一想到這個,祝英臺心里既甜蜜又開心,手里更勝似開始不規(guī)矩起來,已經(jīng)不滿足于摸手腕,漸漸轉(zhuǎn)到梁山伯的大腿上了。
祝英臺在男女之事上有些“頑皮”,喜歡看梁山伯隱忍又無奈的樣子,再加上她來自未來,對于這種事并沒有什么羞澀,就可憐土著男梁山伯往往處在又矛盾又驚喜又刺激的百感交集之中,只能任由祝英臺胡亂施為。
像今日這樣,祝英臺身上明明不方便,偏非要折騰他的事情,他也經(jīng)歷過好幾回了,實在是又痛苦又歡樂,除了在心里暗嘆這是個冤家,一點法子都沒有。
這一次也是如此,待兩人“商量”好事情走出尚書省官衙時天都黑了,在外面把守的門衛(wèi)和吏官們看著祝使君明顯紅腫了的唇瓣,再看著他們主官梁使君身上微微凌亂的官服,嘴角都露出一抹八卦的笑意。
嘖嘖嘖,這么如膠似漆,他打賭,這兩人最多一年半載的就要成婚!
不怪門吏們這么想,就連京中沒有多久都開了賭局,一邊賭的是祝英臺和梁山伯肯定會分開,一邊賭的是兩人肯定會成親,賭局剛開就有不少人參與進來,就連不少祝英臺的門生故吏都湊了個熱鬧。
然而這賭局越來越大、參與的人越來越多,祝英臺和梁山伯還是一直都沒有成親。
此時兩人的感情已經(jīng)舉世皆知,而梁山伯的官職也隨著他的功績越來越高,漸漸到了沒有人敢再“撬墻角”的地步,對于祝英臺這位真“神人”也越發(fā)不敢褻瀆,只是出于好奇的心理猜測著兩人什么時候才能開花結(jié)果。
道門是不禁婚嫁的,女冠成親甚至不用還俗,依舊可以用道門的身份行走,一開始眾人猜測的什么道門禁忌便不存在,那兩人遲遲不成婚的原因就實在令人費解。
就連馬文才都同情起自己這個追妻這么多年都沒有下文的同窗,私底下召他問過是不是需要撮合下、賜個婚什么的,卻被梁山伯制止了。
梁山伯就這么等了三年,等到洛陽所有人都開始用可憐的眼神看他時,終于忍不住了,悄悄求了花夭去問祝英臺的心結(jié)。
結(jié)果這一問,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
“我沒有求過婚?”
梁山伯匪夷所思道,“可我明明派了媒人去過上虞的祝家莊……”
按照禮法,他派媒人上門,遞過婚書,那就是求了婚了,是祝英臺說她已經(jīng)和祝家脫離關(guān)系,是道門中人,讓他別找什么媒人的……
難道這不算“求婚”?
說實話,有時候馬文才和梁山伯都搞不懂祝英臺到底是要什么,還是祝英臺已經(jīng)來了洛陽的好友江無畏給梁山伯出了個主意,讓他試試別的法子。
說起這江無畏也是“傳奇人物”。
她自小“性”趣古怪,非常人不能滿足,自己也不羞恥與歡愛之事,只是后來侍奉的是臨川王,這種事情不得不壓抑住。
再后來,她假死避禍,托庇與祝英臺,自然不能給祝英臺惹麻煩,這也就憋了許久。
恰恰被胡太后視作男寵的楊白華不堪其擾,南逃梁國,等到了梁國之后,這楊白華就發(fā)現(xiàn)自己大概是被胡太后“玩壞了”,不但對尋常女子提不起什么興趣,而且還覺得她們都索然無味,再美的女人也不能得到滿足。
祝英臺和楊白華私交還可以,梁山伯想避嫌,推脫了照顧江無畏的委托,祝英臺離開建康時便拜托楊白華照顧下江無畏。
結(jié)果這兩人一個是嬌嬈過人的熟女,一個是曾讓胡太后“腳無力”的猛男,不知怎么的一來二去一拍即合,那真是猛龍入海乳燕投林,江無畏這祝英臺的妾室本就是掩人耳目,當即便改嫁給了楊白華,做了他的夫人,可謂是每天都過著歡歡喜喜的性福日子。
此番馬文才建國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楊白華率領(lǐng)仇池氐人入京為官,便將家眷江無畏
也帶了來,那江無畏在洛陽人生地不熟,沒事就跑跑祝英臺這,算是半個閨蜜。
比起梁山伯,江無畏自然更明白祝英臺的心思,和梁山伯悄悄商量了好幾次,才敲定了不少細節(jié)。
恰逢大正建國后的第一個上元節(jié),馬文才下令與民同樂,將整座御道開放,道旁懸滿彩燈,又在宮門口設(shè)置了一座燈樓,允許百姓上元節(jié)那日行走在御道上賞燈。
大正朝本就沒有宵禁,也因此商業(yè)迅速繁榮了起來,上元節(jié)更是熱鬧無比。
祝英臺早就知道馬文才這次上元節(jié)要大辦,也為他提供了不少新鮮玩意兒與民同樂,什么走馬燈、孔明燈、小熱氣球通通都設(shè)計了出來,連夜光劑都做了不少,交給了宮中內(nèi)監(jiān)讓馬文才去顯“神跡”。
她自己那天也和梁山伯告了假,換下了官服,晚上高高興興的去觀燈。
京中花燈最美的那條街便是朱雀門外御道兩旁的宮燈,梁山伯領(lǐng)著幾個護衛(wèi),護著祝英臺沿著懸燈結(jié)彩的熱鬧街道一路到了御街外,便仰頭看向飄舞在宮門上方最大的那盞“寶珠燈”。
宮墻城頭兩側(cè)扎著張牙舞爪的龍燈,而那懸掛在城樓頂上的“寶珠燈”就像是雙龍戲珠的那顆“珠子”,憑空漂浮在城頭上。
聽說這是道家的法門,觀者無不嘖嘖稱奇
“那不是寶珠燈,那是我做的小熱氣球。”
祝英臺洋洋自得地和梁山伯咬著耳朵,“就是放大了的孔明燈�!�
梁山伯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整了整祝英臺的披風,將她凍得有些發(fā)紅的小臉藏在了披風的領(lǐng)子里,再抬起頭時,卻對侍衛(wèi)打了個手勢。
祝英臺光看燈去了,沒注意梁山伯的動作,當她意識到不對時,整個御道已經(jīng)全部暗下來了,僅有那盞“寶珠燈”還懸在城樓上方。
燈是一盞一盞暗下去的,那些原本看燈的“游客”仿佛一瞬間都成了手腳麻利的看燈人,拿起桿子輕輕這么一挑,頭頂上一整條長街的彩燈便全部暗了下去。
“這是怎么回事?”
祝英臺不安地往后退了退,退入梁山伯的懷中。
“是不是要發(fā)生什么?我們是不是離開比較好?”
雖然馬文才派了不少侍衛(wèi)維持秩序,但祝英臺還是擔心發(fā)生踩踏事件。
但她擔心的事情完全沒有發(fā)生。
隨著整條長街全部暗了下去,宮樓門前原本被彩燈掩映的燈墻兩側(cè),突然浮現(xiàn)出了藍幽幽的字跡來。
燈樓左側(cè)的墻面上由高到低,寫著“死生契闊”。
燈樓右側(cè)的墻面上由高到低,寫著“與子成說”。
一抬眼看到這樣的詩句,祝英臺立刻意識到了可能是什么,抬眼不可思議的看向前方,又回頭看向了梁山伯。
與此同時,宮城樓頂系著寶珠燈的繩索被人用箭矢射斷,那寶珠燈騰空的一瞬間,從宮城外飄飄蕩蕩放出無數(shù)盞孔明燈來,燈上畫著各種花卉的圖案,有些更是攜帶著不少花瓣騰空,一被寒風吹拂,半空中頓時飄散出無數(shù)花瓣來。
霎時間,千百盞明燈一起騰空,照映著御道方向猶如身處璀璨星河,祝英臺眼中已經(jīng)隱隱有了水光。
梁山伯是個內(nèi)斂的性子,請求皇帝和皇后幫他求婚怕已經(jīng)是人生中做的最出格的事情,而今日之事一過,他那“嚴肅謹慎”的行事風格怕是也要被人調(diào)笑好一陣子。
但他并不后悔。
梁山伯放開了拉著祝英臺的手,紅著臉從懷中掏出一枚小盒子,將它對著祝英臺打開,露出里面碩大的紅寶石戒指。
“聽楊夫人說,你曾無意間說過,求婚至少得有鮮花、燈光和鉆戒。如今是冬日,鮮花難尋,但仔細收集,倒也讓我搜羅了不少。好在燈光雖費些功夫,也不是無法如愿,唯有這鉆戒,我問遍全洛陽的珠寶匠人,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所以只能用這鴿血紅戒指來代替�!�
梁山伯有些羞澀地遞出手中的盒子。
為了這一日,他與宮中內(nèi)外的好友們忙活了幾個月,為了不讓祝英臺發(fā)覺,很多事情都是借著馬文才的幫助才能瞞天過海,終有今日這完美的開局。
只是這結(jié)局能不能完美……
梁山伯用期冀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祝英臺。
“英臺,嫁與我為妻,一生相伴,一世相隨,可好?”
祝英臺的視線早已經(jīng)被淚水模糊,眼中唯有漫天的花雨和隨風搖曳著的燈火,眼前是相伴數(shù)年的愛人,還有那枚鴿血紅的戒指……
她的嘴角漸漸上揚,目光在梁山伯緊張的面孔和他手中碩大的紅寶石戒指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突然拈出了盒子中的戒指,將它帶在了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又在梁山伯欣喜若狂的表情中拉起了梁山伯的手掌,在他的無名指上輕輕一吻。
“好。”
再抬起頭時,祝英臺對著梁山伯動人一笑。
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第535章
番外
登基大典
馬文才要建立的“大正朝”,可以是春秋戰(zhàn)國以后,情況最復(fù)雜的一個國家。
經(jīng)歷過魏晉南北朝長達幾百年的混亂,整個中原地區(qū)終于第一次完成了由內(nèi)而外的一統(tǒng),雖然也經(jīng)歷了太多的痛苦和動亂,但至少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原有的統(tǒng)治者們葬送了自己的國家,并且在幾輪內(nèi)亂后促成了統(tǒng)一,原有的統(tǒng)治階級們并沒有消失,原有的被統(tǒng)治階級也并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
這不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因為原有的統(tǒng)治階級和原有的被統(tǒng)治階級涵蓋的范圍實在太廣。
北方和西北的匈奴人、羯人、氐人、羌人、鮮卑人、南方的蠻人等等等等,以及遍布南北作為主要人口的漢人,共同組成了個這個國家。
在信仰上,道門雖然因為出山而崛起,可佛門也因為信仰者眾多不可能打壓。
所以馬文才將要治理的,是一個多民族、多地區(qū)、多宗教習(xí)慣和生活習(xí)慣的國家。
除此之外,南方梁國的三吳地區(qū)從魏晉開始是出了名的不和朝廷玩,宗族和莊園林立,對于什么江山一統(tǒng)是冷眼旁觀,似乎誰當皇帝也不能讓他們從他們的宗族之地走出去,然而這個地方卻十分重要,水道縱橫商業(yè)發(fā)達,就連土地也十分適合耕種生活,人口眾多,想要江山安穩(wěn),就得得到他們的認同。
好在馬文才的父親曾是吳興太守,又曾“娶過”會稽豪族的女兒,這次借馬文才要登基,馬文才的父親馬驊用自己的人脈親自替兒子說通了不少當?shù)氐暮雷宕饝?yīng)北上觀禮,算是來自“老鄉(xiāng)”的善意。
同樣的,這一次的登基大典也是一種試探,試探能得到多少勢力的“投效”,所以發(fā)出的邀請雖多,卻都是有針對性的。
也因為如此,洛陽上下,都對馬文才這次的登基大典十分重視。
可是馬文才卻不愿意耗費太多國庫里的財帛,哪怕這個登基大典十分重要,更需要關(guān)心的是接下來這個國家的日子怎么過。
之前為了彰示他的“正統(tǒng)”,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兩次禪讓大典,分別由梁國名義上的帝王蕭綜和魏國名義上的皇帝元子攸對馬文才進行禪位,兩次禪位大典都花了不少錢,導(dǎo)致當年差點沒能把所有官員的俸祿發(fā)下去,還是從馬文才的私庫里先借的。
現(xiàn)在三省要大辦登基大典,再加上花夭的封后大典,國庫剛剛才攢起來的那么點家底又要全部敗光了。
所以這登基大典就拖了又拖,雖然名義上馬文才已經(jīng)是這個國家的實際掌權(quán)者了,可卻還沒有祭拜天地,這叫什么事?
更因為馬文才擔心錢不夠,所以決定將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在一起辦,讓花夭和他一起主持最后的祭祀。
為此,馬文才和不少官員爭執(zhí)了許久。
最后,花夭依從鮮卑古老的習(xí)俗成功手鑄金人,完成了上天對“皇后”一職的考核。
這件事讓祝英臺在背后碎碎念了許久,說什么“封建迷信不靠譜,隨便來個茅山道士都能百分百手鑄金人”等等,但馬文才考慮到現(xiàn)在的大正國是多種民族組成,還是要尊重鮮卑人的傳統(tǒng)習(xí)俗,最終還是保留了下來。
反正已經(jīng)知道怎么百分百手鑄金人了,這玩意兒也就是過個過場的儀式,結(jié)果如何都是馬文才說了算,糾結(jié)這個干什么呢。
于是登基大典不但和封后大典合并了,馬文才還要求不能搜刮百姓,就靠現(xiàn)有的資源操辦。
這是等待了幾百年的“江山一統(tǒng)”,也是一個新的朝代的開始,多少官員都認為這絕對是會青史留名的一次登基,他們也將因此見證和拉開一個時代的序幕,可未來的皇帝陛下卻想草草登基,怎么能忍?
上下都絕不能忍,可攔不住聰明人多啊,不能搜刮百姓,那搜刮別人總行了吧?
于是馬文才每天就聽到探子們各種各樣的回報:
“啟稟陛下,謝使君去說服百官‘獻上’陛下登基的禮物了……”
“啟稟陛下,獨孤使君去找百濟等各國的使臣,‘建議’他們提前朝貢……”
“啟稟陛下,聽說傅使君在找梁國來觀禮的豪族代表‘談話’……”
聽到這些回報,馬文才是真頭痛。
登基大典這種事,象征意義更大于實際意義,重要的是登基大典時有多少勢力參與、投效、認同,而不是有多聲勢浩大,畢竟他再奢豪大方也比不上前朝打開國庫隨別人拿的胡太后,既然如此,能省一點就省點才是正道。
但架不住底下臣子們在這上面的“野心”�。�
就在馬文才還未下令停止這種“敲打”時,各方勢力已經(jīng)“聞弦歌而知雅意”,紛紛獻上奇珍異寶或財帛金錢來“祝賀”新皇登基了。
尤其是周圍諸國的使臣,在回國之后,進貢珍珠的進貢珍珠,進貢金銀珠寶的進貢金銀珠寶,還有的干脆就連什么“麒麟”、“大象”都搞進了京來。
原本馬文才還擔心這些人會不會因為皇帝“敲詐”財帛而產(chǎn)生不滿,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反倒因為新任朝廷對他們的索求而安了心,索性也就不管了。
祝英臺在聽說有大象要運進京,頓時眼睛大亮,突然想到了一個讓“登基大典”聲勢浩大的點子。
大正國的國庫真的實在是空虛,辦這么個登基大典完了全國官員又要勒緊褲腰帶過,隔現(xiàn)代,就是為了辦個慶祝儀式,全體公務(wù)員都要幾年沒有獎金。
可是要是這種“慶祝儀式”是能讓所有人參與的呢?
祝英臺突然想到了以前的奧運會開幕式和后來在建康舉辦的“賽馬會”。
她就是稍微提一提,馬文才和所有參加過“賽馬會”的南方官員都懂了,甚至心中都大為騷動起來。
北方官員們雖然不知道什么“賽馬會”,可當從馬文才那里得知他養(yǎng)著八千白袍騎的所有資金全是靠每月一次的“賽馬會”得到的,頓時也心動不已。
要知道白袍騎擁有的裝備所耗費的花費,足以按照魏國的標準裝備一支十萬人的騎兵,僅僅從這一點上了解,就已經(jīng)十分驚人了。
可這么多錢,只是馬文才在兩年間籌集的!
對于“賺錢”這種事,馬文才和花夭幾人都太感興趣了,一反之前的不在意,紛紛開始籌劃起來。
這可是幾百年來江山一統(tǒng)的登基大典,是要青史留名的盛典,當然要與民同樂。
表演?當然要有!
舞樂?有有有!
閱兵式?有有有!
各國使臣代表團入場,朝貢的奇珍異寶入場?有有有!
晚上盛大的“煙火”表演?有有有!
這樣一個可以持續(xù)幾天的盛事,雖說是與民同樂,可是場地有限,除了邀請的各方代表和百官、民間宿望代表,其他人要看怎么辦?
當然是賣門票了!
京中曾經(jīng)參與過或是買過賽馬會門票的,對于這一套實在再熟悉不過了,馬文才甚至從白袍軍中調(diào)出了幾百個曾經(jīng)幫忙的士卒專門教導(dǎo)這件事。
至于建設(shè)場地、劃分座位席、開設(shè)賣票點、進行宣傳等等,就全部交給了梁山伯和祝英臺、傅歧三人。
祝英臺接手這件事的第一步,就是選拔要在登基大典上負責表演的“表演團”。
中原雖然動亂許多年,但伎人、舞樂和戲法的班子卻從未斷絕過,有些托庇于大族之下,有的則流浪各地進行表演、謀取存活之路。
除此之外,梁國江山還算安穩(wěn),大一點的州府都有“官伎坊”,像是江無畏就是從這里脫穎而出的,她本身就能歌善舞。
祝英臺要辦登基大典,歌舞和各種大型表演少不了,而且這種表演不能太小氣,就得“震天動地”,最好是召集起擅長這些的“專業(yè)演員”,然后再統(tǒng)一排練。
為了這個,就需要大量的專業(yè)人才。
一時間,洛陽征召在登基大典上表演舞樂之人的消息立刻傳了出去。
尤其祝英臺作為太常寺卿還承諾表演上佳者能進入“太樂署”和“鼓吹署”,成為正式的教坊使,哪怕那些已經(jīng)托庇于大族的頂尖伎人們,都紛紛心動。
那些豪族高門既然連家中金銀財寶都能進獻出去,借用區(qū)區(qū)豢養(yǎng)的伎人舞者自然也不是什么難事,在幾位士人高官的牽線搭橋下,當即便有許多伎人伶人被派往洛陽。
許多在鄉(xiāng)野間靠歌舞戲法謀生的班子要前往洛陽,自然還是得靠一路賣藝獲取路費,所以隨著南北大量的伎人往洛陽匯集,這次登基大典聲勢浩大、且與民同樂的消息也就漸漸隨著朝中的征召被傳播了出去。
除此之外,來自于朝廷的各項征召也不停發(fā)出,從洛陽前往天下各處的快馬像是飛矢一般射向各處,帶回了“正中目標”的好消息。
這一場“登基大典”整整籌備了十個月,原本用來祭天的地方因為太小被舍棄不用,改選了在洛陽城西北隅建起了一座“小城”,名為“紫微城”,又名“紫宮”,專門用以這次的慶典。
這處“紫微城”名義上為“城”,其實倒更像是后世的運動場,只是除了祝英臺沒有人見過運動場,自然大部分人都覺得有些違和。
好在雖說耗費的時間和材料多了點,不過考慮到?jīng)]有多少建筑大多是空曠的場地,再加上按照規(guī)劃這里以后就是“舉辦”各種盛事要用的場地,這“紫微城”也不算勞民傷財了。
這場“登基大典”,不再是馬文才和花夭兩個人的事情,而更多的是整個大正朝所有人的事情,攸關(guān)著各方勢力的“臉面”。
原本只是單向的“邀請”,漸漸變成了全天下的閥主宗強都在往洛陽匯聚,好似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來,便是被“邊緣化”了一般。
等到了真正“登基”那天。
“你不必這么緊張�!�
馬文才看著已經(jīng)整理過三次衣冠的花夭,微微一笑,“說是我們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實際上我們也就是坐在那里看一場‘表演’,最后再登臺祭告?zhèn)天地而已�!�
“你不懂!”
花夭沒好氣的說,“這是全天下的人都來看我們,哪怕之前‘彩排’過好幾次,我還是心慌�!�
兩人都穿著精心準備的禮服,哪怕花夭力大無比,頭戴著十二花樹的首飾,再穿著厚重的袆翟衣,也只能小心翼翼。
倒是馬文才,穿著冕服卻神情自若,好似那個力大無窮的是人他似的。
“別理了�!�
馬文才無奈地一嘆,握住了花夭的手。
“你跟著我,不會出錯的�!�
花夭的手被馬文才輕輕一握,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好似被他的大手穩(wěn)穩(wěn)地放回了原處,終于鎮(zhèn)定了下來。
是啊,還有他呢。
“陛下,娘娘,開場儀式已經(jīng)安置好了,可以去觀禮了。”
就在兩人閑談間,禮官一聲提醒,讓他們徹底打起了精神,攜手一起走了出去。
整個登基大典讓祝英臺瘦了十斤,連帶著梁山伯和傅歧也累成了狗,但就從之前祝英臺說的“彩排”來看,還是值得的。
整個紫微城的典禮場地內(nèi)密密麻麻坐滿了人,按照顏色劃分出各種區(qū)域,對于沒有錢買票的百姓也開放了站著觀看的位置,雖然離中心區(qū)域特別遠,也聽不到什么,但至少是“參與”過了。
在幾十贊者齊聲宣贊之后,禮樂聲大作,馬文才和花夭攜手從后殿踏入了廣場,在禮器儀仗的開道下,緩緩走向高臺,最終落座。
登上高臺的路是經(jīng)過精密計算的,確保和禮樂的時間一致,而且每一塊觀眾席都留了不少“托兒”,帝后只要經(jīng)過某一處,那些“托兒”便會立刻高喊著“恭祝吾皇、吾后江山永固、國泰民安!”然后齊齊拜伏,之后自然是順理成章,整個大典區(qū)域沒見到一個站著的人,有的是拜伏,有的是躬身,有的是跪拜,但沒有人敢直視帝后,更不敢直挺挺站著。
在幾萬人的拜伏下,絕對的權(quán)利所帶來的震撼,如同病毒般迅速擴散開來,讓原本還有一些懷著不服心思的人,也為之戰(zhàn)栗驚懼。
馬文才和花夭也在這樣的“拜伏”中一步步登上高位,登上了他們?nèi)松膸p峰。
待兩人在高臺上坐穩(wěn),馬文才對贊者點了點頭,贊者們才高聲宣贊。
“陛下宣,眾卿平身!”
霎時間,幾萬人齊齊坐回土石壘成的“座位”上,不但動靜巨大,而且還夾雜著無數(shù)的竊竊私語。
“剛剛那個就是陛下?真是年輕啊。”
“得了吧,那么遠你能看到什么?”
“陛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剛剛從我們面前過去的時候,我兩個腿根本不受控制,啪嗒一下就跪地上了,這一定就是龍氣,龍氣!”
“皇后也好高大啊,不愧是柱國大將軍!”
雖然議論,卻不敢大聲,但親眼見證登基大典這一幕足以讓人亢奮,即便再竊竊私語,所帶來的騷動也不算小。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鞭子擊地的巨響中斷了所有人的竊竊私語,當眾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場地中央時,作為報幕的贊者們齊齊大誦起“全體起身,奏國樂,升國旗”。
什么鬼?
眾人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有些茫然地看向廣場中央。
大正朝的國樂是由禮樂大家編成,祝英臺參考了唐朝的皇家樂曲《將軍令》提供了一段旋律也編入其中,整個國樂蓬勃大氣、威嚴莊重,前面激烈的鼓點一響,猶如將軍升帳一般,讓人熱血沸騰。
隨著強而有力的鼓點節(jié)奏轉(zhuǎn)為鐘、磬等擊打樂器帶來陣陣頻催之聲,由高大的禁衛(wèi)軍托舉著的大正朝“國旗”緩緩由大殿送往場地中央的參天高桿處。
魏國和梁國都是金德,大正朝接替南北朝建立新朝,以火德取而代之,國色為朱,旗幟自然也是朱紅,旗幟的中央是一匹奔騰的白馬。
這白馬,即是寓意著大正朝的國姓“馬”,也代表著馬文才和陳慶之打下江山的基礎(chǔ)“白袍騎”,還隱含了鮮卑人認為白馬是“神馬”的傳說。
且不說別人,已經(jīng)位極人臣的陳慶之看著那緩緩升起的紅底白馬旗幟,當場老淚縱橫。
這樣的“流程”今人聞所未聞,但無數(shù)后世成功的例子已經(jīng)告訴了世人,這種集體環(huán)境中升國旗、奏國歌會帶來何等的效果。
至少這面旗幟、這首樂曲,如今已經(jīng)牢牢地給在場所有人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印象。
自此以后,他們會在越來越多的場合見到這面旗幟、聽到這首樂曲,從而深刻的意識到,這已經(jīng)是一個統(tǒng)一的、全新的國家。
馬文才其實覺得祝英臺他們太過折騰了,單單一個奏國樂升國旗的過程就過去了一刻多鐘,拉長了整個流程,可所有經(jīng)過彩排的人都確定這個流程是必要的。
除此之外,對于那些買了票的人來說,這一場大典必須要讓他們覺得“值”,那就必須內(nèi)容豐富、時間夠長,又不能真表演幾個時辰的歌舞樂章,各個部分就得充滿儀式感和新鮮感。
現(xiàn)在看來,儀式感和新鮮感應(yīng)該是達到了。
祝英臺也徹底“嗨”了,眺望著升起的白馬旗,是又哭又笑。
雖然不是五星紅旗,但她已經(jīng)能夠預(yù)想到這面旗幟插滿整個大正朝疆域的未來。
奏過國樂升過國旗后,便是百官朝見“恭賀”流程,隨著贊者的高聲念誦,文武百官官位從高到低、按照上朝時候的位置一個個出列、來到帝后的高臺前恭賀參拜。
于是四周階梯高臺上的“觀眾”們也伸長了腦袋,要看看這些“大官們”長成什么樣。
有些頭腦靈活的更是掏出紙筆開始記錄朝中文武官員的官職和名諱,現(xiàn)在好像沒有什么用,但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派上用場呢?
文武百官之后便是各國使臣的朝賀,正陽門外早已經(jīng)準備著的各國使臣按照贊者的提示、攜帶著各國的“國禮”一一入場。
這個環(huán)節(jié),又引發(fā)了一次轟動。
來自鄯善國的白駱駝,來自高昌國的葡萄酒、白疊子(棉花),來自于闐的巨大玉雕,來自龜茲的銅器、孔雀,組成了爭奇斗艷一般的隊伍,繞場一周,最后進獻與高臺之前。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周邊十幾個國家輪番獻上了各自的“國禮”,不但讓人目不暇接,也讓人為之動容。
南北斷交已久,以往梁國從未見過北方各國的使臣,魏國也未曾見過南方海外各國的使臣,百姓亦如此,可隨著這次的登基大典,東南西北早已斷絕的國家交往又一次重新連接起來,可以想象以后的洛陽將成為各方貿(mào)易和交通的樞紐,真正的“繁華”起來。
看到平時從未見過的各國藩使已經(jīng)讓人大開眼界,就在所有人猜度著后面是什么人要“獻禮”時,入場的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平時可見的“普通人”。
是“普通人”,又不是“普通人”。
“鮮卑族代表覲見吾皇陛下,祝陛下江山永固、祝大正國泰民安!”
“氐族代表覲見吾皇陛下,祝陛下江山永固、祝大正國國泰民安!”
“羯族代表覲見吾皇陛下,祝陛下江山永固、祝大正國國泰民安!”
“高車族代表覲見吾皇陛下,祝陛下江山永固、祝大正國國泰民安!”
“羌族……”
“契丹……”
“室韋……”
“巴蠻……”
“南郡蠻……”
每一支隊伍都代表著大正國境內(nèi)存在的一支大族,這些曾因為歧視和偏見一點點失去生存之地的族群,卻在這一日換上族中最好的衣裳和配飾,一齊來恭賀新皇的登基。
各族的酋長、首領(lǐng)、祭祀們組成了服飾、妝容各異的隊伍,由贊者宣告著著代表者的身份和各自的地域,也介紹著他們這個民族的歷史和沿革,禮樂奏的有些是他們民族的民歌小調(diào),有些是符合他們民族性格的歌謠,音樂和介紹一直到他們來到高臺之前,齊聲用自己民族的語言恭賀著新任皇帝、皇后對這個國家統(tǒng)治才結(jié)束。
每一支“代表團”的經(jīng)過都會帶來一陣騷動,看臺之上不乏各族前來觀禮的百姓,當看到自己的民族或地域有代表經(jīng)過時,每每會有人激動地站起身來,發(fā)出各種各樣的唿哨和召喚。
所有族群的“道賀”之后,是由“北方漢族”和“南方漢族”組成的兩支代表團“壓軸”。
經(jīng)過幾百年的變遷,北方的漢族和南方的漢族早已經(jīng)在各方各面產(chǎn)生了一定的差異,無論是袍服還是習(xí)俗,但改變不了同根同源的血脈聯(lián)系,有些甚至來自同一個郡望、同一個祖先,卻在相隔這么多年后第一次相聚。
衣裳華美、袍服翩然的漢人代表都是精挑細選的年輕俊杰,有些是高門之后,有些是天生的將種,有的是原本深藏閨中難得一見的絕世美女,有些是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一朝科舉天下知的寒門志士……
他們和之前的各族代表一樣,代表的是這個國家的未來和希望。
從各族代表入場開始,皇帝和皇后便攜手來到高臺之前,親自領(lǐng)受了來自大正國各方代表送上的祝福。
一直到北方漢人和南方漢人最終匯合成一道洪流、拜伏與高臺之上時,馬文才立于高臺之上,朗聲說道:
“朕以‘中正以觀天下’為國號,便是要用不偏不倚的態(tài)度來治理這個國家。從今往后,在正國的土地上,將再無胡、漢之分,也無貴、賤之分,朕的子民只有一個身份,便是‘正國人’�!�
“朕希望朕的子民,即便身處險惡也不屈服,即使遭遇災(zāi)厄也不氣餒,遇到不平之事時能夠毫不畏懼地糾正,以‘正道’行走與世�!�
“這是朕的江山,亦是‘正國人’的江山�!�
贊者們讓皇帝的“詔告”震徹紫微城,霎時間,諾大的場地中靜了一靜,而后便是山呼海嘯般的高喊。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正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的方向,便是國家的方向。
皇帝的意志,便是國家的意志。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許數(shù)十年、數(shù)百年后,大正國也將不復(fù)存在,然而立國之初時的這番“詔告”,卻將永遠被史書銘記。
無論到那時這個國家將有何等的變化,但此時此刻,在這里的每一個人,無論身份地位如何,都強烈的預(yù)感到了一件事:
一個新的時代,已經(jīng)來臨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在文武百官、各國使臣、各族代表與在場觀眾的共同見證下隆重舉行,皇帝和皇后共同祭拜天地、祖先、鬼神,在天、地、人的共同承認下,馬文才正式登基為帝。
祭祀之后,便是象征著娛樂“天地神明和眾人”的表演。
宮廷樂舞、胡樂東漸、太常雅樂和百戲雜技穿插進行,有強健陽剛的軍中樂舞,亦有吞刀吐火的妙計雜樂,或鮮卑雜曲、或絲竹之音,足足表演了兩個多時辰。
到了傍晚,由道士們鼓搗出的原始“禮炮”在紫微城外響起了九九八十一聲,才宣告了這場“登基大典”的結(jié)束。
但洛陽城的狂歡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喧鬧的祝賀活動整整維持了半個月,今天有閱兵,明天就有各國、各族人一起自發(fā)組成的“互市”,后天還有各族比武、賽馬的擂臺,南方漢人和北方漢人舉行的“詩會”,再加上那么多歌舞伎人入京都帶來了各種各樣的表演,這場“登基大典”帶來的歡樂遠超眾人的想象。
一些原本不愿前往洛陽的人在聽聞京中的熱鬧景象后,也紛紛趕往洛陽。
而對于馬文才和花夭來說,他們更滿意的是這次大典圓滿而成功的結(jié)束了,也沒有真的將國庫揮霍一空。
其中各種代表團爭奇斗艷,可他們所有的行頭卻都是自己帶來的,尤其是南北漢人的衣裳之華美、佩飾之精致,有些是連宮中都沒有的,就是為了這次的“盛大亮相”才特意準備,為的就是能“一鳴驚人”,不墮自己所代表勢力的聲威。
在“攀比”這件事上,無論古今中外、漢人胡人,都是一樣的。
所謂的“門票”,也自然是賺了個滿盆滿缽,連帶著后面閱兵、比武、賽馬甚至互市都在紫微城里舉行,又是好大一筆后續(xù)收入。
這一場“登基大典”,恐怕要成為此后數(shù)代帝王的“成例”,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而“中正以觀天下”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博君一樂的東西果然只能出現(xiàn)在番外里,想一想都很喜感,莫追究中間的槽點了哈哈哈……
第536章
番外
帝后日常
正國的皇帝和皇后,可能是唯一一對每天都要一起上朝的帝后。
他們兩人,一位是正國的皇帝,每天要主持大小朝自不必說;
一位是正國的柱國大將軍、位列一品,身為武官之首,每天的早朝也是少不了的。
正因為如此,花夭的寢宮鳳儀殿從被賜給她開始,基本就沒住過。
馬文才是個工作狂,即使兩人正是新婚燕爾干柴烈火之時,也抽不出太多時間在寢宮和鳳儀殿來回奔波,干脆下了個旨意讓花夭包袱款款住進了龍光殿,晚上這樣這樣又那樣那樣后,兩個人就直接睡下了,第二天再一起上朝。
不過兩人一上朝就不是夫妻而是君臣,加上花夭一直覺得皇后的朝服累贅,上朝時穿的都是她的武官朝服。
到了太極殿后,兩人通常就分開走,一個從后朝入朝主持朝會,一個繞到前殿從正門進去以臣子的身份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