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清秋道:“聽過。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嘛�!�
竹枝郎紅了臉,在幽綠的燭光下看十分詭異,道:“君上和沈仙師莫要取笑于我�!�
沈清秋可沒有意取笑他,他正一門心思琢磨壁畫。這壁畫色澤鮮艷,筆觸狂潦,但能看出,正對大殿門口的,是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雙眼彎彎,嘴角上揚,正是一幅喜不自勝的模樣。這間墓殿,是圣陵“喜怒哀”三座圣殿之中的“喜殿”無疑。
天瑯君并未覺察異樣,說道:“他就是這樣,腦子轉不過彎。所以才一直向我懇求要帶你來魔界�!�
沈清秋一直搞不明白這種邏輯,略略回神,看了竹枝郎一眼:“要我來魔界,和報恩究竟有什么聯(lián)系?”
天瑯君從容道:“當然有聯(lián)系。因為四大派一個都不能留下,若沈峰主現(xiàn)在還在蒼穹山派,便也在這范圍之內。他自然不希望你留在那里�!�
沈清秋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了。
剛才還覺得這位看上去是個講道理的主兒,交談過后發(fā)現(xiàn),跟所有雄心勃勃把畢生目標都設置為“毀滅世界、殺光正派”的大中小BOSS也沒什么區(qū)別。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血統(tǒng)高貴的大好青年,被異族一幫修真的壓在山下這么多年,心生怨恨也是應該的。沈清秋無語片刻,配合地問道:“下一步是把整個人族滅絕么?”
天瑯君奇怪道:“為什么這么想?當然不會。我喜歡人。只是不喜歡四大派�!�
他笑了笑,補充道:“相反,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人界�!�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禮物。絕對不是什么能綁上絲帶讓人心情愉悅的東西!沈清秋正想順口吐個有點生疏的槽,突然,墓殿陷入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之中。
天頂沙石簌簌而落,沈清秋腳底站得穩(wěn),卻晃得厲害,隱隱還能聽到某種生物在遠方撼天動地的嘶吼之聲。他警惕道:“什么東西?”
天瑯君凝神聽了片刻,道:“來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他轉向竹枝郎:“多少?”
竹枝郎道:“最少兩百只�!�
天瑯君笑道:“捕獲十只都算了不得了,也真難為他�!�
沈清秋聽不懂,看來他們也不打算跟他交流一下讓他聽懂。天瑯君撥了撥肩頭落下的一縷沙灰,道:“沈峰主,我這外甥可是從五年前就拼了命的要幫你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不知你意下如何?愿意跟他走嗎?”
這都直接把人擄祖墳里來了還問個屁啊問——打住,五年前,一刀兩斷?
沈清秋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金蘭城,撒種人。就是讓我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的契機?”
想來想去,現(xiàn)在他有山不得歸,一切的源頭都是從金蘭城開始的。沈清秋質問:“當時那個突然指向我的撒種人,是你們指使的?”
竹枝郎低了低頭。天瑯君拍拍他肩膀,似在鼓勵:“那原本只是為了解決南疆魔族食物緊缺的一個小試驗,不想沈峰主剛好在場,竹枝郎也只是想讓沈峰主徹底斷絕回歸人界的心思罷了�!�
沈清秋立刻對竹枝郎怒目而視。說好的報恩就是這個,找撒種人黑他,坑爹呢?!蛇的報恩果然不靠譜!
竹枝郎低聲道:“沈仙師,君上說要抹消四大派,就絕不會留一人存活……在下真心不希望到那時候……”
沈清秋壓著怒氣,說:“秋海棠也是你找來的?”
天瑯君道:“不認識�!彼戳丝粗裰�,后者立刻看向沈清秋:“那女子并非在下尋來的。”
那突然出現(xiàn)的秋海棠和撒種人左右夾擊沈清秋,逼得他不得不主動投降被幻花宮押進水牢,難道只是巧合?也罷,事到如今,是不是都無所謂了。
沈清秋道:“除此之外的原因?”
天瑯君慢悠悠地道:“召沈峰主前來,的確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他嘆息了一聲:“我那個兒子,這么多年來真是勞煩沈峰主照顧有加了。”
雖然早有預感,和洛冰河脫不了關系。沈清秋還是心中一緊。他勉強打起精神,道:“洛冰河?又關他什么事。”
天瑯君噗嗤笑了一聲,低頭道:“怎么說呢?我發(fā)現(xiàn)他對沈峰主,非常之……”
他話說的曖昧不清,甚至答非所問,沈清秋卻不難做出一大串聯(lián)想推測。
隨著天瑯君使用這具身體的時間越長,魔氣越盛,修為恢復得越多,肉身就會愈加殘破,到處打滿補丁。他遲早需要一個新的身體。這身體最好是有血緣關系,同為天魔血系傳承人。如果因為混血關系,自帶兩套修煉系統(tǒng)的話,那就更妙了。
有誰的身體比洛冰河的更合適?
沈清秋瞇了瞇眼:“召我回魂,目的是引他前來圣陵?”
天瑯君道:“沈峰主真是明白人。”
沈清秋提醒他:“洛冰河現(xiàn)在還沒坐上你原先的位置,不能進入圣陵,就算他想來,也來不了�!�
天瑯君卻像對他很有信心,道:“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來�!�
沈清秋緩緩地說:“不管你想做什么,那可是你兒子�!�
天瑯君道:“的確�!�
“你和蘇夕顏的親生兒子�!�
天瑯君道:“所以?”
聽到這里,沈清秋終于確信了。
天瑯君談及洛冰河的寥寥幾句中,雖然微笑不減,可言辭神情之中,透出一種冷酷無情。
正版的天瑯君以往在沈清秋腦子里那種熱愛和平、深情似海的形象出入太大了。他提到蘇夕顏的時候,語氣都不帶個顫。喜歡稱洛冰河為“我這兒子”,可分毫不覺得他有任何父子親情的概念。
他不光不是一個和平愛好者、連愛情至上主義者也不是。完全顛覆了沈清秋長久以來(一廂情愿)的認知。
其實這也正常,對于情感,魔族本來就疏離冷淡,他們更注重口腹之欲,崇尚權勢和力量。只是,怎么也不至于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沈清秋多少有些不舒服。
洛冰河真的是……一個真正爹不疼娘不愛的人。
金蘭城這個黑鍋,沈清秋一直都扣在洛冰河頭上,這孩子委委屈屈被糊了一臉那么久,申辯了幾次,盡皆無果。不久之前他們剛分開時,沈清秋還用話狠狠刺過他。
他心中對天瑯君頗有不滿,可細細思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傷洛冰河之深,更甚其父天瑯君,才是致命。
墓殿剛陷入一陣死寂,第二陣百獸咆哮和地動山搖降臨,打破了一池死水。這次來勢愈加兇猛,幾乎逼近天崩地裂之勢。沈清秋下盤再穩(wěn)也站不住了,他單手扶著棺材:“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嗎?”
“什么”還沒說完,墓殿上方嵌滿寶石的天頂突然大片大片傾塌下來,殿中三人都反應極快,遠遠讓開。一聲巨響,有個沉重的東西砸了下來,落在墓殿正中央,煙塵滾滾和晶光亂閃里,現(xiàn)出一團龐然黑影。
洛冰河踩在一頭通體漆黑的巨獸上,黑衣共白塵亂飛,心魔劍在背后凜然出鞘,一雙眼睛赤光流轉,正殺氣騰騰俯視下方。
第五十八章
喜怒哀殿
那頭巨獸乍看略像犀牛,頭頂一只彎如月勾的獨角,可張嘴一聲長號,居然從血紅的口腔里吐出一只盤旋的赤色巨蟒,犀叫混雜著蟒蛇嘶鳴,尤為震撼。
真?黑!月!蟒!犀!
黑+月+蟒+犀。原來黑月蟒犀就是這四個元素簡單搭配組合而成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取名風格一如既往的實在!
竹枝郎立刻盡職盡責地擋在天瑯君面前,順便也擋在了沈清秋面前。沈清秋一見洛冰河,下意識往竹枝郎身后靠了靠。倒不是還對洛冰河避之不及,而是問心有愧,有點無顏見人的意思。更不敢去想,洛冰河第二次親眼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斷了氣時,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只能下意識掩耳盜鈴,作眼不見心不亂狀。
天瑯君挑了挑眉,這個動作也和洛冰河有八分神似:“不惜捕獲兩百頭黑月蟒犀來破除圣陵的結界。沈峰主,我這個兒子,對你還真是很不一般�!�
沈清秋無可反駁。這可是原著中連無間深淵都能吼開的稀有魔獸,為了突破圣陵,洛冰河居然能一次性抓來兩百頭。
煙塵散去之后,沈清秋才看清,洛冰河竟是單形只影闖的圣陵。圣陵是魔族圣地同時也是禁地,無論哪一個,本土魔族都會心懷敬畏,不敢觸犯。這是信仰問題,誰也不敢跟著一起來,他當然只能單形只影。
天瑯君閉目一陣,睜開雙眼道:“勇氣可嘉,只是你一人來倒也沒什么,卻不該捎帶兩條小雜魚進來�!�
洛冰河沉著臉從蟒犀頭上躍下,那巨獸像是耗盡了氣力,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地。他死死盯著沈清秋,眼里火花崩炸,又激憤又像要哭的樣子。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往竹枝郎身后閃的舉動,太像是在嫌棄洛冰河了!
目下解釋不及,站在這里的,可是連原作者都蓋章全方位實力碾壓男主的男主他爹啊!沈清秋終于喝出聲來:“回去!”
洛冰河不答話,一抬手,修雅劍拋出,看沈清秋接住后,這才轉臉,對著墓殿中另外兩人,兩團烈烈翻滾的魔氣分挾在掌中,身形虛閃,直接送了過去。
這就交上手了?
洛冰河左手砸中竹枝郎小腹,毫無懸念地把他擊飛。右手則撞向天瑯君。沈清秋滿心緊張,定睛凝神觀望。
天瑯君接住了!一步未退,反手輕輕劃下,在洛冰河肩部一擦。
沈清秋發(fā)誓,他聽到了洛冰河體內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
仿佛是為了驗證這一點,洛冰河眨了眨眼,毫無預兆的,一口鮮血涌了出來。
他整個下巴和脖子胸膛都被一片污紅,還在滴滴落地。洛冰河擦了擦嘴角,看上去還有些茫然。
說真的,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肉體受傷吐血的感覺了。
說!好!的!男!主!掛!逼!金!身!不!破!定!律!呢!
不坑爹改坑兒子了么!
天瑯君只輕輕拍了洛冰河肩膀一掌,那只手臂便又斷了。他皺了皺眉,竹枝郎立即代為拾起,雙手呈上。洛冰河也不去擦拭鮮血,眼中閃過兇光,反手握住背上心魔。天瑯君道:“劍,是把好劍�?上в玫脕y七八糟�!�
洛冰河沖沈清秋低聲喝道:“跟我走!”
竹枝郎道:“遲了,兩百頭黑月蟒犀也只不過能讓圣陵結界打開一瞬,放你進來而已�!�
洛冰河厲聲道:“那就用你們兩個做血祭,再開一次!”
誰知,心魔劍還未完全出鞘,就猛地又插回了鞘中。天瑯君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到他身后,一只手指就把劍壓回鞘里,竟是不讓他把劍拔出來。洛冰河反應也快極,轉身迎擊。誰知無論他多快,每次心魔都只能拔出最多三寸,隨即就被壓回。幾個來回,天瑯君似乎失去了逗他的興趣,手腕一翻,不去管心魔,而是直接壓在了他的天靈上。
洛冰河雙眼猝睜,一團濃郁的紫黑之氣在他天靈上方翻卷。天瑯君提起手,對著洛冰河那張雪白的臉看了看,客觀地評價道:“像他母親�!�
一旁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眼睛像你�!�
天瑯君緩緩回頭。修雅劍寒光閃閃,橫在竹枝郎頸間。
沈清秋微笑:“這么好的下屬,這么貼心的好外甥,沒了可不劃算。天瑯君是不是該斟酌一下?”
竹枝郎低聲道:“君上,屬下一時疏忽。”
都“一時疏忽”了還這么難搞,沈清秋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制住。這人不化蛇形的時候也一樣滑溜!
天瑯君幽幽地道:“竹枝郎有點傻,心地很脆弱的。你這么對他,他會傷心�!�
竹枝郎弱聲道:“君上,我……我沒有……”
沈清秋半真半假道:“我的心一點也不脆弱,但是你這么對我徒弟,我也會傷心。你放開我徒弟,我放開你外甥,如何?”
天瑯君攤手道:“只怕是不給我這個機會啊�!�
沈清秋手心其實全是冷汗,只有聲音聽上去極其冷靜:“我正在給你這個機會。”
天瑯君道:“我是指,竹枝郎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話音未落,竹枝郎猛地主動朝沈清秋劍尖撞去!
這一下力道非常,真的是拼死之勢,絕無半分作假嫌疑。沈清秋吃了一驚,下意識撤劍。劍鋒一收,竹枝郎趁勢脫身,閃回天瑯君身旁。
天瑯君做了個“你看吧”的表情,笑道:“我告訴過你,竹枝郎有點傻的。若要我為他受要挾,他會自求一死。沈峰主可千萬別小看他。”
沈清秋幾欲吐血。作為人質,竹枝郎真是完全沒有任何價值可言。不僅難搞,好不容易挾持一次,完全沒有成就感!
天瑯君道:“既然我外甥受了點委屈,理應在沈峰主徒弟身上討回來。”說著,五指微微收攏。洛冰河悶哼一聲,眼角有鮮血流出,可眼珠還艱難地轉向沈清秋那邊,咬住牙里的血沫,道:“……走……去哪兒都好……別待在這里!”
沈清秋猛地抬頭,修雅劍向正前方擲出。仿佛白電橫閃,急刺向天瑯君。他微一偏頭,劍鋒擦著他的臉頰,鐺的一聲,釘在身后遠處畫壁上。
天瑯君道:“準頭不大好�!�
沈清秋慢慢收回手,一勾嘴角:“很準。正中靶心�!�
天瑯君微微一怔,當即回頭。只見修雅劍正正釘在壁畫上微笑女人面孔的一只眼睛上。原本鑲嵌在瞳孔部位的寶石碎成數片,閃爍著落下石壁。
那女人明明只是畫在墻上的一張臉,可彎彎勾起的嘴角越勾越翹,竟像是越笑越開心,一只咧嘴咧到了耳朵邊,仿佛裂口女的血盆大口。
突然,墓殿之中,爆發(fā)出尖銳無比的大笑聲。
而這笑聲,正是從壁畫上的女人嘴里發(fā)出來的!
喜殿有防盜措施。一面墻壁上都是鑲嵌的寶石,可你只要撬下來一塊,便等著被喜殿魔女的音波武器活生生笑死吧!
這笑聲對魔族功效尤為明顯,畢竟本來主要防備對象就是流竄盜墓的魔族,沒有哪些人會閑得沒事或膽子大到來魔界盜墓的。入耳之后,心臟和腦筋突突狂跳不止,一陣銳痛,天旋地轉,眼睛發(fā)花。竹枝郎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天瑯君也抽出一只手按了按太陽穴。沈清秋早有準備,趁這一瞬間的機會,倏地掠過,左手一揚,修雅劍應聲回鞘,右手抓起洛冰河就跑!
沖進下一座墓殿,沈清秋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閘門,放死!沉重的巨石應聲落地,激起亂塵,他只找到關門機關,沒找到開門的。開不了最好,他剛剛這么想,好不容易放了心,回頭一看,當場就給跪了。
竹枝郎一只手被他緊緊拽著,眨了眨眼。
造的是什么孽,他居然把那對正在單方面家暴的父子留在了喜殿。這罪過大了,里面要出刑事案件��!沈清秋甩開手轉身就要去劈石門,竹枝郎扯住他:“沈仙師,你別回去了。君上面前,他沒有勝算的�!�
沈清秋幾欲崩潰。究竟為什么這么近也能搞錯人?都怪喜殿那畫壁女笑聲攻擊力太強,綠燭昏昏,三個人又都穿的是乍看差不多的黑衣服。因為親戚所以對顏色款式的喜好都差不多嗎?!
竹枝郎道:“不是沈仙師你抓錯了,是我把你抓的手換了�!�
沈清秋忍無可忍一拳砸在石門上:“我本來是想和洛冰河在一起啊!”
竹枝郎愣了愣,道:“沈仙師你和他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跟這群人真是說不清!
沈清秋抬手讓他閉嘴,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腳底不平,竹枝郎跟了上來,他忙做了個阻擋的手勢:“別動!”
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鋪滿了整個大殿地面。他們正踩在這張臉的耳朵上。
和喜殿的女顏不同,這張臉毫無嬌媚之態(tài),反而兇神惡煞,目眥欲裂,細目闊鼻,極盡丑惡之能事,活像個母夜叉。
沈清秋謹慎道:“別踩臉�!�
竹枝郎:“……”
這整個地上都是臉,不讓踩臉踩哪兒……
喜怒哀三殿一重接一重,過了第一重喜殿之后,緊接著的,就是“怒殿”。
原著洛冰河觀(xi)光(jie)圣陵、打通過這一關時,采用了特定的走位,可惜沈清秋沒記清楚他到底踩的是哪幾步。如果不小心踩錯了一步,怒殿的防盜措施就會啟動。御劍也是不行的,只要在垂直上方通過,都算是踩。
話說回來,被人踩臉當然生氣了,怪不得要怒!
他敢沖進來,是因為以為抓的是洛冰河,他肯定知道走位。誰知道蛇這么滑溜,瞬間就把人給換了!
地面越來越熱。地上這女顏的臉頰原本是緋紅色,正逐漸升溫變成艷紅色。沈清秋蹲身,試探了一下溫度,沾手立即抽回。燙的像有一把火在地底炙烤,站在地面上的都是鐵板燒的肉料。恐怕他們剛才已經不知不覺中在這臉上踩了幾腳了。沈清秋退后幾步,盡量向側沿靠攏。
突然,炙亮金黃的紅色液體噴泉一樣從地面爆發(fā)。
竹枝郎剎那化出原型,一條鱗片閃著熒光的黃眼青蛇盤在地上,立起上身,昂首嘶叫,足有四人之高。把沈清秋卷成一團,牢牢裹在鱗甲當中。白森森的獠牙挨著沈清秋的腦袋,那對金黃大眼近距離看,更加獵奇。
天瑯君說的真對,喜之郎果然有點傻。之前被雄黃酒熏得迎風流淚不記得了?剛剛還被他用劍指著也不記得了?這種情況下還這么盡心盡力護著他,簡直讓沈清秋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突然,一聲轟隆巨響,怒殿一側的墻壁整片倒塌下來。
硝煙彌漫中,天瑯君一邊活動手腕,一邊走下亂石傾墻,踏入怒殿,道:“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沈峰主似乎比我還熟悉這圣陵呢。”
竹枝郎化回人形,失聲道:“君上,別進來!”
天瑯君還沒露出疑問的神色,已經在地上這女人的臉上一連踩了六七步。
沈清秋:“……”
竹枝郎:“……”
一道四人合抱的巖漿巨柱猛地沖天噴起,天瑯君瞬間被熊熊火焰吞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清秋心中狂笑不止。讓你不聽人把話說完!讓你毆打親兒!你裝啊,盡管裝,裝B遭雷劈!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洛冰河跌跌撞撞的緊跟在后面,也闖了進來。他一條手臂松松垮垮,似乎徹底折了,血從頭上止不住地流下,一只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慘。這么慘,比他剛過來的那段時間洛冰河被原裝貨打得慘多了。洛冰河這體質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長輩都這么愛用暴力的方式來教育他。又不是百戰(zhàn)峰的!
竹枝郎圍著那火柱團團轉,無暇顧及其他。洛冰河把殿內景象盡收眼中,再低頭一看,跳下亂石堆,瞬息之間走出了五六步,來到沈清秋跟前。
不科學,他究竟是怎么只看一眼就知道該怎么走而不引發(fā)機關的?
洛冰河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言簡意賅道:“走臉上穴位�!�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怒殿,進入下一重。石門閘閘落下時,沈清秋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洛冰河兩眼,確認這次沒有找錯人。
沈清秋站在墓殿邊緣,不敢妄動�!鞍У睢钡闹鞯钅�,棲落在天頂之上。抬頭一看,果然繪著一張眉峰緊蹙,哀慟婉轉的女顏。覺察有人入侵,那張臉雙眼一睜,五官皺挪,表情愈發(fā)凄苦,先是淅淅瀝瀝的水滴從兩眼滲落,沒過多久,整個天頂上飄下了密集的雨絲。
他剛要說話提醒這是尸雨,不能沾身,洛冰河揚起一只手,把他護在下面,挾著兩人直接沖了過去。沈清秋一不留神,就這么被他拽著火速通了關。
原著洛冰河走的可是技術流路線,現(xiàn)在怎么回事,這方法也太簡單粗暴了!
喜怒哀三重殿可是打了二十萬字的副本,現(xiàn)在換算下來,一章的長度有沒有?!哀殿起碼拖拖拉拉打了十章才完,現(xiàn)在呢?三行夠不夠?!
系統(tǒng)嚶嚀發(fā)來提示:【砍去注水內容,精煉情節(jié),B格+100!】
砍得太多了!
從三圣殿出來之后,就是一條黝黑寂靜的墓道。兩人一離開墓殿,綠色火光幽幽亮起,一排接一排,無盡地延伸下去。
圣陵防盜措施簡直無孔不入,喪心病狂,咽氣燭陣就像不要成本似的到處亂堆。原本在墓道中無神游蕩著的盲尸們流著口水湊了過來。洛冰河舉起一只手,神色冷峻又不耐,它們不甘地低聲嘶叫,喉嚨里盡是呼嚕呼嚕的低哮,埋著頭縮回黑暗之中。
洛冰河沒看沈清秋一眼,撤了手,道:“走吧�!�
沈清秋注意到,洛冰河的臉紅得厲害,在幽綠的燭光下看,突兀極了�?瓷先ソ^對不像因為害羞。之前洛冰河每次抓到沈清秋,都要盯著死看猛看,這次卻不看了。見了沈清秋的目光,反而避開了,下意識用沒骨折的左手擦了擦眼睛上的血跡。
沈清秋懷疑他是不是中毒了,或者被打得腦充血了,可看洛冰河腳步還算沉穩(wěn),又不像那么回事。
他正打算開口問問情況,洛冰河搶先問道:“這具身體,靈脈運轉可好?”
沈清秋沒料到他第一句會是這個,怔了一怔,答道:“正常。”
似乎每次陷入沉默,率先打破的都是洛冰河。他想起來,這具身體的靈脈,都是洛冰河花了五年時間一點一點修復起來的。
洛冰河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另外一具身體,我保存了幾天,終究是枯萎了。萬一這具身體也出了問題,那就不好了�!�
露華芝軀,魂離即死,瞬間枯萎消解,洛冰河居然還能支撐幾天,不知要為這無謂之舉耗費多少靈力,還敢在這之后來圣陵單刀赴會。沈清秋胸口有點堵得慌,思緒散漫又不安,亂找話題。天瑯君似乎剛才提過,洛冰河“捎帶了兩條小雜魚”,沈清秋問道:“你還帶了誰?”
洛冰河終于看了他一眼,道:“我一個人來的�!�
第五十九章
冰消雪融
頓了頓,他接著說:“剛才那兩個,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師尊就算不想呆在我那里,也希望你不要跟他們一路�!�
聽起來,洛冰河不是第一次和他們打照面。沈清秋道:“你之前見過他們?”
洛冰河淡聲道:“之前在南疆遇過那條蛇,交了幾次手,險些吃了虧。另外一個沒見過,但我打不過他�!�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邊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瑯君也說過,金蘭城的瘟疫事件本來就是為解決南疆糧食問題鬧出來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過幾架,意料中事。
可竹枝郎似乎沒對洛冰河說明他的身份,更沒將他視為少主。天瑯君瞧著也不像有這個打算。
如此看來,父親和表哥,都沒有承認他的意思。
洛冰河步伐雖穩(wěn),可仍隱隱有點一拐一瘸,卻還是挺直了腰在走,連墻壁也不扶。沈清秋看在眼里,五味陳雜,不尷不尬踟躕了片刻,他猛地下了決心,上前一步,正想支撐洛冰河一把,燭光忽的一閃。
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體壓向了他。
可這次,洛冰河既沒強硬地抱住他,也沒動手動腳,而是徹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后就一動不動了。
折騰半日,沈清秋狀態(tài)也是疲倦至極,沒能扛住兩個人身體的重量,咚的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則靠在他身上,軟趴趴的,腦袋在墻上磕了一下,發(fā)出響亮的撞擊聲,聽得沈清秋心也跟著一抖,牙根發(fā)疼。
他連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陣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后衣物破破爛爛,都是被哀殿尸雨淋出來的的,再往里面探探,皮下肌膚觸感詭異,似乎有潰爛跡象。而且已經發(fā)出腥味。
畢竟尸雨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按照沈清秋的叫人習慣,他愛首先上來就左右開弓賞兩個小耳刮子,可現(xiàn)在他這爪子還沒伸出去,就覺得下不了手,于是改為輕輕拍了他臉頰兩下,聲音也不由自主放輕了:“洛冰河?洛冰河?”
洛冰河沉沉閉著眼睛,睫毛顫都不顫一下,臉色愈發(fā)紅的不正常。
沈清秋伸手一摸,額頭和面頰滾燙,像是發(fā)燒。但是洛冰河身上絕對不會存在“發(fā)燒”這種概念,即便偶爾有落魄受困的時刻,也不會持續(xù)多久,更不會到失去意識的地步。再碰一碰手,手卻是冰涼的。他整個人就像頭放在微波爐里,身體放在冰窖里。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腦后,揉了揉他剛撞到墻上的地方。
“冰河,聽得清嗎?”
沒有回應。
沈清秋算了一算。為了護住肉身不讓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幾天的靈力,最后還是沒護�。淮筚M周章到處亂抓黑月蟒犀;來圣陵后,先被天瑯君拳打腳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擊,繼續(xù)被天瑯君拳打腳踢,最后是尸雨淋身。
怎么想都比發(fā)燒嚴重多了。
洛冰河昏迷之后,威壓失去震懾力,方才縮進黑暗深處的盲尸們又開始蠢蠢欲動,嗬嗬嘶嘶地圍了上來。
沈清秋一手抱著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劍,猛地一甩,劍身脫鞘飛出,勢如飛矢,第一個來回穿刺了十幾只。然而雪亮的劍刃反光十分厲害,咽氣燭的綠光映在劍身上,愈發(fā)刺眼,盲尸對光線的捕捉能力極強,閃避也快,第二次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剛把佩劍插回腰間,幾只枯瘦的手臂已經伸到近處,甚至有一只沖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個暴擊,把那只不規(guī)矩的盲尸腦袋炸開了花。
只是,暴擊這招雖然好用,卻不能時時用。靈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會彈盡糧絕,而且沈清秋現(xiàn)在又回到兩格電的靈力狀態(tài),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打出二十幾發(fā)后便微覺力不從心。盲尸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來一個踹飛一個,這些怪物雖然低級,卻總也打不完,還要抱著一個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蹌之間,一時沒抱牢,洛冰河腦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聲,聽著格外疼。沈清秋于心難安地用手墊住他后腦勺,摸了又摸,總覺得似乎鼓起了一個大包。這又燒又摔的,可千萬別把孩子磕傻了!
小鬼難纏,繼續(xù)留在這條布滿咽氣燭的墓道,只會引來源源不斷的盲尸。他換了個姿勢,把洛冰河一只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著往前走,盲尸在身后被甩出數丈,可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咽氣燭不斷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無所遁形,盲尸雖然跟不上,卻一直甩不掉,窮追不舍。直到拐角處路過一間小墓室。
這也可能是一間準備室,里面棺槨橫七豎八,擺的極不整齊,有的連棺蓋都掀翻在地,半點不見莊嚴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著洛冰河進去,一口一口挨個查看,有的里面躺著姿態(tài)奇異的枯尸,有的里面則空空如也。
墓室外嗬嘶之聲越來越近,拉出長而亂的黑影在地面交錯亂行。沈清秋見形勢危急,躍進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進另一口棺材,可沒那個時間了,兩個人抱作一團,齊齊翻身滾入石棺之中。
饒是里面墊著柔軟的底托,沈清秋還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壓著,險些沒一口氣喘不上來。
吃什么長大的這孩子!看著挺瘦怎么這么沉!
還有半邊棺蓋沒蓋嚴實,沈清秋正要伸手去關,外面幽幽綠光晃動,天頂上映出數道佝僂的黑影。
盲尸進來了。
它們緩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時傳來輕輕的“扣扣”之聲,還有尖銳的指甲擦刮過石棺表面的雜音,令人毛骨悚然。
但如果說有哪個地方絕對不會藏著咽氣燭,就是棺材里了。只要沒有光源,這些睜眼瞎也抓不到他們。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臉朝下壓在他身上,頭嵌在他的肩窩上,熱量傳到沈清秋脖子上,燙得人難受。連他都難受,洛冰河自然更難受。
剛好洛冰河手冰頭熱,不如用他的手給額頭降個溫。沈清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想抓著洛冰河的腕子舉起來,忽然身體一僵。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長的手指出現(xiàn)在棺材上方。
為什么會搜查的這么仔細徹底!不是說盲尸智商很低的嗎!不是說不發(fā)光的東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嗎!��!
沈清秋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臉頰旁,確有個東西在發(fā)出淡淡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