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清秋總算是知道原裝貨那種當(dāng)面奉承背地陰人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多半是在秋少爺身邊耳濡目染養(yǎng)成的……
秋海棠身穿淡紫色錦衣,腳上一雙白緞小蠻靴,鞋尖綴著明珠,真真是個花苞里養(yǎng)出來的嬌小姐,和后來那種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艷美,又是一種不同的美法。她邁進(jìn)門來,嘻嘻道:“我聽說哥哥買了個人,過來看看是什么樣的。”
她見角落里站著一個少年,低頭耷腦,縮手縮腳,臉蛋卻清秀得很,眼睛一亮,走過去,笑盈盈地道:“你就是小九了?”
沈九的臉已擦干凈,悶頭悶?zāi)X,一句不答。秋少爺站在其妹身后,目露威脅之色,笑道:“他不怎么愛說話,脾氣古怪的緊�!�
秋海棠牽起他的手,道:“你為什么不愛說話呢?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她聲音嬌柔,語氣親近,又是一副天真爛漫之態(tài),任是誰也不忍心給不好的臉色。沈清秋心想,少女時期的秋海棠,和寧嬰嬰真是有點(diǎn)相似。原來原裝貨一直都喜歡這種類型。
沈九原本板著臉,卻也扛不住一個小姑娘這樣軟磨,神色隱忍,轉(zhuǎn)過頭去,耳垂微微發(fā)紅。秋海棠見狀,拍手道:“哥哥,他真好玩兒,怪不得你從來不喜歡從外邊帶人,偏偏買了他。我有點(diǎn)喜歡他�!�
秋少爺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很喜歡他呢�!�
沈九聽見“喜歡”二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記憶到這里,忽然整個畫面黯淡下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倏地消失無蹤。沈清秋一怔,立即明白這是出現(xiàn)了夢魔所說的斷層情況。由于原裝貨留在他體內(nèi)的記憶殘缺不齊,斷層會十分頻繁。上一段記憶已經(jīng)結(jié)束,現(xiàn)在是另一段記憶的開始了。
場景還是這間房。沈九這回沒被綁,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手指正狠狠摳著地毯絨子,摳得手指間血跡斑斑。
忽然,傳來輕輕兩下叩門聲。外邊一個少年壓低嗓子叫道:“小九,小九?”
一聽這聲音,沈九忽的一動,撲到門上去,把臉湊到鎖邊:“七哥!”
外邊那少年道:“小聲些,我是偷跑進(jìn)來的�!�
沈清秋原先猜不到門外的人是誰,而轉(zhuǎn)念一想,沈九之所以名字里有個九字,是因?yàn)樵谌素溩邮掷锱判械诰牛敲赐先�,自然也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了�?br />
不過,沈九這種性格,居然也有交好的朋友,這點(diǎn)真讓沈清秋稍微有些吃驚。
門上傳來嘎啦嘎啦之聲,似乎是外邊的人在晃門。沈九道:“沒用。里面外面都鎖了五六道。窗子也鎖了�!�
那少年擔(dān)憂道:“這次沒跑成功,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沈九忽的氣涌上來,罵道:“沒把我怎么樣?你蠢嗎?把我關(guān)這兒兩天了,打斷了我兩條腿。你說呢?!”
其實(shí)沈清秋看得清楚,他雖然挨了一頓好打,不能行走,兩條腿卻是好好的,哪里被打斷了。那少年卻看不見門內(nèi)情形,似乎當(dāng)了真,內(nèi)疚道:“都是我不好�!�
沈九怒道:“當(dāng)然是你不好!都賴你。那幾個新來的咱們又不熟,被他踩就踩踩得了,要你出什么頭!你還怕咱們這種命賤的受不起?!你不出頭,我怎么會幫你?我不幫你,怎么惹到他,姓秋的怎么會點(diǎn)名要買我?!他不買我,我怎么會這樣?!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把我當(dāng)條狗耍!”
那少年不住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果然,沈九這種性格如果有朋友,那對方一定脾氣好得慘不忍睹。一連道歉了數(shù)聲,沈九才勉強(qiáng)消了氣,道:“算啦!我這輩子從不講義氣這鬼東西。一生一次的義氣就給你了�!�
那少年感激道:“我知道。”
沈九惡狠狠地道:“你知道個鬼。”
那少年道:“我真的知道。七哥記住了你這份義氣,今后一定會還給你�!�
沈九啐道:“還說什么今后!像你這樣一輩子窩在人牙子手里,今后也是當(dāng)人牙子的命。不對,你是個大好人,你還當(dāng)不了,頂多就繼續(xù)討飯吧。”
那少年道:“小九,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的。我要走了,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沈九吃了一驚,上身立刻坐起:“走?你走哪兒去?”
被叫做七哥的少年道:“我不能在留在這里了。秋家在城里勢大財(cái)大,我們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過。天下修仙術(shù)的門派那么多,我要去投一個,學(xué)好仙術(shù),回來救你�!�
沈九眼睛里忽然放出明亮奪目的光彩:“七哥,聽說東方有一座仙山,每年都會招收資質(zhì)優(yōu)異的弟子,你是去那里?”
那少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都會去試試,總有一派肯收我?”
沈九喃喃道:“要是我沒被關(guān)在這里,也能和你一道去了……”他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嫉妒之色,頂著門外,看上去正在動什么壞心思。沈清秋忍不住為門外那位捏了把汗。
過了會兒,沈九又嘆了口氣,道:“七哥,你今后可千萬別那么沖動了。每次都壞事。這次算我倒霉,可以后你投了那些仙人的門派,還這個樣子,那該怎么辦啊?沉穩(wěn)點(diǎn)!”
小小年紀(jì)還教訓(xùn)起比他大的人來了,沈清秋莫名覺得滑稽。那少年卻沒半分不快,而是慚愧道:“我記住了�!�
因?yàn)橛辛讼M�,沈九聲音都熱切了:“喂,你千萬記住說過的話,你一定要回來救我!”
七哥仿佛在用力點(diǎn)頭,重重地說:“好。你等一等,等我學(xué)成,一定來帶你走!”
兩個少年隔著一道門,沉默了一陣。沈九問:“你走了嗎?”
那少年忙道:“還沒呢。我等你說話。”
沈九道:“七哥,你湊過來,讓我從門縫里看一看你吧。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還要過幾年才能再見�!�
那少年笑了,道:“你是想說,不知道我會不會死在外邊吧?好。”
沈九“呸”了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又怪我言語惡毒�!�
他勉強(qiáng)挪近門,把臉朝門縫處湊去。
沈清秋大感好奇,也跟著湊了上去,越過那一道極細(xì)的門縫,向外望去。
第七十三章
如約而至
……WTF!
沈清秋不是在為對方的臉而暴走。如果是的話那就好了,可關(guān)鍵是門外的少年——特么的長著一張大糊臉,跟打了馬賽克似的!
雖然一開始夢魔就說過,有一定概率出現(xiàn)人臉模糊和記憶斷層,可這概率真被沈清秋撞上了,他還是有一股強(qiáng)烈的嘔血欲望。
夢魔巨巨咱就不能把這個BUG修復(fù)一下嗎?好想知道這張臉究竟長什么樣啊啊�。�
正當(dāng)沈清秋準(zhǔn)備穿出門,看看距離近點(diǎn)能不能把馬賽克消掉時,記憶又?jǐn)鄬恿恕?br />
這次的場景是書房。
秋少爺在案上寫字,沈九侍立一旁,給他默默研墨。
這時的沈九仍然是個瘦弱的少年,不過身量拔高,在同齡人中算得上修長,站在那里侍奉,帶著一陣?yán)涞臅碇畾狻?br />
一張紙即將寫完時,沈九低眉順目地說:“少爺,有一件事……”
秋少爺眼睛也不抬:“你想說的,是不是城里那江湖騙子的事?”
沈九辯解:“無厭子前輩不是江湖騙子�!�
秋少爺擱筆,蹙眉道:“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這家里,做你的姑爺,跟我妹妹安心過日子就行了。老想那么多虛幻之事做什么?”
沉默了一陣,突然,沈九咬牙切齒:“……過日子過日子……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秋少爺終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驀地一腳踹在他小腿彎上。
沈九撲通一下,正面栽倒在地。沈清秋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完好的小腿。這兩位莫非這么多年了一直是這個相處模式嗎……
秋少爺起身離座,冷笑道:“教了你這么多年,學(xué)的東西,居然還比不上江湖騙子的邪門小伎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帶著隱隱的傲氣,抬首譏諷道:“那不是邪門伎倆,是仙術(shù)。你這種肉體凡胎,也只能把人叫成江湖騙子來騙騙自己安慰自己了�!�
秋少爺蹲下身來,拉了拉他的頭發(fā),親昵地道:“仙術(shù)?難不成你這個小賤種,還想修仙?”
沈九一別頭,想躲過他的手,秋少爺慢慢拍著他的腦門,動作中飽含侮辱之意,笑道:“你人都不算,還想做仙呢?”
沈九抱著頭,一語不發(fā)。見他蔫了,秋少爺下手的力道輕了些,語重心長道:“乖乖待著,老實(shí)本分,有什么不好的?你都十五歲了,年紀(jì)不小,都要成家了,早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jī),能修出個什么來?你稀里糊涂跟著走,人家還不一定肯要你呢�!�
簡直作死。原裝貨生平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修為,容不得有人比他好,更聽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不然也不會對洛冰河嫉恨得喪心病狂了。這廝居然敢直接說他沒前途!
沈九猛地一翻手臂,把桌案上的墨臺抓下,朝秋少爺摔去。這個角度看,也像是在朝沈清秋砸去,他下意識往旁邊一躲。
墨臺當(dāng)然砸不到他,也砸不到秋少爺,可后者被甩了小半擺子的黑墨點(diǎn),一件精工細(xì)繡的袍子就這么毀了。秋少爺?shù)哪樍⒖炭辶讼聛�,呵斥道:“棠兒喜歡你,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不是我們家,你現(xiàn)在還在街頭扮乞兒坑蒙拐騙討生活,如今你不愁吃穿還能讀書寫字,人模狗樣的,這些是誰給你的?”他把沈九腦袋拍到地上去:“分毫不知感恩!”
沈九像是豁出去了,惡狠狠地道:“我是人。為什么要對一頭畜生感恩?!”
勇氣可嘉!
秋少爺一掌把他摜到墻壁上去,罵道:“以為這幾年你真有點(diǎn)長進(jìn)了,果然還是爛泥扶不上墻!”
白墻上掛著一柄寶劍,被沈九一撞,墜下地面。沈九跌坐在墻根,手摸到劍柄,情急之下,一把抽出,哆哆嗦嗦雙手握著,對準(zhǔn)眼睛爆滿血絲的秋少爺。
后者根本不信他敢真動手,指著他道:“火氣還挺大。骨頭又癢了?”
眼看他走近了幾步,沈九魂飛魄散,大叫道:“別過來!”
秋少爺?shù)溃骸皼]出息!你……”
一個“你”字之后,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慢慢低頭,那把劍直接捅進(jìn)了他肚子里。
秋少爺一臉不可置信,沈九猛地拔出劍來。
沈清秋在一旁那個酸爽……
臥槽臥槽臥槽,兇殺現(xiàn)場直播!
瞬息之間風(fēng)云變,沒說上幾句話,慘案就發(fā)生了!
沈九傻了眼,秋少爺一手捂住小腹,氣勢洶洶奪過劍,一腳把他踹趴下,喊道:“來人!”
沈九忙撲上去勒他脖子,扭打撕扯中,幾名家丁闖了進(jìn)來,一看到書房里這種場景,大聲喝將起來。沈九又慌又怕,比了個不知道什么訣,秋少爺手里那把劍飛猛地橫了出去,幾名家丁被穿膛而過。
再一轉(zhuǎn)頭,秋少爺踉踉蹌蹌朝他走來,猩紅的手像要來抓他頭發(fā),沈九又是一劍刺出,這回刺穿了他的肺部。
然后,一劍接一劍,用盡全力,沈九越刺越狠,臉上表情也越發(fā)猙獰,一連刺了五十多劍,直到尸體面目和要害都血肉模糊,他才氣喘吁吁停下手來。
這估計(jì)是沈九第一次殺人,更是第一次用自身靈力殺人。
沈清秋目睹全程,震驚了。
第一次就這么兇殘!
沈九對著滿室橫尸愣了半晌,忽然清醒過來,哐當(dāng)一聲,扔下了劍。他在書房里走來走去,下意識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一派六神無主。不過,也只六神無主了一陣,居然極快地鎮(zhèn)定了下來。整個情緒變化的過程,只花了不到一分鐘。這心理素質(zhì)。
沈九定住身形,試探著勾了勾手指。地上那柄觸目驚心沾滿鮮血的寶劍緩緩升起。
看著飛到他面前的利劍,沈九臉上綻放出奇異的興奮,一把牢牢握住!
他甩了甩劍鋒,提著兇器跨出書房。沈清秋站了一會兒,系統(tǒng)傳來消息:【溫馨提示:請鎖定填坑目標(biāo),建議距離不超過10米,以保證劇情收集完整!】
原來不跟上填坑目標(biāo)會遺失得分點(diǎn)?沈清秋忙緊隨其后,一步也不敢落下。沈九剛拐了個角,撞上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他手臂一揮,冷光橫閃,兩條肥得流油的脖子一齊被抹了,血如噴泉。
沈九幾乎見人就殺,越殺越起勁,嘴角陰毒的笑意上揚(yáng)的越來越厲害。一路慘叫不斷,干脆利落地?cái)亓耸畞砣�。沈清秋注意到,他只殺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殺過,性別區(qū)分明確,仇恨傾向非常之明顯。小丫鬟和仆婦都躲在廚房角落里不敢出來,他也不特地去滅口。
正看得心驚肉跳,忽然背后傳來一聲驚叫。
秋海棠站在長廊盡頭,愣愣地看著這邊。沈九滿身鮮血,猶如活鬼,正把劍從一名家丁脖子里抽出。
秋海棠明媚的臉抽搐了幾下,雙眼一翻,躺在了在一片血泊之中。
可見這姑娘從前就是個容易在關(guān)鍵時刻暈倒的體質(zhì)。
看見秋海棠,沈九稍微冷靜了些,握著劍的手垂了下來。他沉吟片刻,朝伙房走去。
不久之后,一把火燒了起來。秋府上方夜空的黑云被映得紅如煉獄巖漿。
沈九把秋海棠的身子拖到外邊一處灌木叢中,身后無聲無息現(xiàn)出一人。他抓著劍猛地回頭,目露兇光,見了來人松一口氣,道:“前輩�!�
這個“前輩”,肯定就是在城中開壇試靈,引得沈九逆心大起的那位無厭子了。
對方桀桀道:“不殺光?”
沈九默然片刻,道:“我想殺的人,已經(jīng)死了。”
那人道:“其實(shí)你哥哥說的有一點(diǎn)倒也不錯。你天資固然是好的,可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修行年紀(jì),而且受他折磨,根骨已微損。今后應(yīng)該也能有一番成就,不過,想要真正登頂,那是不可能的了。若是早幾年,那又大不一樣�!�
這人既然聽到了秋少爺?shù)脑�,就說明他把這一樁慘劇從頭看到了尾。卻無插手之意,反而作壁上觀。看來這位“前輩”,也不是什么溫柔角色。沈九若是真跟他去了,怕也不會走什么陽關(guān)大道。
沈清秋本以為入門偏晚還能十幾年結(jié)丹,這身體的資質(zhì)已算是了不得,怎料原來的沈清秋本能更上一層樓。如此真相,連他這種沒上進(jìn)心的人也不免為之嘆惋,也不難理解為何爭強(qiáng)好勝的原裝貨總是滿心怨懟、憤憤不平了。畢竟,曾經(jīng)擁有過,比從來不曾擁有過,更讓人痛恨。
沈九沈九握劍的手背青筋凸起,冷冷地說:“那畜生不是我哥。況且事到如今,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你給了我別的路?”
那人已轉(zhuǎn)了身,見沈九還站在秋府門口,問道:“還不走?你在等誰?”
這個“等誰”,應(yīng)當(dāng)只是隨口的一句反問和催促。沈九回頭望著秋府沖天的火焰,瞳孔也仿佛燃燒了起來。
幸存未死的秋家下人們爭先恐后逃出宅中。一片哭嚎聲中,只有他這一道蒼白的人影頂頂立在大門前,身上赤黃的火光明明暗暗,交錯亂舞。
秋府的大火越燒越旺、梁宇傾塌,沈九被熏得滿是煙灰的臉,似乎被沖刷出了一道淺色的痕跡。
他把劍用力擲出,投入一片火海之中,也跟著轉(zhuǎn)身了。
“不等了�!�
沈清秋就知道,保證一定會回來救他的那個少年,果然沒有回來。
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這就是傳說中的fg啊。和“回老家結(jié)婚”并稱fg雙雄,信誓旦旦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我馬上就回來”的人,絕逼就再也見不著影了!
尤其是這倆孩子想得太美太天真。一個一個地拜師,一定有一家肯收?完全錯。
即便是拜師成功,過了幾年,真的學(xué)有所成,見了更廣闊的世面,有了更多需要煩心憂慮的事,他又不一定肯回來找幼時玩伴了。再加上江湖不測,還有各種飛來橫禍的可能性,這少年真能回來解救沈九的概率低于5%。
不過,填坑填到這個份上,沈清秋稍微有點(diǎn)能理解向天打飛機(jī)的砍大綱行為。
真按著原設(shè)定寫,這類型的角色,絕對吃力不討好。你說他渣吧,他又可憐;你看他可憐,他又的確心狠。又渣又慘的角色,往往是神T,掐架重災(zāi)區(qū)。倒不如直接砍成臉譜化的賤人角色,讓主角踩在腳下,寫來簡單,讀者看著也爽。
秋海棠卻是無辜。愛之深,恨之切,整件事中,她并沒做錯什么,仇恨卻生生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磨成了一個處心積慮苦大仇深的婦人。圣陵里死得更是冤枉。結(jié)局還不如原著種馬文來的幸福。
若是當(dāng)初能順手拉她一把就好了。
沈清秋正唏噓,畫面忽然像老舊電視機(jī)一樣,黑白雪花狂閃起來。場景和人臉都扭曲得慘不忍睹,聲音呱唧呱唧,聒噪如外星語。
系統(tǒng)提示:【記憶殘缺,損失資料完整度5%;損失資料完整度7%;損失資料完整度9%……】
記憶斷層在不斷擴(kuò)大!
損失百分點(diǎn)數(shù)值越來越高,沈清秋狂拍系統(tǒng)提示框,就像他小時候給人家“修”電視信號不良接觸不良那樣,拍了幾十掌,居然真有奇效,在資料完整度損失到10%的時候,提示音終于戛然而止。畫面雪花陡然消失,轉(zhuǎn)為清晰。
沈清秋這才松了口氣,收手,后退。還沒站穩(wěn),便瞪大了眼睛。
他身前幾步之處,蹲著一個小小的少年。
白白嫩嫩的臉蛋上橫著幾道灰印,可能是擦汗時無意識抹上去的,脖子上掛著一枚紅繩吊著的玉觀音,背上捆一個小碎花的破布包裹,正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坑。
沈清秋脫口而出:“洛冰河?”
小洛冰河沒聽見,兀自努力挖坑填土。
環(huán)視四周,一片開闊谷地中,數(shù)百名年齡不一、男女不限的雜服人士,都在齊刷刷賣力地……挖坑。
沈清秋腦內(nèi)靈光一閃,抬頭望去。果然,谷地上方,有一塊峭立的山石,其上站著兩人。
一人身著深色玄端,氣度沉穩(wěn),專注地俯瞰下方谷地百人。另一人腰懸長劍,幾只手指慢慢轉(zhuǎn)折指間的折扇,青衫如綠水,隨風(fēng)起微瀾。角度微妙地昂著頭,眼珠下睨,對下面的螻蟻們一副愛看不看的姿態(tài)。
正是岳清源與“沈清秋”。
這是洛冰河拜師入蒼穹山派那年的入山試煉現(xiàn)場。
是的你沒看錯沒錯,試煉題目就是挖坑!
雖然向天打飛機(jī)用很多段落以及作者題外話解釋過,挖坑不僅僅是挖坑,而是通過看似簡單的運(yùn)動,測試出挖坑者的耐力、速度、恒心、靈力運(yùn)作方式,甚至品性等等等等,但沈清秋一個理由也沒記住。在他心里,扯再多的解釋,那就是單純的挖坑而已!
這時候的沈九,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坐上了清靜峰峰主之位。
蒼穹山派的規(guī)矩是這樣的,十二峰峰主共同進(jìn)退,接任一起接,退位也一起退,舉辦儀式都搭伙擠作一團(tuán),歸隱更是成群結(jié)伴。即便是在任期間,哪位峰主不幸身隕,也只會把他的位置空出來。當(dāng)初沈清秋假死遁的那五年里,清靜峰飛峰首之位便是空的。所以不會存在不同輩的峰主共事的局面。
雖然有特殊情況會比較麻煩,但勝在沒有代溝,凝聚力和峰主之間的情感維系特別強(qiáng)。
想到這里,沈清秋忍不住又跳到了另一個規(guī)矩上。
歷代峰主確認(rèn)首席弟子后,都會按照字輩給弟子改名,彰顯其身份的不同。天底下“清×”的名字那么多,沈九卻偏偏分到了一個“秋”字,真是世界的惡意。
沈九對“秋”這個字恨之入骨,偏偏被賜了這個名字,豈不得心塞得要死。連沈清秋也忍不住想要憐愛30S。難怪原裝貨對上一代清靜峰峰主也不怎么尊敬感激了。
巖石上,兩人似乎正在交談。沈清秋看了一眼埋頭努力的小洛冰河,虛虛摸了摸他的腦袋,躍上山石,站到兩人身邊,聽他們說話。
岳清源道:“今年似乎比往年人還要多�!�
沈九瞇了瞇眼,面無喜怒,兩指微動,手中折扇微微開合。
側(cè)方走上來一人,向岳清源行禮:“掌門師兄�!�
這人直接無視了站在一旁、怨色都要溢出眼睛的沈九。
這么屌,除了柳巨巨還能有誰!
此時的柳清歌正式坐上百戰(zhàn)峰之位也應(yīng)該還沒幾年,五官輪廓尚能看出青澀之氣,眼神凌厲,行止之間,有種屬于年輕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岳清源道:“柳師弟來得正好,不妨看看,哪個好�!�
柳清歌只看了一眼,道:“天資最好是他。”
沈清秋滿意地點(diǎn)頭。柳巨巨眼光果然不錯,指的正是背對著三人努力挖坑的洛冰河。
岳清源道:“柳師弟可想要?”
柳清歌道:“要來的,自然會來�!�
百戰(zhàn)峰一向都是:愛來不來,來了就要做好挨打的準(zhǔn)備。不哭著喊著主動上百戰(zhàn)峰來求打求虐,而是坐等別人來挑他的弟子,那都是沒有前途、注定和百戰(zhàn)峰無緣的。
沈九淡淡地道:“天資好,未必有所成。”
柳清歌連個乜眼都不屑給他,道:“比起十六歲才正式修習(xí)的野路子,成就一定要高�!�
……這兩個人從前果然極度不對盤。柳清歌不愛說話,尤其不愛和不對盤的人說話,然而為了嘲諷沈九,居然能說二十個字!
如今柳清歌跟自己關(guān)系倒還不賴,簡直是個奇跡。
岳清源責(zé)備道:“柳師弟�!�
柳清歌不聽說教,轉(zhuǎn)身就走:“練劍去。”
說走就走,來去如風(fēng)。沈九僵立在原地,被他幾句話氣得發(fā)抖,扇骨捏的太用力,咔咔響了兩聲。岳清源無奈道:“柳師弟只是不會說話,你向來知道的,千萬不要和他計(jì)較�!�
沈九哼了一聲,陰陽怪氣,正不知準(zhǔn)備說點(diǎn)什么,寧嬰嬰爬了上來。
她一把抱住沈九的腰,叫道:“師尊、師尊,嬰嬰究竟能不能有師妹,或者師弟��?”
沈九看到她,臉色緩了緩,道:“想要師弟師妹?”
寧嬰嬰連連點(diǎn)頭。沈九抬起頭,展扇搖了搖,瞇眼又開始細(xì)細(xì)盤算著些什么。
他忽然道:“我要那個孩子�!�
他盯的是洛冰河,岳清源一怔。
原裝貨此前對待天資優(yōu)異徒弟的斑斑劣跡,估計(jì)早已聞名全派上下了,這時候又開口找掌門討要好苗子,沈清秋理解岳清源的猶豫,實(shí)在……不能不好好斟酌。
見岳清源沉吟不答,沈九又冷冷重復(fù)了一次:“我要他�!�
跟掌門也這么說話,找打嗎?沈清秋不禁捏了把冷汗。
誰知,岳清源緩緩點(diǎn)頭,真的同意了:“好�!�
沈清秋徹底無語。
岳清源居然還能容忍他……這具身體究竟是怎么安然無事活到今天的!
還有柳巨巨。原來原裝貨之所以非要把洛冰河討到自己手上,有你埋下的一份禍根!
寧嬰嬰歡呼一聲,奔下巖石,到谷底人群中去拉洛冰河。這一段,就是原著中洛冰河拜入“沈清秋”門下的開場!
不過,因?yàn)槭悄兄饕暯牵蛱齑蝻w機(jī)菊苣可沒有把這三位峰主之間的明潮暗涌也詳細(xì)描寫出來,而是直接從香噴噴的小蘿莉從天而降、忽然拉走洛冰河開始下筆的。相信每一個讀者看到那一段,都和當(dāng)時的沈垣一樣,以為這是男主一生狗屎運(yùn)不斷桃花運(yùn)連綿的開門紅。殊不知,這根本是開大招捅刀前給的一顆糖渣。
沈清秋知道接下來等著洛冰河的是什么�?伤荒苎郾牨牽聪氯ァ?粗灞与S著寧嬰嬰,來到清靜峰竹舍。沈九坐在沈清秋最常坐的那個位置,端著茶盞,兀自刮著茶葉。
他早早支走了嘰嘰喳喳的寧嬰嬰。明帆侍立一旁,代他開口:“今天開始起,你就留在清靜峰�!�
小洛冰河的臉涌上一層驚喜的暈紅,規(guī)規(guī)矩矩跪下行禮,清脆的聲音,朗朗地道:“弟子洛冰河,見過師尊!”
沈九扯了一下嘴角,總算把茶盞從下巴邊挪開了。
他慢條斯理道:“說說看,你為什么要來蒼穹山派?”
洛冰河背書一般,緊張又認(rèn)真地道:“弟子從小便仰慕仙山上諸位仙師風(fēng)采,如能拜入門下,學(xué)有所成,弟子母親在天之靈亦能欣慰�!�
沈清秋知道,這是他來時路上翻來覆去琢磨了無數(shù)次的答案。
沈九“哦”了一聲,道:“家中有母親?”
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母親怎么樣?”
洛冰河揚(yáng)起笑臉,雙眼明亮:“母親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沈九的臉抽了抽,抬手讓他打住。
他上下打量洛冰河一番,道:“的確是最適合修行的年紀(jì)�!�
沈清秋能從原裝貨臉上看出三個詞。
嫉妒,嫉妒,還是嫉妒。
嫉妒洛冰河有“世界上對他最好的母親”,嫉妒洛冰河的天資,嫉妒洛冰河在最合適的年紀(jì)拜入了蒼穹山派。對一個小孩子滿心嫉妒不平,他確實(shí)就是這樣的人。
沈九站起身來,朝洛冰河一步一步走去。沈清秋下意識擋在他面前,可哪里擋得�。�
洛冰河仰起臉,看著向他走過來的清靜峰峰主,仿佛仰望天神。
誰知,天神目不斜視地側(cè)身走過了他,順手將手中那盞茶水,連杯帶蓋澆在了他身上。
茶不是剛泡的,只有七分燙,可洛冰河還是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