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深藍色的袍子一角在他身前翻滾,風雪滿襟。
漠北君出其不意,掠出了火圈,一掌拍中凜光君心口!
凜光君猝不及防挨了這當胸一掌,半邊胸膛都塌了下去,周身魔氣更是像被打穿了一個大洞,往外一瀉千里。他心頭發(fā)涼:這小子一擊之威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終究是給他拖了過來,將漠北氏歷代傳承的功體盡數(shù)消納了!
而且竟然連玄陽真火也不畏懼了,直接穿了出來!
雖是憤恨又不甘,可眼下恐怕他已完全不是漠北君的對手,只得匆匆用冰封住了傷口,化為一道黑風,向冰堡外襲去。
尚清華臉貼地趴著,半天不見動靜,也沒人來扶他,心中凄涼:還生氣哪?怎么說也是為他被打成這樣,扶都不給扶一把,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卻聽咚的一聲沉響。
尚清華艱難無比、齜牙咧嘴地翻了個身。
漠北君居然又倒下了。兩條人影,姿勢各異地倒在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圈之旁,靜靜地,靜靜地,撲街。
他這才恍然大悟,恐怕漠北君根本沒消納完那七成功體,也沒把凜光君那道魔氣壓下去。方才,他真是的“一時沖動”,奮力一搏,才臨時嚇退了凜光君。現(xiàn)下漠北君耗盡了最后的氣力,還被要命的玄陽真火烤了一遭,于是又……撲街了。
雖然漠北君直挺挺躺在地上,連手指都曲不了,卻仍在拿眼睛使勁兒瞪他。
尚清華被瞪得無法繼續(xù)安心趴下去,只得開口道:“那個,大王啊你,別掙扎了,躺好,慢慢消化吧。歷代領(lǐng)主層層遞進的功力累加起來,不是一口能囫圇吞的�!�
那目光仍毫不收斂,尚清華如沐針雨,心驚肉跳,好容易緩過了一口氣,坐起個上半身,已抖成帕金森。
現(xiàn)在漠北君總算能好好聽他說話了。他舒了口氣,道:“呃,大王啊。其實本來我沒想在這種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剛好是你繼位的緊要關(guān)頭嘛,真的。這么重要的事,你為啥不早點告訴我�!�
漠北君在用表情告訴他“跪下來哭著說我錯了就原諒你”。
尚清華嘴角抽了抽,繼續(xù)道:“說實在的,你不應(yīng)該帶我來,我根本不頂什么事,也就平時給你揍一揍,還能湊合著用。你看我剛才,被打成這樣,也只給你拖了一點時間。你小叔被你打成重傷,應(yīng)該不敢再來了。你差不多也快消化完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漠北君原本臉色緩和了點,一聽最后一句,立刻眼射寒光:“還走?!你敢!”
又被吼一臉,尚清華渾身上下還疼著呢,忽然一陣怒火中燒,當即拍地喝道:“怎么不敢!”
這一掌,當然嚇不到漠北君,只拍得他肩膀胳膊一陣好疼,眼冒金星。橫豎漠北君現(xiàn)在動彈不得,尚清華惡向膽邊生,指他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忍你很久了,你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少爺,脾氣惡劣的魔二代!”
此舉可謂是狗膽包天。漠北君完全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而尚清華多年的積怨此刻勢如長虹,噴薄而出:
“你看我脾氣不錯好說話修為又差,拿捏得好爽是不是?你以為你老子我真這么……這么……啊?!”
“看什么看,你有意見?!老子就是你爹!給我叫爹!也就是我讓著你罷了!換個人你試試?!冰哥不得揍死你,沈清秋原裝貨不得陰死你!”
“沒有人喜歡自己天天被揍,也沒有人每天被揍還會真的整天樂呵呵!又不是真的是狗!是條狗你每天踢它兩腳,時間久了它也知道不敢再纏你!”
漠北君道:“你想死嗎?”
在此等境況下,這句話的威懾力大折,尚清華道:“不想。我不光敢走,我還敢做別的你信不信?本峰主今天就要在這里,把你以前揍我的份都揍回來!”
漠北君怒道:“你——�。�!”
尚清華道:“你什么你?又是‘你敢’?告訴你,我現(xiàn)在還就真敢了。來!”
說完擼起袖子,當著漠北君鐵青的臉躍躍欲試活動拳頭。漠北君眼神里嗖嗖放出冷刀子,尚清華毫不畏懼,一拳揮出,沖著他的臉就是一下。
漠北君本能地別過了臉,只覺得臉皮一緊。
很陌生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小疼,卻完全不是預(yù)料的重擊。
尚清華兩根手指捏住他一邊的臉頰,使勁兒往外拉,道:“怎樣,痛不痛?!”
邊拉邊想,這他媽跟老子心里想做的不一樣啊!揍他啊,趁他不能動揍他啊。拉拉臉就算,怎么看也是自己虧了!
但是沒辦法,果然……還是下不了手揍這張臉!
漠北君被拉得口齒不清,堅持道:“你完了!”
尚清華嘎嘎笑道:“有骨氣,這種狀況下還能威脅我,爹欣賞你。”
他另一只手也加入進來,捏住漠北君另一邊臉,一會兒往相反方向拉,一會擠成一團。漠北君往日里高貴冷艷的形象被他一雙賤手毀得雞犬不留。尚清華嘴里還重復(fù):“還不痛?痛不痛?”
漠北君傲骨不屈,奈何生理淚水這東西,不是有傲骨就能擋住的,終究是被他拉得眼角泛起淚光來。
“……痛了?痛就對了!”尚清華放開爪子,道:“平時你打我,比這痛起碼十倍!讓我拉一拉怎么了?嬌氣!”
漠北君被他一句鄙夷的“嬌氣!”氣得面色蒼白,臉頰上又是一大堆青青紅紅的指印,著實觸目驚心。
要說尚清華也確實慫,剛才激情犯罪一時爽,事后才害怕會被送進火葬場,尤其是漠北君的臉恢復(fù)正常形狀后,那表情實在是……實在是……他看得心里直犯怵,忙拍拍衣擺,準備拔腿走人。大步流星溜了幾步,身后漠北君喝道:“要腿就站好別動!”
條件反射的,尚清華又聽命了。
他不敢回頭,道:“大王,我真走了�!�
漠北君:“閉嘴!回來!”
尚清華自顧自道:“你就算生氣也千萬別來找我。我這一回去,你就絕對再也找不到我了,所以不要做無用功了。那就這樣,大王,再見啦�!�
漠北君幾乎是在咆哮了:“夠膽走就別讓我再看見你!”
尚清華充耳不聞。
走了兩步,他又加了一句:“見到你,我很高興。真的——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帥!”
這一刻,他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樣子,和當初動筆寫下這個角色出場時那一瞬間的神情,如出一轍。
對著自己筆下的人物真情實感。事后想想,這可真讓人難為情。
不過離別在即,難為情也就那么一會兒的事了。
只是尚清華沒搞懂,說好的“離別在即”呢?
為什么系統(tǒng)發(fā)布回城附件過后已經(jīng)一個月了,他還在狂傲仙魔途的世界里無所事事!
每次他戳開系統(tǒng),對著紅綠顏色不一的【是】和【下次再說】,都會先發(fā)一陣呆,然后選右邊那個鍵,關(guān)掉界面。
下次復(fù)下次,下次何其多啊。
尚清華將此歸罪為拖延癥。萬惡的拖延癥!
蒼穹山他暫時不敢回,不知道漠北君會不會氣到上安定峰堵人。但他的積蓄一半放在安定峰某個洞穴里,另一半放在漠北君位于北疆的府邸那里,由是這一個月來,尚清華過得看似瀟灑,實則不可謂不節(jié)衣縮食風餐露宿。若非還有那么點靈力傍身,和尋常流浪漢也沒什么差別。
流浪了近一個月后,居然教他撞上了某對滿世界逍遙游山玩水的師徒。
尚清華認出這是誰跟誰的時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税敕昼姡糯_定那個扛著個釣竿子、提著個魚簍子仍舊器宇軒昂的布衣青年是洛冰河;又花了半分鐘,才確定那個提著食盒給他送飯仍在堅持不懈裝B秀仙氣兒的是沈仙師沈峰主沈清秋。
你們在這兒風流快活玩歸隱山林的情趣PLAY,把漠北君扔在魔界,害我去跟他強行出頭,苦也!
尚清華腹誹歸腹誹,但怎么說,看見這兩個人,還是很高興的。尤其是他已經(jīng)這么多天沒吃頓飽的了。
別吐槽為啥他一修仙的還在意吃沒吃飽這件事了,書評區(qū)吐槽的夠多了。他又不是苦行峰的,不玩辟谷那套!
平白被人打攪了田園生活,洛冰河自然不會給他什么好眼色,雖然看沈清秋的面子,他不會表現(xiàn)到臉上,但當沈清秋寒暄幾句后讓他“到房子里坐坐”時,冰哥的臉還是黑了黑。
他倆很有情調(diào)地在一處碧水青山之間搭了小竹屋。尚清華越坐越覺得,這兩人過得真是滋潤,坐在藤椅上道:“房子不錯。”
沈清秋搖扇道:“你不想想誰搭的,錯得了?”
尚清華腆著臉道:“你們的日子可真比我過得舒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瓜兄的光,讓我也享一會兒的清福?”
沈清秋:“很不巧,你來的不是時候,我們正要吃飯�!�
尚清華:“哪里哪里。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我來的剛剛好。我看看你們伙食怎么樣�!闭f完起身走到疑似廚房的門前,簾子一掀。
洛冰河穿著輕便的黑衫,袖子高高挽起,神情肅殺,正在無聲無息地……揉面。
他神情嚴肅而專注,臉上兩塊白乎乎的,睫毛沾著一點面粉,仿佛手里捏來攥去的不是面團,而是一統(tǒng)天下的雄圖卷軸!
不不不不不——
尚清華肝膽俱裂,幾欲心碎。
他塑造的那個霸氣側(cè)漏折服萬千種馬男的主角冰哥。
他在揉面!
做拉面!
面面面(無限循環(huán))……
真是難以言喻的驚悚!
尚清華默默敗退。他坐到桌前,伸手,想摸個杯子喝口茶壓壓驚,被沈清秋撈回去:“我的�!�
尚清華心有余悸:“你這個地方還有第二只杯子嗎?給我用用又咋樣�!�
沈清秋指了指廚房:“你也知道沒有第二只杯子了,所以,也是他的。”
“……”
“你敢用?敢用我就給你。”
尚清華的爪子轉(zhuǎn)拉為推:“您老自用,無福消受�!�
冰哥繼續(xù)做飯。二人便雜雜拉拉聊了會兒。聽完漠北氏冰堡突發(fā)事件的轉(zhuǎn)播,沈清秋表示懷疑:“真的?只是這樣?”
尚清華道:“這種事我騙你有好處?什么叫‘只是這樣’?事關(guān)我的尊嚴,我當然呆不下去了�!�
“話是這么說沒錯。”沈清秋想了想,道:“但你不太像這種人�!�
“哪種人?”
沈清秋和顏悅色道:“會這么在意尊嚴的人呀。”
以向天打飛機心志之堅、臉皮之厚、生命力之頑強,實在不像會被漠北君揍一頓就跑。畢竟這么多年都挨過來了,何至于突然變得脆弱了敏感了黯然銷魂了。
尚清華訕訕道:“瓜兄,我只是經(jīng)常為了求票求壕不惜出賣節(jié)操、順便當了安定峰峰主而已,你卻因此而歧視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沈清秋道:“你給出的那兩個理由,難道還不足以使歧視你這一行為合理化?”
尚清華:“哎呀,對我好點,溫柔點,可以嗎?瓜兄,你說我到底什么時候回現(xiàn)世好?”
沈清秋:“你真的想回現(xiàn)世?飛機打多了視力真的會下降的。醒醒吧,你只是在等人給你道歉然后把你綁回去繼續(xù)每天輕輕揍三頓而已�!�
未聊畢,開飯了。洛冰河端了兩碗面上來。
白面紅湯,青油油的小碎蔥花,齊整堆放的鮮嫩肉片,賣相極佳。
但是尚清華不會伸爪子的。無需冰哥開口明言,只需一個看似不經(jīng)意的眼神,尚清華就知道,沒有自己的份。
沈清秋嘆道:“所以我說你來的不巧�!�
畢竟冰哥親手做的菜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吃的。尚清華沒得話說,縮在桌子的角落,眼巴巴看著對面兩個分了筷子。
后來沈清秋終于看不下去了,忍笑夾一片肉到洛冰河碗里,發(fā)了慈悲:“算了,別逗他了。你師叔這些日子夠可憐了,不要再欺負他�!�
洛冰河把那片肉送進嘴里,頭也不抬地道:“鍋里還有。”
尚清華樂顛顛抄鏟子去也。
他端著面哧溜哧溜吃得熱淚盈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果然還是與絕世黃瓜同鄉(xiāng)之誼。
蹭了一頓鮮美無比的拉面,尚清華已喜出望外,壓根沒想過要留宿。
開玩笑,他可不想聽冰哥的墻根。睡眠質(zhì)量能不能得到保證是一點,第二天冰哥會不會把他兩只耳朵切下來下面又是另外一點。
看沈清秋過的是什么神仙似也的日子,再看看他過的是什么日子。人比人,氣死人。真是豈有此理,分明他才是作者,是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世之神卡密薩馬,都對他好一點行不行!關(guān)愛作者!保護作者!
尚清華一邊回味兒子給他做的唯一一碗面的滋味,一邊用草根剔著牙,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走著走著,忽然腳底打了個滑。
小路旁邊就是山谷,尚清華沒帶劍,摔下去可飛不起來,破口大罵罵自己:“怎么好好的走路上也會打滑?老子又不是自帶平地摔絕技的漫畫女主!”
坐地上一看,并沒有突兀的多出來的香蕉皮或小樹根,只有一小灘水洼。
只是那攤水洼,是凍住了的。四周低矮的野草,也正在隱隱爬上一層薄霜。
尚清華連滾帶爬撲到離他最近的石壁上,背靠著它尋求一點安全感。
他本以為,自己磨磨蹭蹭作死還不回去,拖到漠北君終于找上門來,這已經(jīng)是最糟糕的設(shè)想了�?蓮尼资固俸筠D(zhuǎn)出某個人時,他才發(fā)現(xiàn),事實還能更糟糕。
凜光君道:“喲喲,看看,這是誰呢?”
尚清華干笑道:“是啊!究竟是誰呢?”
凜光君拍了拍他的頭頂,道:“漠北他找你找得快把北疆翻過來了,你倒是會躲,��?”
“君上說笑了,我哪有躲……”
“是吧?我也奇怪,有什么好躲的?上次在冰堡里,你立下那么大一樁功勞,漠北獎賞你都來不及,何苦想不開,要跑到這窮鄉(xiāng)僻野來?”
“哪里哪里!”尚清華連連擺手:“不管我的事。上次全是漠北君憑他老人家自己的本事……”
這推辭本是怕上次冰堡敗退事件凜光君也給他記上一筆,誰料聞言,凜光君陡然變臉,聲色厲戾道:“你的意思,是沒有你這條卑鄙陰險無恥下流的蒼穹山走狗半路殺出來壞我好事,單憑那臭小子一個人就能打敗我?!”
應(yīng)也是錯,不應(yīng)也是錯,尚清華叫苦連天:“怎么可能!漠北君他打敗君上您,靠的只是偷襲而已!”
凜光君:“你在諷刺我嗎?”
尚清華:“……”
一想,對哦,最先開始偷襲的明明就是凜光君自己。馬屁又拍到了馬腿上,無論怎么說都是錯,尚清華賠笑臉抱大腿數(shù)十年來,頭一次遇到這么難搞的角色!
他哭喪著臉閉嘴了。
凜光君冷笑道:“漠北那小子,肯定萬萬想不到,他傾盡全力也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我隨隨便便撞上了。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用你……”
尚清華忙道:“君上!您要是想抓我去威脅漠北君,那是根本沒用��!我就實話告訴您我為什么要逃跑吧。其實上次,我趁他不能動,忍不住打了他一頓……您知道他那個死臉鬼的脾氣的!有那種機會,叫人不想打他也困難是不是?打完沒辦法,怕他報復(fù)我就……跑了。他到處找我,多半只是想打我打回來。我在他眼里沒有半點價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順手的一個沙包和跟班而已�!�
凜光君頓了頓,不耐煩道:“你跟我說這么多干什么?我看起來像是會做這種不入流事情的魔?”
難說啊,你偷襲漠北君也不見得很入流……尚清華真誠地道:“不像。”
凜光君:“那我看起來像是這么有耐心的魔?”
尚清華:“這個就不知道了。那君上您到底是想怎么‘用’我?”
“怎么用?”凜光君呵呵道:“殺你泄憤,這個用法,很難想到嗎?”
“……”尚清華呆了一下,道:“不要吧,暴殄天物這是!君上您大可以抓我去威脅漠北君什么的,直接殺了多可惜!”
凜光君:“‘我在他眼里沒有半點價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順手的一個沙包和跟班而已’。這句話是誰說的?”
尚清華:“人有句老話,謙虛是種美德……”
“德”字尚未說完,忽然拋手一灑,喝道:“看玄陽真火!”
空中數(shù)團紅焰滾滾襲來,凜光君大驚,忙側(cè)身閃避。然而,火焰墜落地面立即熄滅,分明不是不為風動、不為水淹的玄陽真火,尚清華這廝詐他而已!
凜光君一時惱怒,新仇舊恨交加,信手拂了垂葉上一點將落未落的露水,瞄準尚清華下盤打去。尚清華只覺小腿一涼,已有一枚魔氣凝成的冰彈穿腿而過,跑也跑不了,啪嗒栽倒。
凜光君欺身而上,一腳虛踩在他另一只腿的膝蓋骨上,道:“你就跟個蟑螂似的,太會跑了!我先廢了你兩條腿,瞧你還怎么跑?”
尚清華半點沒有寧殘不屈的氣節(jié),魂飛魄散:“大王啊——�。。 �
說大王,大王到!
墨藍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倏然而至。咔的一聲,兩團黑氣相撞,凜光君抱著自己膝蓋骨碎掉的一條腿,氣瘋了:“你這小子,一定要來的這么及時嗎?!就不等再遲一會兒?!就不能等我踩下去再到?!”
漠北君踹碎了他另一只膝蓋,冷冷地道:“不能!”
凜光君倒也硬氣,兩條只膝蓋都碎為齏粉,也不慘叫,反而罵得更歇斯底里:“真是你那個死臉爹的種!像誰不好偏偏像他。烏龜王八一窩生,他搶你也搶!他早死你怎么不早死!我艸……”
漠北君道:“你再罵,我送你進去陪他�!�
尚清華瞠目結(jié)舌。他雖然知道凜光君對他哥哥怨念一直很深,可沒想到在這邊已經(jīng)深到了寧可風度全無也要罵街的程度……
在凜光君狂怒的咒聲中,漠北君隨手一掀,將他掀進了山谷里。這么摔下谷去,人可能要完,魔卻是一定死不了。尚清華沒提醒他要斬草除根。畢竟是自己叔叔,而且漠北君他爹也一定交待過,無論凜光君怎么做也要讓著他點。事實上,尚清華完全不想提醒他任何事,如果能讓他忘記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漠北君把目光從山谷之底收回,喝道:“站�。 �
尚清華拖著一條穿了洞的小腿,鬼鬼祟祟正要溜,不想被他一聲喝破,原地定住。
咸豬手當場被抓,也不見得有他這么心虛。聽到漠北君走過來時踏霜裂冰的足音,他又忙遮住自己的臉。
漠北君今天火氣似乎特別大,半點也不高冷:“你在干什么?!”
尚清華訕訕地道:“你不是說過‘別讓我再看見你’嗎。這不看見了沒辦法,我先遮遮臉�!�
漠北君揚起了手,尚清華習(xí)慣性抱頭。
“……”
漠北君把他兩只手分開了,抻直了,忍無可忍道:“再讓我看到你做這種動作……你的手就不必留了!”
這句有那么點咬牙切齒的恨意。尚清華條件反射又想抱頭,可是為了自己這雙敲鍵盤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手,生生憋住了。
憋得慌,于是開始抖啊抖,抖得漠北君道:“我有這么可怕嗎?”
尚清華:“呃其實也沒有!就是我總覺得大王你要給我那么兩下。以前嘛打打踹踹無所謂,可是現(xiàn)在您已經(jīng)正式繼位了,修為今非昔比,一下就能驚濤拍岸亂石穿云,我怕我承受不起您的兩下……”
漠北君道:“閉嘴!跟著我,走!”
尚清華豁出去了,壁虎狀牢牢扒在石壁上:“我不走!不對,我要走!我要回老家�!�
漠北君道:“是不是我給你打回來,你就不走。”
尚清華:“與其留下來每天被你揍三頓,不如……啥?!”
打回來?
給他打回來?
漠北君肯給他打回來?
為了讓他不走漠北君肯給他打回來?
過于震驚,尚清華腦內(nèi)正無限循環(huán)以上階梯狀文字陣。
漠北君抬著下巴,僵立不動,一派“隨便打,我不還手”的昂然氣場,眼角卻一直偷偷在觀察他。
見他半晌還不動手,漠北君好像忽然高興起來。雖說他高興時,看起來也不過是眉梢揚得稍稍高了些。
漠北君道:“不動手?時限到。那就不給你打了。走�!�
等會兒我沒說不動手��?這還有時限的?
漠北君眉角揚著那點藏得極隱蔽的愉悅,拽著尚清華就跑。尚清華當即一陣鬼哭狼嚎:“媽呀疼疼疼大王你你看看我!看到我看到我!”
漠北君果然看了看他,也看到了他血淋淋的一條腿。
“……”沉默片刻,他試著想把尚清華扛起來。
尚清華死去活來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你這樣扛著我走一路,我這條腿真的就廢了啊!”
漠北君道:“那要怎么辦?”
尚清華雙眼含淚,試探道:“要不……先給我找個大夫?”
漠北君“嘖”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一陣冷風吹過,被拋棄在原地的尚清華呆若木雞。
這是……嫌他麻煩?
少頃,漠北君便回來了,還拖著不知從哪里偷來的一輛板車。木雞這才變成活雞。
堂堂魔族二把手,高貴冷艷的漠北冰族領(lǐng)導(dǎo),紆尊降貴拖著一輛與他畫風極其違和的破爛板車。這畫面,給力!
尚清華“噗!”的,又破功了。
眼看漠北君額頭又有青筋在隱隱跳動,他趕緊哎喲哎喲皺眉叫喚起來。叫得兩聲,漠北君便把他抄起來,放到車上安置好。
雖然坐的是輛歪歪扭扭的破板車,不知道是從哪家農(nóng)戶院子里的老馬身上搶下來的,以往也應(yīng)該只是拖些草料、干柴、泔水桶之類的東西,尚清華坐得卻是揚眉吐氣、威風凜凜。沒見識的,還以為這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的狀元郎,受了圣上賜婚,正敲鑼打鼓迎親去也。
真是宿命的輪回。第一次見到漠北君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用一輛板車,把失去意識的漠北君拉去開房的呢!
有詩為證: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板車輪流轉(zhuǎn),明年到我家。哈哈!
尚清華飄飄欲仙仙風道骨地宣布:“我要吃面。”
冰哥那碗面真好吃,但是太少了,沒給他剩下幾根,吃不過癮。
漠北君:“嗯�!�
尚清華強調(diào):“拉面�!�
漠北君:“可以�!�
尚清華得寸進尺:“你做�!�
板車猛地一頓,漠北君立定在原地。
隱隱有不知源的寒氣飄過來。尚清華立刻慫了,擠眉弄眼道:“我做我做,當然是我做。隨口說說嘛,嘻嘻嘻�!�
唉。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半晌,板車車輪又徐徐轉(zhuǎn)動起來。漠北君在前方,不回頭,道:“我做�!�
……
他說啥?他說他做?做啥?拉面?
肯給他打,肯給他下面的漠北君——今天什么日子?今天大發(fā)了!
尚清華決定了!
他要重操舊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