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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陳長庚笑笑帶著對陌生人特有的溫和、距離:“我姐姐調皮非要穿鎧甲,這會兒又嫌難受,麻煩店家找個梳頭娘子過來,衣裳我們自己看�!�

    原來是這樣店家松口氣,抬頭看麥穗:淺麥色皮膚高挑個往那一站,不是店家眼拙還真沒看出女兒家嬌氣。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下巴秀氣,眼睛帶著女孩兒特有的清澈,胸部……

    “嗯?”陳長庚不高興。

    店家連忙點頭哈腰走了,很快領著一個瘦小卻精干的婦人過來。麥穗跟著上樓走了幾個臺階,咯吱咯吱的聲音讓她心慌�;仡^看陳長庚,眼里有些不知所措,她很久沒穿過女裝。

    “去吧,我等你�!标愰L庚鼓勵,目送麥穗身影消失在二樓,他才開始在店里轉悠。店家揮退小二親自熱情招呼,陳長庚眼睛留在一身桃粉,繡白玉蘭襖裙上,店家連忙捧:

    “官爺好眼力,這繡活在咱們聊城數(shù)一數(shù)二,您看這面料細的喲~您再看這白綾裙走起路來,水波一樣好看�!�

    這衣裳太嫩不襯麥穗寒梅英氣,陳長庚搖搖頭,店家眼看生意不成,忘了恐懼積極推薦:“小姐膚色暗,桃粉襯白……”聲音消失在陳長庚平靜無波的眼神下。

    淺紫太暗鵝黃太嬌大紅顯得黑,陳長庚一圈搖頭想起自己心中那身衣裳:“你這里有沒有淺黃碎花夾襖,配綠色長柜竭力翻騰腦子,半天想到一套:“還真有,小姐們嫌素淡收起來了,面料是江西最好的假綢�!辈灰詾榧倬I便宜,這種面料比細布光澤比綢子硬挺,價格遠遠高于綢緞。

    “送上去”陳長庚淡淡吩咐,從袖里取出一張銀票給店家。

    不一會兒麥穗從樓上下來,濃黑長發(fā)挽成少女髻,眼睛明亮有神。淺黃夾襖俏生生掐腰,胸前弧度像是初春第一支迎春花清新動人,流水般綠色長裙襯著麥穗高挑身材。既有小白楊挺拔,也有蘭花清媚。

    麥穗身后梳頭娘子不停贊嘆:“小姐發(fā)質真好又濃又密,再好盤不過……”

    這些聲音在陳長庚耳里越來越飄忽,他神魂授予癡在麥穗身上。

    店家拍手笑:“難怪這身衣裳找不到買家,原來是特意等小姐呢,真真叫人見之忘俗�!�

    “很貴吧?”麥穗不自在扯扯衣襟,胸前聳起真不習慣。

    店家噎住了悄悄瞟一眼陳長庚,陳長庚三魂七魄還沒回來救不了他。店家咬牙自救,把良心揣起來笑:“不貴不貴,原本賣不出去幸好小姐要,不過兩百錢。”

    “這么貴!”麥穗驚訝,她一個月月俸才一百。

    貴嗎?這身衣裳三兩五錢銀子,店家瞟陳長庚。陳長庚終于醒過神,拉麥起穗到另一邊柜臺,笑:“店家有喜今天全部三折,我給姐姐買幾根簪子戴�!�

    一根桃花銀簪插在發(fā)間,一根金鳳簪壓在下邊,麥穗像是被流水月華照過,青春少女的氣息再也掩不住。

    陳長庚看著麥穗圓潤的耳垂發(fā)呆,娘不在沒人

    給麥穗扎耳洞,這一耽誤就是五六年。

    “好看嗎?”麥穗問

    “好看”陳長庚把麥穗拉到等身銅鏡前,黃澄澄的銅鏡里二八少女青春明媚。

    “姐姐最好看”陳長庚真心實意。

    確實很好看,麥穗美滋滋前后照,還拉著裙擺轉一圈:“瞎說,四小姐比我好看多了�!�

    陳長庚過來麥穗攬住她纖腰,和她雙雙出現(xiàn)在鏡里,情意婉轉:“在我眼里,娘子是世上最美的人�!�

    娘子?哎呦,麥穗感覺像便秘,長庚又這么古怪。渾身雞皮疙瘩打個冷顫,麥穗掙脫反拉著陳長庚出去:“咱們?nèi)ヂ爼�。”趕緊換地方她實在受不了。

    “長庚快來,這朵兒絨花漂亮不?”陽光下麥穗笑容明凈歡樂。

    “漂亮”陳長庚跟著輕松明快。

    “長庚這里有胡辣湯,聽說聊城胡辣湯最好喝!”

    “來兩碗”

    “長庚咱們?nèi)タ磻颉?br />
    “好”

    看著麥穗小鳥一樣身影,陳長庚眼神寵溺跟在后邊。

    兩人在聊城并沒有玩三天,麥穗想家,第三天下午他們回到青合陳卓莊。村子還是老樣子,只是看起來像窮困潦倒的乞丐,搖搖欲墜破破爛爛。

    牽著馬走進村子,村里偶爾一個孩童看見生人立刻閃回家。麥穗再也忍不住把韁繩扔給陳長庚,提起裙子急急往陳進福家跑。

    “大堂兄,我們回來了!”

    堂屋也還是老樣子,不過更破更舊還有火燒過的痕跡,屋頂青瓦也是修修補補,顏色參差不齊。陳進福更老了干瘦臉花白胡子,肩背微微駝下去。

    “你是?”陳進福站起來,疑惑打量高挑明媚少女。

    “我是麥穗,我和崽崽回來了!”陳長庚牽著馬站在庭院:“堂兄,長庚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陳進福恍然后激動,看著兩人光鮮的樣子就知道過得不錯“你們平平安安,我也有臉去見三叔三嬸�!�

    “何止平安,長庚現(xiàn)在是齊軍正六品副糧官�!丙溗氲靡�。

    ‘撲通’陳進福當堂跪下老淚縱橫:“祖宗保佑啊~”‘砰砰砰’對天磕頭。

    “大堂兄你怎么了!”麥穗急忙去扶,陳進福對陳長庚哭:“長庚救救咱們村吧。”

    “怎么了?”

    原來青合縣令把自己女兒,給齊占元手下某個千戶做妾保住縣令官職,依舊橫征暴斂青合苦不堪言。

    “二公子怎么這樣!”麥穗氣憤,他們跟著齊澤從沒見過這樣的事。

    爛泥扶不上墻,陳長庚把韁繩給長工進來扶起陳進福:“堂兄放心,我先把咱們村多繳的糧食追回來�!标愰L庚摘下腰牌,麥穗習慣伸出雙手接。

    陳長庚笑笑對麥穗幾不可見搖頭,麥穗悄悄吐舌做個鬼臉,做親衛(wèi)太久一時改不過來。

    陳長庚轉眼對陳進福說:“派人把這腰牌送到青合縣衙,讓青合縣退回多收的糧食。”

    “這管用?”陳進福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仿佛捧著相親們的命。

    陳長庚微笑:“管用”

    當晚清河縣令親自壓著糧食來賠罪,點頭哈腰極盡諂媚。不過陳長庚沒心思和死人周旋,笑著安撫幾句打發(fā)走了。

    十幾車糧食白花花官銀讓陳卓莊人心沸騰,火把點起來大鍋支起來,半大豬崽宰了做菜。隔著騰騰火光,秋生看著堂上笑顏明媚的女孩兒,嘴角柔柔勾起:姑姑,你回來了。

    夜里麥穗陳長庚住在陳進福家,第二天回到自己家。黑漆木門早已脫色,進去小院十分干凈。三間上房門窗用心修補過,磚墻明顯用水清洗過,雖然還有火痕但是很輕,房上青瓦也是細心湊上去的。

    最干凈整齊是麥穗屋子,幾乎原樣沒變。秋生看著陳長庚笑:“那些兵匪來過幾次,多虧小叔讓各家挖了地洞。咱們才避過好些次兇險�!�

    麥穗笑站在陳長庚身邊笑嘻嘻:“就記得你小叔,不記得姑姑了,明明小時候咱們玩的多�!�

    秋生這才轉頭向麥穗,笑容輕松:“記得,就是姑姑變得太漂亮不敢說話。”

    “真的”麥穗驚喜“秋生這嘴越長越甜�!�

    秋生對麥穗笑笑,轉頭繼續(xù)跟陳長庚說話:“小叔跟姑姑回來常住還是?”

    陳長庚牽起麥穗手對秋生淡笑:“麥穗回來常住,我還要去軍營�!�

    “那我和娘把屋子收拾收拾騰出來�!鼻锷�。

    ☆、第48章

    第

    48

    章

    十月一送寒衣,

    年滿十五的陳長庚一手拎著祭籃,

    一手牽著麥穗,在族人鄉(xiāng)親們的簇擁下祭奠爹娘。深秋冷風刮過原野,

    鉆進衣領袖口浸涼浸涼,干巴巴灰綠麥芽緊緊伏在地面。

    放下祭籃陳長庚拉麥穗和自己并排跪下:“爹、娘,

    孩兒帶麥穗來看二老,

    孩兒很喜歡麥穗,

    我們以前生死不棄患難以共……”

    陳長庚腦海里閃過小樹林躲避匪兵屠戮,

    閃過茫茫雪嶺一根草繩系著姐弟二人,一手一腳往上爬。綿延千里的雪嶺,

    唯有他們兩個相依為命。

    胸腔酸澀難忍,淚意一陣陣沖擊眼眶,

    陳長庚挺起胸振奮精神:“以后我和麥穗,也會不失不忘相伴百年。爹娘在天之靈,請保佑孩兒和麥穗,

    恩愛永不移。”

    孤零零幾座墳,

    唯有陳三郎夫妻沒立碑,但是很干凈沒有雜草添了新土。麥穗和陳長庚叩頭到地,

    后邊族人紛紛跟著。

    到家后,

    陳長庚把鄉(xiāng)鄰族人關切的目光,緊閉在院門外�;仡^麥穗婷婷立在院中,拉起麥穗手回到麥穗屋里,

    桌上不知什么時候準備下一碟酒,

    酒里一根穿線銀針。

    陳長庚拉著麥穗扶她坐到炕沿,

    轉身從另一個碟子取出兩粒黃豆:“姐姐,我給你扎耳洞�!北砬槔淝鍖庫o像是秋月流華。

    麥穗眉眼彎彎脆聲:“好啊”

    陳長庚走到麥穗身側,彎下腰仔細觀察麥穗圓潤耳垂:“有點肉會比較疼。”

    “沒事,姐姐不怕疼�!丙溗氪筮诌职朦c不在乎。

    “我怕,我怕疼�!眱闪|S豆分到兩手,陳長庚眉目依然清冷寧靜“姐姐疼一分,長庚心里疼十分。”

    麥穗說不出話了,她知道陳長庚舍不得分開。崽崽有多粘人,麥穗最清楚。

    纖細潔白的手指捏著黃豆,在麥穗耳朵上找到中間位置,開始慢慢研磨:“疼嗎?”

    “不疼”麥穗連忙搖頭,可是耳垂被陳長庚固定,她立刻停下來“一點不疼�!�

    “我疼”清冷寧靜,陳長庚細細感受心臟傳來的研磨之痛,一點點火辣辣鉆心疼。

    麥穗沉默了會兒:“長庚,姐姐高興你給姐姐扎耳洞,再沒比這更親密的事�!�

    “嗯”

    麥穗知道這是親密的事,陳長庚欣慰,那點點尖銳焦痛似乎柔和一些,心臟也似乎能承受這些痛。一點點仔細研磨,研的耳朵薄亮,陳長庚用針輕輕扎過去,剪斷線頭黏上半�;ㄉ竺鎴F,然后是另一只。陳長庚弓著腰,全身注意力都在自己指間,在麥穗耳上。

    細嫩耳肉一點點柔膩輾轉,他知道麥穗火辣辣疼,這疼是他給予的,疼后會留下他給的永恒標記。

    麥穗對著銅鏡左轉右轉搖晃耳墜,兩顆玲瓏紅色面豆墜在耳下蕩漾。叫人喜不自禁:“長庚真細心還用紅曲染色,真漂亮�!�

    紅艷艷兩點其實只是普通,可麥穗從沒戴過耳墜稀罕的很,說到底哪個女孩兒不愛美。

    “等將來長好了,姐姐可以買許多耳墜�!标愰L庚笑眼看銅鏡里興奮少女,只是就算笑也掩不住涼涼傷心。

    麥穗站起來拉著陳長庚手笑:“姐姐給你做湯面,還有一茬秋韭菜香的很。”

    “做南瓜面籽兒湯,我想吃姐姐做的�!币院蟛恢朗裁磿r候才能吃到。

    “行”麥穗笑瞇瞇,拉著陳長庚到廚房。

    廚房很干凈,還新糊了黃漿水。黃漿水是用特別干凈黃亮,質地細膩的黃土塊泡清水,泡上大半天土塊融化得來的。用來抹墻,墻壁細膩亮黃。

    甕里大半缸新鮮井水,案板上擺著雖然粗糙但是整齊的油鹽瓦罐,灶洞下一摞干柴。麥穗笑:“秋生做事向來仔細,我猜柴棚也不缺柴”

    陳長庚拉住準備去灶下起火的麥穗:“火有煙熏氣小心熏著耳朵�!闭f完自己去灶下?lián)煲话邀溄掌鸹稹?br />
    火苗淡淡泛黃,然后蔓延輕煙藍火,漸漸旺起來的火勢被陳長庚塞進灶洞:“我給了堂兄一百銀子,二十資助族人,六十置地,剩下二十推到老屋重新蓋�!�

    “你哪兒來那么多銀子?”麥穗放下南瓜奇怪,陳長庚的月俸都在她那兒“我就奇怪你在聊城哪兒來的錢�!�

    陳長庚淡笑:“有次打仗陳千戶向我問計,后來大勝就給我兩百銀子賞錢�!彼е引R澤的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再說這種累心的事,姐姐也不用知道。

    “哇!兩百”單純的麥穗兩眼放光“還有呢?”

    這是妻子查丈夫私庫吧,陳長庚眼里笑意融融:“待會兒都給姐姐。”

    姐弟兩面對面吃完飯,陳長庚牽著麥穗安置她坐在灶下,自己挽袖子收拾鍋碗,嘴上說著家里安排:“家里屋子太舊不好住”就算將來不用,麥穗這幾年也不能太委屈。

    “工匠材料都有大堂兄操心,亂糟糟那幾天姐姐住在堂兄家就好”

    洗干凈的粗瓷碗**掉水,陳長庚提著控了一會兒放在鍋臺:“家具、廚具、米面、調料,我也托大堂兄置辦,新房要晾些日子,堂兄會叫人來烘房,這些姐姐都不必操心。被褥衣裳……”

    麥穗連忙阻止:“這些我行別老麻煩堂兄。”

    “嗯”陳長庚微笑,他也是這么想的。抬手把抹布擰干,粗瓷碗一個個擦干凈。陳長庚低頭看灶下麥穗,淺笑:“我知道姐姐能干,只有我離開姐姐不行�!�

    又是這種笑,明明是笑,卻仿佛后邊藏著一個哭泣的小崽崽。麥穗心疼的不行:“怎么不行?我定期給你做鞋襪托人送去,軍營吃喝不愁有什么不行的。”

    我一個人難以安眠,陳長庚在心里默默回答,嘴上卻說:“還有棉袍衣褲,軍營供給的都不合適�!逼鋵嵵灰_口,三公子什么都貢他最好的。

    真是嬌氣,麥穗嘆息繼續(xù)嬌慣:“行,棉袍衣褲我也給你縫好�!闭f完麥穗想到什么,一臉著急:“這不行,你還在長,我做了尺寸也不一定對,不如你就穿供給的湊合。”

    陳長庚幽幽看著麥穗,還沒走就嫌我累贅,麥穗被看的渾身發(fā)毛,努力挺起胸膛堅強:“你別這么看我,我沒說錯�!�

    陳長庚目光在女兒驕傲鮮嫩處流連一會兒,慢吞吞:“我可以給你寄尺寸。”

    有請人量尺寸的功夫,你怎么不請人直接縫好?幾百幾千里來回送,好玩?

    不過麥穗聰明的沒揭開這一層,陳長庚這會兒就像小孩兒上學,總會故意鬧出許多事兒,你要不應他天知道還要生出什么事兒。

    “行”麥穗痛快答應。

    陳長庚收拾好鍋碗,拉麥穗起身回房,從麥穗炕柜里拿出一個紅綢包。一雙沉甸甸赤金蒜薹鐲攏到麥穗手上,這蒜薹鐲比蒜薹還粗一圈,麥穗估摸怎么也有一斤重。

    “這個雖然粗俗,可是能頂百兩銀子……”

    “你什么時候藏得這些,也不對”麥穗問:“你哪來的銀子?”

    經(jīng)常撒謊的男人忽然發(fā)現(xiàn)賬又對不上了,不過聰明男人腦子快。陳長庚慢吞吞:“那天店家有喜打三折�!�

    “那你怎么不多買幾對,不就發(fā)了?”麥穗驚喜。

    陳長庚頓了頓繼續(xù)慢吞吞瞎扯:“不許多買”然后立刻拿起一副蝶戀花銀耳墜,“等姐姐耳洞長好了換這副。”銀閃閃亮眼。

    麥穗接過來喜滋滋反復看:“這是什么花層層疊疊好漂亮,蝴蝶也好看,兩對須子卷起來跟真的一樣�!�

    你喜歡就好,陳長庚眼睛深深看著麥穗無憂笑容,想把這笑容刻在心里,常常慰籍自己。

    “還有二十來兩銀子�!眱蓧K五兩白花花官銀,還有一些散碎的攤在帕子上。

    麥穗抱怨:“你可真能花,一百兩就剩這么點�!笔骤C褪下來耳墜擺進去攏在一處,然后整個包起來藏到炕柜最底下。

    陳長庚看著麥穗忙碌背影,嘴角無意識澀澀微笑,這算什么,你喜歡我可以造一間金屋給你。

    “所以娘娶姐姐給我收拾�!毙ξ⑽⒖粗溗虢┯�。

    麥穗覺得挺不自在,但轉念一想陳長庚也沒說錯,娘確實買自己給崽崽當媳婦,沒毛病。麻利合上柜子,麥穗大大方方:“趕緊去睡明天一早要趕路,張連劉丙還在聊城等你�!�

    夜不知幾時,只知秋夜涼如水。許是起了秋霧,天上淡淡的幾顆星子縹緲微亮,臺階潮潮被秋霧打濕。陳長庚披著外衣在麥穗門前徘徊,從聊城分房開始夜夜如此。

    今晚是最后一晚,陳長庚停下腳步側頭看麥穗屋門,以后山高水遠,他連這樣在姐姐門前徘徊的機會都沒有了。腳下微轉,陳長庚走到麥穗門前,抬起一只手貼在木門上。

    絲絲縷縷濕涼寒意順著手心滲入胳膊,陳長庚想起無數(shù)夜晚他和麥穗緊緊相依。麥穗身上永遠溫熱馨香,讓他安眠。

    一寸寸撫摸木門,冰冷的觸感粗糙的紋理,通過指尖肌膚一絲一點傳進大腦:姐姐,下次再見我就是你的丈夫,你心愛的丈夫。

    陳長庚把臉貼在冰冷粗糙的木門上,閉上眼想象麥穗柔軟馨香的懷抱,讓他沉醉的懷抱。再一點時間,再一點心計,你終會身心都歸我。

    夜悠遠沁涼。

    第二天陳長庚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拉著麥穗,在村人的簇擁下,緩緩走到大路口。停下腳步陳長庚轉身面對村人:“送到這里就好,以后我妻子拜托諸位多多照拂�!�

    村人紛紛應和,陳進福帶頭應承:“長庚放心,只要陳家有人,必然不讓人欺負麥穗兒一分一毫�!�

    陳長庚點點頭回眼看麥穗,一縷秋風刮過麥穗薄薄劉海兒,發(fā)絲輕輕浮動。陳長庚伸手輕輕拂過麥穗劉海兒,少年手指玉白細長略顯稚嫩。

    麥穗定定望著陳長庚,下一眼不知哪一年哪一月。

    “少則三年多則五載”陳長庚許諾,扶住麥穗胳膊輕輕踮腳,在麥穗額頭落下一吻,承若“姐姐等我回來娶你�!�

    “嗯”麥穗一眼不錯望著陳長庚“打仗別往戰(zhàn)場上跑,自己小心記得添衣加飯�!�

    “嗯”

    秋生看著難舍難分的兩個人,心里這幾日翻騰的那個念頭,越發(fā)明亮堅定。走出人群雙膝跪地:“小叔,帶我去當兵”以后我替姑姑守衛(wèi)你,也為娘掙一份榮耀。

    陳長庚定定看向秋生,秋生仰頭眼神清澈坦蕩。陳長庚點點頭:“起來吧”有眼色的村人,立刻把另一匹戰(zhàn)馬牽過來,韁繩寄給秋生低聲囑咐:“好好干”

    “嗯”秋生接過韁繩。

    陳長庚再次向村人致意,最后看一眼麥穗,把她被風吹落的幾根碎發(fā)別到耳后,轉身牽馬往前走。

    秋陽涼涼中帶著絲絲柔柔暖意,懸在藍天上,不是很刺眼仿佛遮著一層白紗,蒙蒙的。偶爾細細秋風掠過,像佳人肩頭鮫綃冰涼細膩。

    麥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陳長庚背影手指漸漸握緊泛白:崽崽……舍不得,日夜相伴十年麥穗舍不得。

    陳長庚似乎心有所覺,轉身麥穗正一眼一眼望著他,眼里千萬不舍。陳長庚心中劇痛,扔掉韁繩飛奔回來,一把將麥穗緊緊抱進懷里。

    這一刻沒有算計沒有謀劃。

    是的,這幾日他拉著麥穗,故意在眾人面前親密,就是防止有人趁虛而入。但是此刻他拋下所有心智所有算計,心心念念只有麥穗。

    “姐姐記得想我要天天想,我也會天天想你,每個月都會給你寫信”舍不得、舍不得、無數(shù)個舍不得在心里糾葛。雙臂一寸寸收緊,緊的肌肉微微顫抖,陳長庚恨不能把麥穗揉進自己骨血,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記得想我。”

    “嗯”麥穗兩眼淚花閃閃,伸出雙臂回抱住陳長庚稚嫩纖細的腰“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回來。

    秋生站在不遠處牽著馬,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眼里淺淺微笑。

    ☆、第49章

    第

    49

    章

    陳進福家廚房出來幾個村婦,

    起先一個懷里兩摞粗瓷大碗手里一把筷子,

    回頭笑著招呼:“快幾步,干活的該餓了�!�

    餓也未見得有多餓,這幾日天天白米細面,哪個肚子不沉甸甸的。只是多少年沒吃過這人吃的吃食,

    他們一頓一頓盼著吶。

    后邊兩個喜笑顏開,

    手里端著大盆熱氣騰騰燉菜,

    油亮油亮冒尖:豆腐、豆芽、白菜幫子,肥厚的肉片誘人舌低生津。

    另有一個同樣干瘦農(nóng)婦滿臉笑容,端著一篩子谷堆樣軟宣宣白面饅頭跟在后邊:“來了來了”一邊應一邊不忘回頭討好,

    “他姑,放著別管,

    待會兒我們回來洗�!�

    麥穗笑著應:“沒事,嫂子們直管去忙�!�

    二妞坐在灶下看著人走遠了,跟忙著洗鍋的麥穗低聲:“這樣吃太費,有雜面窩頭都了不起�!边@幾年他們啥沒吃過,樹皮草根沒少嚼。

    麥穗袖子高高挽起,

    拿著竹刷‘唰拉唰拉’洗鍋,胳膊特別有力:“沒事,都一個村的,

    趁蓋房給大伙填填肚子�!�

    二妞滿眼羨慕:“你真好,

    嫁給小叔當官的�!�

    麥穗笑笑另起個話頭:“這幾天一直想問你,

    你什么時候嫁人的,

    怎么老在娘家?”

    二妞有些不好意思,

    掠掠耳邊碎發(fā):“今年春上嫁的,你認識,咱村二狗。”

    “哎!”麥穗不干了,放下竹刷“嫁誰不好干嘛嫁我死對頭,二狗那混混能配你?你忘記咱們一起揍他的日子了,你還是不是我姐妹?”

    二妞重新給鍋洞添上柴,故意調戲麥穗:“我可不是你姐妹,我記得將來你和小叔圓房,我得叫你一聲小嬸兒~”

    “你個死妮子”麥穗笑的惡狠狠,支著**兩只手來捏二妞臉頰。

    “走開,走開”二妞坐在樹墩上,左擋右防笑的不行“快走,給我弄一臉油�!�

    麥穗笑:“就給你弄一臉油,誰叫你笑話我還嫁我死對頭�!�

    兩個人笑鬧一陣兒安靜下來,二妞扯扯自己揉皺的肩領神色靜靜:“去年張遼手下過來,我不小心被抓是二狗拼著命救了我。”

    “他那條胳膊?”麥穗大概猜到什么。

    “嗯”二妞點點頭“就是那會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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