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沖沈秋辭抿唇點頭,似在答謝。
她當然知道方才沈秋辭已經(jīng)認出了她,可她想不明白,沈秋辭為何不當著蕭景珩的面戳穿她是燭陰人的身份?
對此,沈秋辭心里自然有她自己的謀算。
她心里比誰都清楚,這已經(jīng)被送入了燭陰殿伺候的人,如何還能有機會再出來?
想來她此刻能來到啟朝,能與蕭景珩有這么一段‘偶遇’,
只怕是有人一早就謀劃好了。
燭陰選了她出來,成為新的細作,埋伏在蕭景珩身邊。
不單是她,燭陰安排的細作應(yīng)該也會同步接近別的皇子。
若能成功留在皇子身邊,蓄意勾引,那么來日無論誰登基,這些細作都能得一后妃的位份,成為留在皇帝身邊的細作。
這可比從前云娘辛苦創(chuàng)立天璣辦,培養(yǎng)細作埋伏在啟朝諸多臣子府上的招數(shù),要高明多了。
而沈秋辭之所以沒有戳穿尚陽,
全然是因為,她也需要在蕭景珩身邊留下一個隱患,來日可作制衡。
沈秋辭原本想著,要在天璣辦中物色一人接近蕭景珩,
但此舉到底是毀了女子的一生。
現(xiàn)在燭陰派來了尚陽,倒也省了她的功夫。
她知曉尚陽的身份,以此為鉗制,若日后有用得上尚陽的地方,尚陽也不敢不聽命于她。
***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沈秋辭都沒再有與蕭景珩見過面。
她已經(jīng)為蕭景珩鋪好了所有的路,
如今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安靜靜等著皇帝咽氣的那一日到來,蕭景珩就能‘名正言順’地登上龍座。
又一年,
四皇子蕭景玹并沒有如同眾人預(yù)料中的那般,被皇帝立為太子。
他與蕭景珩一樣,同樣得了個親王的爵位,離宮開府。
此舉大概率是皇帝對他這個來日儲君的庇護。
若是直接立了太子,難免別的皇子不會對他有所算計。
倒不如按下不表,掩人耳目,也能護他一時周全。
可皇帝怎么也料不到,他這所謂的庇護,卻給蕭景玹帶來了滅頂之災(zāi)。
這一年的夏日,上京天花肆虐,鬧得百姓人心惶惶。
皇帝也罕見地停了早朝,讓各朝臣都在府中少走動,也徹底杜絕了宮里宮外的人員流動,防止病氣過入宮中。
天花鬧得最嚴重的時候,每日上京因此病死亡的百姓,都多達上百人。
人手不夠時,裴承韞作為大理寺卿,也會組織手底下的官差幫襯著,在城中各處灑上石灰,或是煮沸的醋,來控制天花的蔓延。
這日裴承韞回府時,面色略顯凝重,給沈秋辭帶回了一個消息。
“四皇子染上了天花,病得厲害�!�
聞言,沈秋辭不覺蹙眉,“怎么會?這病這般兇險,連尋常官員都懂得閉門不出避諱著,四皇子如何會染上?”
裴承韞道:“說也奇怪。而且這病不單是四皇子得了,他府上許多下人都染上了,情況十分兇險�!�
起初剛得知上京鬧了天花時,皇后原本是打算將四皇子接回宮中的。
但宮中尚有許多年紀小的皇子,四皇子回宮就得搬回皇子所去,萬一他染了病,將病氣過給別的皇子,危險反而更大。
所以她早早就派了兩名醫(yī)術(shù)精湛的太醫(yī)出宮,常駐在四皇子府上。
又叮囑四皇子千萬不能出門,就連下人的日常采買也停了,從宮中送去了三車的蔬菜肉蛋,叫他閉門躲災(zāi)。
故而四皇子這時候生病,就顯得格外蹊蹺。
可他這段時間也的確沒有出過門,沒有跟任何外人接觸過,眾人就是再懷疑是有人要趁亂對他行不軌之事,也拿不著證據(jù)。
如果四皇子的病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那么沈秋辭心里第一個要懷疑的人,便是蕭景珩。
旁人或許不能從蕭景珩這兒打探出什么,但她當日留著尚陽跟在蕭景珩身邊,這枚棋子如今也是派上了用場。
沈秋辭私下里派人接觸到了尚陽,向她問及蕭景珩近日有無做出些反常的舉動。
尚陽道:“上京鬧了天花,人人都避之不及,三皇子自然也日日在府上。只是他得閑了,倒是對豢鳥生了興趣,在府上養(yǎng)了些各色的錦鳥。不過這些錦鳥好看是好看,就是聒噪得很,沒日沒夜啼叫不休。后來三皇子鬧了,就將它們?nèi)即虬l(fā)了出去。”
養(yǎng)鳥?
從前倒是沒有聽過蕭景珩還有這般閑情逸致。
人的喜好總不會無端生長出來,尤其是像蕭景珩這種,每日都在精于學(xué)習(xí)各種為政用兵之道的人,日日常覺時間不夠用,哪里會有功夫浪費在這種風(fēng)花雪月的事兒上?
私下里,沈秋辭找人打聽了一番錦鳥的習(xí)慣。
這鳥跟鴿子似的,能認氣味,經(jīng)過訓(xùn)練可尋著氣味準確飛到百里內(nèi)的任何地方。
根據(jù)尚陽所言,蕭景珩養(yǎng)鳥的時間,是在上京鬧出天花后,
將鳥全部放掉的時間,正好是在四皇子得天花之前。
若蕭景珩一早將錦鳥訓(xùn)練好,而后將天花病氣沾染在錦鳥的羽毛上,再放它們尋著氣味落在四皇子府上,
如此一來,即便四皇子府上人人都閉門不出,也難免會有人接觸到這些錦鳥,
而后便是一人染病,染及一府,無人幸免。
沈秋辭知道蕭景珩對于權(quán)力有多渴望,
可而今他明明已經(jīng)勝券在握,為何還要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
她想起早年間,親眼見到蕭景珩將蕭景玹推下御湖的場面,
這才明白了,從始至終蕭景珩一直都沒有變過,
他的劣根埋在骨肉里,野蠻生長,更勝從前。
后來,宮中的太醫(yī)一撥撥往四皇子府上去給他診病,
此時四皇子病得兇險,更不能將他挪回宮中照料,帝后也只能在宮中干著急。
沈秋辭聽說,蕭景珩自請去照顧蕭景玹,帝后也許了他的這份手足情深。
兩個月后,在蕭景珩的悉心照料下,四皇子終于熬將不住,撒手人寰。
等上京的天花被徹底控制住,已經(jīng)是半年之后的事兒了。
上京徹底解禁,沈秋辭這才得了機會,能和蕭景珩私下里偷偷見上一面。
時隔兩年,蕭景珩與上次見面時已是全然不同了。
他變得更為沉穩(wěn),舉手投足間已經(jīng)有了幾分帝王的氣勢,
“多年不見,沈姑娘一切安好?”
這場對話,是他先掌握了主導(dǎo)權(quán)。
不過沈秋辭并沒有順著他的話說,而是開門見山地問他,
“你明知你四弟已經(jīng)對你沒了威脅,為何還要這般做?”
蕭景珩不屑一笑,語氣輕描淡寫道:“他得了天花而亡,與我何干?”
沈秋辭冷道:“他的天花從何得來,你我心知肚明�!�
蕭景珩也是不裝了,“所以沈姑娘是覺得我做錯了?”
他垂眸搖頭,唇角笑意未弱,“來日四弟若活著,我卻得了遺詔登基稱帝,沈姑娘以為會如何?前朝許多老臣,都與皇后母家關(guān)系親近。你覺得即便我順利登基,皇后會否聯(lián)系他們,暗地里扶持四弟?
我初登基地位不穩(wěn),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帶來難以估計的后果。反正到時候我與四弟都要鬧個魚死網(wǎng)破,掙個你死我活。倒不如我先下手,給他一個痛快了斷。
四弟到死也并未覺得我這個兄長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反而還握緊了我的手,讓我好生替他照顧母后。
于他而言,焉知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
蕭景珩定定坐在上首位,成竹在胸道:
“日后皇后唯有我這么一個兒子,別的皇子都有自己的生母,只有我登基,才能保證她是唯一的太后。為著這些,為著她自己的母家,她也會全力保我登基,不會徒生事端。”
他抬眸看向沈秋辭,眉峰輕輕挑起,
“一直以來,沈姑娘都告訴我做人要心狠才能成事。怎地如今,沈姑娘卻反倒要對我興師問罪?”
第369章
鏟除殆盡
沈秋辭眸色一沉,定定打量著蕭景珩。
他笑著,瞳色如一攤氳不開的墨。
恍惚間,沈秋辭仿佛從他瞳孔倒影里,看見了皇帝的影子。
從前在一眾皇子中,蕭景珩是最不得皇帝寵愛的,
不說寵愛,
從他懂事開始,他從父皇身上得到的,或許只有厭煩。
皇帝甚至于一度都不愿意承認蕭景珩皇子的身份,
他會親昵的稱呼別的皇子為老四、老五,又或是只叫他們名字的后兩個字。
可對蕭景珩,皇帝的稱呼永遠都是連名帶姓。
生疏到仿佛蕭景珩只是他萬千臣子中最尋常的一員。
沈秋辭從前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皇帝厭煩蕭景珩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難道僅僅是因為蕭景珩的母妃做出的那些錯事嗎?
可蕭景珩母妃迫害后妃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皇帝即便要牽連,到底是親生兒子,氣一氣也就過去了。
可皇帝卻是隨著蕭景珩越長越大,越來越回避與他的接觸。
他在回避什么呢?
沈秋辭想,皇帝或許是在回避從前的自己。
蕭景珩和皇帝實在太像了,以至于皇帝從蕭景珩的身上,窺見了他從前的影子。
而在皇帝的內(nèi)心深處,或許也認為從前的自己是那般不堪,這才會不愿回首,以至于厭惡。
一瞬的慌神過后,沈秋辭想明白了這道理,這才自覺,她原也是糊涂了。
她怎么會糊涂到跑來質(zhì)問蕭景珩?質(zhì)問他為什么會做出這種手足相殘的事來?
從始至終,蕭景珩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他依舊是哪個年少時,為著自己可以上位,就能很惡心將自幼一同長大的親兄弟推下御湖的禽獸。
他這樣的人,
冷血、薄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來日,他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帝王。
但他最終也難免要走上皇帝今日的老路,
機關(guān)算盡,臨了卻要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在扭曲的環(huán)境中,或許可以野蠻生長出參天大樹,可埋在根上為他供給養(yǎng)分的,卻是無數(shù)摯友親朋的血肉。
這些助他成事者,終有一日也會無情將他反噬,
令大樹坍塌,腐朽為灰燼。
事到如今,沈秋辭的確也沒了來找蕭景珩‘興師問罪’的必要。
她斂正容色,語氣格外平靜道:
“即便我再我不認可你的所作所為,這事兒你既已經(jīng)做下,便無人能扭轉(zhuǎn)。我只是好奇,你為了確�;饰灰欢〞淙肽闶种�,為了穩(wěn)固你來日的地位,動手殺了四皇子。那么旁人呢?”
她眼神犀利地打量著蕭景珩流于表面的從容不迫,
“五皇子與六皇子日漸長大,就連二皇子或許來日也會成為你的威脅。難不成,你要頂著全天下的流言蜚語,將他們一個個全都鏟除殆盡?”
對于這問題,蕭景珩明顯是深思熟慮過。
以至于此刻聽沈秋辭問了出來,他沒有片刻的思考,幾乎是脫口而出道:
“此事便不勞沈姑娘費心了。”
他說話的語氣松弛,但眼神里漫出的殺氣,卻是藏也藏不住,
“本王自有辦法,讓這些兄弟手足,不敢有妄念。”
沈秋辭知道,對于如今的蕭景珩而言,任何擋在他面前的人,他都能毫不手軟將他們鏟除。
今日沈秋辭救不了蕭景玹,
正如同來日,等蕭景珩羽翼漸豐后,她同樣救不了自己一樣。
不單是她。
裴承韞、寧柏川、封玉河、周維康......
這些所有曾經(jīng)幫助過蕭景珩奪得皇位之人,最終都會因蕭景珩要掩飾自己的不堪,而被一一鏟除。
沈秋辭不知道她當初扶持蕭景珩上位這個決定,是不是做錯了。
不過這世間的事,總是福禍相依,得失并存。
而她沈秋辭,向來落子無悔。
*
過了這一年的冬日,皇帝的身子便徹底垮了。
沈秋辭聽說,皇帝是在一日上朝時,毫無征兆忽而吐血暈厥過去,
而后便纏綿病榻不得起身。
這些年來,皇帝在四皇子蕭景玹的身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以至于蕭景玹的死,幾乎一瞬將他所有的希望都澆熄了。
本就纏綿病中之人,一旦心里支撐轟然坍塌,那身子骨便也是熬將不住了。
皇帝這一病,太醫(yī)囑咐需得好生休息,莫要再為了國師操勞。
他服用了大量的湯藥吊著命,每日清醒的時辰約莫不過三四個。
哪怕身子骨成了這樣,所有人都勸著皇帝,如今天下四海昌平,并無動亂,讓皇帝多歇息些,不要總是操心著朝政。
皇后勸皇帝,讓他將各部的奏折分出去,
讓成年的皇子入尚書房批閱,由大學(xué)士參謀,只遇見重大事件的時候,再來給他匯報。
原本皇帝是允了的。
可有一日,皇帝向封玉河詢問諸皇子批閱奏折的情況時,封玉河卻說:
“皇子們倒是都有自己的主見,但大學(xué)士從旁幫襯著,多數(shù)國事意見,他們還是會參考大學(xué)士所言。”
皇帝最怕的就是手中的權(quán)力流出去,
哪怕大學(xué)士忠心耿耿,如此做只是出于想要幫襯皇子們盡快成熟起來,
但皇帝仍舊不放心。
私下里,他偷偷讓封玉河將奏折送來朝陽宮,讓他親自處理。
皇后叮囑過,若皇帝執(zhí)意要自己看奏折,就讓封玉河第一時間告訴她。
可封玉河現(xiàn)在哪里還會聽皇后的話?
皇帝要看,他就畢恭畢敬給皇帝拿來。
他病成這樣,現(xiàn)在越是做多了費心費力的事兒,就越是在虛耗自身氣力,
如此又折騰了兩個月,皇帝的身子已是徹底垮了。
他日日昏昏沉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也是在這一刻,他不得不面對死亡,不得不重新安排他的身后事。
現(xiàn)如今的皇子里頭,最適合繼承大統(tǒng)的人選,就只有皇三子蕭景珩與皇五子蕭景璉。
而在前朝的呼聲中,對于擁立蕭景珩的呼聲,甚至要遠高于蕭景璉。
大臣們都是揣測著皇帝的心意做事的,
而今他們明明知道皇帝不喜歡蕭景珩,卻還是要一封封的奏折遞上來,建議他立蕭景珩為帝。
皇帝被氣得不輕,但他總得給天下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故而他選擇在立儲君之前,分別給蕭景珩與蕭景玹一個考驗。
第370章
忍無可忍
自皇帝病重不能臨朝的消息傳出去后,上京便有了傳言。
說是已經(jīng)安定的邊陲諸國,近日又有了蠢蠢欲動之勢。
它們曾經(jīng)都是在啟朝的強壓之下,才會向啟朝臣服。
但在這些小國,有哪個不是舉國上下君臣百姓一心都憋著一口惡氣?
如今得了機會,大抵都想奮起反抗,若是能聯(lián)合起來給予啟朝一記重創(chuàng),他們也就有了與啟朝談判的資本。
最起碼,可以威逼啟朝將吞并他們的國土吐出來。
這事兒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鬧得百姓們一時間人心惶惶。
于是乎,皇帝為了穩(wěn)定民心,便安排五皇子蕭景璉跟隨寧柏川出征,去平定邊疆叛亂。
蕭景璉從未上過戰(zhàn)場,且他并不精于刀槍騎射,帶這樣的人上戰(zhàn)場,萬一要是遇到什么危險,他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成行前,寧柏川曾面圣與皇帝說過他的擔憂,
“皇上,五皇子從未有過上戰(zhàn)場的經(jīng)驗,且功夫也熟門道,遠不及三皇子,無論是刀槍騎射功夫,還是調(diào)兵遣將的能力,三皇子都要比五皇子出色許多。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微臣惶恐,實在擔心五皇子會出現(xiàn)意外。不如......還是讓三皇子......”
“咳咳咳......寧愛卿不必再說了。朕心意已決。正是因為老五不擅此事,朕才執(zhí)意要讓他往前線去試一試。他與三皇子來日都是有可能繼承皇位之人,這些問題他早晚都要歷練面對。他是朕的兒子,朕相信他,也希望寧愛卿能在此行多多教導(dǎo)提點,讓他早日歷練有成�!�
“這......微臣遵旨�!�
皇帝把所有的路都堵絕了,寧柏川也只有硬著頭皮帶蕭景璉出征。
這一路上,他心里都惴惴不安,
這玩意要是蕭景璉在沙場上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皇帝定會追責(zé)寧家,到時候龍顏震怒,搞不好他滿門性命都堪憂。
可直到真正到了邊境,寧柏川才明白皇帝如此安排的深意為何。
因為邊境,壓根就沒有所謂的叛亂。
那些鄰邦小國,一個個都退在邊境線外安分守己,連拉伙集結(jié)之人都沒有。
寧柏川這便明白了,
所謂的邊疆大亂,國難當頭,不過是皇帝親自傳給民間的謠言。
他要讓所有人都相信邊疆戰(zhàn)亂,而五皇子蕭景璉臨危不亂,恰如皇帝當年一般,親自披甲上陣,打下了勝仗,平定了戰(zhàn)亂,是啟朝的英雄。
有了這份‘功勞’,那么蕭景璉成為儲君,也算是順應(yīng)民意,民心所向。
而在蕭景璉苦苦征戰(zhàn)邊疆,保家衛(wèi)國之時,
皇帝也給蕭景珩安排了一樁要事。
上京多有鹽販子販賣私鹽,從中牟利不說,更以次充好,導(dǎo)致許多百姓因此腎氣虧損,渾身浮腫,嚴重者因此喪命的也有。
皇帝讓蕭景珩盡快偵破此案,將所有涉及私鹽案的人一律緝拿歸案。
這種事一旦朝廷發(fā)現(xiàn)了,想要查辦并不算難事,
加上蕭景珩原本也有手腕,從接手這案子,到將所有犯罪嫌疑人抓獲,不過用了兩個月的工夫就處理妥當。
這些鹽販子大多都在京郊附近活動,蕭景珩只需要將人安全押送回京,交由刑部的人查處懲戒。
可偏是在押韻路上,卻出了亂子。
有人提前知曉了他們押韻的途徑,半路殺出來,將人犯能擄走的擄走,擄不走的,便是當場殺了,也絕不留活口。
等蕭景珩趕到的時候,犯人已是死的死,逃的逃,他連一個帶回上京復(fù)命的活口都沒有。
如此一來,這案子就徹底成了死案,任誰也告破不了。
蕭景珩回京述職時,自然少不了要遭皇帝一番訓(xùn)斥。
偏這個時候,邊疆傳來了蕭景璉大勝的消息。
一時間不光是前朝風(fēng)向轉(zhuǎn)變,就連民間也多有議論著,說五皇子的能力要強過三皇子去。
但蕭景珩心里頭明鏡似的,
早在皇帝讓他去辦理私鹽案,而讓蕭景璉去邊疆平定戰(zhàn)亂的那一刻起,蕭景珩其實就已經(jīng)知道了皇帝背地里打著什么樣的算盤。
讓蕭景璉去平定戰(zhàn)亂,又是跟隨著寧柏川行軍,此仗幾乎沒有失敗的風(fēng)險。
而他這邊呢?
即便他做的再好,皇帝也會從中作梗,寧愿叫人劫走了販賣私鹽的販子,也不能讓蕭景珩落功,
是要讓全天下都覺得他無德無能,好為來日皇五子蕭景璉登基而鋪路。
從頭到尾,蕭景珩都被皇帝當成了一塊用來給別的皇子登云天之路墊腳的石子,
他從未有過一刻,被他的父皇溫柔對待過。
也正因此事,令蕭景珩對皇帝的恨意達到了頂峰。
他再不念著僅存的父子情分,
決定要親自動手,送自己的父皇上路。
想要讓皇帝病情加重,其實連下毒的功夫都可以省了,
每日皇帝用藥皆是由封玉河負責(zé),蕭景珩只需要吩咐封玉河換了皇帝的藥,讓原本吊著他一口氣的藥沒了療效,這效果便已是不亞于直接下毒了。
封玉河第一時間將此事通知給了沈秋辭。
“三皇子已經(jīng)開始動手,皇上......只怕不剩幾日壽數(shù)了�!�
大仇得報。
這本是沈秋辭盼了許久的結(jié)果,可當這件事真實發(fā)生在她眼前,她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松快反倒有些悵然。
她曾無數(shù)次在腦海中幻想過皇帝臨死前,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她想,她或許會站在皇帝的病榻前,云淡風(fēng)輕告訴他所有真相,告訴他善惡有報,告訴他即便是最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女子,也能靠自己,為自己爭出一片天來。
但此刻,沈秋辭異常平靜。
她沉默良久,才淺淺吐出一句,
“知道了。”
封玉河緩了緩,又問她,
“王爺讓奴才來問沈姑娘一句。這最后一程......沈姑娘可要去親自送一送皇上?”
第371章
彌留之際1
沈秋辭沉吟少傾,淡淡應(yīng)下,
“皇帝于沈家有恩,他彌留之際,我自當去送他一程。還得勞煩公公幫我安排,去告訴王爺,我需要一段與皇帝獨處的時間。”
封玉河道:“這個自然。王爺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再過兩日,等皇上徹底不行的時候,王爺會安排您入宮。只是有一點......”
他湊近沈秋辭,壓低了聲音道:
“王爺?shù)囊馑际�,皇上到底是天子,還請沈姑娘壓抑住心中憤懣,不要做出傷害皇帝的事情來�!�
沈秋辭聽得明白封玉河話外的意思。
蕭景珩是要她給皇帝留一口氣,留給他,為他們父子之間的多年郁結(jié),親手做一個了斷。
于是她會意一笑,便再沒說什么了。
皇帝在昏迷三日后,被太醫(yī)灌下了一劑猛藥,這才終于轉(zhuǎn)醒過來。
只不過這一劑猛藥灌下去,叫皇帝提起了最后一口氣,也就意味著他的壽數(shù)已然盡了。
皇帝是在一個陰云密布的下午醒過來的。
上京夏日多雨,空氣中常彌漫著散不盡的水氣,黏在人身上,像是罩了一層無形的縛。
皇帝艱難地掀起眼皮,
第一眼映入眼簾的,是跪在他床邊,淺淺睡著的封玉河。
封玉河眼下似有烏青,也不知是在床邊守了多久。
皇帝對待下人向來嚴苛,換做從前,見封玉河如此,他少不了要說了重話訓(xùn)斥一頓。
但今日,他的情緒卻格外平靜。
平靜到他可以放下所有成見,放下所有上位者的凝視,靜靜地看著他。
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總是免不了傷春悲秋,免不了要想起許多從前的事兒來。
皇帝還記得,封玉河是在他才封了王爺,出宮開府的時候,被先帝賜來照顧他的。
那一年皇帝也才十四歲的年紀,但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斗,已經(jīng)逐漸顯露了苗頭。
趕上封玉河正好是先帝身邊首領(lǐng)大太監(jiān)的干兒子,有了他的助力,更方便皇帝打探許多先帝的心意。
后來皇帝登基,封玉河自然就成了都太監(jiān),
這數(shù)十年來,封玉河不可謂不忠心,
他事無巨細照料著皇帝的日常起居,又在后妃間多做周旋,幫助皇后和睦六宮。
皇帝不得不承認,封玉河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奴才。
他還記得在王府的時候,有一年他生了一場重病,封玉河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整整三日。
后來他病愈了,封玉河卻熬垮了身子。
可皇帝卻并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值得賞賜的,
他總覺得奴才就該為著主子赴湯蹈火,這條命丟了也是他分內(nèi)之事。
直到如今,
他吊著最后一口氣,他才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奴才也是人,也有尊嚴。
皇帝就這般靜靜地看著封玉河,不多時,封玉河忽而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惺忪睡眼與皇帝的眼神對上,
而后下意識抬手扇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這是他這些年掛在嘴邊最多的話。
說著該死,實是怕死。
第372章
彌留之際2
封玉河皇帝沒有怪罪他,這才壯著膽子湊上前去,關(guān)切問道:
“皇上,您可還覺得哪里不舒坦?”
皇帝虛弱地搖了搖頭,他耳邊隱約能聽見,殿外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女人的哭聲。
宮里頭是見不得眼淚的,
所有人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有眼淚也只能忍著咽回肚子里去。
此刻這些女人的哭聲正也說明了,他命不久矣。
皇帝虛著聲音念了句,
“太醫(yī)院的人怎么說?朕......還能撐多久?”
封玉河惶恐道:“皇上萬歲。您得神明庇佑,又有太醫(yī)細心照料,自然逢兇化吉,平安無恙�!�
見皇帝聞言長久沉默不語,封玉河又道:
“皇上,皇后娘娘率眾妃嬪都在外頭候著呢。她們許久不見您,向來給您請安�!�
皇帝明白,這所謂的請安,不過是要來見他最后一面罷了。
良久,
皇帝才微微抬手,示意封玉河將人都帶進來。
這些宮嬪入內(nèi)時,皆是眼眶紅澀,情緒低迷,
可這里面又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皇帝已是不懂得分辨了。
他看著他的妃嬪,有許多張面孔他都覺得陌生,或許只是侍寢過一次,有了身孕被抬了位份,之后便十數(shù)年再未召幸過。
不過他的后妃,本就只需要完成誕育皇嗣這一個使命。
皇帝從未愛過她們,甚至在他眼中,后妃與封玉河并無不同,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伺候他的奴才而已。
這其中若說不同的,或許也只有皇后了。
待后妃們請完安后,皇帝便叫她們退下,唯留下了皇后一人。
而他與皇后單獨相處時,所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心中,其實也是怨著朕的吧?”
皇后怔忡半晌,“臣妾不明白皇上此話何意?”
“老四的事�!被实坶_門見山道:“朕知道,你懷疑過老四的死是老三動了手腳�!�
聞言,皇后更是頭皮發(fā)麻,整個人宛若冰封,僵硬地站著。
皇帝將她的這些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朕知道你是在怪朕。怪朕為何不處置了老三�!�
皇后道:“臣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