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被裴遠(yuǎn)舟的獨寵沖昏了頭,只覺得沈秋虞像是一座橫亙在她面前的山,阻了她成為侯府主母的破天富貴。
當(dāng)年所受恩惠早已拋諸腦后,唯想著如何能將沈秋虞從主母的位置上擠下去,成全了她自個兒的美滿人生。
所以在看著沈秋虞有了身孕,肚子一日日大了起來時,
她便動了歹念,在沈秋虞的坐胎藥里動了手腳,落了她的胎,更叫她傷及根本,日后再不能有孕。
她想讓裴遠(yuǎn)舟以無所出之條休了沈秋虞,可她卻從來都沒有派人將沈秋虞從煙雨樓臺上推下去。
畢竟那時候的她,還沒有那樣的膽量。
“我......我沒有想過要害死她�!�
薛吟霜唇齒打絆地辯道:
“我承認(rèn),是我換了沈秋虞的安胎藥,令她小產(chǎn)后傷及根本,再不能有孕。我也承認(rèn)徐郎中是受了我的指使,換掉了沈秋虞吊命的藥。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叫人將她從煙雨樓臺上推下去過!我只是想讓世子廢了她,好把大娘子的位置讓給我來做。我為什么要殺了她?她那樣的身份,若是死了必然會引得朝廷徹查此事,一旦被查出來,別說富貴,我連這條命都保不�。 �
言外之意,當(dāng)日沈秋虞從煙雨樓臺上掉落,純屬意外。
可這話,沈秋辭卻不信。
她低頭看著面色惶恐猙獰的薛吟霜,冷著聲音道:
“不重要了�!�
她拽著薛吟霜的胳膊,將她宛如一灘爛泥般拉起來,拖著她一路走到了樓臺邊沿,
“無論是你,裴遠(yuǎn)舟,裴夫人,亦或是旁人�?傊�,只要是折辱欺凌過我長姐之人......”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話落,沈秋辭拽著薛吟霜的衣領(lǐng),將她半個身子推出了樓臺。
薛吟霜慌到了極點,臉頰上掛著的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青筋暴起的手抓著沈秋辭的手腕,聲音尖利如夜梟,
“你想做什么?如今大理寺盯上了侯府,裴承韞也已經(jīng)懷疑了你的身份!若我此刻死了,你覺得你能獨善其身?”
“我從未想過要獨善其身�!�
沈秋辭將薛吟霜緊緊攥著她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我只想要一個公道。這公道官府給不了,大理寺給不了,皇帝給不了,我便自己來討�!�
薛吟霜整個人懸在空中,駭?shù)眯奶穆曇舸蟮秸鸲@。
她哭著,用乞求的口吻對沈秋辭說:
“你不能這么對我......我沒有推你長姐下樓臺,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而沈秋辭,卻是莫名笑了,
“是不是你,都不重要。你這雙手,沾過我長姐的血,那么你的死,便不算冤枉�!�
她像是玩弄著一個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反擊能力的獵物,
看著薛吟霜越是掙扎恐懼,她便越是覺得痛快。
她湊近薛吟霜,靜靜欣賞著她眼底漫生的絕望,
半晌,輕聲問道:
“你很無助,對嗎?”
強(qiáng)烈的恐懼閉塞了薛吟霜的五感,她已是聽不見沈秋辭在問她些什么了。
只能語無倫次地求著情,盼著沈秋辭能在最后一刻大發(fā)慈悲,留她一條活路。
而沈秋辭只是冷笑著搖頭,
“我長姐纏綿病榻的那兩年零四個月,沒有一刻,不比你更無助!”
說罷,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松開了手。
任由薛吟霜隨著滂沱的雨勢墜落下去,
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地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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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置身事外
煙雨樓臺是眺景的地方,平日里,若非專程至此,此地鮮少有人路過。
趕上今日這樣暴雨的天氣,周遭更是靜如荒野。
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沈秋辭淡然回眸,目光與若星撞上。
聽若星沉聲道:“頭朝地,頸部折斷,人已經(jīng)死透了�!�
沈秋辭淡淡應(yīng)了一聲,“運送泔水雜物的馬車備下了嗎?”
若星點頭,“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只是委屈閣主要委身那般腌臜處。”
“無妨�!鄙蚯镛o躬身撿起靈牌,回頭望了一眼樓臺下薛吟霜的尸身,輕聲道:“回去吧。”
今日郭員外在與薛吟霜做完買賣后,旋即去了官府向劉知府告知了薛吟霜可能夾帶私逃一事。
劉知府聞訊立刻去了侯府,將此事告知沈秋辭。
沈秋辭作勢查詢了賬房,才發(fā)現(xiàn)裴老夫人名下的地契不見了蹤影,
她慌得沒了主意,又說若薛吟霜當(dāng)真夾帶私逃,等裴遠(yuǎn)舟和老夫人回來后,一定會責(zé)難她,求著劉知府快些幫她把薛吟霜給找回來。
這一整日,沈秋辭跟著官府的衙役東奔西跑的,直到天色擦黑,此事仍毫無頭緒,她也是力有不怠。
劉知府見她氣色虛弱,忙派了官兵將她送回侯府。
分別時,劉知府又說近日那兇犯當(dāng)眾作案鬧得人心惶惶,裴遠(yuǎn)舟遭了皇上訓(xùn)斥停了月俸,府上的家丁護(hù)衛(wèi)被削減了許多,
為保萬全,便派官兵駐扎侯府外守著,也是圖個心安。
對于他這番熱情,沈秋辭卻之不恭。
待她回了侯府后,外頭有官府的官兵把守著,府上的婢子家丁又都親眼見到她回了房,自然也不會多留意她什么。
稍晚些,若星帶著衣料入府供沈秋辭挑選,她便趁著雨大,混在了裝衣料的柜子里被抬出了侯府。
等解決了薛吟霜,這會讓又藏在每日入侯府,負(fù)責(zé)清理泔水雜物的馬車?yán)铮癫恢聿挥X地回了侯府。
如此,即便薛吟霜即刻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尸首,沈秋辭也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據(jù)。
且有官府的人作保,誰也不敢懷疑到她頭上去。
折騰了一宿,洗漱更衣過后,沈秋辭正打算歇下。
卻聽門外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姑娘,出事了......”
沈秋辭聽得夏裳的聲音里帶著焦急,于是便喚她入內(nèi)回話。
夏裳推門而入時,臉色泛著一層薄薄的青。
“姑娘,薛小娘找到了......”
“哦?”沈秋辭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句,“她跑到哪兒去了?”
夏裳結(jié)巴道:“在煙雨樓臺......她似乎是從樓臺處跌落,人被找到的時候,已經(jīng)沒救了。”
聞言,沈秋辭表情明顯一滯,微蹙的眉宇間透出幾分驚詫來,
“你說她死了?”
聽說薛吟霜的尸身,是被打更人發(fā)現(xiàn)的。
薛吟霜到底是裴遠(yuǎn)舟的寵妾,又是侯府長孫的生母。
她這一死,丹陽侯府上下人心都亂了。
沈秋辭和夏裳出了房門,瞧著廊下躲雨的下人們?nèi)齼山Y(jié)群,人人臉色皆是惶恐,又小聲議論著:
“當(dāng)年大娘子就是從煙雨樓臺跌落下去的,如今薛小娘又是這般,這世上當(dāng)真會有這么巧的事?”
“你們發(fā)現(xiàn)了沒?自從大娘子病愈回府后,這侯府就沒過過一日的消停日子。如今老夫人被大理寺帶走,世子也去說情這會兒還沒回來,趕著薛小娘又無端暴斃。這未免也太邪門了些�!�
“你這話可不敢亂說。難不成你還要懷疑是大娘子殺了薛小娘?她拿著老夫人的地契變賣,夾帶私逃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骸!?br />
“再說了,大娘子今日跟著劉知府在外尋了一日,被官府的人送回來后就一直在府上沒出去過,她難不成還能變個分身出來,去索了薛小娘的命?”
“噓,快別說了......”
有人余光窺見了沈秋辭,
這才忙不迭勸著旁人休止了議論。
沈秋辭不緊不慢走到他們身前,目光銳利掃視著他們,冷著聲音道:
“薛小娘出了事兒,你們不趕著去通知世子,反而杵在這兒舌根嚼個沒完�?墒怯X得老夫人不在,便忘了侯府的家法了?”
眾人嚇得瑟瑟,忙道:
“大娘子息怒,婢子知錯了�!�
話落,逃命似的散了。
沈秋辭攔下掌事家丁,問道:“薛氏如今在哪兒?”
家丁道:“尸身已經(jīng)被送回了官府。”
沈秋辭頷首應(yīng)下,吩咐道:
“你留在府上看好了他們,別叫他們亂說亂傳,叫旁人聽去了,反倒要議論侯府�!�
說罷低聲對夏裳說:
“去取把傘來,咱們?nèi)ス俑魄啤!?br />
第66章
又見面了
沈秋辭趕來衙門的時候,正趕上仵作正在為薛吟霜驗尸。
劉知府這會兒還沒到,殮房里只有兩名衙役和一名仵作。
沈秋辭欲上前查看,卻被衙役給攔了下來,
“世子夫人止步。仵作驗尸時,您不能近身上前。再者,死者死狀慘烈,未免嚇著世子夫人,還請您挪步正堂稍候片刻�!�
沈秋辭道:“她到底是我們侯府的人,人死了,總不好留她孤零零一個�!�
她向后退了兩步,“我就在這兒候著,不叨擾你們做事�!�
如此,衙役們也不好再說什么。
雖站得遠(yuǎn)些,可仵作驗尸的時候并未遮擋,遙遙看過去,仍能窺見他驗尸的過程一二。
薛吟霜墜地的時候面門朝地,那張本令她引以為傲的面皮,摔得血肉模糊不清。
又因巨大的沖擊力,導(dǎo)致天柱骨折斷,腦袋以一種詭異的姿態(tài)扭曲著,幾乎是斷了骨頭,純靠著皮肉將它連接在脖子上。
夏裳別過臉去,捂著嘴干嘔了兩聲,蹙眉道:
“姑娘,咱們還是去正堂候著吧,薛小娘她......”
“怕什么。”沈秋辭定聲道:“她又不是咱們害死的,冤有頭債有主,便是慘死,她自也會去找害她性命之人�!�
話雖如此,可跟死人共處一室,夏裳還是覺得渾身凜得慌。
只得側(cè)首不多看一眼,才能強(qiáng)壓住心頭的惡心。
而沈秋辭卻不同,
她十分淡定地看完了仵作驗尸的全過程。
末了,聽仵作對衙役說:
“死者面門著地,明顯是被人從樓臺上推下去的。且死者身上有愈傷,死前應(yīng)是與人發(fā)生過爭執(zhí)打斗。在死者身上并未找到任何財物,中衣大敞,應(yīng)是死后被人搜刮過。此案或是劫殺�!�
若星向來是善后的好手,
她拐著被迷香迷暈的薛吟霜去了樓臺,之后便一直在樓臺底下候著她跌落。
在確定她身死后,動作極快地扒開了她的衣裳,將所有的財物全都取走,偽造成劫殺的假象。
這樣的偽裝,旁人信不信不重要,
但沈秋辭最知道官府的德行。
為著省事,給他們一個由頭,是給他們方便,也是給自己方便。
殮尸時,衙役從旁道:
“若說劫殺,我覺得倒有些牽強(qiáng)了。煙雨樓臺那地方平日就人跡罕至,更不用說今日暴雨的天氣,誰人好端端的會跑去那兒?薛氏變賣了侯府的家產(chǎn),原本應(yīng)是打算跑路的。她銀子都到手了,卻不離開上京,好端端的跑到那地方去做什么?”
他說著,刻意用余光掃了沈秋辭一眼,
“從前似乎也有人從這煙雨樓臺上跌落過......莫不是有人本是仇殺,故大費周章偽裝成劫殺的假象?”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夏裳聽了這話不樂意了,橫在那衙役面前肅聲問道:
“你這是在懷疑我家姑娘?”
衙役冷笑道:“我又沒指名道姓,你急什么?”
“你......”
“不會是世子夫人�!�
爭執(zhí)間,劉知府趕了回來。
他先是向仵作詢問了驗尸的情況,而后道:
“世子夫人今日一直都在跟著本官一道尋找薛氏的下落,是入夜后本官瞧著她身子不適,才喚人將她送回侯府。因著兇犯一事,本官還特意在侯府外加派了人手保其周全。那些官兵皆可以作證,今日世子夫人回府后,便再未出去過�!�
他緩一緩,又道:“再者從侯府到煙雨樓臺,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半個時辰的功夫。除非世子妃有能耐,可以讓薛氏一早就乖乖在煙雨樓臺等著她。否則世子夫人連作案的時間都不夠�!�
劉知府呵斥了衙役兩句,讓他向沈秋辭賠禮。
沈秋辭搖頭道:“現(xiàn)如今不是糾結(jié)這些瑣事的時候,劉知府需得加派人手,盡快將這件事情調(diào)查清楚才是。薛氏到底是侯府長孫的生母,這件事我需得給世子和老夫人一個交代�!�
“若是她有同伙呢?”
沈秋辭話音未落,便聽身后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令人討厭。
沈秋辭擰身看去,見著裴承韞唇角攜著戲謔笑意,正闊步向她走來,
“長嫂,又見面了。”
待他近身,沈秋辭才看清,
于他身后,正有兩名兵衛(wèi)扣押著一名女子。
而那人......竟是若星�。�
第67章
與你投緣
周遭一瞬寂靜。
若星是被兩名兵衛(wèi)扣押著入內(nèi)的。
憑若星的身手,這兩人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可裴承韞親自拿人,她若是顯露出來功夫,不就等同于不打自招?
故而她全程收斂,甚至還演出了幾分惶恐的戲碼。
這會兒見著沈秋辭,更是又急又撒潑道:
“世子夫人您可得給我做主!這天下腳下,哪里有說拿人就拿人的道理?我不過是給侯府送了些衣料去,竟要被人當(dāng)成犯人一樣扣押著?你們侯府也是要臉面的,今日這事兒傳出去了,我看日后誰還敢做你們侯府的生意!”
若星撒起潑來氣急敗壞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在市井里浸淫久了的感覺。
沈秋辭對于她的這番說辭,表現(xiàn)得漠不關(guān)己。
只是平靜地看著裴承韞,問道:
“裴大人方才說我有同伙?指的是她?”
裴承韞道:“劉知府書說長嫂沒有作案的時間。裴某打探了,今日你前腳回府,后腳繡坊的人便登門。她們來時抬了個大箱子,里面裝著的都是上好的時興衣料,說要供長嫂選擇�!�
他緩一緩,目光落在沈秋辭身上打量起來,
“裴某只是私心里覺得奇怪。裴老夫人和世子如今都在大理寺扣押著,薛氏又行夾帶私逃之舉,一日之內(nèi)侯府里外招惹了這么些事端。裴某不信,長嫂還能有這等雅致?”
“呵。”沈秋辭猝然發(fā)笑,冷道:“這便是裴大人所謂的理由?繡坊的那些衣料,是一早就已經(jīng)訂好了要今日送來的。裴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繡坊先查個清楚。而不是沒頭沒尾的隨便抓個人回來,便要將殺人越貨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裴承韞笑,“如此說來,長嫂與這位姑娘,是毫無瓜葛了?”
沈秋辭冷著臉色,懶得回答他這話。
裴承韞繼續(xù)道:“既然如此,那裴某只好將她帶回大理寺,嚴(yán)刑審問�!�
沈秋辭聞言心底一墜,不過面色依舊淡漠,看不出絲毫慌亂來。
“裴大人要怎么辦案不用知會我,我也不想聽。”
話落又對劉知府道:
“劉知府,薛小娘的尸身若是驗完了,還請您行個方便人,讓侯府盡快將人帶回去妥善安葬了。另有一事,今日薛小娘是帶著馳兒一并離府的,如今她死了,馳兒卻下落不明,還請劉知府多上心,加派些人手,盡快將他找回來。”
劉知府應(yīng)道:“這個自然�!�
沈秋辭與他點頭示意,隨后轉(zhuǎn)身要走。
卻在與裴承韞擦肩而過之際,聽他低聲道了句,
“雨天路滑,外頭馬車已備好,還請長嫂與我回一趟大理沈秋辭回眸瞪著他,
難聽的話才哽在喉頭,卻又聽裴承韞補(bǔ)了一句,
“一來,是想請長嫂配合我調(diào)查一番裴老夫人私下里兜售福壽膏的事。”
“二來......”
他低頭,撣去烏色玄袍的衣擺處粘上的幾根貓毛,
“大理寺新養(yǎng)了一只野貓,喚作阿辭�!�
“想來......它會與長嫂投緣�!�
第68章
行個方便
沈秋辭知道,裴承韞在這個時候攔下她,絕不是為了要調(diào)查裴老夫人私下里兜售福壽膏一事這么簡單。
畢竟那件事原本就是他憑空捏造出來栽贓嫁禍給裴老夫人的,還需要她再去佐證些什么?
可沈秋辭不得不去。
她必須得弄清楚,裴承韞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星落在他這樣一個人手中,會不會有危險?
以及......對于‘上京兇犯’的事,他又查到了多少端倪。
二人前后腳離去,同行上了馬車。
車廂內(nèi)曛暖如春,
沈秋辭倚在車窗旁,側(cè)耳聽著外頭的雨聲。
這場雨,似乎落得更大了些。
自對面落座后,裴承韞的目光就一直鎖定在沈秋辭身上,
他眼神溫和,噙著笑意,卻隱約夾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盯得人渾身不舒坦。
沈秋辭側(cè)過臉去,斷了與他眼神的交匯。
馬車行駛良久,
裴承韞率先開口,打破了車廂內(nèi)的寂靜,
“長嫂明知我邀你前往大理寺,并非是因著裴老夫人兜售福壽膏一事,為何卻還是跟著我來了?”
“不然如何?如今被你扣押在大理寺的,一人是我婆母,一人是我夫君,我如何能坐視不理?”
沈秋辭聲音清冷,“即便我與他們有過嫌隙,可到底還是一家人。今日薛小娘出了這樣的事,馳兒也下落不明,侯府上下都亂了套。這個時候,婆母與世子必得在府上穩(wěn)著人心,才不會叫侯府亂成一盤散沙�!�
她緩一緩,這才回眸看向裴承韞,
“所以,我今日之所以會答應(yīng)與裴大人一并回大理寺,也是想請裴大人行個方便,讓我將婆母和世子先接回侯府。”
“哦?”裴承韞笑道:“長嫂憑什么覺得,我會與你行這個方便?”
沈秋辭定聲道:“裴大人是朝中要員,對于本朝的律法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在啟朝,犯案之人若所犯并非命案,可以銀錢作保,充繳國庫,將犯人暫時帶回家中,得召再上堂受審。”
她說著,取出一張銀票遞給裴承韞,
“這張銀票裴大人若是不收,那我只好明日一早將它交給劉知府,讓他上朝時,將此事說與皇上,自由皇上定奪�!�
裴承韞低眉瞥了一眼銀票,
一千兩的面額,足以將裴老夫人從大理寺的暗牢里撈出去。
可他卻不接,反倒臉上笑意更甚,
“其實原不需長嫂如此破費。你既開口,裴某也不愿為難。銀子可免了,但長嫂聰慧,今日相邀長嫂入大理寺,實則也是想讓長嫂幫裴某一個忙�!�
“什么?”
說話間,馬車前進(jìn)的速度越來越慢。
沈秋辭隱約聽見車廂外似乎有吵鬧聲,像是外頭起了什么爭執(zhí)。
自鬧出兇犯后,上京入夜常宵禁。
此刻已過子時,按理長街上應(yīng)當(dāng)已無行人才對。
疑惑之際,見裴承韞抬手掀開了轎簾,
沈秋辭順著車窗看出去,
瓢潑的雨水如柱落下,迷蒙了沈秋辭眼前的視線,
她隱約看見馬車以極慢的速度行駛過青樓旁,
有數(shù)名官兵身穿蓑衣,從青樓里頭扣押了兩名女子出來。
馬車與他們擦肩,沈秋辭這才看清了女子的臉。
這兩名女子,正是天璣辦早先安插在上京青樓里的細(xì)作。
第69章
步步試探
沈秋辭瞳孔難以自控地猛然收縮著,耳邊嘈雜雨聲亦被無限放大。
怎么會?
先是若星,又是這兩個入了上京后,就與她從未有過交集的天璣辦細(xì)作......
裴承韞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如此精準(zhǔn)的將她們從人群中找出來的?
路過青樓后,馬車行駛的速度明顯加快。
風(fēng)更勁些,雨水蕩入車廂,沾濕了裴承韞的衣袖。
他放下車窗帷簾,若無其事地?fù)廴ジ≡阱\緞上的水珠。
沈秋辭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氣,斂回目光后,語氣淡淡地問道:
“裴大人是想給我看什么?”
裴承韞道:“是想讓長嫂別誤會我。今日大理寺捉拿那名叫做若星的姑娘,并非是沖著長嫂去的。不止是她,大理寺的官差今夜極為忙碌,他們會將這兩個月新入上京的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抓入大理寺,一一盤問�!�
沈秋辭縮在袖子里的手緊了緊,“盤問什么?”
裴承韞挑眉道:“自是上京兇犯一事。那兇犯是這兩個月才冒出頭,既然官府長久調(diào)查無果,裴某不才,只能用笨辦法大海撈針,將近兩個月入在上京務(wù)工做活的百姓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一個個排除掉他們身上的嫌疑�!�
沈秋辭仿若是聽見了什么極為荒誕的事兒,微微一怔道:
“上京本就繁華,眼下臨近年節(jié),百姓需要錢銀,來上京務(wù)工做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裴大人因著自己的謬論,便將這些無辜百姓全都抓回大理寺,豈非是要鬧得上京人人自危?”
裴承韞停下手中動作,忽而定定打量起了沈秋辭,
“不需要全部抓走,帶回大理寺的人,需得滿足兩個條件。”
他豎起兩根手指,
在車廂油燈的襯映下,指骨愈發(fā)分明修長,
“其一,只尋那些身世背景模糊,交代不出從前在何處謀生,或是雙親早已死絕,孤身一人者�!�
“其二......”
他頓一頓,眸光逐漸攀上了一層無形的霧靄,嘴角勾起莫名的輕笑,看似隨口道:
“抓走的,只有女子�!�
沈秋辭一震,“什么意思?”
裴承韞道:“既懷疑那兇犯是最近才來的上京,那么之前就在上京安居之人,嫌疑自可減半。入了上京,但能調(diào)查清楚她在來上京之前是做什么的,自然嫌疑也不大。非得是那些一問三不知,遮遮掩掩刻意隱瞞之人,才最有嫌疑�!�
他說的這些所謂的‘證據(jù)’,字字荒謬,句句站不住腳,
可話里頭透著的指向性卻極為明顯,分明就是要沖著沈秋辭去的。
沈秋辭眉頭輕輕蹙起,問:“為何只抓女子?”
裴承韞道:“結(jié)合兇犯所犯的那幾起案子,死者皆為高門男子,生前又都有過欺辱女子的所為。這種種串聯(lián)起來,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那兇犯犯案并非是隨心所欲,而是有著什么別的目的?”
他看著沈秋辭,微笑著,
談吐間明明是溫沉的語氣,卻令人聽來毛骨悚然,
“比如......有人想要為天下間的女子,討回一個公道?”
第70章
阿辭別鬧
沈秋辭的心跳幾乎漏了半拍。
眼前人笑意蠱人間,眼神卻敏銳而探究,不放過沈秋辭臉上出現(xiàn)的任何一個細(xì)微表情變化。
裴承韞似乎看穿了她。
他像是面對一團(tuán)亂麻的死結(jié),不過隨手拉扯住一根觸手可及的線頭,便輕松令死結(jié)松散開來,將沈秋辭費盡心思隱藏起來的所有秘密和盤托出,無一錯判。
沈秋辭借著長姐的身份折返上京,殺回侯府,
她自認(rèn)每一步棋都走的小心翼翼,有著侯府主母這層身份作掩飾,任誰也不會將她和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上京兇犯’聯(lián)系到一起去,
可裴承韞這幾番動機(jī)明顯的反復(fù)試探,明顯是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痛腳。
真相呼之欲出,他卻偏圍著真相兜圈子,像是在跟沈秋辭玩一場被動的貓鼠游戲。
只不過這一次,角色互換,沈秋辭才是被人拿捏的那一個。
此刻,沈秋辭依舊保持著那份事不關(guān)己的淡漠,
裴承韞不挑明了說,她也只當(dāng)什么也聽不明白,揣著明白裝糊涂地問道:
“裴大人的意思是,真正的上京兇犯......應(yīng)是女子?且所行所舉,旨在為天下間女子,討回一個公道?”
裴承韞頷首,“長嫂可以這么理解�!�
沈秋辭盯著他的眼,平靜開口,
“這話我卻聽不明白。這天下究竟欠了女子什么公道,官府管不得,朝廷判不了,非得逼著女子鋌而走險,才能將這份公道給討回來?”
裴承韞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沈秋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那必是受了不公的壓迫與屈辱,將人給逼急了去�!�
沈秋辭心尖一動,不過看向他的目光依然冷淡,
“裴大人身為大理寺卿,嚴(yán)行律法,我心中有一惑,還望大人能解。”
裴承韞應(yīng)道:“長嫂但說無妨。”
“啟朝律法旨在公平嚴(yán)明,寧枉勿縱,是不是?”
“自然�!�
“可若天道不公,判官走眼,那......”
“吁~”
沈秋辭的話方才問出口,忽聽車夫一聲馭馬,馬車穩(wěn)穩(wěn)停下,
“裴大人,到了�!�
裴承韞應(yīng)了一聲,車廂門旋即被人打開。
他動作利索跳下馬車,一手接過隨從遞上來的雨傘,一手伸向仍在車廂中坐著的沈秋辭。
沈秋辭并不搭手,
她兀自走下馬車,又拒絕了裴承韞移過來的傘,立在雨中與他保持著疏離的距離。
裴承韞溫然一笑,拽過她的手腕,將傘把塞進(jìn)她的掌心握緊,
繼而轉(zhuǎn)身朝著正廳大步邁去。
沈秋辭隨他入了正廳。
正廳燃著幾盞油燈,光線并不算明亮,
兵衛(wèi)被裴承韞打發(fā)下去,此間獨留二人相處。
“坐�!�
裴承韞隨意招呼了沈秋辭一句,回身落座間,從角落里怯怯走出了一只貍花貓來。
那貓兒被收拾得很干凈,它徑直朝著裴承韞走過去,十分親昵地用脖頸蹭著他褲管上的繡金云紋。
裴承韞笑著將貓兒一把撈起,擁在懷中逗弄著。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這只貍花貓身上,揉搓輕撫毛發(fā),顧不上抬頭看沈秋辭一眼,只隨口道:
“長嫂方才要問我的話,似乎只說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