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解決麻煩
“算上你?”沈秋辭沉聲道:“裴大人可考慮清楚了?此事一旦落敗,你我必?zé)o活路�!�
裴承韞眸光微動,“腳下的路不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嗎?不到最后一刻,誰又知邁出去的每一步會通往怎樣的結(jié)局?”
沈秋辭但笑不語。
她并不追問裴承韞愿意冒險(xiǎn)與她一并對付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是為了燭陰或是為了他的母親,總有他的道理。
天璣辦在啟朝雖遍布眼線,但因著組織中皆是女子,并沒法子涉及朝堂,
而今有了裴承韞在前朝的助益,許多事做起來也得了方便。
這日用了晚膳,沈夫人嚷著讓沈秋辭送裴承韞一程。
回侯府路上,裴承韞對沈秋辭說了他眼下的謀算,
“皇帝已經(jīng)盯上了天璣辦,未免麻煩,這件事必須盡快給朝廷一個(gè)交代。所幸他并不知道天璣辦和燭陰之間的聯(lián)系,眼下四皇子病重,啟朝周邊異國紛紛歸降,他應(yīng)是顧不上深究天璣辦。
這件事要想搪塞過去也不難,只需找些家中仍有親眷的死犯,讓他們背上天璣辦的罪名,皇帝無心親審他們,異地處斬后,此事也能告一段落。
還得煩請沈姑娘提醒手底下的人,在這期間切莫做出逾矩之事,以免再生事端。”
沈秋辭應(yīng)道:“裴大人思慮周全,我自會配合�!�
當(dāng)天夜里,沈秋辭便喚了若星來沈府碰面。
如今沒了云娘在幕后的監(jiān)視,沈秋辭要見她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沈秋辭此番前往燭陰一事,除了裴承韞外皆無人知,
她也沒打算將天璣辦與燭陰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告訴旁人。
若星也只以為她是去了云城,在調(diào)查云娘于別處所下死令背后的真正原因。
今日一見面,若星便問:
“不知閣主此行是否順利?”
沈秋辭并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從屜中取出天璣密令,遞到若星面前。
若星看見密令上的刻紋不覺一驚,
“此物是天璣密令?”
沈秋辭頷首應(yīng)下,“云娘身染頑疾,對于天璣辦諸多事務(wù)已是力有不逮。故而她將天璣密令傳于我,日后天璣辦的所有行事,皆由我來負(fù)責(zé)�!�
若星聞言忙向沈秋辭施一禮,“恭喜閣主。”
沈秋辭似笑非笑道:“算得什么喜事?天璣辦所行所舉,旨在為天下遭受不公的女子討回公道。
可這些年間,那些將女子不放在眼中,肆意折辱欺凌的男子,有不少都折損在了咱們手中�?赡阊垡娭拥牡匚慌c從前又有什么區(qū)別?
此番見著云娘,我與她促膝長談,都覺得咱們從前或許用錯(cuò)了法子。”
若星若有所思道:“閣主的意思是......”
沈秋辭抬眸看向她,眼底星芒一閃,
“一直以來咱們都十分被動,只有眼見了誰遭了不公,才會出手去解決制造這不公的人。卻從未想過這種種不公的來源在哪兒�;蕶�(quán)強(qiáng)壓之下,不從根兒上解決問題,咱們做再多的努力也只能是徒勞�!�
第243章
宮中眼線
若星又何嘗不明白這道理?
啟朝女子地位低下,與皇權(quán)的帶頭壓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啟朝終日都在編排別的邊陲異國,說他們是茹毛飲血的彈丸之地,一舉一行皆無可取之處。
可胡部有與著首領(lǐng)齊名的天女,在許多事上,胡部的天女甚至比胡部的首領(lǐng)還要受百姓敬重,因此在胡部女子地位與男子幾乎無二。
而在燭陰女子更是可以上朝為官,參與各項(xiàng)國之大事。
偏只有啟朝,女子要講究三從四德,要恪守婦道,不許拋頭露面。
別說是上朝為官,就連做生意都不許她們拋頭露面。
唯一能露面的生意,就只有用來取悅男子的青樓妓院。
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可女子若背叛了丈夫與旁人相好,便是被投石沉湖也無人問津,只道一句不知廉恥,活該如此。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即便天璣辦殺盡天下負(fù)心漢,屠盡天下無良人,也無法從根本改變啟朝對女子的輕視。
可要想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又談何容易?
若星憤憤道:“歷朝歷代的皇帝皆是男子,他們當(dāng)然會維護(hù)男子的權(quán)利,哪里會想著去提升女子的地位?要想改變現(xiàn)狀,單是想想便已覺不易。”
沈秋辭沉聲道:“容易與否,咱們總得先嘗試努力過才能知曉答案�!�
她將手邊的一封文書遞給若星,沖她略一挑眉,“打開瞧瞧。”
若星將文書展開,見其上所書乃是天璣辦在各地的部署情況。
天璣辦各閣之間從不互通,彼此更比不知曉對方的部署,
而這份文書,卻是將所有的細(xì)枝末節(jié)都列了個(gè)明白。
這份文書是沈秋辭離開燭陰前,燭陰城中一名婢女私下里偷偷交給沈秋辭的。
這一切都是得了云娘生前的吩咐。
從前云娘不允許她們互相聯(lián)系,怕的就是有人從中察覺出不妥,順藤摸瓜察覺出天璣辦和燭陰之間的關(guān)系,
但如今沈秋辭既然已經(jīng)知曉了真相,這事兒也就沒有再隱瞞下去的意義。
沈秋辭道:“等下我會書信數(shù)封,拓印上密令。信中會講明白了,讓天璣辦各地閣主吩咐自己手底下的人,暫停一切‘替天行道’之事。日后沒有我的令,任何人都不能再動用私刑。朝廷已經(jīng)盯上了咱們,日后行事必得格外小心才是�!�
若星得令很快就下去安排此事。
而沈秋辭則看著那份文書上的名單,陷入了沉思。
她目光定定落在宮中部署的人員名單上。
天璣辦在宮中安插的眼線多達(dá)十四人,
可這十四個(gè)人多數(shù)都在接觸不到主子的地方做著打雜的活計(jì),唯有一人在皇子所負(fù)責(zé)照料皇子們的日常起居。
那人名喚春霜,沈秋辭上回入宮,四皇子蕭景玹墜湖后,曾見她在蕭景玹身邊照拂過。
上回蕭景玹墜湖,沈秋辭親眼看著是三皇子蕭景珩故意將他推落湖中。
那么這一次蕭景玹無端病重,會否與蕭景珩也有關(guān)系?
許多事或許只有入宮一趟才能探得究竟。
第244章
厲鬼索命
再過兩日便是皇后的千秋節(jié),
可各世家命婦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收到宮中邀她們赴宴的請柬。
想也知道,四皇子蕭景玹是皇后的獨(dú)子,皇后對他十分上心,
如今孩子病著,她哪還有什么心思做壽?
不過沈秋辭與皇后關(guān)系親密,四皇子重病,她入宮去探望也是情理中事。
于是在皇后千秋節(jié)這日,沈秋辭自請入宮,得了皇后的許。
好巧不巧,沈秋辭入宮前夕,寧柏川也帶著燭陰的大皇子江慕秋趕回了啟朝。
這‘藥引子’被送回了宮中,皇帝與皇后都忙著給蕭景玹治病,自然沒功夫召見沈秋辭。
好在從前沈秋辭得了皇帝的許可,可在得召入宮后在后宮隨意走動,
于是她便繞去了皇子所,想著先找春霜打聽打聽,看看蕭景玹這病是否來得蹊蹺。
來了皇子所,沈秋辭并沒有見到春霜的人影,只得先找同在皇子所伺候的婢女探探消息。
為了不招惹懷疑,沈秋辭先是詢問了那婢女有關(guān)于蕭景玹的病。
婢女知曉了沈秋辭的身份后對她也沒有隱瞞,
她拉著沈秋辭避到了一旁,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
“四皇子的病來得可邪乎得很。起因是照顧他的小卓子偷了他的玉佩。別看那小卓子平常一副老實(shí)憨厚的模樣,沒想到一出手就惹下這樣大的亂子。
他偷走的那玉佩是皇上賞賜給四皇子的生辰禮,四皇子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從小卓子身上將玉佩搜出來后,小卓子哭喊著叫冤,他平日陪著四皇子玩樂,四皇子與他關(guān)系也走得近。
知道是他做了這樣手腳不干凈的事兒,四皇子也是氣急了,叫人打他二十大板,算是給他個(gè)教訓(xùn)。
宮里頭當(dāng)差哪有不挨打的?按說這二十大板不會要人性命,最多臥床十天半個(gè)月也就熬過去了。
可小卓子看著身子骨硬朗,沒想到卻比許多女子都羸弱。這二十板子打下去,第二天就死在了自個(gè)兒的廡房里。四皇子覺得是他害死了小卓子,為著這事兒心里頭總是不舒坦。后來......”
婢女不禁打了個(gè)寒顫,攏緊衣袖繼續(xù)道:
“有一日夜里,四皇子房中傳出了尖叫聲。等咱們找過去的時(shí)候,見他將頭埋在被衾里哭成了個(gè)淚人。誰碰他一下,他都跟見了鬼似的大呼小叫,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后來太醫(yī)診治時(shí)才知道,原來四皇子是真真兒活見鬼了。他說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見到小卓子披頭散發(fā),臉色煞白,嘴角眼角溢出血痕來,站在他床頭惡狠狠地瞪著他,說要索他的命。
四皇子被嚇得不輕,從那之后就高熱不退,精神恍惚,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幾乎都來給四皇子瞧過,不知多少湯藥灌下去,但仍是藥石無靈�!�
沈秋辭聞言只覺荒謬得很,“宮中最忌諱鬼神一說,四皇子與小卓子相處的好,他私心里覺得是他害死了小卓子,一時(shí)夢魘了也不是沒有可能。你們是近身伺候四皇子的,這樣莫須有的事你們?nèi)舳夹帕�,豈不是叫四皇子更惴惴難安?”
“不能不信!”婢女蹙著眉直搖頭,“那鬼厲害得很,可不是咱們瞎說!這皇子所里可已經(jīng)有人被他給害死了!”
“誰?”
“是......是春霜!”
第245章
盼著他死
春霜死了?
沈秋辭心下詫異不已,隱隱擔(dān)心會否是春霜暴露了身份,
于是她佯裝對此事頗感興趣,追問道:
“怎么死的?”
婢女道:“原本春霜和我們這些婢子們一樣,都是住在通鋪的廡房里。但因著她負(fù)責(zé)照顧四皇子,四皇子這一病,她少不得一夜要去查看多次,于是皇后娘娘就許她搬去了單獨(dú)的廡房居住。
結(jié)果有一日傍晚,才用過晚膳之際,聽四皇子房中又傳來了叫喊聲。
趕過去一看才知道出了大事!春霜死在了四皇子寢室里頭,腦袋上撞出了個(gè)血窟窿,看著嚇人!等太醫(yī)趕來的時(shí)候,她就咽氣了。
方才還晴光瀲滟的外庭,霎時(shí)為烏云遮蔽了日頭,
庭院乍起勁風(fēng),直往人脖頸里鉆。
婢女神色慌張,雙手合十拜了拜,唇齒發(fā)顫道:
“春霜從前安慰四皇子,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冤鬼索命這一說,若小卓子當(dāng)真怨氣頗深成了厲鬼,就讓小卓子來取她的命。這下好了,倒真叫她一語成讖�!�
沈秋辭擰起眉頭問道:“你說是三皇子發(fā)現(xiàn)的春霜?”
婢女道:“是。三皇子與四皇子手足情深,四皇子病得這段日子,三皇子也常會去他房中探望。
三皇子說,那天晚上他去看望四皇子的時(shí)候,一推門就看見春霜呆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著前方,口中一直碎碎念著‘冤有頭債有主’。
三皇子有些被她嚇著了,從身后喊了她一嗓子。沒想到春霜就受了驚似的,用力一頭撞到了柱子上......”
“那三皇子怎么說?”沈秋辭問。
“三皇子高熱反復(fù),當(dāng)時(shí)用了藥正睡著,也是被四皇子的叫喊聲給驚醒的。”
對于鬼神一事,沈秋辭是半點(diǎn)也不信。
若人蒙冤而死就能化作厲鬼,那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這么多昧著良心作惡之人了。
不單是她不信,
春霜跟她一樣都是天璣辦訓(xùn)練出來的,定也不信鬼神。
且春霜大概率也有功夫在身上,她要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了柱子上,也會下意識護(hù)住額頭,不至于這么隨意就丟了性命。
除非......
是有人蓄意要取她性命,再以如此荒誕的由頭為偽裝,意圖掩蓋背后的事實(shí)。
“三皇子!您今日放課怎這般早?”
身后傳來宮人的聲音,
沈秋辭猝然回首,目光與三皇子蕭景珩正正對上。
蕭景珩只與她對視了一瞬,很快就將視線挪開,神情焦急道:
“聽說寧將軍從燭陰將人帶回來了,我擔(dān)心四弟安危,哪里還學(xué)得進(jìn)去?四弟呢?”
“四皇子被皇上接去了朝陽宮�!�
“我去瞧瞧�!�
蕭景珩足下生風(fēng),扭頭便走。
沈秋辭則與婢女匆匆作別,快步追上了他。
“三皇子留步�!�
她叫停了正在趕路的蕭景珩和他身邊的嬤嬤,
眼瞧著甬道上的風(fēng)更勁些,于是吩咐嬤嬤道:
“起風(fēng)了,三皇子衣衫單薄,若染了風(fēng)寒可不好。勞煩嬤嬤走一趟,為三皇子取件衣裳來吧。我陪著三皇子在此地等你。”
那嬤嬤認(rèn)得沈秋辭,只道是自己粗心,忙不迭折返回了皇子所。
可蕭景珩卻并沒有想要等她的意思,腳下步伐不停反快。
沈秋辭快步上前拽住他,
“三皇子要去哪兒?”
“你松開我!”蕭景珩掙扎著,“我要去看望四弟弟,沒工夫與你在這耽誤!”
“哦?”沈秋辭冷笑,“你這般著急,是急著看他什么時(shí)候會死?是嗎?”
第246章
自作聰明
面對沈秋辭的話里有話,蕭景珩的表情明顯僵愣了一瞬。
他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沈秋辭,眼神里透露出全然不符合他的年紀(jì)的戾氣與殺意。
他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不知道?呵�!鄙蚯镛o冷笑道:“今日事你不知道,那么從前你是如何將四皇子推到御湖里去的,這件事難不成你也忘了?”
聞言,蕭景珩瞳孔猛烈震顫著。
他眼神下意識閃躲,避開沈秋辭目光的審視。
沈秋辭繼續(xù)道:“當(dāng)日你害怕我向皇后告發(fā)你都做了些什么,于是惡人先告狀,對皇后說懷疑是我將四皇子推下御湖。你以為皇上與皇后會信你,可沒想到他們竟會讓我毫發(fā)無損的離開皇宮�!�
她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跟四皇子之間有著怎樣的過節(jié),你是因?yàn)榧刀仕粘龅纳矸荩窟是覺得皇后娘娘這個(gè)養(yǎng)母對你照顧得不盡心?
我那時(shí)想著,你尚且年幼,或許只是一時(shí)錯(cuò)了主意,并非你本心。所以我?guī)湍悴m下了這件事。卻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你今日這般變本加厲�!�
原本蕭景珩肉眼可見的慌張表情,卻在聽完了沈秋辭這番話后,一瞬變得平靜起來。
他像是被人戳破了偽裝,索性不裝了。
他抬起胳膊甩開沈秋辭擒著他手腕的手,繼而冷笑著抬起頭,目光也不再閃躲,直勾勾地盯著沈秋辭的眼睛,不屑道:
“你與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對你一個(gè)外女感恩戴德?你當(dāng)日不與父皇和母后說此事,并非是你對我仁慈,而是你聰明。
別說此事你沒有證據(jù),就算有,你去告訴了父皇又能如何?即便我再不得寵,我也是父皇的親生骨肉。若這事傳出去,讓別人知道是我將四弟推下了御湖,便是皇子之間自相殘殺。
這事會讓父皇顏面有損,所以他絕對不可能允許這件事有絲毫傳出去被人議論的可能。你若說出了這件事,你以為你還能有命走出宮墻?
至于我,最多不過是被父皇訓(xùn)斥兩句,到底四弟也沒出什么岔子,我強(qiáng)辯此事是意外,他難不成還能對我痛下殺手?”
蕭景珩所言字句言之有理,條理清晰,成竹在胸,
仿佛當(dāng)日在他將蕭景玹推下御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想好了全盤的對策。
這樣的城府,怎是一個(gè)孩子能有的?
沈秋辭打量了蕭景珩良久,從他精致的眉眼間,窺見了從容不迫的傲氣,
她心念一轉(zhuǎn),忽而笑了,
“你倒是將你父皇的心思摸得透徹。你自幼生在皇族,對上位者的脾性了如指掌�?梢舱蛉绱�,你才永遠(yuǎn)都無法理解伺候你的那些宮女和太監(jiān),他們在想什么�!�
蕭景珩不屑一嗤,“我沒有必要了解他們。”
“你有�!鄙蚯镛o沉下聲來,“既要做局,還想做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你就必須得走穩(wěn)每一步,半分錯(cuò)處不留,半點(diǎn)把柄不落�!�
第247章
愚笨的賊
蕭景珩顯然沒有聽明白沈秋辭對他說這番話是何意圖,
少時(shí)他遭過難,那時(shí)他的生母被當(dāng)做妖妃,打入冷宮后被皇帝秘密處死,
這件事外人不知,但在宮中并不算是秘密。
那時(shí)候皇帝痛恨他的母妃,連帶著也不待見他。
他一夜之間便從千尊萬貴的皇子淪落成了人人都能欺凌的過街老鼠,
不說別的后妃和皇子,有時(shí)候連寵妃身邊的宮人也是拜高踩低,明里暗里沒少對他磋磨羞辱。
他恨透了那些勢利眼的宮人,以至于如今養(yǎng)在皇后膝下稍稍得勢,便再沒把他們當(dāng)做人看,更遑論去了解他們在想些什么?
蕭景珩倨著傲氣,冷漠丟下一句,
“那些伺候人的太監(jiān)宮女,生來就是卑賤下作的東西,我為何要了解他們?”
與蕭景珩對話時(shí),沈秋辭完全沒有把他當(dāng)做一個(gè)孩子。
他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過于成熟,
成熟的讓人覺得害怕。
沈秋辭了解過蕭景珩的過去,知道他生母被皇帝處死后,他在宮中就一直過得不好。
要不是皇后看他可憐把他養(yǎng)在了膝下,恐怕他現(xiàn)在早就被皇帝丟去行宮,由著他自生自滅了。
從小就背負(fù)許多的人,總是要顯得比同齡人成熟許多。
這一點(diǎn)沈秋辭與他感同身受。
她少時(shí)也是在這樣的暗無天日里,一日日熬過來的。
她十一歲時(shí)奉了云娘的命,動手殺了第一個(gè)人。
也是那時(shí)候她才知道,人血是滾燙的,夾帶著濃烈的腥味,
在以后的無數(shù)的夜晚里,那抹噴濺在她臉上血都會化作夢魘,催得她作嘔。
半晌,沈秋辭回過神來,
“你若是了解他們,你就不會犯下這種蠢事�!�
她看著蕭景珩略帶疑惑的眼神,徐徐道:
“小卓子是貼身伺候四皇子的,彼此關(guān)系親近。能倚上四皇子這棵大樹,他能得的利好絕不止眼前這點(diǎn)俸祿。
來日若四皇子有幸繼承大統(tǒng),他作為四皇子的貼身太監(jiān),搖身一變就成了風(fēng)光無兩的首領(lǐng)都太監(jiān)。
就算四皇子不得這福分,出宮立府成了個(gè)王爺,那也是會帶著他出宮,去掌一府事宜的。
小卓子明知道自己來日會過上怎樣的風(fēng)光日子,他又怎么會突然發(fā)了瘋,要去偷四皇子的東西?”
蕭景珩或許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一層,聽沈秋辭所言,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
“或許是他有急需用錢的地方,一時(shí)錯(cuò)了主意?”
“你又錯(cuò)了�!鄙蚯镛o否道:“就算他錯(cuò)了主意要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四皇子作為嫡子,平日里所得賞賜不少,那些用不過來的東西大多都會放在庫里,許多落了個(gè)灰連他自個(gè)兒可能都忘了。
小卓子日日伺候四皇子,他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什么東西對四皇子來說很重要,又有什么東西即便丟了四皇子也不會發(fā)現(xiàn)。
他既什么都知道,那他又怎會去偷皇上親賞給四皇子,得四皇子格外珍視的那枚玉佩?此舉不是明擺著要告訴所有人,他就是那個(gè)賊?”
沈秋辭步步逼近蕭景珩,口吻戲謔道:
“哪有人當(dāng)賊會笨到偏要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若換做是三皇子,你會嗎?”
第248章
無從隱瞞
蕭景珩眼皮微顫,雙手下意識拉扯著衣擺,
他在心虛。
沈秋辭垂下眼簾,將他的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
“你不會這么做,所以小卓子也不會這么做。那這事兒可就奇怪了�!�
她右手托腮,故作思考,“嘶......你說那玉佩既然不是小卓子偷的,那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小卓子身上?”
沈秋辭沉吟片刻,忽而道:“哦,我知道了!定是有人偷了四皇子的玉佩,偷偷放到了小卓子身上,想要以此栽贓嫁禍�?伤M(fèi)盡心思栽贓一個(gè)小太監(jiān),為得又是什么?
四皇子知道了這件事后很不高興,即便和小卓子關(guān)系再好,還是讓人打了他二十大板給他長長記性。這二十大板原本是要不了人命的,可小卓子卻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他是罪奴,死后被人草席一卷就丟出宮去給自家人了,連仵作驗(yàn)一驗(yàn)死因的過程也省了去。誰知道他是自己受不住刑死了,還是夜半養(yǎng)傷熟睡之際,被人下了藥?亦或是用枕頭捂斷了氣?”
甬道的風(fēng)不曾休止,
而蕭景珩額頭浮出的細(xì)密汗珠,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被風(fēng)吹干。
沈秋辭淡淡一笑,“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須得死。這樣一來,四皇子就會覺得是他害死了小卓子。四皇子心善且又是個(gè)膽小的,他知道自己害死了人,便惶惶不可終日,以至于竟親眼見到了鬼?”
她緩一緩,揚(yáng)聲問蕭景珩,
“三皇子相信這世上有鬼魂一說嗎?”
在沈秋辭看似無意的步步緊逼下,蕭景珩神經(jīng)緊繃著,已是答不出話了。
沈秋辭自顧搖頭道:“我不信。要是真有怨鬼,啟朝攻打燭陰殺了他們那么多兵,待他們死后集體來啟朝報(bào)復(fù),咱們還活不活?
可是四皇子信。他不光信,他還親眼見到了。那他見到的到底是人還是鬼?或是......扮成了鬼的人?”
沈秋辭已然猜到了整件事的全貌。
蕭景珩偷了四皇子的玉佩,嫁禍給小卓子,引得四皇子不得已用宮規(guī)處置了他。
之后趁著小卓子重傷難以反抗之際再動手要了他的性命。
蕭景珩與四皇子一并長大,知道他膽小,于是扮作厲鬼故意去嚇唬四皇子。
上回四皇子落水后,已經(jīng)受了驚嚇,再經(jīng)了這么一遭,他就是不死也得被嚇出一身病。
至于春霜,或許是她撞見了蕭景珩的陰謀,又或許是為著別的什么,總歸大抵也是死在了蕭景珩手里頭。
眼見行事被戳破,蕭景珩陡然拔高了聲調(diào)反駁道:
“胡言亂語!你這么說是想冤枉我害了四弟弟?我做了這么多事若都是為了害他,我為何不直接對他動手?”
沈秋辭道:“你知道你父皇最疼愛的人是誰,上回落水害不得他,他如今進(jìn)進(jìn)出出必是跟著一大幫子人,你再想動手也沒了機(jī)會。
所以便想出了這樣迂回的法子,既能除掉你面前的障礙,又能身上一滴血都不沾。
“你用這樣的法子去害人是很聰明,但這終歸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
她迎著蕭景珩陰鷙的眸光,問道:
“為何用這副眼神看著我?你是怕我將這件事告訴你父親?”
見蕭景珩不答,沈秋辭兀自道:
“沒這個(gè)必要。你父皇是皇帝,他每日要處理那么多國之要事,要跟數(shù)不清的人斗心思,他可比我要聰明多了。
你以為我能看出來的事,他會看不出來?”
第249章
區(qū)別對待
當(dāng)一個(gè)人自認(rèn)為縝密的計(jì)劃被旁人無情戳破后,
他必先經(jīng)歷慌張,憤恨,怨懟,
而后在自覺無力回天之際,才會開始自省。
蕭景珩細(xì)細(xì)想來,自從蕭景玹生病之后,父皇好像真的再沒有來看過他一次,甚至連原先每月一次的問課也省了去。
他的父皇仿佛又變成了從前那個(gè),對他漠不關(guān)心,毫不在乎的陌生人。
蕭景珩將頭埋得很低,良久,才聽他自嘲地笑笑,
“為了他,父皇不惜再征燭陰,也要找到能讓他痊愈的法子,可我呢?”
他陷入了回憶中,語氣變得越來越弱,不像是在說給沈秋辭聽,倒像是在問自己,
“九歲那年,父皇許了我跟著兄弟們一起去圍場秋狝。從前這種事父皇從來都不會想起我,那是他第一次帶我同去。
我很高興,從得了這消息起,我每日都在加緊練習(xí)騎射。私心里想著這回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讓父皇對我另眼相看。可秋狝當(dāng)日,我騎的那匹馬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發(fā)了性子,把我從馬背上甩了下來......
我摔斷了右腿,骨頭幾乎都要從肉里刺出來,疼得厲害�?晌矣踩讨鴽]有哭,因?yàn)槟稿?jīng)對我說過,父皇最不喜歡男孩子流淚......
我原以為父皇見我如此會很心疼我,可他騎馬路過我身邊時(shí),甚至連片刻的停留都不曾有。只是低頭看了我一眼,冷冷地撂下了一句不中用,就帶著四弟他們繼續(xù)狩獵去了。
我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天他看我的眼神。那樣冷,像是在埋怨我給他丟人了,恨不得我不是他的兒子。”
他的聲音開始哽咽,叫人聽著心酸。
沈秋辭語氣不冷不熱道:
“你父皇因著你母妃的過錯(cuò),連帶著也對你沒那么上心,這事或許是他不對�?苫屎竽锬锸震B(yǎng)了你,讓你重新得了旁人的尊重,你與你四弟表面上兄友弟恭,你又為何要害他?”
蕭景珩神色灰敗道:“皇后娘娘是對我很好,她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私底下還與我寬心,讓我叫她母親�?伤皇钦嫘囊獙ξ液�......
她把我養(yǎng)在身邊,是想讓我當(dāng)四弟弟的陪襯,她會逼著四弟弟學(xué)這個(gè)練那個(gè),而對我則是一味的寵溺,甚至叫來七八個(gè)大師父成日陪我玩耍,說只盼著我過得開心喜樂就好。
四弟弟是他的親生兒子,為何四弟弟背不出書她就會打他,而我背不出書,她卻會笑著說背不出便算了,不必為難自己?
后來有一日,我偶然偷聽見她和父皇說,讓父皇不要將我的學(xué)業(yè)逼得太緊,叫我失了歡喜。父皇說皇子日后都是有可能要繼承大統(tǒng),現(xiàn)在不抓緊培養(yǎng),日后養(yǎng)得閑散了便是無望了。
可皇后卻說,我因著生母的緣故從前在宮中已是過得艱難,如今好容易得一松快,讓父皇對我不要有過多的苛求。
我知道,她怕我跟她的兒子搶儲君之位。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dāng)皇帝......我只是想讓父皇能多看一眼,我也想成為父皇的驕傲......”
第250章
儲君之位
蕭景珩喉頭哽咽,口中囫圇說出的話愈發(fā)含糊不清,以至于最后他再發(fā)不出聲音,只是耷拉著腦袋低聲啜泣著。
他原本面朝著甬道的西南方,打算去朝陽宮當(dāng)著皇帝的面,裝出一副慈兄的模樣,去假裝關(guān)懷四皇子。
可此刻卻突然調(diào)轉(zhuǎn)的方向,失魂落魄地朝著皇子所走去。
在與沈秋辭擦身而過之際,他步子緩一緩,聲音沙啞道:
“小卓子是我害死的,春霜也是。你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若你想告訴父皇,便由著你。他要如何懲罰我都無所謂�!�
他扯了扯系在腰間的紅玉劍穗,沈秋辭自然地將目光落在其上。
從前入宮給皇后請安時(shí),她曾見過皇后因著此事訓(xùn)斥過蕭景珩,
這紅玉劍穗是蕭景珩的生母留給他的唯一念想,皇帝見了此物多少會想起蕭景珩的母妃,因而對蕭景珩也會陡生厭惡,
皇后勸蕭景珩將此物取下好生收著,莫要日日佩戴著招惹皇帝不悅。
可一向極力在皇后面前扮演乖覺孝子的蕭景珩,這一次卻并沒有聽皇后的勸。
蕭景珩將劍穗緊緊攥住,喃喃自語道:
“在父皇心里,當(dāng)日我若是隨著母妃一并去了,或許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沈秋辭靜靜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心里絲毫不覺同情。
她是不夠了解蕭景珩,但從他心狠手辣做出的種種事情來看,他的心思絕不止于此。
此刻的這副可憐模樣,也很有可能是他為了博取沈秋辭的同情,故意顯露給她看的。
他并不是一個(gè)純善的孩子,話說直白些,他更像是一個(gè)心思詭譎的天生壞種。
這樣的人縱然有百般令人討厭的地方,但對于沈秋辭而言,他或許是能用來對付皇帝的一枚最好的棋子。
心念流轉(zhuǎn)間,她叫住蕭景珩,如他所愿佯裝同情道:
“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父皇。像你說的,這是你們的家事,傳出去了只會傷了你父皇的顏面。既然你父皇都不愿提及這件事,我又何必要蹚渾水?”
蕭景珩一臉的不可置信,“當(dāng)真?”
沈秋辭徐徐頷首,反問他,“倒是我很好奇,你當(dāng)真不想染指皇位?”
蕭景珩并沒有正面回答沈秋辭的問題,“誰能成為儲君全看父皇的心意,而我連讓父皇正眼看我一眼都做不到,又何必去癡想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事?”
沈秋辭打量著他,“你倒真不像是你母妃的孩子。我曾聽過許多關(guān)于你母后的流言蜚語,她生得貌美,從前頗得皇上寵愛。
但為著恩寵不衰,為著家族的榮耀,亦或是為了你的前途,她為了爬到更高的位置,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不知有多少后妃和皇子的性命都折損在了她手中。
因此才會在東窗事發(fā)后,惹了皇上震怒,不單處置了她,連她的母家也受到牽連,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蕭景珩面上的凄愴一掃而空,微有慍色地看著沈秋辭,
“你說這話是何意?”
沈秋辭道:“我想讓你明白一個(gè)道理,你知道如果你現(xiàn)在不去爭不去搶,任由你父皇許了旁人儲君之位,日后你會落個(gè)怎樣的下場嗎?”
第251章
各取所需
蕭景珩道:“皇子成年后,會分了封地離開皇宮,到時(shí)最壞的結(jié)局,不過就是被限了權(quán),指去邊遠(yuǎn)之地當(dāng)個(gè)閑散王爺罷了�!�
“閑散王爺?”沈秋辭搖頭,“若來日成為皇帝之人,是曾經(jīng)被你母妃所害的后妃的兒子,你覺得他會不會將你母妃當(dāng)年所做的那些事,把賬算到你身上?
到時(shí)他權(quán)利滔天,只需隨便給你安插個(gè)罪名,就能將你押入宗人府圈禁起來。你那時(shí)的日子,只會過得比現(xiàn)在更如履薄冰。”
她躬身湊近蕭景珩,眼神堅(jiān)定,聲音沉肅道:
“你想要活命,就得去爭、得去搶!只可惜你用錯(cuò)了手段,也走錯(cuò)了路。
即便讓你害死了四皇子又能如何?你有那么多兄弟,年長些的已經(jīng)出宮立府,年幼的尚在襁褓中,你難不成有能耐在你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將他們一個(gè)個(gè)全都給害死?
你能不能成為皇帝,問題的根本從來不在于你有多少個(gè)手足兄弟,而是在于你父皇如何看待你。若你能讓你父皇對你刮目相看,打心底立覺得你比所有的皇子都更適合成為儲君,你便已經(jīng)成事大半�!�
“刮目相看?”蕭景珩遲疑道:“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