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現(xiàn)在看來,這里頭或許少不了人為的因素在。
那時候地動死傷慘重,整個川渝都人心惶惶,
皇帝是派了許多人手前去支援,可在亂世中,這所謂的支援,也極有可能變成一把殺人于無形的刀。
外祖家滿門遭難的消息傳回上京后,母親傷心欲絕病了好久,至于外祖留下的產(chǎn)業(yè),母親想要接手也是有心無力。
現(xiàn)如今,外祖的產(chǎn)業(yè)早就已經(jīng)歸于朝廷所有。
沈秋辭靜靜看著皇帝,眼神平靜不見半分波瀾,
可她的心,卻是被緊緊地揪著。
原來皇帝一早就已經(jīng)盯上了沈家,
他殺死父兄,并非只是忌憚沈家功高震主,而是連沈家背后足以富可敵國的產(chǎn)業(yè)也瞧上了眼。
他打從一開始,就鐵了心要吃定沈家的絕戶......
第313章
接管產(chǎn)業(yè)
所以父兄死后,皇帝這么些年來對沈家的照拂,也就不單單是因著想要做樣子給旁人看這么簡單。
他給了沈家母女倆誥命,給沈?qū)④娮贩饬藝木粑�,又給了沈秋辭免死金牌,
擺明的就是要告訴全天下的人,他對烈士的遺孀遺孤有多照拂,讓所有人都知曉他是個明同時也是讓沈秋辭母女倆放松警惕,來日可以放心將自家生意交給他來打理。
沈秋辭正這般揣測著,結果下一刻,皇帝果然就耐不住道:
“若是你有什么難處,只管與朕說。朕可讓戶部的人接手你家中生意,每年盈虧都會做了賬目給你過目。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等著分銀子就成�!�
末了為了讓沈秋辭安心,又特意補了一句,“你放心,這些產(chǎn)業(yè)仍舊是你們沈家的。來日你若再嫁有了兒女,母親身子也康健,自個兒也是有心力了,隨時都可以將生意拿回去自己打理。
朕這么做只是想幫襯你一把,讓你不要這么辛苦,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在你母親左右�!�
這番說辭當真漂亮。
將生意交給戶部的人去打理,那些人做起假賬來,即便是明著告訴沈秋辭皇帝就是在算計他們沈家,只怕沈秋辭也難以從賬目上察覺出絲毫問題來。
而逐步吞并沈家的財產(chǎn),甚至還算是最好的結果。
往壞處想,這生意一旦交出去了,沈家就徹底沒有了利用的價值,誰能保證皇帝不會再次制造一場‘意外’,讓沈家母女倆也在一夜之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而今沈秋辭想來,怪不得當日她與裴遠舟能和離得那么順利,
沒了夫家,沈家這塊肥肉,才能更光明正大地落入皇帝口中。
可令沈秋辭想不明白的是,
這整個天下都已經(jīng)是他的了,他為何還要不斷的去爭、去搶?
狀似土匪,就如同他對待燭陰的手段,一樣卑鄙惡劣,令人作嘔。
錢財這些身外物沈秋辭從不在乎,
但要讓她將父親母親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家業(yè),交給面前這個殺父仇人,且日后還有可能會給自己與母親招惹來殺身之禍......
沈秋辭自是一萬個不愿意。
可皇帝既已開口,她也不好明著拒絕。
于是在短暫的沉默過后,沈秋辭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可以將皇帝一軍的法子。
她道:“其實錢財本就是身外物,賺多賺少的,沈家的家業(yè)也已是足夠我與母親三生三世衣食無憂。
父兄生前為了讓百姓能過上更為富足的好日子常年征戰(zhàn)沙場,最終死在戰(zhàn)場上,仍是心系啟朝百姓。臣女無大才大志,但身為沈家女,臣女也想像父兄一樣,能為天下的百姓做點事。
臣女經(jīng)了與世子的婚姻后,已是無心再和誰談論情愛一事。此生所愿,唯有陪伴母親百年歸老,而后用沈家這些年來所積累的財富,去救助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
皇帝聽她這般自命清高,視錢財為糞土,更是歡喜的露出了笑紋來,
“你能有這般想法,不愧是沈?qū)④姷呐畠��!?br />
第314章
質(zhì)子殞命
沈秋辭言語間難掩欣喜,“皇上也認同臣女這般?”
皇帝頗感欣慰地點了點頭,
“賢者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蛇@世道上,多的是‘達亦獨善其身’之人。
如沈姑娘這般大義,縱是放在男子身上也是罕見。沈姑娘若當真愿做到這般,朕當替天下百姓向你言謝才是�!�
沈秋辭聽得出來,皇帝此刻的褒獎哪里是真心要感謝她為百姓所做?
帝王心術,在平衡前朝,在治理九州,亦在加固無形中禁錮萬千百姓的階級壁壘。
人一旦解決了溫飽問題,得了富余的精力與財富,就會貪多、貪足,索求更多。
因而想要更好的治理天下,就得讓小部分人富足,大部分人將將溫飽,少部分人窮極一生都掙扎在求存線上。
來日沈家的財富倘若當真捐了出去,那些掙扎在求存線上的人就會得了溫飽,余下的資源就會將原本將將溫飽之人,抬向富足。
這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兒,卻偏偏也是最讓皇帝笑不出來的事兒。
從前賞一頓粥就能換來百姓的感恩戴德,日后賞一只雞也不過平平爾爾。
而皇帝這會兒之所以感到欣慰,只因他私心里覺得沈秋辭這般癡傻,他更可利用沈家富可敵國的財富,來將啟朝的階級制度打造得更為堅不可破。
偏得是如此,他的地位才能愈發(fā)不可撼動。
這各種盤算沈秋辭雖然看得通透,不過對于皇帝的夸贊,她仍是照單全收,
“皇上言重。臣女為百姓所做,尚不及皇上日夜殫精竭慮的萬分之一。”
這日后來,她與皇帝談笑間敲定了日后將沈家的產(chǎn)業(yè)盡數(shù)交給戶部打理一事。
而后彼此又閑聊了幾句家常,直到封玉河入內(nèi)說有事要回稟皇帝,皇帝才道:
“你養(yǎng)傷的這段時間,皇后也一直很惦記你。聽說你今日入宮,皇后一早就在鳳鸞宮備宴,你可得替朕陪她好生用了這頓午膳才是�!�
沈秋辭卻之不恭,拜謝圣恩后徐徐而退。
臨出正門的一瞬,她依稀聽見了皇帝與封玉河之間的對話:
“啟稟皇上,燭陰質(zhì)子江慕秋失血過多,今日晨起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沒了氣息�!�
“死了?罷了......他這條命能救得老四安然無恙,也算是死得其所。眼看著就要除夕,將人收拾利落了送回燭陰去,叫他們一家團聚吧。”
聞言,沈秋辭心底莫名一緊。
她知曉人命在皇帝眼中從來都不算什么,更何況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又怎么會在乎一個早已潰不成軍的敵國的質(zhì)子性命?
可如今是燭陰質(zhì)子,那么來日呢?
啟朝底層的窮苦百姓,還有地位被無限貶低的女子,他們又當如何在這吃人的世道下生存下去?
沈秋辭暫且找不到答案。
她只知道,父兄此生所做最錯之事,便是太過忠心,盲目擁護了一個根本不值得他們擁護的帝王。
以至于百姓未得解脫,
而他們,也賠上了自個兒的命。
第315章
被動庇護
往皇后宮中去的路上,聽夏裳感慨道:
“每日各業(yè)送來的賬目應接不暇,掌柜們也是排著隊的來找姑娘給他們做決斷,日日忙得焦頭爛額,奴婢看著都心疼姑娘�,F(xiàn)在好了,皇上愿意讓戶部的人幫襯打理著,姑娘也可得了松快�!�
她本是笑著,忽而又撓了撓后腦勺,有些不解地問:
“可是奴婢不明白,姑娘為何要對皇上說打算將家中的產(chǎn)業(yè)全都捐出去?姑娘還年輕,日后若遇見如意郎也可再嫁�!�
她看著沈秋辭,眉尾微微耷拉著,“沈家的產(chǎn)業(yè)肯定是要留給姑娘的兒女子孫的,怎能就這樣一股腦的全捐給了旁人......”
沈秋辭淺笑道:“錢財不過身外物,且不說我無心再嫁,即便來日我成婚有了兒女,我也希望他們自個兒能有本事養(yǎng)活自己,而不是靠祖上積累的財富揮霍無度,反倒容易誤入歧途。你方才不也聽見了,皇上也同意我這么做�!�
夏裳仍是不解,努了努嘴道:“這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事兒,萬歲爺肯定不會不答應�!�
沈秋辭道:“那就是了。父兄一生所愿,皆在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且這些年來,皇上一直都對咱們沈家頗為照拂。于情于理,我都應該為這天下百姓做點事�!�
見拗不過沈秋辭,夏裳也不再勸,“姑娘自個兒想明白了就好�!�
沈秋辭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吩咐道:
“每每我去皇后宮中,你都得從旁守上一兩個時辰,悶都要悶壞了。今日我獨自去皇后宮中赴宴,也是有別的事要你幫我去做�!�
“什么?”
“你即刻出宮去,幫我放了消息出去。就說等我與母親過世后,會將沈家全部的產(chǎn)業(yè)變賣,換成錢銀分給啟朝所有有需要的窮苦百姓,一文錢也不會留下。
順帶再讓各個掌柜將生意的盈余統(tǒng)計出來,在店鋪門前張貼了告示,叫來往的百姓都能看個清楚,知道我們沈家是真心想要為百姓做些實事,而不是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夏裳愣住,“姑娘?這......”
“我今日在御前說出了這話,若沒有任何動作,反倒會讓皇上覺得我不過是撿著好聽話說給他聽而已。非得做出了實事兒,才能讓皇上對咱們沈家刮目相看。左右我與母親如今身體康健,不過是給百姓們做出一個承諾,也妨不了我們什么�!�
夏裳心底里一萬個不理解沈秋辭,
她不明白自家姑娘為何要突然這么做,這跟將沈家的基業(yè)丟到海里去又有什么區(qū)別?
殊不知沈秋辭實則另有謀算。
她是要讓全天下都知曉,她沈家的銀子在她死后,會全部都折了現(xiàn)銀分給窮苦百姓,
那么即便沈家的產(chǎn)業(yè)被戶部接手,皇帝也不敢為了侵吞沈家的產(chǎn)業(yè),而對沈秋辭母女倆下手。
一旦她們有個什么意外,百姓們肯定會盯著沈家這塊肥肉,
到時皇帝只得順應民意,被趕上了架,乖乖將這些銀子分出去。
皇帝才不會這么做。
他只想將這富貴捏在自己手中,就算是要施舍窮人,那也得是他施舍,而不是把這功勞落在沈家頭上。
故而今日夏裳一旦將這消息散播出去,
皇帝就會被動成為這世上,比誰都要盼著沈秋辭母女倆長命百歲之人。
第316章
兄友弟恭
與夏裳分開后,沈秋辭獨自一人往皇后宮中去。
到了鳳鸞宮外,見三皇子蕭景珩與四皇子蕭景玹正在庭院內(nèi)耍劍切磋。
沈秋辭不作聲響,遠遠站在一旁觀察著。
幾個回合看下來,倒是大病初愈的蕭景玹在這場比試中占了上風。
可沈秋辭卻從中看出了端倪。
彼此一招一式對壘間,蕭景珩明明劍術純熟狠辣,無論是發(fā)力還是技巧都遠在蕭景玹之上,
可屢屢在關鍵時刻,蕭景珩都會不慎失誤,輸給蕭景玹一招半式。
他這點心思或許能瞞得過武藝不精之人,但卻逃不過沈秋辭的眼。
比武時,只要有足夠的實力,想要勝出并不算什么難事。
但若想故意讓自己輸給對方,且每一局都只輸給對方一招半式,還叫人看不出破綻來,這才是真正的本事。
又五個回合,蕭景玹一記猛刺擊中蕭景珩的手腕,震的他掉落了手中木劍。
旋而反手一挑,直至蕭景珩喉頭。
蕭景珩面露羞愧,苦笑著搖頭道:
“四弟得太傅親傳,劍法純熟,果真厲害�!�
“三哥也得多努力些才是�!笔捑矮t收了劍,揚起眉尾難掩驕傲地說:
“我病了這么久疏于訓練,三哥的劍術反而還在我之下,過幾日父皇就要來考查咱們的劍術了,到時候父皇見你如此,免不了又要訓斥�!�
蕭景玹雖因贏得比試而歡喜,但字里行間卻并無半分譏諷蕭景珩的意思,反倒是真心想要幫他。
蕭景玹扶著下巴頦思忖須臾,道:
“這樣吧,這幾日我多陪著三哥練習練習,太傅告訴我的那些技巧,我也一并都分享給三哥�!�
蕭景珩忙回絕道:“四弟大病初愈,太醫(yī)叮囑你得多休息,今日你央著母后許久,她才同意你與我比試半個時辰。若叫母后發(fā)現(xiàn)你不聽太醫(yī)的囑咐,這般任性胡鬧,仔細討了責罰。”
“不礙事的。”蕭景玹笑著擺擺手,湊近蕭景珩壓低了聲音道:“咱們住在皇子所,夜里合了別苑的門,誰知道咱們在里頭做什么?”
蕭景珩拗不過他,只得道:“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若是身子不適要與我說,可別強撐著。”
午后晴朗的日頭鎏金似地灑在少年身上,
兄友弟恭,一派和諧。
不過這份和諧,原不過是蕭景珩單方面締造出來的假象罷了。
他雖年紀不大,但論起心機與城府來,連許多成年人都要自愧不如。
“三皇子,您該用藥了�?煨┗胤咳�,仔細曬著�!�
偏殿的門被緩緩推開,皇后身邊的青竹笑著念叨了蕭景玹兩句,
目光一轉(zhuǎn),正正落在立在門外的沈秋辭身上。
她大喜,連忙迎上前,“沈姑娘來了!皇后娘娘已經(jīng)等候您多時。”
沈秋辭回禮應下,“有勞姑姑帶路�!�
她一路尾隨青竹往正殿去,與兩名皇子擦身而過時,蕭景玹因著沈秋辭不久前在御湖中救過他性命,故而本是不該行禮的他,也向沈秋辭行了抱拳禮。
沈秋辭笑著頷首示意,可反觀蕭景珩,卻是對她視若無睹,目光短暫的交接后就很快避開,獨獨與蕭景玹道了別,便兀自走開了。
第317章
刻意討好
沈秋辭來時,皇后正坐在鳳案前仔細翻閱著一本文冊。
她太過專注,以至于有人入內(nèi)都未曾察覺。
還是青竹輕聲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沈姑娘來了。”
她才猛地抬眸,目光與沈秋辭對上,
“你來了,快坐�!�
沈秋辭落座于皇后對面的矮凳上,皇后略顯親昵地牽起她的手,將袖口翻上去一小截,
瞧著沈秋辭的小臂光潔如新,不仔細看已是完全看不出被燒傷過的痕跡,
這才長舒一口氣,安心道:
“沒有留疤就好。你平白無故經(jīng)了那樣的險事,本宮單是聽著都覺得心驚肉跳�!�
沈秋辭含笑道:“承蒙皇后娘娘關心,您與皇上送來的藥膏臣女日日都用,真真兒是極好的東西。
那日郎中來給臣女診治,適逢臣女在傷口上涂抹了藥膏,郎中一看便知這藥膏里頭加入了極為珍貴的白獺髓,價抵千金。臣女聞言惶恐,實感受之有愧......”
皇后溫聲小道:“只要能醫(yī)得了你,不管再貴重的東西,本宮也舍得。”
皇后對沈秋辭的關懷,要讓不知情的外人瞧著,怕都得誤認為她們是一對親姐妹。
關心過了頭,難免有所蹊蹺。
這些日子來,沈秋辭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她始終不明白,當年長姐究竟是如何與皇后成為閨中密友的?
長姐性格內(nèi)向,自幼不擅交友。而皇家又規(guī)矩繁多,與長姐這樣的人更是格格不入。
夏裳曾說過,皇后與長姐關系交好,起因是二者都彈得一手好瑤琴,命婦入宮朝見,二人相談甚歡。
漸漸地從曲譜談到生活,一來二去的也就熟絡起來。
夏裳說皇后是個‘琴癡’,每每得了新譜子,或得工匠做出了一把好琴,都會第一時間傳長姐入宮,與她一同分享。
可在沈秋辭看來,這‘琴癡’的名頭,皇后或許還擔不得。
方才皇后牽起她的手查看傷勢時,沈秋辭特意留意過,
皇后十指細長嬌嫩,柔荑般無瑕,
常年撫琴之人,即便保養(yǎng)得再好,指尖也難免會有生過繭子的跡象,哪里會如皇后這般?
可見她愛琴是假,想要借此與長姐套近乎才是真。
就如同今日一樣,
前些日子寧夫人來看望沈秋辭時,即便知曉她受傷,也只是大抵知道燒傷了胳膊,并不知曉具體位置。
可方才皇后精準地挽起了沈秋辭被燙傷的那只胳膊的衣袖,且還恰好停留在了她受傷的位置,
這般‘熟門熟路’,顯然是一早就打聽清楚。
有時候關注太甚,反而會顯得不自然。
至于皇后這個一國之母,為何要自降身段投其所好與長姐交好?
沈秋辭想,這其中怕是也與皇帝的吩咐脫不了干系。
聽皇后又道:“本宮聽說了你的事,原本想著出宮探望。奈何被手邊的事兒絆住,實在不得空�!�
她目光落在鳳案前堆積如山的文冊上,扶額揉了揉發(fā)酸的太陽穴,
“你瞧瞧,那些文官錄冊的時候?qū)⒆謱懙妹苊苈槁椋⒅淳昧丝偸穷^疼�!�
沈秋辭好奇道:“皇后娘娘這是在看什么?”
第318章
擇選封地
皇后面色略顯憔悴,嘆聲道:
“二皇子到了出宮立府的年紀,皇上將給他挑選封地與府邸選址的事兒交給了本宮�?杀緦m又哪里做得了這些?”
她身子微微前傾,湊近沈秋辭些低聲喃喃道:
“你也知道二皇子身份特殊,要給他挑選個合適的封地更是難上加難,這樣的難題落在本宮這兒,實在是頭都大了。”
二皇子是皇帝的養(yǎng)子,聽說他的生父在皇帝還是親王時,私下里與其稱兄道弟,私交甚好。
先帝在位時,慎親王與皇帝勢成水火、劍拔弩張,曾派人往潛邸去暗殺先帝,
若非那時二皇子的生父為皇帝擋了一劍,便沒有皇帝今日君臨天下的意氣風發(fā)。
故人死后將唯一的兒子托孤給皇帝,故而皇帝在登基后,便不顧朝臣反對將其收為義子,行二。
皇帝從未虧待過二皇子,衣食住行一應安排都是比著皇子的規(guī)格來,只多不少。
但到底親疏有別,即便再疼愛,再一視同仁,二皇子還是無法和別的皇子一樣,擁有繼承大統(tǒng)的機會。
且為了防止二皇子長大成人后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別的皇子都能和朝臣們有所接觸,偶爾皇帝也會將他們召入朝陽宮,許他們批閱奏折,看看他們對國政的見解。
而二皇子則是連朝陽宮都甚少有被允許進入的時候。
皇帝這個時候讓皇后給二皇子選封地,
定是不能選得太好,也不能選得太差,既要體面,又不能影響大局,
這燙手山芋落在皇后手中,她當然頭疼。
后宮的事兒沈秋辭不想、也不該參與過多。
且先皇后膝下無子嗣,皇帝的嫡子就只有如今皇后所出的四皇子蕭景玹一人。
皇帝極為重視血統(tǒng),來日太子之位八成要落到蕭景玹頭上。
所以且不論二皇子能得一個什么樣的封地,
就是那些皇帝親生的皇子,等真到了立儲這一步,也只能靠邊稍一稍,給蕭景玹讓路。
皇后問沈秋辭對此事有無什么意見,沈秋辭佯裝為難地搖了搖頭,
“皇后娘娘都處理不了的事兒,臣女更是沒有頭緒了。”
她看一眼鳳案上堆積的文冊,數(shù)量夸張至極,于是多嘴問了句,
“按說親疏有別,能給二皇子挑選的封地左不過十數(shù)處,皇上為何將這么些文冊都挪來了皇后娘娘宮中?”
皇后道:“給二皇子擇了封地,那么別的皇子離宮開府的事兒就也得跟著提上日程�;噬系囊馑�,是讓本宮順帶都挑一挑選一選,再呈給他過目,看有無不妥之處�!�
沈秋辭打趣道:“既如此,那二皇子的事兒就不是最頂要的。不知皇后娘娘給四皇子挑選了何處?”
“他?”皇后笑,“他年紀尚幼,且不著急。倒是老三......也是該給他好好選個封地與宅邸了�!�
提及蕭景珩,皇后臉上笑意一瞬凝住,
“他母妃去得不體面,宮里頭的下人拜高踩低,原先沒叫他少受委屈。本宮思量著,總也不好再因為選封地的事兒,讓他心里不舒坦�!�
皇后當然不著急給四皇子選封地與宅邸的事兒,
畢竟若是四皇子來日被立為太子,他的封地便是啟朝,宅邸便是東宮,哪里還需要她費心安排什么?
沈秋辭看破不說破,只道:“皇后娘娘到底還是記掛著三皇子。三皇子也被您教養(yǎng)得極好,若是不說,旁人如何能看得出三皇子只是您的養(yǎng)子?”
皇后端然一笑,溫聲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景珩在本宮身邊養(yǎng)育這么久,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
第319章
養(yǎng)子孝心
漂亮話誰都會說,但隔著肚皮的人心究竟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皇后所言聽著字句都在心疼蕭景珩,可明面上做的事,卻又無一件不是在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做打算。
這雖是人之常情的事兒,
可這人之常情,怕并非能為所有人理解。
方才談話間,沈秋辭隱隱看見門外似有人影閃動。
待皇后此番話說完,便聽門外傳來幾聲清脆的叩門聲。
“兒子有事求見母后�!�
聞聽蕭景珩在外,皇后忙道:“青竹,快去請四皇子進來說話�!�
蕭景珩來時,手中捧著一方精致的烏木錦盒。
皇后目光不自覺被吸引過去,好奇道:“手上拿著什么?”
蕭景珩將錦盒啟開呈到皇后面前。
沈秋辭瞥了一眼,
那里頭裝著的,是一對成色上佳的東珠耳墜。
蕭景珩道:“母后丟了副耳墜,兒子心里一直記掛著。前日出宮見了好東西,覺著合適,于是買下送給母后。”
皇后聞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的首飾不計其數(shù),連自個兒都忘了何時丟過一副東珠耳墜。
見皇后半晌沒接話,青竹從旁提醒了一句,
“前年親蠶禮的時候,皇后娘娘出宮主持,帶著四皇子一并同行。
您的珠寶首飾都放在了四皇子所乘的馬車上。四皇子很少出宮,見了宮外景色一時貪玩,用您存放耳飾的盒子來抓蛐蛐玩耍,不慎將耳飾丟在了路上......”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皇后從未放在過心上,
經(jīng)青竹這么一提醒,她才依稀有了些印象。
她笑意燦然,對沈秋辭道:“瞧瞧,這孩子真是有心�!�
沈秋辭笑而不語,聽皇后繼續(xù)道:“這東珠耳墜成色上佳,一看就知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景珩從何處得了這么些錢銀,能為母后買下此物?”
蕭景珩道:“是兒子攢下的銀子�!�
“攢下?”皇后未免有些訝異,“你父皇倡行節(jié)儉,也是前年的時候看你年紀大了,才許你每月能從內(nèi)務府支走二十兩銀子,平日出宮可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如此說......你買下這副耳墜,豈非花掉了所有積蓄?”
蕭景珩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為著母后開心,再多的銀子都值得。那日親蠶禮,四弟丟了母后的耳墜,惹母后不悅,對他有所訓斥。
為著這事兒四弟心里一直過意不去,如今兒子送了母后這對耳墜,還請母后莫要再怪罪四弟了罷�!�
人家親生母子間,哪里會為了一對耳墜產(chǎn)生什么嫌隙?
不過對于蕭景珩的孝心,皇后仍是欣喜的照單全收。
她拍了拍蕭景珩的肩膀,柔聲笑道:
“景珩有這樣的孝心,母后十分感動。青竹,快替本宮將這耳墜戴上。”
青竹手腳利索將皇后將耳墜佩戴齊整,皇后側臉面向蕭景珩,“好看嗎?”
蕭景珩用力頷首,“嗯!母后無論戴什么都好看�!�
皇后也是欣慰地頷首,“也是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今兒個你就別回皇子所了,留下陪母后與你沈姐姐一并用膳吧�!�
從前只有蕭景玹能留在鳳鸞宮與皇后一同用膳,蕭景珩從未有過這般待遇,
如今得了,他顯得異常歡喜,用力頷首道:
“多謝母后!”
第320章
狼子野心
今日皇后在鳳鸞宮設宴,原本是要慶賀沈秋辭傷勢痊愈的,
但現(xiàn)在,席間早已成為了蕭景珩的主場。
他在席間又是主動幫皇后布菜,又是吟詩給眾人助興,忙得不亦樂乎。
旁人的主場,偏他在這兒又蹦又跳的,
急于要在皇后面前表現(xiàn),反而適得其反,活脫像個跳梁小丑。
凡此種種,令沈秋辭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原以為他是個能沉得住氣,有心計、有城府之人,
可如今看來,或許是她當日看走了眼也未可知?
用完膳后,沈秋辭以母親身子并未完全康復為由向皇后請辭。
皇后本是說要送沈秋辭一程,蕭景珩卻道:
“外頭起風了,母后畏寒,不如讓兒子替母后送沈家姐姐一程?”
皇后笑著頷首,直夸他懂事,遂許了他。
離宮路上,蕭景珩遣了跟著他的嬤嬤,只身一人相送沈秋辭。
行至長街,環(huán)顧四下無人,沈秋辭冷著聲音揶揄蕭景珩道:
“你以為你送皇后一副東珠,在她面前極力表現(xiàn)出自己的孝心,就能讓她對你刮目相看?讓她對你像對蕭景玹一樣一視同仁?”
沈秋辭放緩了腳步,語氣不免夾雜了幾分戲謔,
“我知道你方才在鳳鸞宮外聽見了皇后與我的對話。皇后待你當真是極好,你這年紀,她已開始為你謀算后路,開始挑選封地了。”
她本以為蕭景珩會尷尬吃癟,怎料他卻只是淡定地回了句,
“我從未想過要討好皇后�!�
他對皇后的的稱呼不再是‘母后’,言語間的態(tài)度,也與方才的乖覺溫順判若兩人。
沈秋辭側目看著他,“所以?”
蕭景珩冷漠道:“我得讓她覺得我是個傻子。在她面前我必須是愚鈍的,她收下那副耳墜并不會對我另眼相看,只會覺得我是在有意討好她。
她越是覺得我容易掌控,稍使手腕就能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我就越是能在她的溫柔陷阱里,得以喘息。
我知道當初她愿意將我養(yǎng)在她膝下,不過是為了幫蕭景玹掃清來日登基的阻礙罷了�!�
他的語氣沉穩(wěn)到讓人發(fā)寒,“我只有順著她的心意來,讓她覺得我是真心實意對她好,覺得我早已把她當成了真正的母親,她才會對我不設防。
否則她一旦察覺到我有別的盤算,只消隨便在父皇身邊吹上兩句枕頭風,我必討不著好日子過�!�
聞言,沈秋辭默然良久。
她的確是看走了眼。
蕭景珩這個人,遠比她想象中更適合成為一個殺父弒君的‘白眼狼’。
“所以你為了讓皇后信任你,不惜將兩年攢下的例銀一把花銷出去,只為賭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蕭景珩不屑道:“我知道我值得擁有更多的東西,所以眼前這些身外物,我不會、也不該在乎�!�
他看著沈秋辭,一雙明眸里蘊含著滿是藏不住的野心,
“你從前與我說過,我生在皇家,許多事就該去爭,就該去搶。必要時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而我若成事,日后必得保你沈家世代榮光。這些話,如今可還作數(shù)?”
沈秋辭莞爾頷首,“自然�!�
“好!”蕭景珩向沈秋辭抱拳一揖,沉聲道:“那日后諸多瑣事,煩請沈姑娘多多幫我謀算�!�
第321章
自請苦寒
一直以來,蕭景珩都是沈秋辭要用來對付皇帝的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即便蕭景珩不主動與她結盟,她也會想辦法對他‘循循善誘’,將他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憤懣與欲望勾起來。
而今蕭景珩既然主動,沈秋辭反倒是不急了。
她淺笑著搖頭,“不急。你如今尚在宮中,于眾人眼皮子底下許多事做起來多有掣肘,反而不便。來日等你離宮開府,咱們再謀來事也不晚。在這期間,三皇子只需做到一件事�!�
“什么?”
“藏鋒�!鄙蚯镛o道:“就如同你今日和四皇子的那場比試一樣,你要示弱,要讓所有人都覺得你對他的儲君之位不會構成威脅。只有這樣,旁人對你的提防才會少一分�!�
蕭景珩眸底閃過幾分落寞,低聲應道:“此事沈姑娘不必擔心。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如此在宮中求存的�!�
沈秋辭沖他微微頷首,“好。那三皇子便繼續(xù)走你該走的路,我等著你能離宮開府的那日�!�
*
有關于各皇子封地的消息,是在這一年的元宵節(jié)后才經(jīng)由封玉河的口傳入沈秋辭耳畔的。
皇后將二皇子指去了郴城,
那地方距離上京偏遠,但勝在物資富饒。
當?shù)刂剞r(nóng)耕,又因四面都是傭兵大城,所以治安極好。
正因此,郴城原本駐城的兵力也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