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錢被人掏走了�?尚胚^了太多人手,我甚至不知道被誰掏走的。若管我爺要錢去省里,砸鍋賣鐵也能湊出五十一百的,只不過我前腳走,后腳我爺就得餓死在家。
月亮距地球三十八萬四千公里,太陽距地球一點五億公里,我距離它們有二百塊錢那么遠。最后我沒去上省城,李老師的朋友也沒來鄉(xiāng)下接我給自己添麻煩。
李老師不在,我連學費都得硬湊。全校男生的零花錢都讓我搶了,一學期才搶了三塊二毛六,高二都沒念完。聽說后來我在學校里是反面典型,老師都用我教育學生不要偏科,別以為一兩科成績優(yōu)秀就可以走捷徑。
剛輟學那陣,我托人聯(lián)系了個師父。心想干脆唱二人轉掙錢去吧,要是掙得多就去省里考試。于是我在家練了練翻跟頭,上門拜訪師父。
那師父在當?shù)匦∮忻麣�,帶了好幾個徒弟。有六七歲的,十一二的,還有和我差不多十六七的。
我去的時候,就是那十六七的大徒弟接見的我。他夸我跟頭翻得不錯,又給我個葫蘆絲讓我試試。我哪會吹那玩意兒,他說二人轉演員說學逗唱、文的武的都得會一點,這葫蘆絲算簡單的了。
我不知道他是太寂寞還是太熱情,非要教我吹葫蘆絲。我還記得他教了首劉三姐里那個山歌好比春江水,我學了一個點才終于吹出個調兒。那小子一個勁兒夸我是二人轉界的天縱奇才,明日之星。我倆就差拜把子的時候,師父終于教完二徒弟,來廳里見我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讓我回去,說我干不了這行。
我心說我還啥也沒——那古道熱腸的大徒弟已經禿嚕禿嚕地說完了我的優(yōu)秀表現(xiàn)。天天練唱的嘴皮子是快。
結果那師父搖搖頭,一指旁邊的大徒弟,口齒清晰地對我說:“你一個男孩紙想干這行吧,要么長得像黃鼠狼似的。”
又一指手邊墩墩胖的二徒弟,“要么長得像豬八戒似的�!�
最后指指我道:“唯獨不能長得像狐貍精似的。咱們二人轉男演員在臺上是丑角,你這小臉蛋兒好看是好看,但在這行里算先天不足了……”
幾年后,我在鎮(zhèn)上遇見回鄉(xiāng)看姥姥的呂師姐。她在轎車里叫住我,問我是不是柯嵐,問我怎么還在這,難道連我都沒考過省試。李老師怎么樣了,我現(xiàn)在在干嘛。
我告訴她我是柯嵐,我沒能參加省里的考試,李老師已經過世六年了,我現(xiàn)在在跳大神。
呂師姐看了我半天,問我想不想當兵。
我問她部隊有年齡限制沒,收老頭不,六十多了,會做飯。
呂師姐笑了,遞給我一張名片,讓我有困難去找她。
我沒去找她。自從我過了奧林匹克參賽年齡,就再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了。
我枕著胳膊目送空中的兩只鳥回家,心情寧靜得好像回到十年前,自己終于超出競賽年齡的那天。
再也不用像西西弗斯那樣,每天將巨石滾上山,又眼看著石頭從山頂滾下去。不用每次剛攢夠車票錢,就發(fā)現(xiàn)家里不剩一粒米。不用連吃飯都有負罪感,恨自己為什么長了張嘴。
很對不起李老師,但我不用努力了。我再也不用努力了,我也沒有努力的機會了。因為奧林匹克對我關門了。
現(xiàn)在杜奉予也對我關門了。
什么再跟我待在一起怕自己迷上我,什么長相是假的……假的還不給碰,藏著掖著的賊精貴。
我的身體依舊有強烈的麻痹感,抓著身旁的玉米桿都站不穩(wěn)。
其實仔細想想,杜奉予這票是我賺了。
雖然他搞了我一身傷,但他的冰清玉潔也被老子搞走了。以后他跟女朋友上床得想起我,跟男朋友上床還得想起我。每天晚上被鬼纏、夜不能寐的時候,更得想起我。
我肉體上的創(chuàng)傷早晚都能痊愈,但他這輩子都得背負我是他第一個男人的心理陰影。等他晚上孤枕難眠的時候,有他后悔的。
我手腳并用地爬回村道,剛想繼續(xù)爬上摩托車,躺上面抽根煙等胳膊腿兒好使了再騎回家。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杜奉予還沒走,人就坐在二十米開外、他自己的拉桿箱上。
“…………”
我睜大眼,定定地望著他。
他起身,抽出拉桿箱的拉桿遠遠地看著我,沒有過來的意思。
“哼。”我低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摩托的邊撐踹上去。即便兩條腿軟得像面條似的,仍倔強地推著摩托車往家的方向挪,只想遠離這個有他的地方。
呵呵,天快黑了,一會鬼就要出來抓他了,但我可要跑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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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情人偶01:浮尸
——母親給老人買了棉衣棉褲,托我寄來。我也給你捎帶了些吃的,是朋友從內蒙古帶回來的風干牛肉和奶酪。你嘗嘗如何,合口味的話我多弄一些郵過去。立秋后夜里的風涼了,晚上不要再踢被子了。你和爺爺還好嗎,有什么需要寫信告訴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八日
薄薄的信紙上印著幾行深藍色的鋼筆字跡,下方的署名揭示了寫信人的身份。
杜奉予的字跡和他的人一樣獨特。雖然信上的字大小平均,橫平豎直,離遠看還有種印刷體的工整感。但每個字的每一筆都毛糙而修長,像字的草圖。
字寫得像蜘蛛網似的……我腹誹道。
在杜奉予離開鄉(xiāng)下的第四天,爺爺就從村長那領到了杜奉予寄來的郵包。里面有姑姑給他買的棉衣棉褲,還有杜奉予捎給我的零食與信。
爺爺收到新衣服喜不勝收,穿上美了半天。我則坐在炕邊讀那封杜奉予寫給我的信。
讀完這寥寥幾行字后,我舉起信紙對著陽光檢查。確定沒啥隱藏信息后,頓感無趣地將其裝回信封丟到一邊,沒有給杜奉予回信的打算。
當初睡完我就跑,現(xiàn)在想用一兜牛肉干哄騙我和他做筆友?白日做夢!這回看咱倆誰先后悔,哼。
杜奉予離開那天,我傍晚一回家就被爺爺和二爺這對哼哈二將輪番伺候。爺爺?shù)弥约核X時杜奉予已悄悄離開,背對著我們把枕頭都哭濕了。
至于二爺。他本就不喜歡杜奉予,得知我被杜奉予搞過又拋棄,瘋狂嘲笑我是個傻子。當時我的心都死了,只坐在炕邊任其譏諷。
以我對趙二這老賊的了解,他很可能會因為這事留在我家住上兩三天,直到把我和我爺都罵哭幾回再拍拍屁股回家。然而令我意外的是,他當天并未留宿,笑話了我一會就騎著摩托走了,一連幾天沒出現(xiàn)。
我和我爺早就習慣了生活里的大悲和大悲,幾乎在杜奉予離開的次日就恢復了曾經的枯燥生活。只有每次吃飯看見桌上重歸單調的菜色時,才會露出難隱的失落神色。
曾經杜奉予沒回來時,我并不覺得自己和爺爺兩個人的生活有多孤單無趣。可這次他回來又離開后,仿佛將我家的生機也一起帶走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這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一日三餐吃十二道菜三個湯的奢侈日子,忽然重回頓頓茄子蒸土豆蘸醬的生活,誰都不適應。
我將杜奉予寄來的奶酪條打開,和爺爺分著吃了幾根。老頭還穿著那身棉衣棉褲舍不得脫,這會熱得滿頭大汗。他吃著吃著,忽然用棉衣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一聲不吭地脫了衣褲又躺炕頭洗枕頭去了。
他最近每天都要整這一出,讓我壓力倍增,但又說不出安慰的話。我默不作聲地將炕邊的信收到偏屋柜子里,隨后抓著幾根奶酪條出門散步。
我在村里溜達一圈,終于在村尾碰到幾個跳皮筋的小孩,把奶酪條分給她們后成功加入了游戲。直到其中一個小孩的爸、我的高中同學、我曾重點收費保護過的對象出屋,看見我和他姑娘一起跳皮筋,愣愣地看了我一會走了。
我被那眼神看得沒了興致,跳完一輪就揣著兜繼續(xù)在村里游蕩。路過二爺家時忽然想起潘家村的事,就想看看他在不在家,好問問潘家村那邊的邪性玩意兒解決沒,我要去接二陽過來。
巧的是,我走進院門時二爺也剛出屋。他見我來了,就招呼我上摩托。
我興沖沖地跨上摩托后座,以為他要帶我去哪玩。沒想到他直接騎著摩托回我家了,說有大事跟我們說。我得知潘家村的事還沒解決,依舊不能靠近那里,不禁有些失望。
等到了我家,我一聽二爺所謂的大事又和鬼怪有關,更是耳朵一閉,看似在認真聽他們對話,實際上卻在大腦一片空白地摘豆角。
自從杜奉予走,我更厭煩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那只賴在我家的胖狐貍,也讓我連狐貍帶玩具一起從窗戶扔了出去。
杜奉予不在,它就沒用了。至于我,我既不想給它吃肉,也不愿意陪它玩球。胖狐貍在偏屋窗下叫了我一晚上,見我無動于衷,就叼著娃娃和球消失了。
我將摘完的豆角泡在盆里,然后拿著香皂和短褲走出房門。
二爺隔著窗戶喊住我道:“干啥去�。俊�
“去大河洗澡。”我沖他晃了晃手里的東西。
他追出來說道:“還想跟你討論討論呢,嘮完再洗唄!”
“有啥可嘮的,人家潘家村的事,你上趕著湊什么熱鬧。”我厭煩地望著遠處的青山。
二爺背個手瞅我樂。
“你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蔽铱此潜砬榫椭浪麤]憋啥好屁,白他一眼轉身要走。
“誒你等會……來,你過來!咱爺倆嘮會知心嗑兒。”二爺勾住我的脖子,拐著我走到籬笆邊上道,“咋的,受這么大刺激啊。來冷靜冷靜�!�
他遞給我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見我盯著籬笆邊織網的小蜘蛛,就拿煙頭去燒蛛網。
我拍開他的爪子不樂意道:“人家好不容易織的。”
“……”他瓢個嘴,叼著煙玩味地看著我。
二爺雖然七十了,看著卻還像五十來歲那樣。與此同時,比他大五歲的我爺眼瞅著要下不來炕了。
他抽了口煙,又拿煙頭去燒蜘蛛網。
我再次拍開他的手吼道:“你碰它干啥?!”
“哎呀!哎呀媽呀!就為了這么點事跟我嘰歪的?”二爺懟了我兩下,“你這是愛屋及烏呢?還是怪我破壞你的姻緣了?”
我翻了個白眼,看別的方向。
“我早讓你離那東西遠點,你不聽——”
“少管我!”我耷拉著臉,甩開他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跑出院門。
二爺叉?zhèn)腿沖我喊:“小兔崽子!吃了幾斤槍藥��?別給自己氣炸了!”
大河岸邊稍遠處有棵歪脖樹,樹下是個淺水窩子。我從小就喜歡在這玩水,所以當年找了不少好看的鵝卵石鋪在河底。
因為這里被河岸與河中巨石包裹成一個半圓形的小塘,不但隱秘,水流也沒別處湍急。即便前些年漲大水,也沒把我多年前鋪的鵝卵石沖走。最妙的是,因著岸邊這棵歪脖樹,即便酷暑時節(jié),水窩子里的人也不會被太陽暴曬,涼快得很。
我脫了衣服褲子疲憊地坐進水中,趁四周無人便開始肆無忌憚地嘆氣。
杜奉予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回來。
我不知道他寫信給我,是為了試探我的態(tài)度,還是想和我保持聯(lián)系。
我只知道他走了,是不想跟我繼續(xù)下去的意思。那我的自尊心就不允許我給他回信,更不允許我接受這種退而求其次的關系。我不希望他以為我離開他就活不了,要抓住一切當成挽回他的救命稻草。
想到這,我重重錘了兩下胸口,警告里面那個杜奉予老實點。自從他本尊走了以后,心里那個就開始沒日沒夜地鬧我。以前他只在里面安安靜靜地蕩秋千,現(xiàn)在卻喜歡掄拳頭捶打我心頭肉。
二爺告訴我,他最佩服的莊子讓人用心若鏡,不將不迎,如此能勝物而不傷。意思是讓人的內心要像鏡子一樣,對外物來之即照去之不留,以擺脫外物牽累而不損心。
我雖然和不將不迎的境界差得遠,但至少能偽裝成這樣。我要讓杜奉予知道,他對我笑,我就對他笑。他對我哭
,我也對他哭。他要走,我就原地忘了他。
我拼命用香皂擦身體,同時內心催眠自己:洗完澡杜奉予就隨著泡泡飄走了……
粼粼光斑夾雜在樹影間,河水拍打在石頭上叮咚作響。涼風像少女的長發(fā)輕柔地拂過面龐,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臭味。
我動了動鼻子本不想理會,可那味道每過一會就飄來一股,實在擾人得很。
我不耐煩地抬頭向風源望去。
遠遠的,在河水上游某處的巖石邊,有只形狀奇怪的綠色樹枝正卡在石頭縫里,周圍繞著幾只蒼蠅。
“……?”
我皺眉盯著那東西看了一會,忽然睜大眼反應過來。什么形狀奇怪的綠色樹枝,那分明是只青綠色的尸手!
果然,隨著上游涌來一波大浪,那具略胖的浮尸被洶涌的水流推著從上游翻落下來。它張著雙臂,像只在水面上展翅滑翔的鳥般,被水流直沖向前,短短幾秒內就漂過來十幾米。
奇怪的是,在那浮尸堪堪漂到我面前,正要順著河水繼續(xù)漂走時,它忽然停住了。像被河底的石頭卡住了一般,無論多大的水浪打在身上,它都不再繼續(xù)向前,只定定地停留在那個位置。
而此時此刻,我正在心里破口大罵。
合著人家都是命犯桃花,就我命里犯這玩意兒唄?!三天兩頭兒就能讓我碰見一個?生怕我胃口好?
那浮尸在大河中間、距我十米遠的位置停留幾秒后,軀干和四肢忽然向河底沉去,最后只剩頭頂?shù)暮谏贪l(fā)浮在水面。讓我不禁細瞧了幾眼。
……它是不是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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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情人偶02:白毛僵
我見到此景,想起以前村里有個去過甘肅的人。那人回村后給我們講過一些當?shù)匾娐劊f當?shù)厝藭芤粭l河叫人身肉湯,而那條河就是大名鼎鼎的黃河。
因為每年有大量自殺或失足的人淹死在黃河中,又沒有專門的部門愿意處理此事。所以許多尸體的最終結局就是年復一年地泡在黃河水中,直到肉身腐爛,骨頭散架,最終徹底與黃河融為一體。
也因此,黃河邊住著一些以撈尸為職業(yè)的人,被稱為黃河撈尸人。這些人會打撈腐爛不嚴重的尸體上岸等家屬認領,也會為家屬尋找可能淹死在黃河里的人,以此賺錢謀生。
既然是和死人有關的行當,當然少不了稀奇鬼怪的傳說。有的說連撈三次都撈不上來的尸體不撈,還有的說在水中直立行走的尸體不撈,因為那種尸體已經成煞,撈上來會倒霉運。
但聽回村那人說,撈尸人之所以不撈直立在水中的尸體,是因為那樣的尸體下有暗流,貿然打撈會有危險而已。
我深深地皺眉,望著不遠處只剩頭發(fā)浮在水面的浮尸心道不妙。因為我清楚地知道,那處水流平緩并沒有暗流,河底甚至沒有一塊硌腳的石頭,堪稱這條河里相當安全的流域。
既如此,那具浮尸為什么偏偏在這個位置停下,又莫名其妙地豎起來了?
正當我愣怔在水中,狐疑地觀察水面上的頭發(fā)時,那叢黑發(fā)忽然動了。像被水下身體的動作帶動了一般,那黑發(fā)緩緩轉向我,隨后直直地奔我靠近過來。
“我草!!”我情不自禁地大罵出聲,隨即屁滾尿流地蹬著石頭爬上岸。
“我草!我草��!”
此時我整個人只剩逃生本能啦。嘴里除了那倆字再也喊不出別的。尤其當我回頭向后看時,發(fā)現(xiàn)不到三秒的工夫,那尸體就走到離我不到兩米遠的地方了。
從這個距離,我已經能清楚地看見對方長著毛的腫脹尸身,以及有尖利獠牙的猙獰面孔。頓時嚇得嘰哇亂叫,連衣服和拖鞋都顧不上穿,提上短褲就往家跑。
那是什么東西�。浚∥覜]見過敢頂著下午兩點的大太陽出門行兇的鬼啊?它怎么就忽然沖我過來了?我又不是杜奉予,我這皮子可是一次性不可拆卸的啊!
“爺爺!二爺��!”我都嚇破聲了,在回家的上坡路上健步如飛。我甚至不敢再回頭,生怕自己跑慢兩步就被那東西從后面抓住。
爺爺和二爺正坐在主屋炕上,透過窗戶看見我鬼哭狼嚎地瘋跑回來,連忙下地沖出房門。
“咋了老大?!”
爺爺要伸手扶我,我卻直接錯過他們沖進主屋躥上炕。
倆老頭跟著我進屋,困惑地望向炕上緊握著雞毛撣子,同時撅個屁股死盯院門口的我。
我跪趴在炕上,確定那東西沒追著我回來,才驚魂未定地粗喘道:“剛才河里、河里有個浮尸從上游下來!漂到一半直接立起來奔我過來了!真的!它有尖牙!身上還有毛!直奔我過來的!”
我以為他們不會信,正要繼續(xù)解釋。沒不想自己話音剛落,二爺已足下生風,飛一樣沖出房門向河邊跑去。爺爺站在炕邊,不知為何臉都白了,明明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卻還安慰我說:“別怕,別怕啊,有爺爺在呢……”
我不解地看向滿頭冷汗的老頭。待自己平復喘息,就下炕舀了一桶干凈水重新清洗身體。
一刻鐘后,二爺面色沉重地回來,說沒在河邊看見浮尸。
“那可能是被水沖走了。”我微微松了口氣道。
二爺搖頭,讓我看他撿回來的衣服,就是被我丟在岸邊的那兩件。
我順著他手指的位置細看,才發(fā)現(xiàn)那短袖上粘著一些糊狀物,像放了幾天的碎肉。不用湊近都能聞到一股爛肉臭味。
“呵呵……”我干笑兩聲,頓時明白了二爺?shù)囊馑肌菛|西上岸了,頂著大太陽上岸了。
“趕緊燒了。”我說著,就要用打火機把衣服點了。
他大爺?shù)�,得知那鬼東西上岸后還碰了我衣服,我由衷地體會到一股被玷污感。
“活人衣服不能燒!找個地方挖坑埋了。”爺爺連忙阻止我。
沉默半晌的二爺卻搖頭道:“不能燒,也不能埋,這衣服得留著�!�
我奇怪地問:“留著做什么用?我可不穿了�!�
二爺攥緊衣服冷聲道:“釣尸!”
趁二爺回去拿他的家伙什,爺爺將剛才二爺講給我們的,但我一個字都沒聽的話復述了一遍。
幾日前,我和二爺去捉橋靈那天,二爺在捉完橋靈正笑話被鬼娃娃嚇到的我時,忽然嗅到前方有一股濃烈的尸臭。那味道惡臭熏天,仿佛不遠處有個積尸地。
可當他發(fā)現(xiàn)身旁的我毫無所覺,甚至想往那個方向靠近時。立刻明白過來,那味道不是真正的尸體發(fā)出的,而是他這種開了竅的人才能聞到的陰邪之物的氣息。
二爺說過,但凡陰邪妖祟都能通過七竅中的一竅辨識。
開了眼竅、也就是所謂的開天眼,即可見到尋常的孤魂野鬼。開了鼻竅,則能嗅聞到附于人身上的妖靈氣味,以及僵尸的尸臭。開了耳竅和嘴竅,則能聽常人不可聽之聲,講上方語與仙鬼神佛對話。
而二爺當時聞到的是尸臭,說明那附近有僵尸現(xiàn)世。不知是本地尸首所化還是外地僵尸游蕩至此。因僵尸多好吸食人或牲畜的鮮血,所以會藏匿在村落周圍伺機進食,十分危險。
當晚,二爺準備好符紙與法器,孤身前進潘家村查探。在踏入潘家村地界的剎那,他就封住了自己的鼻竅。
那臭味實在太沖了。二爺肯定那僵尸當時就在潘家村內,當即在村中燒了幾道符,希望能凈化些尸氣。
這種味道雖只有開竅的人能聞到,但并不代表對尋常人沒有影響。
僵尸的尸氣與怨鬼的怨氣都會損耗普通人的心情和運勢,短時間內可能看不出影響,時間久了就容易讓人陷入郁郁寡歡和霉運纏身的境地。
不過妖氣不會,妖氣更多是迷惑人心的功用。這點說不上好壞,反正時常有小姑娘拿著化妝品來我家,求胡仙加持一下自己的化妝品。說用完胡仙碰過的化妝品,趕集時回頭率賊高。
言歸正傳,二爺燒完幾道符后再次開了神竅,發(fā)現(xiàn)四周仍惡臭熏天。迫不得已又接連燒了五道符后,才能大致分辨出不同方位下味道的輕重,向尸氣最濃郁之處走去。
等他在村中心某家院門前停下腳步時,手中符紙只剩一道——他想留著這最后一張符對付那只僵尸。
可接下來的事卻出乎二爺?shù)囊饬稀D墙┦坪跤X察到他的存在,還不等二爺進院與之一戰(zhàn),就先一步越墻溜走了。臨走還不小心碰倒了院子里堆放的雜物,吵醒了屋內人。
二爺連忙躲到主人看不見的地方,不久后就聽到院中的男人敲著盆高聲向左鄰右舍怒吼道:“有畜生下山禍害牛了!都醒醒!”
聞聲,二爺暗道不妙,連忙抄小路向村口跑去。
牛是鄉(xiāng)下人家中最貴重的財產之一,死一頭�?刹皇切∈�。一會等四周的村民都被驚動,起身檢查自家牲畜順便抓狼時,他這個深夜貿然出現(xiàn)的外村人就顯得十分可疑。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二爺沒敢逗留,直接逃離了現(xiàn)場。
次日早上,他裝作路過的人又一次來到潘家村,發(fā)現(xiàn)大道上擺著三頭死牛,兩頭死羊和十幾只死鴨,連警察都來了。圍觀村民都在傳:這些牲畜死得蹊蹺,和以往被狼禍害過的不同。這回死的牲畜身上一塊肉都沒少,血卻被吸干了……
二爺知道這些牲畜的死都是那僵尸所為。對方像個愣頭青一樣,一夜之間吸食了這么多血液甚至驚動了警察,怕是剛化尸不久的白毛僵。
這種低階僵尸因難以抑制饑餓時的嗜血欲,大多在早期就被人發(fā)現(xiàn)而除之�?勺蛲砟侵唤┦瑯O其警惕膽小,一發(fā)現(xiàn)周圍有人就直接逃跑,毫不戀戰(zhàn)。這樣的反而容易成大禍害。
二爺不敢掉以輕心,當晚再次備齊裝備前往潘家村�?闪钏馔獾氖�,警察已經懷疑潘家村的牲畜之死是人為,派了好幾個便衣在村中守株待兔。二爺是老油條了,一眼就看出那些穿著樸素卻眼神犀利的人不是普通村民。深知若自己貿然進村,那必然是有去無回,當即再次無功而返。
可到了第三天早上,潘家村又死了不少牲畜。如果真是山上的野獸干的,早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警方愈加肯定這是人為作案的猜想,加大了警力在潘家村布下天羅地網。
只有二爺心里清楚,潘家村的尸臭味已經散了,那僵尸轉移了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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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情人偶03:釣尸
“轉移到哪去了?”我呆呆地問爺爺。
“轉移到這兒來了唄!你以為你剛才看見的是啥?”二爺?shù)穆曇魪奈疑砗箜懫稹N一仡^,見他背著個鼓鼓囊囊的破帆布包,手里還抓著只大公雞。
“既然那僵尸已經不懼日光了,怕是已經從白毛僵變成了黑毛僵。黑毛僵刀槍不入,行動敏捷,離會飛天的飛僵只差一個等級,根本不是剛化尸幾日的僵尸能達到的水平�!倍敯櫭嫉溃翱磥韺Ψ揭呀洀氐鬃吡诵暗�,靠大量吸血快速淬煉尸身。這種為禍人間的兇尸,得盡快鏟除�!�
二爺讓我和爺爺扎個稻草人立在院子里,再將我穿過的衣服套在稻草人身上。他說僵尸靠氣味辨人,如果那僵尸直奔我來,還追著我上了岸,怕是已經盯上我的血肉了。今晚子時,對方必有行動。
二爺取了一碗雞血和朱砂混合在一起,用毛筆沾著紅色的液體在我身上寫滿了護身咒。還將五條拴了驚骨的紅繩分別系在我脖子和手腕腳腕上,進一步保護這些部位不被僵尸啃噬。
驚骨就是豬的聽骨,也能辟邪。不過這玩意兒通常只有不到十歲的小孩才戴,不知道二爺給我戴五個驚骨是想量變引起質變,還是單純戴個心安。
我站在傍晚太陽的余暉下,一邊將身上的朱砂咒曬干,一邊看二爺用墨斗線將余下的雞血朱砂彈在門窗外圍,以防兇尸破窗而入。
終于,一切準備就緒。
二爺說今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守夜,恐怕沒時間睡覺。爺爺便趁這會天還沒黑,趕緊上炕睡了一會。我緊張得想拉屎,見二爺手持桃木劍、閉目盤腿坐在稻草人邊念念有詞,就沒打擾他,自己悄悄去了茅坑。
紅色的云層間有幾顆星星。
我蹲在茅坑里抬頭仰望它們,一會想起老爹,一會想起李老師,一會又想起杜奉予。不知道杜奉予現(xiàn)在在干嘛呢,肯定在享受他的城里生活。不像我,馬上就要被僵尸找上門了……
“嘩啦,嘩啦——”茅坑前的玉米地里,忽然傳來葉子嘩嘩作響的聲音。
靠……我暗罵一句。估計又是誰家牛從大河那邊爬上來禍害我家玉米了。
我正要出聲呵斥,卻聞到一股熟悉的臭味。而且那味道還隨著漸漸靠近的聲音,變得愈加濃烈。
“…………”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將身體向后挪了挪。
緊接著,一具面目猙獰、幾乎和玉米葉沒有色差的綠色僵尸慢慢擠開茂密的玉米稈,從我面前的玉米地里搖晃著走出來。
那僵尸青綠腫脹,身上生著稀疏的黑毛,看起來十分駭人。但它并不高,恐怕還不到一米四,站在我面前時,高度剛和蹲坑的我持平。它的面部被水泡得肥大,舌頭和獠牙露在口外,看不出一絲生前的模樣。
它在那站了會,似乎嗅到自己面前有什么東西,便微微向前探身,用只剩軟骨的鼻尖嗅聞我。
這忽然的臉對臉,嚇得我呼吸都停住了。我想起二爺?shù)脑�,連忙死馬當做活馬醫(yī),用手捂住口鼻死憋一口氣,以免漏出更多活人味。
可僵尸的嗅覺遠比我想象的靈敏,它又向前走了一步,臉幾乎要貼在我臉上。我一點一點向后挪,同時悄悄揪了塊草紙擦屁股。
“柯嵐!柯嵐?兔崽子又跑哪去了?!”二爺在不遠處的院子里叫道。
“……”
我在這里呀~我在茅坑里~二爺快來救我~老子要憋不住啦!
我欲哭無淚。誰能想到這僵尸如此無恥,竟然趁人拉屎時發(fā)動奇襲。
就在我?guī)缀踔舷⒌年P頭,僵尸終于直起身,搖晃著繼續(xù)向院子里前進。
等它走開幾米,我連忙呼吸兩下。那東西真是聞味來的!要沒有我腳下這一坑夜香,我怕是已經沒命了。
我提上短褲,小心翼翼地來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