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里還有果醬呢,你吃了嗎?”我從袋里掏出一個面包遞給杜奉予。
“我吃過了,你吃吧�!辈恢獮楹�,杜奉予的笑容里有一絲憂愁。
我拿著面包,又望向室內(nèi)的其他人。直到此時,才認出來那對中年男女就是二十多年未見的姑姑和姑父。
和杜奉予給我看的那張全家福比,姑姑的眼角多了幾道皺紋,但給人的感覺依舊如數(shù)年前那么溫和。此時見我看向她,便走到我身邊坐下柔聲道:“老大,還認得我不?前段時間咱倆還通過電話呢?”
“嗯�!蔽尹c點頭,不知如何與這位二十多年未見的親戚說話,只得低頭繼續(xù)吃面包。
姑姑望著吃面包的我對身后的姑父稀奇道:“誒老杜……你說奉予都這么大了,老大怎么還這么小呢?”
姑父抱著胳膊笑了笑。
我忽然感覺這一幕陌生得厲害,后知后覺地抬起頭問面前的女人道:“你們怎么回來了?”
姑姑看了看屋里其他人,最后安慰我道:“老大,爺爺走了還有姑姑和姑父在呢,奉予也在你身邊,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爺爺走了……?
爺爺走了!
我的記憶猛然回爐,登時扔了手里的面包翻身下炕往主屋跑。
主屋兩側(cè)的窗簾都拉著,紅色的霞光透過淡綠色的舊窗簾,將主屋籠罩在靜謐奇異的色彩之下。
爺爺冰涼的遺體仍如早上那般靜靜地躺在炕頭。我望著他的面容,胸中滿是悔意。
一切從昨晚開始就有了預(yù)兆。
二爺意味深長的話,爺爺時隔數(shù)年的坦白……但我只留意到了爺爺行為的反常,卻未深入去想導(dǎo)致反常的理由。
和爺爺相依為命的生活持續(xù)了太久,久到我已忘記他的生命也有終結(jié)的那天,久到當這一天來臨時我毫無準備。
要是我平日里,能再多給爺爺一些關(guān)心就好了……
杜奉予跟著我來到主屋,見我撐在炕邊望著爺爺,便在我旁邊坐下道:“在想什么�!�
“我昨天就該發(fā)現(xiàn)他狀態(tài)不對�!蔽页谅暤溃岸斅犝f爺爺晚上要聚一聚時就明白了,可我一點也沒發(fā)覺,就讓他這么孤零零地走了。”
“因為你沒發(fā)現(xiàn),所以他老人家臨走前高高興興地吃了頓團圓飯。你要是發(fā)現(xiàn)了,他得哭著吃那頓飯。”
“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還好你沒發(fā)現(xiàn),不然爺爺連飯都吃不上了�!倍欧钣栎笭枴�
我沉默良久后道:“誰家會讓老人躺在編織袋上走?”
“身下多那一層褥子又能怎么樣。”杜奉予道,“身外之物只對活著的人有用,爺爺明白,你不明白呢�!�
“表弟,你這么說話像個薄情的人�!�
杜奉予將頭靠在我肩膀上,和我一起望著爺爺?shù)溃骸澳憧�,昨晚爺爺飽餐一頓后交代了他自認為有愧于你的事,最后穿著新衣服干干凈凈地走了。他躺在編織袋上是想把有用的東西都留給你,也不想你為他的后事過多操勞。愛惜你的同時無愧于自己,愛惜自己的同時也無愧于你。”
“……”
“他當年不放任你,如今不作踐你。爺爺和你不一樣,他知道怎么給你恰到好處的愛�!�
“我怎么?”
“你就喜歡靠作踐自己的方式愛別人,讓愛你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我苦笑,低下頭不語。
杜奉予靜靜望了我一會,試探道:“明天送爺爺下葬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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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黃仙三煉10:收獲的季節(jié)
爺爺在主屋炕頭躺著,家里不能燒火做飯,我們幾人當晚就吃了點姑姑買來的面包果腹。二爺看我除了消沉外沒什么過激反應(yīng),便告訴我棺材啥的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明天一早就拉來。
我點點頭,沉默地坐在自己的炕頭抽煙。從外屋洗完手回來的姑姑看見了,一下就從我手中抽出剩下的半截煙。
“……”我抬頭愕然地望向她。
她也一愣,隨后不好意思地把煙還給我道:“平時總在學�?匆妼W生偷著抽煙……沒忍住。”
我勉強笑笑道:“在學校當老師啊,挺好的�!�
“行政崗,不算老師。”姑姑說完,室內(nèi)又陷入寂靜。她四下看看,瞧見桌上的電腦后,忽然提起另一個話題道,“奉予啊,這邊住得習慣不?晚上……能睡著覺?”
杜奉予頷首道:“挺好的,晚上睡得很安穩(wěn)�!�
姑父也問他:“那你打算在這邊干點啥啊?”
“先種地吧。”杜奉予道。
姑父聽完反問道:“種地?你城里的單位不要了?你領(lǐng)導(dǎo)前兩天還往家里打電話問你啥時候回去呢?”
“你轉(zhuǎn)告他我不回去了�!倍欧钣璧坏�。
我敏銳地嗅到話語中的火藥味,不敢抬頭參與他們一家的談話。見手中香煙僅剩個煙頭,便繼續(xù)吃起袋中剩余的面包。
姑父不悅道:“那你那大學白念了?我花好幾萬給你買的房子就在那空著?你別是跟我說你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嗯,我在電話里就說過了�!�
“你要說想休息休息,那可以,在這呆半年都可以。但你要說再也不回去,不行!”
杜奉予對他爸的怒火視而不見,依舊不溫不火道:“爸,小事可以隨你的意,但這事我希望你別插手,你沒權(quán)力決定我必須在哪生活。”
“我怎么沒權(quán)力?我是你爸我怎么沒權(quán)力?!”姑父瞪著眼睛,把桌子拍得砰砰響道,“誰花錢給你養(yǎng)這么大?誰給你買房子?你要什么我沒給你買?你要買這……這叫什么?電腦是吧?一萬多塊錢,你一年都掙不了一萬塊錢!我有沒有權(quán)力?”
“姑父,您別生氣了……表弟,你去外屋幫我倒杯水去�!蔽覞M頭冷汗,簡直想用腦電波告訴杜奉予閉嘴。
雖然我也和他吵過幾次架,但他和我吵架時情緒都很激動,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一臉波瀾不驚、但張嘴就能撅死人地說話。我哪知道他還能這么氣人啊……
杜奉予從窗臺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后放到干噎面包的我身邊,嘴上還不停道:“爸,老人剛?cè)ナ�,我和表哥都很難過。你要執(zhí)意在這種特殊時期跟我鬧不愉快,那我只能請你離開我的房間�!�
“這怎么是你的房間?你才回來多長時間這就成你的房間了?”姑父怒極反笑,指指杜奉予又指指我道,“你姓杜!人家才姓柯!”
“我和表哥在一起了,這當然就是我的房間了�!倍欧钣杳娌桓纳�。
“噗——咳!咳咳!”我猛嗆出一口奶,隨即劇烈咳嗽起來。杜奉予伸手替我撫背順氣,我一邊咳嗽一邊用眼角瞥見姑父的臉由青轉(zhuǎn)黑。
“你說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姑父怒極。
杜奉予繼續(xù)道:“我知道,所以您以后就別干涉我的生活了。”
姑父難以置信地看看杜奉予又看看我,最后勉強擠出個笑對我道:“老大,杜奉予是不是胡說八道呢?!你是哥哥,姑父信你的!”
我心中苦澀,卻依舊邊咳嗽邊點頭道:“咳咳、他是胡說的!我們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
“這有什么好胡說的,我們是兩情相悅的。”杜奉予在一旁火上澆油道。
姑父眼睛都氣紅了,姑姑也震驚至極,兩人聽杜奉予說完,又扭頭來看我有什么表示。
我瘋狂搖頭,連炕革下的桃色小卡片都翻出來抖摟給姑父看道:“他瞎說的!我喜歡女的!”
姑父看見卡片上的裸體美女時微微松了口氣,然而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那堆卡片中間某處不動了。杜奉予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詫異過后便勾起嘴角曖昧地笑了。我見他們神色詭異,也茫然地低頭看向炕上的卡片,果然瞧見裸女卡片中間還摻進一張裸男卡片——或者說,杜奉予的裸照。
“……!”我頓時一巴掌拍在那照片上,不敢再抬頭看姑父他們的反應(yīng)。心說完了,杜奉予的照片怎么總出現(xiàn)在不合時宜的場合!
半晌,姑父顫聲對杜奉予道:“……你給我出來。”
杜奉予把手紙遞給我,隨后就要轉(zhuǎn)身跟著姑父出門。我連忙拉住他囑咐道:“等你姥爺?shù)陌资罗k完,你就跟你爸媽回去吧!可別胡說八道了!”
他卻反過來安慰我道:“沒事,我一會就回來�!�
說罷,他邁腿走出偏屋,失魂落魄的姑姑也踉蹌地跟出去。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心情復(fù)雜至極。
二爺在窗邊看了半天熱鬧,等那仨人出去后,就默默坐到我身邊道:“你爺是笑著走的,挺好,他操心你這么多年終于能松手了。”
我苦笑,聽見院子遠處傳來模糊的爭執(zhí)聲。杜奉予和姑父兩個男人的聲音低沉不清,姑姑偏尖的女聲卻清晰入耳。她要么‘老杜!老杜!’地警告姑父,要么就‘別氣你爸!’地教訓杜奉予。
二爺跟著聽了會,低聲對我道:“一會等你這表弟回來,他要是告訴你他不得不回去啥啥的……你就跟他斷了吧。以后和我修道,我也不算后繼無人�!�
“好�!�
院子里的三個人吵了一刻鐘才陸續(xù)回來。姑姑和姑父直接去了主屋,杜奉予獨自回了偏屋。二爺見狀起身說自己先回家了,明早再過來。
我將小卡片塞回炕革下,看著杜奉予一聲不吭地上炕鋪被就道:“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有。”杜奉予將自己的被褥鋪到我的旁邊,隨后坐在上面望著我。
我硬扯出個笑臉問:“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他嘆息道:“其實也不算壞消息�!�
“沒事。”我點點頭躺下,心里已不想再繼續(xù)聽下去。
“我沒有爸爸了。”
“…………”
我瞠目結(jié)舌地望向他。可事已至此,我也不知該說什么安慰他,只困惑道,“你想也知道他們接受不了,何必告訴他們?”
“他們早晚都得知道,趁現(xiàn)在年輕知道了至少氣不出病來。”杜奉予道,“其實這樣也好,以后不會有人再來打擾我們了。”
爺爺?shù)脑岫Y辦得簡簡單單,甚至沒請人哭喪開席。
我一直是麻木的,給爺爺套壽衣時沒哭,把爺爺抱進棺材里時沒哭,給爺爺?shù)墓撞尼斸斪訒r沒哭……直到將最后一鍬土撒到爺爺?shù)膲灠�,看著昔日的親人變成一塊冰涼的墓碑時,我才恍然若失地流起眼淚來。
我的心好像被挖走一大塊肉,連同爺爺?shù)倪z體一起埋在了地下。此時胸腔里空空蕩蕩的,呼呼的冷風直往里灌。
杜奉予時不時抬手為我擦眼淚,全然不顧他爹陰沉的目光。而我不得不陰暗地說,自己從杜奉予與家人的決裂中汲取到了溫暖。他自斷后路的行為簡直正中我的下懷。
姑姑與姑父在爺爺下葬后的次日清晨就走了,期間依舊拒絕與我們交流,連飯都是各做各的,各吃各的。
杜奉予見他媽把他買給我的排骨燉給他爸吃了,氣得要把冰柜拽到偏屋來。我連忙說算了,那是你爸你媽,本來就是客人,人家遠道而來吃點排骨有啥過分的。你這胳膊肘可以適當往我這拐,但也不至于拐到這種地步。萬一給你爹氣瘋了,他要送我去見你姥爺咋整。
杜奉予笑著說那他就學祝英臺,到時候跟我一起化蝶。我沒吱聲,心說你個節(jié)肢動物化個鴨子蝶。
姑姑臨走前偷偷給杜奉予塞了卷錢,讓他有事打電話。杜奉予搶冰柜的骨氣在收了錢以后就消失了,很溫柔地安慰了他媽幾句給人送走了。回頭就解了錢上的皮套坐炕邊數(shù)錢,說我們又可以坐吃山空一段時間了。
我呵呵笑,說暫時不行。這都過十月一了,你夢想中和我一起種地的幸福生活已經(jīng)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
第二天杜奉予就拿上鐮刀跟我下地干活了。
當天上午他還有說有笑,下午就累得沒動靜了。晚上回家又給自己睡稀碎,蜘蛛爬滿炕。我也沒慣著他,天一亮就上去給他拍醒了。
“青青的葉兒紅紅的花,小蜘蛛貪玩耍,不愛勞動不學習,我們大家不學它!給我起床干活!”
杜奉予睜眼看見我當場頭一歪不動了。
我見狀沒再說什么,吃了倆饅頭自己出門干活去了。反正往年這些活都是我自己干的,杜奉予不幫忙我也能干完。
不過我前腳到地里,后腳杜奉予就帶著鐮刀追了上來,一聲不吭地在我身邊收玉米。
我看了他幾眼,問道:“表弟,你看過馬克思沒?”
“看過照片。”
“馬克思說勞動是人的本質(zhì)之一。人在自由自主的勞動中會感到幸福,但在外化的勞動中只能感受到自我犧牲和自我折磨。這樣的勞動不是自愿的勞動,是被迫的強制勞動。這樣的勞動是人自身的喪失�!�
“你想說什么�!倍欧钣璧�。
“我看你現(xiàn)在的勞動就很外化啊�!蔽椅Φ�,“讓我體會到了資本家的快感。”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后扶著腰直起身,茫然地望著周圍密密麻麻的玉米桿道:“對不起,我只是暫時不太適應(yīng)�!�
“這些玉米是我的也是你的,你要是喜歡呢,咱們讓它們爛在地里也行,明年改種稻子也行,蓋大棚種水果也行,把這幾噸玉米全崩爆米花吃也行。”我將割下來的玉米桿扔到身后繼續(xù)道,“既然我們是一家人了,這地就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你想把它們怎么樣都可以和我商量。”
杜奉予回頭看著我道:“我知道了�!�
那之后杜奉予干活就積極了不少,有一天忽然興起還要跟我比賽,比誰收得多。我說行是行,你拿三把鐮刀是什么意思呢?他讓我別管,為了公平起見,還要一人一塊地分開收,等中午再統(tǒng)計誰收得多。
相鄰的兩塊地挨得再近也超出了我雷達范圍,但我卻能根據(jù)遠處玉米桿尖端的晃動判斷杜奉予的速度。他在臨近路邊的地方時干活并沒有我快,然而等深入到一定位置時,速度卻忽然提升了兩倍還不止,眼瞅著超過了我。
我看著那邊飛一樣的速度,忍不住偷偷摸摸地鉆過去看。然而這一看不要緊,竟然又讓我發(fā)現(xiàn)杜奉予在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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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黃仙三煉11:電子漂流瓶
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眼花,怎么好像在空中看見了兩把全自動飛行鐮刀。然后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合著這小子是六只手集體上陣��?怪不得他連夜把我家所有鐮刀都磨出來了!
我看著前方火力全開的人型收割機,想了想還是默默回到自己的地里。照這個架勢,輸是必然的了。畢竟我干得再快也只有兩只手,肯定比不過隔壁的哪吒。
當天中午,我收完半塊地去道上找杜奉予時,發(fā)現(xiàn)他早就收完了整塊地。玉米桿高高地堆在地上,人卻不見了。我找了兩圈,最后看到從家那邊拎著鐵飯盒走過來的杜奉予。
“哎喲,表弟你干活也太快了!”我意外道,他竟然還回家做了個飯。
他莞爾一笑,將飯盒遞給我后得意道:“快嗎,可能是你太慢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往年我自己收地都要一個月。今年有杜奉予一起干,我本來預(yù)估二十天左右收完,沒想到最后不到十五天就全部完工了。當然,多虧了杜奉予那六只手,他那速度真不是開玩笑的,簡直快得嚇人。
收獲的季節(jié)雖累,勞動卻讓人心情舒暢。
這半個月的辛勤,極大地緩解了爺爺離世帶給我的悲痛�;蛘哒f那種爆炸般難以消解的情緒,已不知何時轉(zhuǎn)化為一片如影隨形的晴空陰云。它偶爾會在我打開電視,發(fā)現(xiàn)電視的記憶還停留在戲曲頻道、在我發(fā)現(xiàn)柜子中爺爺?shù)暮禑煙熑~、看著豐收的玉米身邊卻沒有感嘆往年的人時悄悄飄過。
不過好在有杜奉予在身邊,我的悲傷至少有個發(fā)泄口。從與他人的牽絆中獲得安慰,或許這就是人沉湎于紅塵的理由。二爺會在我們村停留這么多年,不也是貪戀與我和爺爺?shù)膲m緣嗎。
“在想什么?”杜奉予騎在我身上給我按摩,兩只溫熱的手有技巧地按揉著因勞累而緊繃的后背肌肉,帶來陣陣酸爽的快感。
我趴在褥子上舒服地哼哼著,夸贊道:“你這個手藝真不錯,開個店得了。誒就這就這!腰那個地方再使點勁兒……哎呀�。�!殺豬��?!不用這么使勁兒!”
杜奉予笑道:“顧客,感覺你的身體很緊繃啊。要不再捏個脊吧�!�
“你、你們這城里的按摩店還給顧客捏雞巴?是正經(jīng)地方嗎?我可要報警啦!”我義正辭嚴道。
“……”杜奉予無聲地笑倒在我身上。
我扭頭瞪他道:“笑什么?你不會沒少找人捏吧?”
杜奉予起身捏住我脊柱上的皮肉拎了拎道:“捏的是這個脊�!�
我瞬間沒動靜了,老老實實地趴著任由身后人捏著我的皮提溜我。沒想到杜奉予又恬不知恥地補充了一句:“你說的那種叫抓龍筋�!�
“你是不是去給人抓過?我草我就知道你不老實!你個穿不住褲子的騷貨!”我回頭瞪了他一眼。
“沒去過,我也是聽人說的�!彼Φ馈�
杜奉予說的這個捏脊,開始時感覺特別疼,習慣以后又特別舒服。我吱哇亂叫了幾分鐘就哼哼唧唧地享受起來,甚至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可說是睡著,我還能感覺到杜奉予按摩提背的動作,以至于他一停下我就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讓他繼續(xù)捏。如此往復(fù)幾次,我個人感覺也就過了十幾分鐘。然而當我又一次瞇眼扭頭吭嘰著讓杜奉予繼續(xù)時,他卻打了下我的屁股。
“倆點了,有完沒完?”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道。
我睡眼惺忪地抻了個懶腰,一看鐘果然已經(jīng)傍晚六點了。而杜奉予是從下午三點半開始給我按摩的,到現(xiàn)在可不兩個多點了。
“按得不錯,明天再來一遍�!蔽掖蛑乔纷鹕�。
杜奉予聞言脫了自己的上衣,往褥子上斜斜一躺意味深長道:“該我了。”
“……”我神色一凜,眼睛滴溜轉(zhuǎn)地瞄了兩眼他光溜溜的上半身。
他揉我沒事,不代表我揉他沒事。杜奉予這身上不管正反面都有不正經(jīng)的地方,揉哪都容易揉出火來。
可我爺剛走一個月,要按古人守喪三年的標準來看,簡直是尸骨未寒啊。雖然我肯定守不了三年,讓老頭自己給自己守他也守不了三年。但一個月就干這個……實在是有點快了。
想到這,我骨碌一下滾下炕道:“玩電腦去了!”
杜奉予伸手沒撈住我,見我已經(jīng)飛快地坐在電腦前開了機,只得起身重新套上衣服下炕坐到我旁邊。他無奈地捏了捏我的臉蛋,目光掃過電腦旁我和我媽的合照時笑容微斂。
“這照片到底咋了?”我問道。杜奉予已經(jīng)不止一次面色異樣地看那張合影了。
他搖頭,對此保持沉默。
等了一分多鐘,電腦終于開機完畢。在桌面彈出來的剎那,我眉心一跳——電腦桌面上,赫然出現(xiàn)了數(shù)個陌生的新文件。
那是十幾個文本文件,和幾個裝載著文本文件的文件夾,它們憑空出現(xiàn)在我的電腦中,亂七八糟地散布在桌面上。
我疑惑地打開其中被命名為‘漂流瓶’的文本文件,看到里面寫著這樣一段話:
你好哇柯嵐!
簡而言之,我幸運地收到了你用刀柄傳遞給我的信息,并找到了那只黃鼠狼。它叫黃淘氣,已經(jīng)成仙了,不過還住在潘家村北面那座矮山后的大山上。
我和淘氣化解了矛盾,讓它幫忙傳遞信息給你�?套值姆椒ù_實可以利用時間差將信息傳遞到另外一個世界,但遺憾的是,那些字跡會隨著被刻掉的碎屑回歸原本世界而漸漸消失。我想到電腦硬盤并不會因為存儲的信息增多而改變質(zhì)量,因此試著讓淘氣借來你的硬盤留下這段信息。
雖然平行世界的數(shù)量多如大海中的水滴,我并不確定收到這只漂流瓶的你是否明白我在說什么,不過我會繼續(xù)將這段信息傳遞給其他世界的你。
另外,你做的游戲很有意思,我和杜奉予都很喜歡,所以我用軟盤把它拷貝到自己的電腦里了。
祝你和爺爺和杜奉予中秋節(jié)快樂。
MWI明印月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七日中秋節(jié)
(明印月是杜奉予給我起的筆名)
“…………”
室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杜奉予和我都被眼前看到的內(nèi)容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語。
九月二十七日……是爺爺去世的前一天。我最后一次碰電腦是那天早上,從那以后到現(xiàn)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我都沒再開過電腦。
我連忙打開另一個名為‘漂流瓶二’的文本文件,這個文件里則寫著這樣一段話:
你好柯嵐,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你。
我很意外在你的硬盤里看到那個名為漂流瓶的文件,我本以為自己是第一個想到用這種方法傳遞信息的人。
我想告訴你的事情和前一個漂流瓶里記述的差不多,只不過我經(jīng)歷了一些意外。
胡小五還在追查黃淘氣的事,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行動,與我們發(fā)生了沖突。爺爺為了保護我已經(jīng)去世了,杜奉予也傷得很嚴重,他的蟲群被胡小五燒掉了八成。我護住了一小部分蟲群,發(fā)現(xiàn)這些小蜘蛛似乎可以自行繁殖,但數(shù)量遠不足以構(gòu)建出杜奉予的意識。我最擔心的是,即便它們繁殖到一定數(shù)目,再次誕生的也不再是之前的杜奉予了。
我現(xiàn)在和淘氣躲在二爺家,準備等淘氣養(yǎng)好傷,可以打開借物通道后一起去其他的世界看看,反正不管結(jié)局怎樣都不會比現(xiàn)在更糟糕了。你要小心胡小五。
我也很喜歡你做的游戲,真希望我的世界像你的游戲里那么美好。
MWI柯嵐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七日
杜奉予啪地一下用手捂住了屏幕,擋住了關(guān)于蟲群和小蜘蛛的字眼。我挪開他的手,馬不停蹄地點開三號漂流瓶。
你好柯嵐。
借物似乎可以將某個你從另外一個世界借來的硬盤再次借走,不然沒法解釋我和前兩個漂流瓶的主人在同一天借到你的硬盤這件事。
這或許是個巧合,也或許是采取這種方式傳遞信息的柯嵐越來越多了。可能我打完這段話的下一秒,硬盤就會從電腦中憑空消失。所以長話短說,有個問題不知道你們注意到?jīng)]有。
假設(shè)借來的物品會消失這件事,本質(zhì)上是每個平行世界對自己質(zhì)量的修正,那如果被借物世界在借物未回歸時期疊加出新的世界,修正兩個缺失重量的世界,不就需要雙倍的質(zhì)量嗎?多出來的那一份質(zhì)量要從哪里獲�。�
另外黃淘氣說它喜歡吃黃桃罐頭,以前在老劉太太家偷吃過。如果你還未曾見過淘氣,去找它時可以帶倆罐頭試試,可能會省掉一些麻煩。
MWI柯嵐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七日
你們好啊。
修正世界所需的質(zhì)量和疊加出新世界的質(zhì)量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我們與其琢磨那一小部分修正質(zhì)量的來源,不如先想想世界的疊加意味著什么。
我有個天馬行空的猜想:或許我們每個世界都和一個細胞類似。人類從受精卵變成嬰兒,再從嬰兒變成少年成年,期間不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細胞分裂嗎?或許平行世界的不斷疊加意味著我們正處于‘宇宙’這個‘生命’的存活途中。
當然,細胞的分裂也需要營養(yǎng)與能量。正如同嬰兒吸收母親的能量,成人主動從外界獲取能力。如果把平行世界想象成細胞,就意味著我們的宇宙出于某種目的、正在持續(xù)不斷地給新世界提供質(zhì)量,這才符合物質(zhì)守恒定律。
另外,我看到第二個漂流瓶的信息后逼問了杜奉予,他坦白自己確實是蟲群發(fā)展到巨額數(shù)目后忽然覺醒的群體意識。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妖精,因為他沒見過別的蜘蛛精。
WMI明印月
一九九六年九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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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