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口干舌燥之際,林設(shè)計端茶進(jìn)來,莊凡心連眼神都不給,直接道:“你那工廠在福建,十有八九要跑一趟,做準(zhǔn)備吧。”
林設(shè)計說:“總監(jiān),我走不開�!�
莊凡心蹙著眉:“福建太遠(yuǎn)是么?人事部挺近,辦辭職也挺方便的。”
林設(shè)計終于解釋,家中老人生病住院,剛完成手術(shù)。莊凡心撫一把前額,大家瞧著光彩照人,其實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一本念不好的經(jīng)。
“先出去吧�!彼f。門關(guān)上,他靠著椅背旋轉(zhuǎn)半遭,望著窗外雪景想辦法,窗前的架子上放著保溫包,是昨天燉了六小時的湯水。
從兜里摸出打火機,莊凡心給顧拙言發(fā)消息:“給我個地址,今晚還你打火機�!�
顧拙言剛喝了藥,不想被瞧見這副病態(tài),回復(fù):“我不著急用,先在你那兒放著吧�!�
莊凡心問:“湯喝完了么,我還要拿湯盅�!�
一股拒不掉的氣勢,顧拙言一邊咳嗽一邊發(fā)送了公寓的地址。他沒去公司,今天在家辦公,下午燒得厲害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莊凡心卻一口閑氣都沒喘,手機打到欠費,晚上加班到十點鐘才走。外面冰封雪飄,他小心翼翼地駕駛,循著導(dǎo)航到了中環(huán)置地。
停在道旁,莊凡心還沒吃飯,想去街對面的便利店買個面包啃啃。剛熄火,林設(shè)計發(fā)來一條消息,得有幾百字,是對今天事故的道歉。
莊凡心沒看完,問:“家人怎么樣?”
林設(shè)計回,在重癥監(jiān)護(hù),還沒醒。莊凡心囑咐句“好好照顧”,已無啃面包的胃口,下車走向便利店,同時按下顧拙言的號碼。
“拙言?”他說,“我在正門外的街上,你下來吧�!�
顧拙言回:“好,五分鐘。”
穿上羽絨服,顧拙言拎著湯盅出門,在家窩了一整天,高燒漸退,希望不會被莊凡心瞧出來生病。
溜達(dá)出大門,望見路邊的未熄火的車,他走過去,俯身從副駕窺探的時候愣住了。駕駛位上,莊凡心仰頸枕著椅背,手肘搭在車窗上,指尖夾著一支冒火星的香煙。
抬起小臂,莊凡心含住煙嘴輕吸一口,對窗外呼出去,兩瓣唇仍微微張著。他晃見了人影,扭頭沖顧拙言一笑,傾身幫對方推開車門。
顧拙言坐進(jìn)來:“怎么還抽上了?”
莊凡心撣落煙灰:“你不是說解乏么,想試試。”他遞上那只打火機,連上在便利店剛買的一盒煙,“都給你吧。”
顧拙言問:“累著了?”
“嗯,加班�!鼻f凡心沒細(xì)說。不過他真的很累,以至于不敢扭臉直視,怕顧拙言發(fā)覺他眼中的疲倦。但神思很敏捷,反問道:“鼻音這么重,感冒了?”
顧拙言也不細(xì)說:“沒事兒�!�
莊凡心似是埋怨對方粗心:“還叮囑我別感冒,自己先病了�!苯K究關(guān)心更多,他扭頭端詳顧拙言的模樣,“臉有點紅,發(fā)燒了?去醫(yī)院沒有?”
顧拙言說:“吃藥了。”一提及醫(yī)院,忍不住想到那天,他回視莊凡心的眼睛,“你有沒有身體不舒服?”
莊凡心答:“我都好啊�!�
襯著車廂內(nèi)不太明的燈光,莊凡心和顧拙言沉默拉鋸,有的話沒問,卻像正在質(zhì)問。許是心虛,又許是筋疲力竭,莊凡心率先松了精神,他喘口氣,將保溫包遞過去:“回家熱一熱,嘗嘗�!�
顧拙言咽下一口空氣,接過下了車。
關(guān)上門,顧拙言拎著沉甸甸的湯往回走。他看得出來莊凡心心情不佳,疲憊以外還很頹喪,像是遇到什么困難。他猜測,是否和去醫(yī)院那天有關(guān)系?
難道莊凡心真得了什么病?
走出去一截,顧拙言掉頭返了回去,他停在副駕駛外面,俯身敲了敲車窗。待莊凡心看來,他道:“出什么事兒了,跟我說�!�
莊凡心抱著方向盤丟魂,這人總能察覺他的低落,當(dāng)年他被籃球隊揍了,顧拙言說的就是這么一句話。
可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窩囊蛋了,他笑得很好看:“公司的事兒,我能處理好�!�
顧拙言點點頭,卻還不走,機靈地轉(zhuǎn)換話鋒:“我不太好�!�
莊凡心馬上問:“怎么了?”
“頭暈�!鳖欁狙哉f,“把扶我回去�!�
莊凡心抿著嘴不拆穿,哪是頭暈,明擺著不信他的說辭。熄火下車,他繞過車頭走到顧拙言的身邊,一把挽住那胳膊。
并行雪上,羽絨服摩擦得吱吱作響。
他們往回走,在縹緲的小雪花里。
莊凡心趁機觸碰顧拙言的手,他的手掌凍得冰冷,而顧拙言因為發(fā)燒變得灼熱。想起那天顧拙言掙開不讓他牽,便收回,卻始料未及,整只手已經(jīng)被包裹住。
“只給你暖到單元樓�!鳖欁狙哉f。
莊凡心繃著笑,低低應(yīng)了聲“好”。
第72章
可他太帥了嘛!
怪不得只暖到單元樓,
樓廳內(nèi)燈火輝煌,
兩名值班的保安目光炯炯,
待顧拙言一露面,立刻整齊劃一地打招呼:顧先生好!
莊凡心的疲倦都嚇退三分,抽回手,
揣自己口袋中捂著,進(jìn)了電梯,他蔫壞地笑:“你怎么那么大的譜兒?”
顧拙言哼哼:“好歹也是個集團(tuán)的總經(jīng)理�!碧只我幌卤匕�,
“都勞動公司總監(jiān)送湯了。哎,
什么湯?”
莊凡心翻開手機備忘錄,七八種料,
沒記住,列舉了幾樣,
他說:“這兩天冷,是溫補的,
但你發(fā)燒是著涼還是身體有炎癥?有炎癥的話就別喝了�!�
正說著電梯門打開,顧拙言抬手抵住莊凡心的后背,自然地、未加思索地把人推了出去。直接入戶,
莊凡心站在玄關(guān)愣了愣,
有點不知所措。
他反應(yīng)過來,顧拙言要他扶回家,既然到家,那他是不是該走了?一轉(zhuǎn)身,顧拙言卻撂下一雙拖鞋�!澳鞘裁�,
”他語氣講究得像開會,“是你讓我來你家的,不是我纏著你來的。”
顧拙言搞不清此話重點:“這重要嗎?”
莊凡心換上拖鞋:“重要啊,我雖然追你,但我有原則�!彼陬欁狙云ü珊竺妫跣醯刂v,“我想見你,所以請你去我家,但如果非要來你家,就成了我侵犯你的私人空間�!�
顧拙言走進(jìn)臥室:“你那天強抱我的時候又算啥?”
“我強暴你?”莊凡心臉先紅,腦子才轉(zhuǎn)過彎,可那抹旖旎已然難消,“因為是在我的地盤,所以我猖狂了一點�!�
那會兒在車上伴著飛雪香煙一派憂郁,暖一暖手,怎么精神得這么多胡話?顧拙言還未辯駁,一低頭,咕咚跌坐在床邊。莊凡心箭步?jīng)_過去,蹲下,又是憂心懇切的面貌了:“你怎么了?要不咱們?nèi)メt(yī)院吧?”
顧拙言鼻音愈重:“我真的頭暈�!�
莊凡心抬手捏住拉鏈,將顧拙言的羽絨服剝下來,墊倆枕頭讓對方躺好靠著。他去把湯煨熱,端來,看著顧拙言一勺勺喝下去。
沒說好不好喝,只說,再來一碗。
期間莊凡心接一通電話,去屋外面,貌似是銷售部的人打來,聽聞有重大瑕疵,詢問能否及時給下面供貨。顧拙言隔門聽不真切,隱約的,聽見莊凡心掛斷前來了句,今晚別煩我,吵我家里人睡覺。
掛斷后,莊凡心舒一口氣:“拙言,借衛(wèi)生間洗把臉�!�
顧拙言說:“右手第二間。”
莊凡心去了,寬敞的洗手間點著香氛,很松緩神經(jīng),他捧冷水洗臉,洗完將手機調(diào)成純振動,掛著水珠返回臥室。
顧拙言沒躺平睡覺,眼眸半睜地?fù)沃�,莊凡心踱近些,坐回床畔,在顧拙言幽幽的注視下屏氣懾息。
他不傻,顧拙言隔著車窗看他,主動叫他上來,心底便知曉對方有話想問。即使不問,也是嵌在心坎上在意的。
“還喝湯嗎?”莊凡心打破靜默。
“喝飽了�!鳖欁狙詫⑹掷锏目胀敕旁诖差^柜。柜面上已無余地,紙巾盒,水杯,一袋子退燒藥,還有一沓開藥的票據(jù)。
莊凡心伸手:“我收拾一下吧。”他將空藥盒拿起來,沒用的小票也團(tuán)在手里,最下面壓著一張,他捏起詢問,“這是什么,還有用嗎?”
顧拙言沒說話。
莊凡心很快看清,是停車場的單子,地點是第一醫(yī)院,時間是一月二號的傍晚。他什么都明白了,當(dāng)時那一通電話,編輯卻沒發(fā)來的問句,車上的關(guān)懷,此時此刻顧拙言的沉默。
“那天,你看見我了?”莊凡心問。
顧拙言“嗯”一聲:“我探望個長輩,出來的時候看見了�!�
莊凡心摸一下耳朵:“我怕你多想,所以沒講實話。”垂下的手很局促,又摸一下耳朵,“剛搬家,開了點常備的藥�!�
顧拙言問:“就這樣?”
莊凡心回答:“我們這行時常熬夜,胃痛,還看了看胃,醫(yī)生說好好吃飯就行�!彼⑿χ�,“……真的沒什么,我這不還照顧你嗎?”
顧拙言姑且放心,即使不信也無可質(zhì)疑�?蛷d的立鐘響了,恰好凌晨,莊凡心趁著鐘聲未盡想要開溜,張嘴欲告辭,但又不怕顧拙言獨自在家無人照料。
他用指尖劃拉被面:“都交代清楚了,你想讓我留下還是……不用的話,我就回家了�!�
這問題狀似委曲求全,實則刁鉆狡猾,讓走,好像涼薄得只為問話,讓留,又顯得多么在乎。饒是顧拙言的學(xué)霸腦子也卡了殼,掂量許久,竟驢唇不對馬嘴地瞎扯:“買車得搖號,你開的誰的?”
莊凡心回答:“裴知的�!闭f罷,他閃著一雙驚慌的鹿似的眼,“我停在那兒會不會被貼條?我趕緊走吧!”
顧拙言倏地坐直身體:“那兒可以停�!�
莊凡心微微噘起嘴:“噢�!�
顧拙言中計了,莊凡心屁股都沒挪開半分,分明是在誆他。他頹然地靠回去,撇開眼,感覺臉頰升溫又燒了起來,極其沒有面子。
莊凡心好不得意,往前蹭蹭,頗有眼力見兒地給這位病號臺階下:“既然可以停,路也不太好走,那我就留下待一晚,好嗎?”
離得近,顧拙言聞見莊凡心拂來的氣息,咽喉片的薄荷味兒,混著淡淡的煙草味兒。他移回目光,不知道如今的關(guān)系讓對方留下是否合適,卻莫名舒坦了,感冒以來堵悶的氣也一并消散。
莊凡心是歡喜的,留下過夜是多么跨越性的一大步,倘若擱在舊社會,他們倆第二天就得結(jié)婚。
但他也是真的累了,肉體上,情思中,釀不出繾綣曖昧的勾引字句,沒力氣牽拉擁抱討個肌膚相親,僅樸素地進(jìn)出三番,倒水蓋被,撫一撫顧拙言的額頭,再輕輕道一聲“”。
顧拙言在低燒中睡了,呼吸沉重,應(yīng)該是難受的,可眉目間卻舒展無痕。莊凡心出國的那一天他就發(fā)著燒,之后燒了整整一周,當(dāng)時隱有幻覺,覺得莊凡心就在床邊守著他,每每睜開眼睛都只是一場空。
這晚,莊凡心安穩(wěn)地坐在一旁,等顧拙言睡熟,他鼓起膽量伸出手去。指尖落在顧拙言的額間,他輕撫那眉骨鼻梁,然后是眼尾面頰,摸到腮邊,今天冒出的一點青色胡茬刺刺的。他對這張英俊冷淡的臉著迷,對這個溫柔無兩的人慚愧,對過去的點滴拋不下,對沒幾分信心的將來蓄好了一腔的勇敢。
直到一點多,胃部隱隱作痛,手機也添亂地震動不絕,莊凡心離開臥室躲在陽臺上接通。連夜詢問了廣東和浙江的工廠,能調(diào)動多少縐緞,這個時間剛統(tǒng)計出數(shù)目報給他。
“知道了,辛苦。”講完,莊凡心給負(fù)責(zé)打板和面料的組長留言,明天下午開會。都安排好,他捂著胃部去廚房,想隨便找點東西吃。
誰成想,好歹也是集團(tuán)總經(jīng)理的家,冰箱里竟一窮二白。莊凡心把剩的半碗湯喝了,披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從包里翻出攜帶的文具。
后半夜,顧拙言從夢中渴醒,喝光床頭的一杯水仍覺不夠,起身離開臥室,見旁邊的臥房空著,人難道走了?
他踱向客廳,通明的燈火中,莊凡心衣冠整齊地伏在茶幾上,畫著,聽見他的腳步聲,莊凡心抬起頭露出熬紅的一雙眼。
“醒了?”莊凡心說完打了個哈欠,“感覺好點了嗎?”
顧拙言走過去倒水,坐沙發(fā)上,小腿一偏就碰到對方的手臂:“退燒了。你忙得覺都沒空睡?”
莊凡心答:“同事疏忽搞出點狀況�!编�,講清來龍去脈,再言當(dāng)下對策,“時限內(nèi)能湊夠布料最好,畢竟簽了供貨合同,改動等于毀約,違約金是其次,聲譽最要緊�!�
顧拙言點頭:“現(xiàn)在畫的是?”
“設(shè)計稿�!鼻f凡心說,“要有b計劃嘛,實在無法只能換設(shè)計,所以我先把備選的設(shè)計趕出來,有備無患�!�
他低頭看著圖稿,解開一粒扣的襯衫領(lǐng)子有些松散,細(xì)白的后頸暴露在外,于燈下顯得嫵媚而脆弱。顧拙言垂眸偷視,克制著不伸手去摸,只能捧緊水杯,摩挲那片滑膩的白瓷。
“或者,”顧拙言開口,“不局限于你們合作的工廠,從外面買布料應(yīng)急?”
莊凡心全然不知背后的眼神,答道:“我想過,也在聯(lián)系,但緊急情況下必定價格高漲,財務(wù)部那邊要算賬,再批準(zhǔn),恐怕也會耽誤交貨時間�!�
顧拙言終于忍耐不住,捏著莊凡心的衣領(lǐng)往上提了提,典型的自己做不到非禮勿視,怪人家穿著不當(dāng)。莊凡心卻小小激靈,得到信號般順桿爬,擰過身,試探地攀住顧拙言的小腿骨,歪頭枕在顧拙言的膝上。
顧拙言彈他腦門兒:“怎么都叫你做?”
“我能干啊,我當(dāng)領(lǐng)導(dǎo)呢。”莊凡心尚有心情說笑,卻是丁點力氣都耗盡了,他變成春泥,軟腳蝦,依傍著對方一動不動。
僅兩三分鐘,堪堪睡著之際醒過來,擰回桌上趴著了。這情狀太突然,被暖熱的膝頭驟然沒了重量,顧拙言假借傾身放水杯,一瞥,見莊凡心眉心顰蹙。
“怎么了?”
“餓。”
顧拙言剛要笑,想起什么:“胃痛了?”
莊凡心咬牙捱了會兒,痛意減輕后又想抱顧拙言的小腿,撲了空,顧拙言徑自回了臥室。真狠心吶,一點不憐香惜玉,他畫完稿子翻上沙發(fā),剛躺平便睡著了。
天色才明白五六分,顧拙言回房打給秘書,還虛情假意的:“沒打擾你休息吧?”
周強沒招兒:“您客氣,我已經(jīng)起床了�!�
“那今天盡早過來吧。”他在家養(yǎng)病,周強早上給他送文件,“路上多買點吃的,清淡點,不要有巧克力,芋頭和蘑菇的。”
吩咐完,顧拙言折回客廳,見莊凡心睡意正酣。那人蜷在沙發(fā)上一吸一呼,眼下淺淺的青,眼皮淡淡的紅,像濯去粉墨的花旦,唱啞了嗓,踢酸了腿,此刻貓成一團(tuán)透著憔悴的漂亮。
他拿毛毯給莊凡心蓋上,明白,莊凡心模樣僝僽,卻非曾經(jīng)那個向他抱怨撒嬌的男孩兒,而會晝夜忙碌自尋辦法,或嗔或笑,當(dāng)?shù)闷鹉蔷洹拔夷芴幚砗谩薄?br />
莊凡心寐得香甜,一小時后的門鈴聲也未能把他吵醒,后來被腰下振動的手機弄醒了。沒看是誰,接通時仍被困倦綁架:“干嗎?”
“總監(jiān),你上午過來嗎?”是溫麟,“財務(wù)部要核算縐緞價格,請你去開會。”
莊凡心說:“誰有空跟他們開會�!彼鹕�,暈頭轉(zhuǎn)向地在客廳轉(zhuǎn)悠,來來回回的,“我靠,我找不著我家樓梯了�!�
顧拙言從浴室出來:“先睜睜眼�!�
莊凡心將眼揉開,手機中,溫麟探究道:“剛才那男的是誰?言哥?哎呀總監(jiān),部門好多事,現(xiàn)在不是君王不早朝的時候��!”
“我知道我知道�!鼻f凡心將錯就錯,“可他太帥了嘛!”
講完電話醒透了,莊凡心走進(jìn)浴室,水汽還沒散,熱騰騰的。他彎腰洗臉,冷水為他激活續(xù)命,顧拙言沒走開,從櫥子中拿出一支新的牙刷。
梳洗干凈,莊凡心聞著香氣到餐廳就坐,他餓狠了,打開一份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便吃光。他飽得也快,擦擦嘴:“我回家換身衣服就上班去了�!�
顧拙言喝著粥:“嗯,注意休息�!�
“你記得吃藥。”莊凡心利落起身,穿外套換鞋子,短短兩分鐘便武裝好了。電梯打開,他擺擺手:“我走了,拜拜�!�
居室剎那變得冷清,顧拙言獨自喝完粥,剛放下碗,莊凡心給他發(fā)來一條消息:“你快到窗邊看一下,樓下有奇觀,嚇?biāo)牢伊�!�?br />
顧拙言狐疑地走到客廳窗邊,望下去,被積雪覆蓋的草坪上赫然劃出了大字——顧拙言,莊凡心,中間用大大的心形隔開。
一棵枯樹下面,莊凡心正用力地?fù)]手。
顧拙言心跳很快,打下“你這個非主流”的時候甚至有些顫抖。
終究沒趕上早朝,莊凡心成功避開財務(wù)部的騷擾,到公司后開始新一輪對工廠的逼催,下午和打板師、面料師開會,把備選的設(shè)計審改敲定。
林設(shè)計來了一趟,在辦公室面對面,莊凡心將其和工廠負(fù)責(zé)人的聊天記錄捋了捋。昨日情急,他此刻沉淀下來:“這件事雖然是你的疏忽,但工廠那邊也要負(fù)責(zé)任,定好的面料又軟磨硬泡要換,八成是他們出了問題。”
林設(shè)計說:“但我答應(yīng)了,還能追究他們嗎?”
莊凡心道:“你在聊天工具上答應(yīng)的,合同又沒改,我這個總監(jiān)也沒有點頭,真要掰扯起來誰占理還不一定�!�
“那……”
“那也要把追責(zé)放一放,先解決�!鼻f凡心說,“工廠遠(yuǎn)在福建,必須有人過去交涉監(jiān)督,這兩天盡快動身。”
“總監(jiān),我真的走不開�!绷衷O(shè)計為難道,“這趟出差不知道去幾天,我媽媽還沒脫離危險�!�
莊凡心說:“我知道。你不用去�!彼nD一下,“叫你來是跟你說,你好好照顧家人,這件事會交給別人來解決。但過后一切秉公處罰,因為你給公司造成了損失。理解么?”
林設(shè)計點點頭:“謝謝總監(jiān)�!�
莊凡心道:“去忙吧,把溫麟叫進(jìn)來�!�
溫麟很快過來,既憂心公事,也好奇私事,盯著莊凡心的眼神簇簇放光。莊凡心煩得擲一支筆:“給我訂一張后天去福建的機票,還有酒店,下機后去工廠的車,全部訂好。”
溫麟回神:“總監(jiān)你去嗎?下工廠為什么你親自去啊?”
“我還得跟你解釋?”莊凡心說,“出去吧,別煩我了�!�
門關(guān)上,莊凡心抓了抓頭發(fā),他的確不必親自奔波,但他去是最恰當(dāng)?shù)�。交涉的話,他是總監(jiān),省去報告批準(zhǔn)的時間可以直接決定。監(jiān)工的話,設(shè)計、剪裁、面料,他能一手包辦不需要其他人幫忙。
出太陽了,冰雪漸漸消融。
顧拙言恢復(fù)精神,下午回公司開會,把積攢的工作處理干凈。副總過來一趟,與他商量海島項目的細(xì)節(jié)變動。
他說:“是不是要過去出差?我記得上個月底提過�!�
副總道:“是……和萬粵的張總一起。”
對方略顯遲疑,顧拙言問:“怎么了,不方便?”
“原本定好的,但是廈門那邊的閱瀾湖和廈園的啟動會提前了。”副總說,“因為批項目的馮書記有些公務(wù),所以來消息讓提前辦。”
這不是自己能做主的,顧拙言當(dāng)即決定:“我過去吧,你安心去海島�!�
副總關(guān)心道:“病剛好,身體吃得消么?”
“小感冒而已。”顧拙言笑笑,“那邊暖和,只當(dāng)去療養(yǎng)了�!�
就這么定下,副總離開后,顧拙言讀著文件不禁走神,南國的花草,鼓浪嶼的沙灘,一張兜著草帽的笑臉,紛紛躍然眼前。
還有離廈門很近的……
顧拙言沒好意思使喚秘書,自己多訂了張去榕城的火車票。
作者有話要說: 周強:終于學(xué)會私事自理了
第73章
最早的一列航班,
飛機破風(fēng)穿云,
悠悠降落在榕城。
莊凡心合起電腦,
一月份不止要做春夏裝的生產(chǎn)監(jiān)控,還需建立秋冬裝的樣品計劃,不能拖不能亂,
每一環(huán)必須到位。
滑行速度減慢,他終于有空瞧一眼窗外的風(fēng)景。
闊別十年的家鄉(xiāng),沒有潸然落淚,
也無感慨嗟嘆,
莊凡心只覺盯久電腦的眼睛微微干澀,看一眼便掏出了眼藥水。
他滴兩滴,
開艙后隨波而出,快步離開了機場。一切都是提前訂好的,
車,司機,
很順利地抵達(dá)落腳的酒店。
莊凡心連酒店的床都沒坐一下,放好行李便走,趕往周圍鎮(zhèn)上的廠子。司機習(xí)慣性地聊天:“先生來玩,
還是出公差?”
“出差�!鼻f凡心低頭擺弄手機,
沒什么興致地回答。
司機倒意興勃勃:“可以順便玩一下的啦,榕城風(fēng)景不錯的,三坊七巷逛一逛,再嘗嘗這里的小吃。”
莊凡心敷衍地回應(yīng),哪條街有家粉店味道不錯,
忙完去嗦粉。司機想了想,敲著方向盤告訴他,哪里還有粉店,那一帶早就蓋成了寫字樓,繁華得很。
“是么。”他笑笑,裝好手機,扭臉凝視另一條車河。
十年,不足以滄海變桑田,但躑躅前行也能走出一片新的天地了。莊凡心走馬觀花,舊街壓了新柏油,一棟棟高樓起,襯得路旁的榕樹有些矮小。
遲來的慨嘆團(tuán)在胸口,不酸不脹,卻熱乎乎的。
司機回過味兒來:“聽你那樣講,你以前來過榕城的?”
莊凡心說:“何止來過,我在這里長大的。
”他沖后視鏡挑眉,沒有笑,因此有一股高冷的頑皮,“只不過許多年沒回來了�!�
司機熱情道:“那這一趟多待幾天啊,去哪里就找我,包我的車!”
莊凡心淺淺地應(yīng),注意力叫一閃而過的路標(biāo)吸引,寬街,長長的一溜小商鋪。章魚小丸子,美美文具,炸雞漢堡……他全都光顧過,他以前每天騎單車從這里經(jīng)過。
前頭,是天際中學(xué)。莊凡心伸長脖子觀望,換成他興奮:“那是我的母校,我高中就是在天中念的。”
“是嘛!”司機從后視鏡看他,“要不要停一下去看看?”
公事當(dāng)頭,熱情只得冷卻,莊凡心說:“不用�!币暰膠著不移,出租車駛過學(xué)校大門,他深深地朝里面望。
分秒便過去了,他急忙回看街對面,沒看清一楠時光是否還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