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王妃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急切的問道:“長史是一個人回來的?”
管家喘著氣急急地道:“不是,還有禮部的官員,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一起。”
這是要成了嗎?
她急忙對朱子瑾道:“快,快去接人�!�
朱子瑾應(yīng)下,連忙朝外跑去。
周王妃一把抹掉臉上的淚,一手一個把朱子垕和朱子埅拉起來道:“快去幫一把伱們兄長�!�
朱子垕和朱子埅抹一把臉,連忙追上去。
朱子瑾常年被圈禁在鄉(xiāng)下,缺失了很多教育,怕是應(yīng)付不來禮部的官員和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
朱有爝胸膛起伏,壓下心中萬千想法,深深看了周王妃一眼后跟著離開。
周王妃就守在正房門前,她緊張的握緊秦嬤嬤的手,等著前院報信。
玄妙則是掃了這王府一圈后道:“周王大限將至�!�
陶季和潘筠都沒說話,雖早有準(zhǔn)備,卻還是不免有些傷感。
這位周王是難得的好人和大方。
潘筠現(xiàn)在擁有的資產(chǎn),絕大多數(shù)來源于他。
很快有下人來報,“王妃,大公子在前院接了圣旨,陛下封大公子為世子,長史悄悄和小的說,玉牒上的名字也改過來了,大公子現(xiàn)就落在王爺和王妃名下。”
周王妃大松一口氣,忍不住又念了一聲道號。
很快,前面就正式派了下人過來稟報:“宣旨的天使們要過來拜見王爺�!�
王妃一聽,連忙看向陶季。
陶季掏出自己隨身帶的針袋,表示沒問題。
禮部的官員和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不僅是來宣旨而已,也代表朝廷和皇帝來看望周王,回去后他們要詳細(xì)稟報的。
朱有爝跟著他們終于進(jìn)到正房見到了朱有燉。
朱有燉躺著,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外,與上一次見沒多大區(qū)別。
但在禮部官員和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眼中,這位周王卻是瘦得過分,臉色蒼白,看著就像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倆人確定長史沒撒謊,周王的確病重難治,心里嘆了一口氣,卻也放下心來,他們最討厭和害怕的就是藩王搞事情,滿嘴編瞎話了。
官員和太監(jiān)立即調(diào)換表情,一臉沉痛的看著周王,問能否和周王說話,親自傳達(dá)皇帝的旨意。
周王選擇昏睡等的就是這一天,因此周王妃沒猶豫,請?zhí)占旧锨盀橹芡踉槨?br />
陶季先摸了摸周王的脈,讓人準(zhǔn)備好了藥和王爺愛吃的各種食物,這才開始下針。
這一針扎下去,周王醒來就是最后一次清醒了,再睡,那就是永遠(yuǎn)的沉睡了。
王妃也知道這一點,因此讓人通知王府上下,各夫人,還有可能會叫到的管事都在外面候著了。
待陶季最后一針扎下,輕輕一捻,床上的周王就眼皮顫了顫,慢慢睜開眼來。
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驚訝的看著陶季,沒料到民間還有如此厲害的大夫,竟真的可以做到昏睡以避死。
周王睜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回神,王妃關(guān)切的看著他,低聲告訴他,“王爺,陛下派人看您來了�!�
周王精神一振,這是朝廷有結(jié)論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只發(fā)出細(xì)小的聲音。
陶季緩慢的將他身上的針逐一拔了,道:“給王爺喂些水吧�!�
說罷退到一旁。
朱子瑾立即端一碗水上來,輕輕將周王抱扶起來,喂他喝了兩口水。
禮部官員見他喂得仔細(xì),不由暗暗點頭,大約知道回頭封他為周王時要怎么寫了。
周王喝了水,說出來的話大家才聽得到:“陛下可安好?”
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連忙回道:“陛下圣安,王爺可要保重身體啊,來前,陛下還念叨著來日有空,請您到京城一聚�!�
周王也就聽一聽,他醒了,那就說明他就能活到今天而已。
最后一天了,周王也不想浪費時間,現(xiàn)在的每一刻對他來說都很寶貴,多說一句廢話,他就少活一句廢話的時間,所以他直接問道:“陛下可應(yīng)允了本王所請?”
面對將死之人,誰都會忍不住心軟,所以禮部官員和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都沒計較,直接將圣旨給周王看。
周王既高興又惋惜,“陛下隆恩,讓我臨死還能父子團(tuán)圓,使我周王一脈得以延續(xù)�!�
周王讓朱子瑾朝著北面磕頭謝過皇帝。
朱子瑾依從,特別瓷實朝著北方哐哐哐三個頭。
周王這才問道:“只有這一道圣旨嗎?本王求上,想免除府內(nèi)的殉葬……”
官員和太監(jiān)對視一眼,雖然出發(fā)前皇帝松口,已經(jīng)要擬旨了,但這種事,除非真的寫下來蓋上玉璽,不然是不成定論的。
倆人都沒法給周王承諾,只說皇帝掛念周王,很想依照他的遺囑來辦。
周王一聽就明白了,這是皇帝答應(yīng)了,但朝中有人沒答應(yīng),所以寫不出圣旨來。
周王咬牙切齒,猜是宗室里有人不答應(yīng)。
他沒有怨言,只是苦笑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在屋內(nèi)搜尋起潘筠的身影來。
潘筠站在帷幔后面,悄無聲息的注視著這一切。
她年紀(jì)小,衣服又是常見的青灰色,因此不引人注意,站在那里,一般人還發(fā)現(xiàn)不了,發(fā)現(xiàn)了也只當(dāng)是王府里抱貓的丫頭。
看到周王目光在人群中轉(zhuǎn)動,她就悄悄一挪,半個身子走出帷幔,讓周王看到。
她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急,一切都還有回旋之地。
周王就暫時把這事按下,開始操心起他的后事來。
看到朱有爝,他招呼了一聲,“四弟也來了�!�
朱有爝低眉悲傷,“大哥……”
周王嘆息一聲道:“不必傷心,人終有這一天的,我們幾兄弟中,我與你最要好,我走后,你多關(guān)照一下子瑾�!�
朱有爝哽咽著應(yīng)下。
周王看向朱子垕和朱子埅,沖他們二人招手。
兄弟倆立即和朱子瑾一樣跟著半跪在床前。
周王覺得精神越來越好了,竟有力氣拉住三個孩子的手,放在一處拍了拍道:“我走之后,你們?nèi)值芤赝嘀�,子瑾,你比他們年長些,以后多照顧照顧他們。”
朱子瑾應(yīng)下。
“你們大哥受過很多苦,將來他要是有做錯,或是不周到之處,你們提醒提醒他,不要就此生分了�!�
朱子垕和朱子埅也連連點頭,淚流滿面。
周王笑道:“哭什么,我能活到今日已經(jīng)很滿足了,子垕,你愛交友,大方豪爽,這是好事,卻又太過心軟,以后不要太過輕信人,也要少飲酒水,酒傷身啊~”
朱子垕哭著應(yīng)下。
“子埅,你既愛醫(yī)學(xué),以后你就還住在周王府里學(xué)習(xí),你祖父留下的典籍手稿要靠你發(fā)揚光大了,我和你父親,叔伯幾個都不中用,沒一個能繼承你祖父的衣缽。”
周王看向朱子瑾。
朱子瑾表示弟弟住在這里,一切照舊,他學(xué)習(xí)所用,需要什么他都會想辦法弄來。
周王很滿意,拉著三人的手道:“好,好,希望你們兄弟三人能一直兄友弟恭,不要學(xué)我們這幾個老的。”
周王說到這里悵然不已。
交代完這些,他才看向王妃。
王妃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上前坐在床邊,握住他伸出來的手。
倆人許久不曾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彼此。
半晌,周王嘆息一聲道:“王妃,我對不住你,這一生讓你受委屈了�!�
鞏氏落淚搖頭,“王爺待我很好,我不后悔。”
周王不由握緊了她的手,“以后王府就交給你了,施氏幾人……”
鞏氏雙手握緊他的手,回應(yīng)道:“王爺放心,不論是什么結(jié)果,我都會照顧好她們的�!�
要是逃不開殉葬,她會好好送她們一程,要是僥幸逃過,她也會好好待她們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皆嘆了一口氣。
人這一生太苦了,他們都親眼見過殉葬。
他們的十三弟朱有熼,年僅二十便病亡,當(dāng)時是朱有燉和王妃鞏氏去協(xié)理喪事。
弟妹張氏就被自殺殉葬,跟著她的妾室仆婦直接被處死陪殉,朱有燉每次想起都不寒而栗。
人,怎能被當(dāng)做牲畜一樣隨意決其生死呢?
就是牲畜,也當(dāng)是出于有用的前提下才處死,這才是物盡其用,不負(fù)天道生命。
可殉葬意義何在?
朱有燉承認(rèn)自己膽小懦弱,他也只敢請自家免除殉葬,不敢提出廢除祖制。
這些,作為他枕邊人的鞏氏自然知道,所以他最憂心之處,她會盡力而為,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敢保證。
禮部和司禮監(jiān)見證了朱有燉交代后事,后面這些都是要上報,還有可能記在宗人府的冊子上的。
周王精神越來越好,不僅起身吃了自己最愛吃的東西,還到院子里晃了一圈,曬了好一會兒太陽。
就趁著此時,周王招來潘筠說話,“我可把解除殉葬的事交給你了,你可要說到做到�!�
“放心吧,我要是不努力,您回頭來找我�!�
周王忍不住笑起來,“我都死了還能回來?”
“人死有靈,只要您想回來就一定能回來。”
周王:“好,那我可盯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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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變成鬼
周王笑著說完就沒了動靜。
端著冰酪的朱子瑾見父親突然沒了動靜,怔了一下才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去試探他的鼻息。
潘筠已經(jīng)起身,和候在一側(cè)的下人道:“周王薨逝了。”
朱子瑾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出聲,院子里頓時哭聲震天。
之前貼身伺候周王的人哭得最大聲,最傷心,他們坐倒在地,仰天大哭。
他們不僅是哭周王,更是哭自己。
潘筠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當(dāng)中年紀(jì)最小的一個約有十七歲。
兩個月的時間,潘筠已經(jīng)和他混熟了,他做事向來認(rèn)真,父親曾跟著周王流放云南,所以他一進(jìn)府就得到重用,十三歲那年因為表現(xiàn)出色被提拔到周王身邊伺候。
他從去年開始就知道自己要隨葬了,去年他才十六歲。
潘筠轉(zhuǎn)身離開。
正院外的路邊更是哭倒一片美人,當(dāng)中衣著最華貴的是年約三十多歲的美婦人,她們都是周王的側(cè)夫人,要是沒有圣旨下來,她們也是必須要殉葬的人。
王妃鞏氏本也在其中,不過現(xiàn)在不在了。
周王的喪事早有準(zhǔn)備,府中的管事立即拿出準(zhǔn)備好的東西,靈堂以最快的速度搭建,禮部官員也幫忙,很快就指導(dǎo)朱子瑾為周王穿好壽衣,抬進(jìn)棺材里放到靈堂。
潘筠繞著靈堂走了一圈,悄悄念著咒經(jīng),本來要消散離開的魂魄慢慢凝實,不一會兒就凝成身形坐在棺材頭。
他一臉迷茫,潘筠走到他面前,手指在他額頭輕輕一點,低聲道:“回神。”
周王瞬間回神,清醒過來一眼就對上潘筠帶笑的眼睛。
周王:……
靈堂內(nèi)外哭聲一片,周王僵硬的回頭看棺材里躺著的人,眼睛漸漸瞪得老大。
他他他……真的變成鬼了!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認(rèn)識。
周王慢慢飄起來,興致盎然的到處亂飄,飄出靈堂,飄出院子……然后就飄不出去了。
他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就又輕飄飄的飄回來,一開始還不夠熟練,總是被風(fēng)裹著飄錯方向,但慢慢他就找到了訣竅,就好像孩童學(xué)會了走路一樣,可以隨著心意跌跌撞撞的往前飄了。
他飄到潘筠面前,問道:“我怎么出不去周王府?”
潘筠:“王爺,你只有七天的時間,飄出去,萬一找不回來,不能順利入地府,可就成了孤魂野鬼,很容易被外頭的精怪給吃了。這座王府是在保護(hù)你�!�
它聲音才落,玄妙推門進(jìn)來,“你在這兒干什么,周王妃請伱,祥符郡王請六夫人殉葬……”
玄妙的話音猛的頓住,她瞪大眼睛看飄在半空,正好奇往房梁上探頭探腦的周王魂。
她厲眼看向潘筠,壓低聲音斥道:“你瘋了!”
這世上,除了執(zhí)念特別深的死人,死后會回魂留在人間外,其余鬼魂根本不會凝成人形,而是一團(tuán)模糊的能量團(tuán)。
它會慢慢消散于天地間,有道家認(rèn)為這種消散的過程就是回歸自然,也有道家認(rèn)為,這是轉(zhuǎn)下地府,重新投胎的過程。
只有大怨氣,大執(zhí)念的人不想死,不接受自己的死亡才會自然回神,以人形存在于另一空間,不為常人所見,人們將它稱為鬼。
而除了自然成鬼外,還有種辦法,就是在人剛死時,引他的魂力重聚,將生前的神喚醒,因而成鬼。
玄妙這輩子抓過鬼,也和鬼魂有過溝通,卻是第一次見人為的凝魂成鬼。
她上前一把抓住潘筠的手臂,把她扯到身后,戒備的盯著周王看。
周王:……
他死前分配遺產(chǎn)時,還順手送給玄妙一把劍呢,怎么才兩個時辰不見,他就被當(dāng)做敵人來看待了?
潘筠從玄妙身后伸出腦袋來,解釋道:“你放心,他記憶全有,這魂魄凝的很瓷實,沒有缺一魂一魄。”
周王心中一緊,飄下來問,“還會缺魂魄?”
“會呀,學(xué)藝不精的人招魂,可能只招來一魂一魄,其他魂魄則散于天地各處,”潘筠道:“這樣招來的魂魄性格不全,記不清楚事也就算了,還可能很兇�!�
“但我不是學(xué)藝不精的人,”潘筠道:“我別的雖然一般,陣法、符箓和招魂卻是最精通的,所以王爺放心,你現(xiàn)在全乎得很�!�
玄妙見周王臉上表情生動,微微放下心來,但見潘筠說的這么輕巧,又一口氣堵在胸中。
她正要說話,房門再次被推開,陶季匆匆走進(jìn)來,“師妹,你們在屋里干什么呢,王妃、世子和祥符郡王吵起來了�!�
陶季一邊說,一邊從周王魂上穿過來,待走過,他打了一個抖,不由皺眉,“怎么陰氣森森的,你這里離靈堂挺遠(yuǎn)的啊……”
潘筠瞪大了雙眼,看看陶季,看看周王魂,再看一眼玄妙,眼睛大亮,“你沒看見?”
陶季:“看見什么?”
周王正在他面前用力的招手,似乎覺得有趣,還用手摸了一把他的臉。
陶季眉頭一皺,手往身前一打,擠到玄妙旁邊站定,左右張望道:“師妹,你感受到了嗎,這房間的陰氣特別重�!�
“感受到了,”玄妙無奈的對周王作揖,“還請王爺放過我三師兄,不要再作弄他�!�
陶季“呀”了一聲,一蹦三尺高,瞬間蹦到了墻角,將距離拉到最長,“他他他,他怎么變成鬼了?”
周王:“我死了不變成鬼變成什么?”
潘筠懶得解釋,抱上黑貓就往外走,原來這個世界的道士并不都像玄妙一樣可以看見鬼魂的存在啊。
潘筠一下有信心多了。
她笑瞇瞇的走向靈堂旁邊的側(cè)屋。
王妃、朱子瑾和祥符郡王一家都在這里。
現(xiàn)在是夏天,天氣熱得很,一般只停靈三到七天就要把棺槨另行安頓。
下不下葬另說,肯定不能一直放在靈堂,可以寄放在寺廟、道觀等地,等后續(xù)的圣旨,或是其他國藩王派人來吊唁。
可在此之前,陪葬的物品和人都要在停靈期間一并弄好,到時候該下墓的下墓,該一起抬到停棺處的要抬到停棺處。
雖然周王死前留下遺囑,喪禮要盡量節(jié)儉,不要陪葬物品,但該有的一些東西還是要有。
不然,不說祥符郡王,在場的太監(jiān)和禮部官員也要質(zhì)疑朱子瑾的孝心。
在隨葬物品上大家都沒意見,但陪葬的人,朱子瑾和王妃一起拒絕了。
朱子瑾道:“父親生前有遺愿,不愿人殉葬,我不想違背父親的遺愿。”
祥符郡王:“這是祖制,而且你父親孤零零一人去了地下,你不想著送人下去伺候,以盡孝心,只想搏寬厚美名,看來,不是親子,果然不能貼心�!�
王妃:“四叔,這也是我的意思,是王爺?shù)囊馑�,正如四叔所言,我們夫妻兩個沒有生養(yǎng),王爺一直以為是少時巡邊打仗殺人太多造下的罪孽。
自有此念頭之后,我們寬以待人,行善積德,只希望來世能夠求得一親生孩兒,我和王爺都不想讓人殉死,現(xiàn)今禮部的張郎中就在此處,應(yīng)該知道,我們王爺年年上折請免王府殉葬一事,世子這樣做是遵從王爺?shù)倪z愿�!�
張郎中立即點頭:“不錯,確有此事。”
“那依張郎中所見,世子此舉是不是孝道?”
張郎中頓了頓后點頭道:“遵從父愿,自是孝道�!�
朱有爝冷淡的問道:“那陪殉一事嫂子想要怎么處理?按祖制,為免大哥路上寂寞,受委屈,府上的六位夫人應(yīng)該早早陪殉,難道大嫂和世子要違背祖訓(xùn),強壓下此事?”
潘筠三人走到側(cè)屋前,她戳了一下站在身側(cè)的陶季。
陶季抖了一下,立即道:“這有何難?周王臨終前既然上了奏本,那再請示一番皇帝就是了�!�
朱子瑾連連點頭,“對,對,是遵從祖制,還是遵從父親遺愿,由陛下定奪,我這就給陛下上奏本�!�
朱有爝看向太監(jiān):“只怕時間來不及,耽誤了大哥的好時辰�!�
太監(jiān):“這……”
王妃就看了秦嬤嬤一眼。
秦嬤嬤立即上前,往太監(jiān)和張郎中手里塞了一個大紅封道:“來得及,來得及,我們王府快馬加鞭往京城送,委屈兩位多留幾日公辦�!�
這光明正大的行賄讓朱有爝青了臉,但……不管說什么都不合適,他又給憋了回去。
周王在一旁看了感嘆,“老四擅隱忍,要是老二在這兒,被王妃這么一噎,早把我靈堂給砸了�!�
或許是因為死了,周王坦誠了許多,當(dāng)著潘筠和玄妙的面點評起他這個兄弟來。
“其實老四還是可以的,我本來也沒想把子瑾再接回來,但王妃突然噩夢連連,派了人去京城打探,唉,那孩子過得苦啊,老二那王八蛋把家里的農(nóng)活都丟給他也就算了,還動輒打罵,孩子身上都沒一塊好肉,到底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我怎么舍得見死不救……”
潘筠嫌他啰嗦,離他遠(yuǎn)了一點兒,正好祥符郡王正在攻擊陶季,認(rèn)為他醫(yī)術(shù)不行,又是個道士,弄神弄鬼的,王妃和世子就是被他給蒙騙了,這才行事悖逆。
陶季可不怵他,跟他爭鋒相對的吵起來,最后還是張郎中出面調(diào)停,倆人才停下。
潘筠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指導(dǎo)朱子瑾寫奏本,順便碰一碰張郎中和太監(jiān),給他們下個引子,祝愿他們晚上回去做個好夢。
這奏本,王府送去到底差一點意思,要是兩個天使送回去,又能為周王府美言幾句,那才算完美。
她把周王凝成鬼可不是讓他來看熱鬧的,他也要為自己的遺愿貢獻(xiàn)一份力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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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做夢
周王府今天到底沒下令讓人殉死,王妃扶著秦嬤嬤的手走出來時,施氏等人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跪在地上哭。
她停頓了一下道:“剛才屋里的爭執(zhí)你們也都聽到了,待世子上奏本請皇帝批下再做定奪,你們這幾日就好好在靈前哭靈,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私自殉死�!�
她半蹲下身,盯著她們的眼睛看:“我知道你們怕等死,我等了這么多年,我也怕。可伱們現(xiàn)在是六人一體,所以,自己死了不怕,別最后臨死還擔(dān)上別人的性命�!�
施氏抖了抖,連忙道:“王妃放心,我們一定不私自殉死�!�
這時候只要有一個人自盡殉葬,其他人就會被逼著一起,所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的確有人在此重壓下要扛不住了,想著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早點死了解脫,總好過這一天天的擔(dān)驚受怕。
可她們愿意自己死,卻不想擔(dān)負(fù)別人的性命。
平白害了一條人命,萬一來世還做帝王家的妾,生死不由己,那得多慘��?
周王此時就站在王妃身側(cè),聞言嘆息一聲,身上的活潑勁一消而散,顯得陰氣森森起來。
他飄回潘筠身邊,“這個制度太傷陰德,也傷人心,不知何時才能取消�!�
這不都是你家祖宗做的孽嗎?
潘筠沒吭聲。
周王也是心中不好受,所以想說出來,并不一定要回應(yīng)。
周王的靈棚已經(jīng)搭建好,朱子瑾帶著朱同鍥守靈,朱子垕和朱子埅也默默陪著,等夜色降臨,倆人就勸朱子瑾把朱同鍥送回去,“他年紀(jì)小,不好守一整夜,當(dāng)以身體為要。”
朱子瑾推辭了兩下后就讓谷氏把朱同鍥抱回去休息。
朱同鍥被抱出靈堂時,看到站在門口的潘筠,就指著她身邊的空位叫:“爺爺,爺爺……”
谷氏一邊抹眼淚一邊哄他,“爺爺睡著了,我們鍥兒要乖……”
朱同鍥歪著腦袋看站在姐姐身邊的爺爺,覺得娘親撒謊,爺爺分明站在那里,見爺爺看過來,他高興的揮手。
周王再次驚訝,“他看得見我,難道我這孫子極有修道天賦?”
潘筠見怪不怪,“小孩子眼睛干凈,天眼未完全關(guān)閉,就能看到些�!�
她頓了頓后道:“不過這孩子的確有點天賦在身,要不你把他給三清觀吧�!�
周王猶豫了一下?lián)u頭,他舍不得。
現(xiàn)在朱子瑾只有一個兒子,要是被道家化走了,將來周王府怎么辦?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道:“我們可以常來常往嘛,他做個俗家弟子,等將來再大一點,他要是還有這份天賦,且修道有成,三清觀再收他不遲�!�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相信三清觀的能力,世界上騙子這么多,找到一個真有本事的很難,這次他幸運的遇到了,自然不愿意放過。
先結(jié)個善緣,過后再常來常往,保持聯(lián)系,將來周王府有難,也可以求助于人。
周王道:“你再幫我給子瑾托個夢吧�!�
潘筠:“夢也不是那么好托的……”
“我讓他再送你一盤銀子�!�
潘筠:“好說,好說。”
潘筠帶他朝客院里去,見張郎中和太監(jiān)的房間都滅了燈,她這才掐著手訣編織夢境,再讓周王到夢境中去。
周王原地消失,站在樹下的玄妙看了全過程,她不由眉頭緊皺。
潘筠目光精準(zhǔn)的看過去,倆人黑暗中對視片刻,玄妙就走上前去。
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
此時,周王正在張郎中的夢里痛哭流涕,連連作揖,請他一定要回京幫他辦成這件遺愿。
“此事已成執(zhí)念,辦不成,我心中難安,死了也不安寧啊�!�
張郎中翻了一個身,好不煩惱,想要把周王趕出夢境,但周王就是在他腦子里嘰里呱啦說個不停。
張郎中煩到了,翻了一個身猛的睜開眼睛醒來,潘筠下在他身上的夢引瞬間破碎。
周王咻的一下回到潘筠身邊,他還有點懵,“他怎么就醒了?”
潘筠道:“沒事,夢已經(jīng)做了,他要是不照做,我明天讓他昏睡一天,不停的做夢,逼他相信此夢為真,不得不去達(dá)成您的心愿�!�
周王點頭,“下一個到那錢太監(jiān)了吧�!�
潘筠正要掐訣織夢,玄妙按住她的手,一言難盡道:“你說的托夢是自己編織夢境?”
潘筠:“有什么問題?”
玄妙看了周王一眼,單手掐訣,一道靈光飛入周王的魂體,手一揮,周王就咻的一下飛走,輕飄飄的沒入那錢太監(jiān)的房中。
潘筠瞪大了眼睛,天目一開,就見周王絲滑的進(jìn)入錢太監(jiān)的夢里。
周王也立即發(fā)現(xiàn)不同,剛才在張郎中那里,他是在他的房間里沖張郎中作揖哀求,那是潘筠編織的夢,而在錢太監(jiān)這里……
錢太監(jiān)正在做著宮廷美夢,周王還算眼熟的王振此時跪在他的腳下伺候他穿鞋子,他雙手帶滿了金戒指,正矯揉造作的捏著一杯茶喝。
周王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嚇了錢太監(jiān)一跳。
但他很快穩(wěn)下心神,捏著手指道:“周王,你來此作甚?”
周王很討厭王振,可不代表就喜歡這錢太監(jiān)。
這東西在夢里對王振如此,想來也是個虛偽造作,囂張跋扈的,一旦得勢,怕是連王振都不如。
于是,他也不求,直接沉著臉道:“有事要托錢太監(jiān)走一趟�!�
見周王在自己夢里都這么囂張,錢太監(jiān)下意識的給他加各種劫難,比如皇帝發(fā)現(xiàn)他謀反,奪了他的封號以后流放,砍頭,抄家,別管邏輯,反正怎么慘怎么做這個夢。
但周王也不是泥捏的,不等他想到砍頭執(zhí)行,夢境一轉(zhuǎn),周王直接與宗人府合作大殺四方,不僅把錢太監(jiān)給抓了,還把王振給殺了。
反正這夢自由得很,不像上一個一板一眼,他和張郎中都脫不開夢去,在這里,他們可以隨意揮灑,而周王揮灑的好像比夢境的主人更好,于是受虐的成了錢太監(jiān)。
錢太監(jiān)隱約知道自己做了噩夢,想要醒過來,卻發(fā)現(xiàn)眼睛睜不開,手腳動彈不得。
他告訴自己,這是做夢,不必害怕,睜開眼睛就好,卻發(fā)現(xiàn)他眼睛似乎睜開了,看到了漆黑的房間,但眼皮沒掀起來……
他又想動一下手腳,但半邊身子酸麻,身上似乎壓著千斤石頭,別說翻身,手指頭都動不了一下。
錢太監(jiān)冷汗淋漓,猛的一下想起來,周王已經(jīng)死了,他這是被鬼壓床了。
夢中情景一變,宮廷瞬間消失,變成了錢太監(jiān)現(xiàn)在住的房間樣子,錢太監(jiān)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請罪道:“王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放過小的吧,您有什么要求盡管說,我一定遵從�!�
在夢里大殺四方的周王意猶未盡的收手,居高臨下的瞥了錢太監(jiān)一眼后道:“沒有什么大事,就是請你明天回一趟京城,替我和皇帝求情……”
周王逼著錢太監(jiān)答應(yīng),又讓他復(fù)述了兩遍,確認(rèn)他不會忘記以后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他的夢境。
他一飄出來,錢太監(jiān)的腳就凌空蹬了一下,渾身一抖,猛的一下睜開眼睛來。
但他渾身是汗,手腳發(fā)冷,心率過快,他顫顫巍巍的從床上坐起來,確認(rèn)了剛才就是被鬼壓床和夢見周王了。
他心驚膽戰(zhàn)的撲騰一聲跪在地上,四處拜,“周王勿怪,剛才夢里小的不知道那是您,還以為是做夢……”
周王心滿意足的飄回潘筠身邊,先恭敬的向玄妙一揖,然后道:“潘小友,對張郎中可不可以來一次這樣的夢?”
話是對潘筠說的,眼睛卻不由的看向玄妙。
玄妙微微一笑,這次都不掐訣了,直接將他揮出,周王在半空中快樂的翻滾,沒入張郎中的房間。
張郎中剛睡著,此時夢剛剛開場,是在他的家中,一桌子珍饈美食,咻的一下,周王就坐在了他的對面……
一看到周王,張郎中經(jīng)驗豐富,就要睜開眼睛醒來,卻發(fā)現(xiàn)這次他怎么也醒不過來……
潘筠已經(jīng)沒有表情了,她在心里驚嘆,【玄妙好厲害,是這個世界的法術(shù)嗎?好像比我的織夢更厲害一點�!�
很顯然,在這里,有比織夢更好,更優(yōu)等的法術(shù)讓鬼魂入夢�!�
玄妙聽得喵喵聲不斷,抬頭看了眼樹枝上的貓,難得多話,“很早以前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似乎能與這只黑貓以言交流。
是只限于這只貓,還是其余動物也可以?”
潘筠沒吭聲。
玄妙道:“你年紀(jì)很小,功力卻不淺,所知法術(shù)也雜,我不知你師從何人,但你很多路都走偏了,我勸你在回到三清山之前最好不要再修煉,以免傷身,留下后患�!�
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做夢的張郎中,和潘筠道:“令鬼魂入夢,不用在人的身上下引子,鬼本就在第三空間,夢亦是異空間,在鬼魂上下一道引子,便能夠讓它連通夢境,想去誰的夢境,就去誰的夢境�!�
今天和明天的十個幸運數(shù)字都是尾號為5的數(shù)字,截圖為證
第30章
真心誠意
這一晚上,周王快樂極了,玄妙打進(jìn)他魂體的那道光,讓他想進(jìn)誰的夢,就進(jìn)誰的夢。
要不是離不開周王府,他真想飄到京城去和小皇帝來個夢中相會。
不過他這一晚上也挺忙的,從張郎中夢里離開,確定他答應(yīng)了他明天一早上京為他請命,他就找王妃去了。
周王雨露均沾,不僅王妃的夢里去了一趟,六位夫人那里也沒落下,更不要說朱子瑾兄弟三個了。
他們仨正守靈,即便困極也是半夢半醒,腦袋一點醒一下,他還以為入不了夢了,誰知他念頭才起,他就進(jìn)了三人的夢,還是同時進(jìn)的。
周王驚訝不已。
同時夢見周王和另兩個兄弟的人也很驚訝。
驚訝過后,四人就在夢里抱頭痛哭。
周王跟他們聊了什么沒人知道,反正聊了挺長,等朱子瑾醒來,三兄弟對視一眼,確認(rèn)大家都做了同一個夢,兄弟間的感情更好了。
因為中間分離十多年的隔閡在這一刻消了不少。
雨露均沾的周王還去夢里看了一下他弟弟,潘筠更不知他們聊了什么,反正從朱有爝那里回來后,周王沉默了許多,身上那股自由的歡騰勁輕了不少。
潘筠見他終于消停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來,入個夢。”
周王回神,打量她,“你傻了?”
潘筠正襟危坐,“我要看看,她的法術(shù)和我的法術(shù)有什么不一樣。”
周王:“你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她不是你師姐嗎?”
潘筠睜眼說瞎話,“同門也有自己的秘密。”
周王:“窺探別人的隱秘可不是好習(xí)慣�!�
潘筠就靜靜地看著他。
“行行行,我入就是了,”周王擺出架勢,“伱睡覺吧。”
潘筠就躺下閉上眼睛睡覺,半天,一人一鬼都沒動靜。
一直靜靜蹲在房梁上的黑貓忍不住嘲笑,喵的叫了一聲。
潘筠就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周王自己都快睡著了,他道:“這與我可沒關(guān)系,我都是心里一想就入夢的,我都想了好久都沒進(jìn)你的夢,你自己睡不著不怪我吧?”
“不怪,”潘筠道:“你等著,我打個坐�!�
潘筠調(diào)息打坐,沒有修煉,而是放空思緒,而后在腦海中為自己織造夢境,漸漸地,她就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
周王還是進(jìn)不去,只能在屋里溜達(dá)。
溜達(dá)著,溜達(dá)著,天就亮了。
周王似有所覺,他入夢的那個竅門好像消失了,他看向潘筠。
潘筠也睜開了眼睛,清晨的第一束陽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一人一鬼對視一眼,周王的身形漸漸淡去,他回到了靈堂。
潘筠嘆息一聲,問房梁上的黑貓:“他為什么不能入我的夢?”
潘小黑:“喵,你意志堅定,泥丸宮堅如磐石,鬼怪難侵,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潘筠就不再糾結(jié)此事,她決定以后有機會就和玄妙交換這個法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