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費隱嘆息一聲,一邊將紗布解開,一邊道:“這雙腳纏壞了。”
孫賢娘著急道:“怎么會壞呢?我們家專門請了當?shù)刈詈玫睦p腳娘子,她纏的腳最好,敗在手上的沒幾個。”
周晁也應(yīng)和,“是啊。”
王費隱笑容淺淡,快速掃了一眼雙目冷冽的潘筠,趕在她開口前道:“兩位善人,福氣天生,自然也藏于天生肢體之中,你們折了她的腳,就是折了她的福氣,也是折了你們整個家族的福氣啊�!�
王費隱搖頭嘆息,“她本是福壽雙全的好命,現(xiàn)在卻因纏足,福氣外泄,成了早夭之相�!�
孫賢娘軟倒在地,周晁連忙作揖,“仙長,求仙長救救小女�!�
王費隱解了許久才將布條解開,他捏了捏孩子的腳骨,腳骨被折斷,再被用力的向下彎折,壓縮,然后用布條纏繞,使其不能再生長復(fù)原。
他眼中閃過不忍,知道她此時按一下都是錐心的疼,但要想治好,須得把骨頭調(diào)正。
而她現(xiàn)在腳腫得跟什么似的,顯然腳里的骨肉已經(jīng)壞了。
不管是先去腐肉和壞骨,或是正骨,都是極疼痛的事,這小孩年紀這么小,疼痛之下,心臟很可能承受不住,到時候就會活活疼死。
王費隱抬頭看向小女孩,小小的人眼里全是淚水,正怯生生的看著他,眼底帶著亮光和童真。
潘筠擠上來,蹲在他旁邊問,“大師兄,有辦法嗎?”
王費隱瞥了她一眼道:“試試吧。”
他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溫和的笑道:“上天既然讓你們二人遇見,當更愿意多給一分生機才是。”
他扭頭和周晁道:“好叫周善人知道,我也不敢保證就能渡她過此劫,若能渡過去,她余生順遂,再沒有大劫難,若渡不過去,不過是提前三兩月去往黃泉,怎么選擇,看你們�!�
周晁臉色一白,“仙長的意思是,我女兒只有三兩月的壽命了?”
王費隱點頭。
周晁忍不住沖孫賢娘發(fā)火,“你不是說那纏腳娘子手藝很好,從不死人嗎?你怎么找的人?”
潘筠冷笑道:“周善人,不論找誰都是一樣的,纏足本就違背天道自然。”
周晁:“可別家也纏……”
“所以別家的福氣也在毀損,”潘筠打斷他的話,直接道:“頭頂蒼天,可接陽氣,腳接大地,可接陰氣,只有陰陽調(diào)和才是大道,功德福祿皆從陰陽而來。纏足,就是打斷陰氣,折損福氣。”
潘筠頓了頓,眼珠子一轉(zhuǎn),道:“一雙纏足腳,不僅會泄娘家的福氣,也會泄夫家的福氣。纏吧纏吧,你們將來跟誰家有仇,就把女兒纏足了嫁到他們家去,不出三代,保管他們家家道中落,甚至家破人亡。”
周晁瞪大了雙眼,“那,那這事怎么解?”
“放足!這是最有效的解法,”潘筠冷笑道:“你們也別想著把纏足女勒死,來個一了百了,要知道,這世上是有陰司報應(yīng)的,本來害人纏足只是三代沒落,要是弄死了人,生出怨氣來,保管一代而斬!”
屋里才有些想法的人瞬間心一顫,連忙把想法給壓了下去。
陶季已經(jīng)把另一只腳的布條也給解開了,情況同樣很不好。
要想給她治,首先得解決疼痛的問題。
王費隱心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催問周晁,“還請周善人給個準話,這劫到底渡不渡?”
周晁回神,連忙道:“渡,渡,還請仙長救命。”
“即便最后不成功?”
周晁咬牙,“即便最后不成功�!�
“好,”王費隱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周善人,放足之后,她是不能夠再纏足了�!�
周晁苦笑道:“哪里還敢讓她纏足?之前請人給她纏足時她就哭得慘烈,但家里大人都說這是正常的,我便也沒往心里去,早知道纏足這么苦,我說什么也不讓他們纏的。”
孫賢娘也哭得說不出話來。
王費隱道:“既然要渡此劫,那就從現(xiàn)在準備起來,有些藥材需要買�!�
王費隱寫一張藥單子給他們,密密麻麻列舉了一堆。
周晁接過只掃了一眼便下去準備。
王費隱就讓陶季給小姑娘扎針,“現(xiàn)在先吃藥,讓我三師弟給她扎幾針止痛,等明日出殯之后,我再給她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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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晦氣符
孫老爺看在眼里,不由的嘆息一聲。
他對幾個兒子已經(jīng)心灰意冷,管他們?nèi)ニ�,但對兩個女兒,他多少還是有點惆悵的。
孫老爺問王費隱,“王道長,真的沒有十全之法嗎?”
王費隱好像看不見他一樣,轉(zhuǎn)身和孫老太太道:“孩子的腳需要調(diào)理過后再矯正,調(diào)理得越好,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老善人若放心,不如讓我小師妹陪她左右,也好隨時看顧�!�
孫老太太求之不得,一口應(yīng)下。
王費隱就和陶季一同告辭離開。
孫老爺跟在他身邊,“你別假裝看不見我,我知道你看得見我�!�
田旭和周晁看得一臉冷汗,一個欲言又止,一個則是在地上爬行,離孫老爺經(jīng)過的地方遠遠的。
田旭的動作成功吸引了孫老爺?shù)淖⒁�,孫老爺扭頭瞇著眼睛看他,“我倒忘了你這不孝的東西,來,岳父與伱細談一談�!�
田旭立刻鬼哭狼嚎起來,“仙師快救我,快救我啊,娘子,娘子……”
田旭手腳并用的朝孫蕙娘那邊爬,求她救自己。
孫蕙娘的臉上閃過一絲快意,立刻做出一臉害怕猶豫的樣子,既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樣。
潘筠眼尖的看見,心中大悅,各種壞點子就biubiu的往外冒。
看樣子,孫蕙娘也不是全無脾氣,真的從心里順從田旭嘛。
那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王費隱停下腳步,手一揮,孫老爺就被牽制住了。
他和善的道:“田善人,周善人,孫老爺明日出靈,兩位應(yīng)該到靈前去盡盡孝心,一切可解�!�
田旭見他岳父被王費隱控制住,立即點頭,“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田旭連滾帶爬的往靈堂那里跑,就好像身后追了一個鬼似的。
周晁也連忙應(yīng)下,跟在王費隱左右,不過落后了兩步,非常恭敬的讓出一個空位來給他岳父。
潘筠見師兄他們走了,也起身,“老善人,你們先休息,我也到靈堂前走走,法事上可能用到我。”
孫老太太卻一把拉住她道:“前面那么多人在呢,讓他們忙去,小仙長今天勞累半日,也與我們在后宅歇一歇�!�
孫老太太讓下人都退下,甚至讓兩個女兒把孩子也抱下去,屋里就剩下她和潘筠兩個人。
等沒人了,她才拽著潘筠的袖子低聲道:“小仙長,剛才你說有癢癢符?那還有其他的類似的符箓嗎?”
潘筠目光微閃,也壓低了聲音道:“還有晦氣符,這晦氣符和癢癢符都極好用,不顯山,不露水,發(fā)作起來也不要人命,卻讓人不勝其煩。
您想想,一個人喝水被嗆,走路摔跤,吃飯被崩石子,走大街上都能被水潑到,這是不是很倒霉?”
孫老太太連連點頭。
潘筠道:“這種事看似很小,不傷人,卻極消磨人。但這晦氣符也不是誰都能用,用了都會起效的�!�
孫老太太超級捧場:“這話怎么說?”
“貧道這晦氣符是激發(fā)的宿主本身的晦氣,而非從外抓取的晦氣,”潘筠道:“比如您那大女婿,這張晦氣符要是貼在他身上,那就是把他余下這一年的晦氣集中在這一個月爆發(fā),個人身上的晦氣越重,也就越倒霉�!�
孫老太太:“打老婆的東西,身上的晦氣必定很重�!�
潘筠:“重得很吶�!�
她搖頭晃腦的道:“人身上有正氣,有戾氣,有衰敗之氣,浩然正氣能養(yǎng)身,養(yǎng)魂,反之,傷身傷魂。田公子身上戾氣橫生,擠走了正氣,助長了衰敗之氣,長此以往,天不假壽,且……”
見孫老太太期望的看著她。
潘筠就壓低聲音道:“易招惹意外禍端�!�
孫老太太嘆息一聲,拉著潘筠的手道:“還請小仙長憐惜,我想求幾張晦氣符�!�
潘筠大方的將畫好的晦氣符數(shù)出來給她,足有六張,是除雷符外最多的攻擊符。
孫老太太小心翼翼的翻看,卻沒敢往身上收,恨不得離它十萬八千里遠。
看來晦氣符一如既往的遭嫌棄啊。
潘筠之所以畫它,且將它歸為攻擊符,就是想打架的時候丟出去,讓與她對戰(zhàn)的人倒霉。
主動往她的劍上撞是不可能了,但可以跳起來腳滑,刺出一劍劍歪,對手的晦氣,她的福氣。
潘筠自從知道自己福氣一般后后開始在對手身上下功夫。
既然她不能給自己來一個福氣大爆發(fā),那就給對手來一個晦氣大爆發(fā)吧,這樣,他們就又可以在同一個賽道上了。
“這個符要怎么用?”孫老太太苦惱不已,“總不能就往他身上貼吧?”
那傻子都知道要撕下來啊。
潘筠低聲道:“這符最好的使用方法不是貼,而是吃�!�
孫老太太瞪大眼睛,“吃?”
“是啊,燒了就水喝,摻進飯里,菜里吃,反正就是將燒化的符水吃進肚子里,它自然就起效了�!�
孫老太太被潘筠打開了思路,這樣說的話,這符水的用處可就多了。
潘筠最后是抱著一包袱的銀子走的。
出門看到抱著孩子坐在廊下的孫賢娘,她還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腦袋,道:“孫善人,一會兒讓奶嬤嬤把孩子送到我那里去吧,我給她做場法事。”
孫賢娘一愣,“給她做法事?這……會不會嚇到孩子?”
潘筠道:“做法事是為了給她祈福消災(zāi),自不會嚇到她,會嚇到人的法事,那就不是祈福消災(zāi)的法事,孫善人不放心,可以在一旁看著�!�
孫賢娘連忙應(yīng)下。
潘筠抱著錢回房,忍不住將銀子和銀票都數(shù)了數(shù),然后分開塞到靈境空間里。
孫老太太分了財產(chǎn)之后特別大方,給錢給的很爽快,六張晦氣符,兩張癢癢符和兩張雷符,全給的銀票。
大概是補貼了大女兒,便想著也補貼二女兒一些,所以她給孫蕙娘花了二百兩之后,就又數(shù)了一百兩的銀票給潘筠,以做救治周梅娘的酬勞,并表示,只要能把孩子治好,事成之后還有一百兩給。
潘筠一口替她兩個師兄應(yīng)下,所以她數(shù)出一百兩銀票隨身帶著,打算一會兒交給大師兄。
這一趟下山真是值透了,桀桀桀,賺了好多錢。
潘筠從靈境空間里拿出黃符、朱砂和筆,打算調(diào)息一會兒后再畫幾張符。
多好的賺錢機會呀,錯過了不知要等到何時。
賺錢果然比賺功德要快,也要更爽。
黑貓輕巧的從窗口飛躍進來,細細無聲的落地。
正閉目調(diào)息的潘筠睜開眼睛看向它,“舍得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貓的天性發(fā)作,還是境靈作祟,潘小黑這幾天向往自由,整日整日的看不見貓影,有時候又神出鬼沒的。
潘小黑:“喵,我看到你賺錢了�!�
潘筠閉目繼續(xù)調(diào)息。
潘小黑跳上桌子,蹲在她的對面看她,等她調(diào)勻呼吸才道:“作為伙伴,我真誠的建議你盡早把錢花出去�!�
潘筠心中一緊,問道:“為何?”
潘小黑的貓臉上顯出嘲笑,“我以為經(jīng)歷了這么多,你應(yīng)該有所察覺,你這人雖然有大運,偏又運氣極差,走運之后必遇難。尤其是財運上,我看你拜師之后,你的財運宮就開始漏氣,都快趕上你大師兄了�!�
潘筠望氣的功夫還可以,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卻能看到大師兄的。
大師兄那財運……
潘筠只是一想都替他悲傷,而她竟然快趕上他了?
潘筠的神識掃了一眼靈境空間里的錢,生起僥幸心理,“錢是放在你那里的,上天未必就把它算作我的�!�
她這么一說,潘小黑也猶豫起來,“如果算作我的錢,的確有可能躲過去,我可是境靈,能成靈的寶物,本來就占了大運,我的運氣肯定就極好�!�
潘筠就低頭認真的打量它的大黑臉,片刻后搖頭,“我功夫沒到家,實在沒從你的貓臉上看出你的財運如何�!�
潘小黑:“黑貓辟邪,招財!”
潘筠覺得它說的有理,她現(xiàn)在還想不到這些錢的花法,不想稀里糊涂的把錢花了。
父兄那邊,得再寄一點過去應(yīng)急;
得存錢給師父祂老人家建廟;
鍛體的效果很好,她最好留一部分錢購買鍛體的藥材;
這次符箓的出貨效果極好,她相信,在錢孫兩家的宣傳下,將來她的符箓生意可以有序的做起來,黃紙可以自己做,但丹砂等一類畫符的東西卻要自己買。
要想符箓更好,其實可以往丹砂里加別的東西的,這些別的東西也貴。
四條必須花錢的路徑,除了三四條可以囤貨外,一二條都得靠存。
而藥材和丹砂的價格會隨著市場變化,精打細算了一輩子的潘筠還是想先存錢,看準時機再入手。
所以,綜合考慮下來,還是得把錢存著,這樣才能利益最大化。
怕天道認錯,潘筠還特意和潘小黑開口道:“靈境空間里的錢都是你的�!�
潘小黑聞言喵了一聲,心中哼哼,【說是我的,你倒是把陣法多開一開呢,我現(xiàn)在只能看,連摸一下靈境空間里的東西都不行,我就是只貓,我還能花錢是怎么的?】
潘筠不為所動,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別吵了,我一會兒要畫符�!�
潘筠打算給周梅娘畫一個符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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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友情提醒
周梅娘年紀太小了,小心臟承受不住那么大的疼痛,加上折斷腳骨時間過長,恢復(fù)力會下降,她得提高她的幸運和恢復(fù)力。
潘筠調(diào)息片刻,等靈力圓滿,心境平靜之后就開始執(zhí)筆畫符。
等她停筆抬頭時,桌上已經(jīng)畫了有九張符,靈力消耗不少,讓她有些疲憊。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問不知何時來的王費隱,“大師兄,今日的法事結(jié)束了?”
“別的道長頂上了,”王費隱坐到她對面,看了一眼桌上的符,“對周梅娘來說,箓比符更合適。”
潘筠一愣,垂下眼眸道:“我不擅長箓�!�
“看出來了,等回到三清山,你就跟你四師姐將箓學起來吧,符箓上,她是行家�!�
潘筠應(yīng)下。
王費隱看著她欲言又止。
潘筠:“大師兄您有話就說,我一定認真聽�!�
王費隱就嘆氣,“五師妹別誤會,我提這事可不是圖謀不軌,而實在是因為天命如此,你手里的錢……分出來一些?”
潘筠立即把兜里的一百兩銀票拿出來,大氣的道:“大師兄請!”
王費隱驚訝不已,一邊把錢往袖子里塞,一邊問,“五師妹,這可不能反悔啊�!�
“不反悔,等把人救回來,還有一百兩的酬金呢,都給大師兄�!�
王費隱捏了捏袖子里的錢,確認放得很好,這才笑瞇瞇的道:“也就是說,伱身上還有許多錢?”
“小師妹啊,別怪大師兄沒提醒你,你最好這兩日就把錢全花了,能少留就少留,你要是沒處花,還是給觀里收著吧,天命如此,我們得服命�!�
潘筠:“道士要是服命,為何還要修煉?”
王費隱:“小師妹這就走偏了不是?我們修煉是為了識道,趨近于道,與天道永生,可不是抗命啊。”
潘筠:“您上次授課的時候還激情滿滿的說,我們修道就是要與人爭,與天爭,與命爭!”
“是嗎,那是你三師兄說的吧,我如此寬和溫厚之人,怎么會說這么叛逆的話?”王費隱道:“我們分明是要順應(yīng)天道,順應(yīng)自然,順應(yīng)命運�!�
潘筠看他仰望四十五度討好許愿的模樣,不由瞇了瞇眼,“師兄這話是說給天道聽呢,還是說給師父聽?”
王費隱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別什么話都說出口。”
潘筠若有所思的點頭,“明白了,可以在心里想�!�
于是她瞪著大眼睛注視他的眼睛,希望他能從她的眼睛里讀懂她心里的話。
王費隱給了她腦袋一下,起身道:“剩下的錢你自己拿著吧,不聽老人言,吃過一次虧就明白了,那孩子你今晚就抱過來和你們一塊兒住,你多留意,她的劫難就在這兩日。”
潘筠應(yīng)下。
傍晚,孫賢娘和奶嬤嬤一起抱著孩子過來,身上還挎著包袱。
孫賢娘眼眶紅紅的,她哭了一下午,到底不放心讓女兒單獨過來,所以她和奶嬤嬤也要過來住。
床就不夠住了。
好在此時天也不是特別冷,在地上墊上厚厚的稻草墊子,再往上鋪被子,也很暖和的。
又寬敞又暖和,做法事回來的妙和上面打了一個跟斗,還用力往下坐又彈起來,高興道:“比床還舒服,會彈�!�
潘筠抱著茶碗喝熱水,感嘆道:“孫老太太有錢了就是不一樣,這家這不就當起來了?”
妙和好奇:“以前孫老太太不能當家嗎?”
潘筠:“老太太要是能當家,我們來的那天晚上就能看一場老母揍孝子的戲碼�!�
一旁的孫賢娘有些尷尬。
妙真看了她一眼后道:“小師叔在提醒善人,有錢就能當家,當家就會有錢。”
孫賢娘:……
潘筠笑著沖她點頭,“孫善人,只要你和令愛渡過此劫,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孫賢娘若有所思。
玄妙將陶季熬的藥端過來,看到屋里這么多人,沉默了一下才把藥碗遞給孫賢娘,“這是孩子的藥,吃過之后我給孩子扎針�!�
潘筠湊上來,“師姐,你也會扎針?”
玄妙看了她一眼道:“醫(yī)道不分家,你現(xiàn)在不也在學醫(yī)術(shù)嗎?我雖不及兩位師兄,基本的針法還是會的�!�
孫賢娘哄著孩子吃藥。
經(jīng)歷過纏足的孩子,脾氣都好得不得了,即便藥很苦,也只是含著眼淚吃下,不敢不吃。
潘筠撐著腦袋在一旁看,很是不解,“孫善人看著很愛孩子,為什么不聽她的痛哭而堅持裹腳呢?”
孫賢娘身子一僵。
妙真妙和也都好奇的看著她。
潘筠連忙解釋道:“孫善人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單純好奇。修道嘛,您知道的,需要問心,不僅要問自己的心,也要問別人的心,問道心�!�
孫賢娘雙眼迷茫:“修道是這樣嗎?”
玄妙點頭,“是這樣�!�
其實她也有點好奇。
孫賢娘的目光掃過她們的腳,發(fā)現(xiàn)都是天足,也是,道士哪有纏足的?
“你們是因為要修道,所以父母才不給你們纏足嗎?”
妙真:“我沒有父母�!�
妙和:“我是大師伯草叢里撿的,也沒有父母�!�
玄妙:“我家沒有纏足女子。”
潘筠高高舉手道:“我我我,我有過纏足經(jīng)驗。”
大家一起看過來。
潘筠就自豪的道:“那纏足娘子一拿起我的腳,我就大哭,嚎得嗓子都劈叉了,我娘心疼我,就不讓我纏足了�!�
孫賢娘抱緊了孩子,落淚道:“可,可這事關(guān)孩子的前程,要是不纏腳,她將來親事都只能向下找,像我,當初有兩門親事擺在面前,一門是縣令之子,一門是周家,就因為我沒有纏足,所以我嫁到了周家。
我長姐也是,當年她有更好的選擇的,但來說親的人家只要看到她的腳,親事就不了了之。
纏足只是苦一時,嫁人才是苦一世,我想,等她長大了,她會理解我的�!�
玄妙:“即便纏足會死人?”
“這世上纏足的人那么多,死的才有幾個?我哪知道我家梅娘這么倒霉,就是其中一個呢?”
潘筠皺緊眉頭,“親事不成,未必是纏足的問題……”
“就是纏足的問題!”孫賢娘堅定的道:“仙長不信,您到廣信府的官宦人家里瞧瞧,誰家后院沒有這三寸金蓮?選媳時,是不是腳越小越好�!�
潘筠張了張嘴巴,半晌才道:“到底是誰想出來的這惡心又壞人福氣的東西?”
她用力的道:“纏足真的是壞人福氣,壞風水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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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學習讓我進步
孫賢娘落淚,“仙長之前,誰知道這點呢?既是壞風水的東西,怎么豪門權(quán)貴,甚至皇室都追崇小腳?只有浙東墮民,才男不許讀書,女不許纏腳�!�
潘筠張嘴結(jié)舌,因為歷史文化水平低,她不知道什么是浙東墮民,甚至不知道哪個腦殘的做出這種規(guī)定來,一時找不出更好的話來反駁,只能用玄學一再警告,“纏腳會壞人和家族的風水。”
孫賢娘雖然見識過潘筠的神異,但對纏足這件事的論斷依舊半信半疑,“或許只是壞我家的風水,不利我家,大體上還是沒錯的。不然豪門權(quán)貴和皇室怎會爭相纏腳呢?”
潘筠在腦子里和潘小黑大喊:【給我把靈境里收錄的歷史書找出來!尤其是有關(guān)纏腳的,我要學習!】
要想駁倒她,那就一定要知道的比她更廣闊,更明白事情的本質(zhì)。
作為一個有知識,有文化,有成就的修道之人,怎么能在纏腳這一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錯的事情上敗于一普通人之手呢?
她要知道纏足是怎么來的,這些認知到底是怎么被塞進普通人腦子里的,她要把它們原路拔出來!
妙真妙和也安靜下來,不由皺眉,“纏足首要便是壞人身體,即便不壞人風水,人也不當自找苦吃吧?”
孫賢娘:“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今日受些苦,來日便能享福了�!�
妙真:“未來難測,不在可以享福時享福,怎料得將來一定有福可享?”
孫賢娘蹙眉,一臉堅定道:“所以才要現(xiàn)在多吃點苦,我的女兒樣樣符合他們的要求,怎會不享福?仙長們能有現(xiàn)在的本事,也需要刻苦學習吧?難道今日的刻苦努力,不是為了他日享福嗎?”
“不是。”三個小女孩異口同聲。
妙真看了一眼潘筠后認真道:“我是為做人,求索,人,何以為人。”
孫賢娘張大了嘴巴,她也曾跟著父親讀書識字,基本的字都認識,一直為此沾沾自喜,至少她比很多認識的太太們還要好。
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她聽不懂一個八歲孩子說的話。
妙和:“我學本事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回報師父、回報咱三清觀,還有回報山下的鄉(xiāng)親們�!�
孫賢娘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對對,這和我家孩子一樣的,讀書,纏足,都是為了回報父母,回報家族,更好的活下去�!�
妙和一臉茫然:“可為何要讓孩子以自殘的方式來回報父母,回報家族呢?人都殘廢了,還怎么能更好的活下去呢?我?guī)煾妇蛷牟粫䝼ξ遥豁槒奈业男囊�,哦,只有我吃撐了還想繼續(xù)吃的時候會勉強我不許再吃。但這也是順應(yīng)自然,是我違背了自然�!�
孫賢娘干巴巴的道:“我這是為了孩子將來有一個更好的姻緣,道長們可以跳脫世俗之外,不必為此煩惱,但我們凡人不行。尤其是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第一次乃是天意,不能選擇,但第二次是可以的,自然要努力一番�!�
潘筠理解了她,“說到底還是因為前程,女孩子的前程只有姻緣這一條線,太單一了,應(yīng)該多開發(fā)事業(yè)線就好了。自己就能賺錢,自己就能謀得榮華富貴,自可以與男子站在同一條線上,到時候就不用再受制于男子的審美,自己想纏足就纏足,不想便可以不纏,還可以選擇自己的愛人,姻緣。
這不是普通人的問題,這是國家和政策層面的問題,要想解決掉此事的根源……”
“小師妹!”玄妙冷冷的截斷她的話,問道:“妙真妙和都說了她們?yōu)楹螌W道,你呢?”
潘筠頓了頓,咽下到嘴邊的話,認真的想了想后道:“我沒有兩位師侄的志向和品格,我很久很久以前是為人類學道,后來是單為了自己學道,現(xiàn)在嘛,為我和我家人學道。”
玄妙:……都為人類學道了,還不夠有志向嗎?
真要比起來,妙真是為己求道,妙和……這孩子看似與道無關(guān),卻將所識之人都納入了自己的道中,潘筠更強,直接為全人類學道了。
潘筠看玄妙的臉色,以為她不信,就強調(diào)道:“真的,我不騙你們,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是為了全人類的崛起而讀書的。”
久到前世以前。
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國家撫養(yǎng),國家教育,從小立的志向就是為人類崛起而讀書,所有人的目標都是凈化世界,讓普通人類能安全的生活在地球上。
一直到爆炸發(fā)生,她這個志向都沒改變。
重新投胎做人后,這不是來到相對安全的大明,妖魔鬼怪一下沒了蹤影,她這才轉(zhuǎn)而為自己學道。
玄妙:“你這個志向挺好的,現(xiàn)在也可以繼續(xù)�!�
她扭頭對孫賢娘道:“纏足一道實從南宋皇室而來,先在宮里流行,成了宮樣,然后才流到民間。后來有官員鼓勵此道,民間才越發(fā)盛行。
一開始纏足只局限于用布條纏足,束縛其再生長,后來是壓縮腳面,使其能塞入小鞋之中,再到后來,就是現(xiàn)在的三寸金蓮,折骨削肉也要束成小腳。
可見,纏足是人心有意為之,既然是有意為之,那就能改。這就要看,在孫善人和一眾父母心中,是女兒的性命重要,還是那虛無縹緲的姻緣前程重要。”
玄妙沒有潘筠的委婉,直接扯掉他們的遮羞布,道:“孫善人,令愛現(xiàn)在只有六歲,她不懂姻緣前程,有此欲望的是你們,她在因為你們的欲望付出生命的代價�!�
孫賢娘臉色瞬間慘白。
玄妙就不再搭理她,而是對潘筠三個下令,“還不快睡,明日要早起送靈�!�
三人立刻爬到墊子上躺好,潘筠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呢,但她此時莫名的不敢招惹玄妙。
玄妙和她們躺一塊,把床讓給孫賢娘母女和奶嬤嬤。
潘筠閉上眼睛,腦子卻很活躍,境靈已經(jīng)聽她的吩咐從記錄中搜索出所有關(guān)于纏腳的歷史。
潘筠就悄咪咪的在自己的泥丸宮里看,看完纏腳的歷史,就忍不住返回去看開始到盛行的那段時間里記錄的所有歷史。
【是我不好,以前光顧著修道,只粗粗的修了人類史和中華史,現(xiàn)在時代變了,以前的知識儲備已經(jīng)不適用現(xiàn)在,看來我們還是得學習,從明天,不,從今天開始,我們增加一節(jié)歷史課,每天晚上兩小時,你記得提醒我來學習,咱就先從大明的歷史開始�!�
潘小黑:【只是平行世界,又不是真的在同一條歷史線上,相似的人和事而已,你要是把它當成這個世界的真實歷史看,不是弄巧成拙嗎?
既然這個世界是平行世界,那就一定有出入的地方�!�
潘筠:【你想什么呢,你不會以為歷史書上記載的東西就是前世完全真實的歷史吧?一樁懸疑案子,在當下,目睹之人都未必知道全部真相,需要時間的沉淀,再回顧,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歷史就像是這一樁懸疑案子,常顧常新,它可能需要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被添加新的東西,或是發(fā)現(xiàn)真實的東西,然后在某一段時間里,被發(fā)現(xiàn)的實證足夠可以破解掩蓋它的迷霧,這才能剝開面紗,看到真相,才能蓋棺定論。
而在實證不足夠前,所謂的歷史,只是絕大多數(shù)人認定的歷史�!�
潘小黑:【你覺得孫賢娘這樣的人會有這個認知嗎?她能理解你的歷史觀和世界觀嗎?她只會認定這個世界讓她認定的歷史事實。而她這樣的人,這個世界占大多數(shù)�!�
潘筠【哦】了一聲后道:【別人能往他們腦子里塞東西,難道我不能嗎?我比他們差哪兒了?】
潘筠說的淡然,潘小黑一下領(lǐng)悟到了她的意思,既然歷史是一件懸疑案子,這個世界的人可以往普通人腦子里塞入一個真相,她為什么不能往他們腦子里塞入另一個真相呢?
沒有足夠的實證蓋棺定論前,這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權(quán)看誰的口才好,找到的證據(jù)多,能夠以理說服他們。
當然,潘筠不僅會說理,還會裝神弄鬼。
天還沒亮,她就睜開眼睛,起身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周梅娘。
果然孩子的額頭微燙,不知道是腳上骨肉彎折的原因,還是這幾日孫家守靈嚇到了她,讓她發(fā)燒驚懼。
奶嬤嬤睡覺要淺一些,她猛的一下驚醒,眼睛還未睜開,先伸手朝旁邊摸來,摸到周梅娘就窸窸窣窣的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臉,待摸到被子里的脖子,一下睜開了眼睛。
她猛的一下看到站在床前的潘筠,嚇得“啊”了一聲,待看清是潘筠,便一句話不說,連忙轉(zhuǎn)身去抱孩子,摸摸額頭,又摸摸脖子,著急起來,“太太,太太,孩子好像燒起來了。”
孫賢娘這才迷糊的睜開眼睛。
潘筠這才道:“師父給我托夢,說小善人的劫難開始了�!�
孫賢娘一聽,大驚失色,“小仙長,快救救我女兒�!�
潘筠回頭看向已經(jīng)坐起來的玄妙。
玄妙:……不是有托夢嗎,你倒是說啊,你要怎么救?
她認命的起身給孩子把脈,扎針……
今天的幸運數(shù)字是尾號為3的數(shù)字,截圖為證
第76章
嘿,驚喜
因為發(fā)現(xiàn)得及時,玄妙扎針和退燒也很及時,小小的梅娘睜開眼睛來,既看到母親,又看到奶嬤嬤,心里被莫大的安全感包裹著,喝了熱水后就又沉沉的睡過去。
玄妙看了一下她的腳,眉頭微蹙,師兄說的不錯,這腳纏壞了,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膿癥,若再不治療,只怕一晚上,她就能全身被膿癥感染燒死。
接下來玄妙都沒怎么睡,時不時的要上前來看孩子。
天亮,孫家內(nèi)外都忙碌起來,孫老爺今天出靈,棺材要在午時左右抬出去。
在抬出前,他們需要做一場盛大的法事收尾。
潘筠和妙真妙和就留在屋里看護小孩,小孩還沒醒呢,潘筠在床邊設(shè)了陣法,外面的哭聲、念經(jīng)聲都沒打攪到她。
三人不出門,但推開了窗,一起撐著小腦袋在窗前看他們做法事。
潘筠一抬腦袋就看到站在靈堂門口的孫老爺。
倆人目光對上,都有些肅穆,默默地對視片刻,然后再一起看向法壇。
道士們正沿著法壇做法,手上拿著各種樂器,唱著經(jīng)文。
悠揚的語調(diào)在空氣中振動,形成了一個特別的空間磁場。
站在靈堂門前的孫老爺感覺到了某種召喚。
他再次看向潘筠,片刻后微微一笑,目光略過幾個不孝子,看向大門外。
大門外匯聚了不少村民。
他們都知道今天孫老爺出靈,之前來過,以及沒來過的,都趕著今天來送他。
那對祖孫倆擠到了前面,老頭領(lǐng)著孫子跪下,沖著靈堂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村民中也有人跪下,大多是受過孫老爺恩惠的人。
孫老爺看著他們,嘴角輕輕翹起,終于釋懷。
孫老太太也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扶棺而哭,只是哭得不是那么傷心了。
畢竟孫老爺回魂過,感覺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知道此時孫老爺正在靈堂內(nèi),雖然看不到,卻如同以前他出門前那樣叮囑,“在外要是受了委屈,托夢與我,我找道長幫你;要是缺錢缺物,也要記得托夢,我讓幾個不孝子燒給你;到了陰間,脾氣不要太急,遇事多想想我們,要保重自己……”
孫老爺聽著,目光越發(fā)柔和,再無執(zhí)念,他目光掃過窗前的三個小腦袋,不由露出笑容,與潘筠點了點頭,身形在道長們的樂聲,僧人們的唱經(jīng)中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潘筠撐著下巴看他在那股特殊的磁場中慢慢淡化,最后化成一股輕煙,被清風一卷,便飄入云間,最后飄飄然完全消失于云中。
一朵白色的薄云飄過,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淡金色的光芒,這一瞬間,潘筠泥丸宮中的靈境金條,叮咚一聲后向前移動了小小的一截。
潘筠抽空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它+10點功德值。
潘筠不由抬頭看向那淡金色的一抹云彩,看著它和白云越飄越遠,最后消失在眼前。
潘筠暗暗記下,看來,了卻亡魂執(zhí)念也有功德值收入。
孫大昌幾兄弟并不知道他們爹已經(jīng)走了,在他們娘哭起來之后也跟著哭起來,甚是傷心。
也不知道是真?zhèn)�,還是假傷心,反正這次看見眼淚了,而且眼淚嘩嘩的。
直到法事結(jié)束,王費隱上前提醒他們吉時已到,可以出殯時,他們才擦去臉上的淚,扶靈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