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柔聲問道:“你決定了?一旦去了龍虎山學(xué)宮,那就算正式入道了,入道之人會慢慢與家族疏遠(yuǎn),尤其是我三清山弟子,幾乎沒有回俗世家族的可能了。”
陶巖柏一臉嚴(yán)肅道:“我決定了!可三叔那里……”
“既然決定入道,就不要再用俗世中的稱呼了,以后他只是你的三師叔�!�
“是,三師叔,他,他怎么辦?”
王費隱不在意的揮手道:“怕什么,陶家現(xiàn)在還敢找他的麻煩嗎?這些都是小事,你的心意最重要,”
他抖著嘴唇道:“可失信于人,傳出去到底不好聽。”
王費隱:“你啊,一點兒也不像是在我三清觀長大的,太受制于名聲。”
他道:“做事情呢,對得起自己,問心無愧便可,何必為了那點名聲帶累自己,還帶累別人呢?”
陶巖柏低著頭不說話。
王費隱拍拍他的腦袋道:“等你三師叔回來,你問問他,看他是否在意�!�
陶巖柏不太敢開口。
王費隱就嗔怪道:“這點膽氣都沒有,如何修道?”
陶巖柏這才應(yīng)下。
王費隱揮了揮手道:“去吧,早些歇息,既然決定要修道了,你這段時間抓緊修煉,叫上你大師兄一起�!�
王費隱嘀嘀咕咕起來,“一山的人,就屬你倆修煉最不積極……”
陶巖柏垂著腦袋應(yīng)下,悄悄退了出去。
王璁體貼的沒窺探,乖巧的躺在自己床上,并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
王費隱第二天遵照生物鐘的時間醒來,起床時外面還是黑乎乎的,等他洗臉,束發(fā),天還未見亮。
他到大殿給祖師爺們上香之后看向東方,見晨光乍現(xiàn),便微微一笑,大步邁出,飛劍飛出鋪于腳下,瞬間便消失在天際。
廣信府府城里,屈樂還跪在客棧的院子里。
客棧的掌柜怕他出個好歹,昨天勸了半天,拍著胸脯表示,“他們已經(jīng)結(jié)賬離開,不會再回來了�!�
屈樂不吭聲,堅持跪著。
他從上午跪到下午,又從下午跪到晚上,直到深夜,潘筠他們也沒再出現(xiàn)。
屈樂的心越來越?jīng)�,最后已�?jīng)死心,但他依舊沒起身,只是耷拉著腦袋跪著。
他都跪了一天加半個晚上,成本太高了,現(xiàn)在起也就那樣,還不如繼續(xù)跪著呢。
主要他想不通。
潘筠之前分明愿意代三清山收他,只不過她不能代替玄妙做主,所以才和她討價還價。
她流露出來的意思分明是,她要是能代玄妙收徒,她早收了。
她饞他手里的錢。
他也知道她饞。
怎么他要拜她為師后,她又不饞了?
什么他拜她為師后怕是命不久矣,還會連累家人,他才不信呢。
這多半是潘筠的說辭。
難道他的資質(zhì)真的就這么差,差到誰看了都不愿意收?
屈樂的信心被不斷打擊,從小被家人,被親戚朋友捧到天上的自信啪的一下砸下來。
他委屈的想到:如果不能拜潘筠和玄妙為師,退一步,拜那什么“二師兄”為師也可以啊。
都是三清山弟子,他應(yīng)該也會飛行之術(shù)。
屈樂察覺到自己的要求一再降低,付出的卻越來越多,不由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唾罵道:“屈樂,你真他么蠢,我不會是被騙了吧?”
但想到玄妙當(dāng)初殺敵的颯爽英姿,又想到那一飛而過的鼎,屈樂又拉回一點信心,“不會的,我親眼見到的,怎么會被騙呢?”
“而且,要是騙我,最起碼得出現(xiàn)一個人收尾吧?奶奶的,他們都跑沒影了,根本沒人搭理我,有錢沒處花,這算什么騙?”
屈樂越想越委屈,不由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抽泣的道:“你們倒是出來一個人騙我的錢啊……”
王費隱就是此時從半空中落下,站在他側(cè)后方看著他的。
剛冒出來的朝陽正好照在王費隱身上,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屈樂身。
影子很模糊,幾乎不見,但屈樂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扭頭去看王費隱。
王費隱將人上下打量一番后問道:“你就是屈樂?”
屈樂:“老子就是,你是誰?”
王費隱:“貧道三清觀觀主王費隱�!�
屈樂嘴巴微張,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是真的,還是冒充王觀主來騙我錢的?”
王費隱:……
他盯著屈樂的臉看了看搖頭道:“你起來吧,我?guī)熋靡鸦氐缴缴希遣粫漳銥橥降��!?br />
屈樂臉色難看,沒爬起來,并不是不想,而是爬不起來,他腿僵了,腳也麻了。
他艱難的挪了挪膝蓋,這才撐著手臂坐倒在地,把兩條腿拉開,攤開來坐。
即便被拒絕,即便才哭過,眼睛還紅通通的,卻依舊抬著下巴高傲的道:“都拒絕我了,還來做什么?難道潘三竹不愿收我為徒,王觀主愿收?”
王費隱就覺得他也不是一無是處,也難怪小師妹回去后依舊念念不忘,心里過意不去,給他找了個龍虎山的去路。
他笑道:“青年人,火氣不要這么大嘛,我小師妹說,你想跟著她修道只是想學(xué)御物飛行?”
“原來那就是御物飛行,”屈樂喃喃:“我也可以學(xué)其他的,一起學(xué)�!�
他眼睛漸漸亮起來,“你,你們改主意,愿意收我了?”
王費隱道:“我給你畫個符,你照著畫一遍如何?”
屈樂心生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王費隱在袖子里一掏,就掏出兩張白紙和一支朱砂筆。
“黃符紙小,你可以在白紙上畫�!蓖踬M隱蹲在他身側(cè),放緩動作,慢慢的畫了兩筆,然后把筆遞給他,“你試試�!�
試試就試試。
屈樂抓住筆,緊緊盯著那紙上那兩道歪歪扭扭的線條,努力回憶起他剛才的畫法,卻發(fā)現(xiàn)腦海里只殘留有一個起筆式,其余的全模糊了。
屈樂咽了咽口水,只能依葫蘆畫瓢,盡量畫得像一點。
王費隱看著他周身毫無變化的靈氣,再看他猶猶豫豫的筆鋒,不由沉默。
小師妹說的還是保守,的確是毫無資質(zhì)啊。
王費隱都沒有再試一次的欲望,抽掉他手里的朱砂筆,將紙快速的收起來,對一臉懵逼的屈樂笑了笑,“我給你摸摸骨頭吧�!�
不等他說話,王費隱就抓住他的手腕,摸摸手,拍拍背,再捏了捏腿,他心中就有數(shù)了。
王費隱鄭重的問他,“小伙子,你真的很想修道嗎?”
屈樂心中忐忑,卻又升起一絲希望,沖王費隱狠狠的點頭。
或許是王費隱的臉太值得人信任,也有可能他跪了一天一夜太委屈,屈樂把自己離家出走的原因也說了,“為了修道,我都離家出走了�!�
王費隱:“……你家里人不同意你修道�。俊�
屈樂點頭,“我家就我一根獨苗,他們怕我出家,斷了香火�!�
王費隱呼出一口氣,不在意的笑道:“我們正一道沒有這個規(guī)矩,除非你去做全真道士,不過……”
王費隱頓了頓。
屈樂著急的問,“不過什么?”
“不過孩子,你天賦一般,要是修道,怕是難有寸進(jìn),但你根骨不錯,要是習(xí)武,或許將來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浪費自己的天賦,去追求自己不擅長的東西,你可能一輩子都求不到,白費了自己的前程�!�
屈樂:“我不怕!不試一試,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若人到晚年,發(fā)現(xiàn)你就是不行呢?”
屈樂:“那我努力過了,我也無悔,我自己的選擇,我自己承擔(dān)!”
王費隱露出笑容:“好,有這樣的心性,倒也不完全是朽木�!�
屈樂眼睛發(fā)亮,“道長愿意收我了?”
第341章
廟會
王費隱搖頭:“你不適合我們?nèi)迳�。�?br />
屈樂臉上的笑容就垮下來,“你不想收我,還和我廢話這么多干什么?”
“……”果然還是有不討喜的地方,王費隱道:“三清山的功法更注重悟性,基本上是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看個人,而你悟性不能說全無,只能說僅有的那點不足以讓你理解功法,更不要說參悟了。”
“所以三清山拒絕你,但因你的恒心,我愿意手書一封,向龍虎山推薦你�!�
屈樂對道門了解不多,卻也知道龍虎山才是道統(tǒng)所在地,就連潘三竹在外面都號稱是龍虎山弟子。
所以他一臉懷疑的看著王費隱,“你們?nèi)迳蕉疾皇瘴�,龍虎山會收我?�?br />
王費隱溫和的道:“龍虎山海納百川,道家學(xué)宮就在龍虎山,里面的道長更會教學(xué)生,功法也更全面。”
屈樂眼睛微亮,這樣一說,龍虎山的確更適合他,但……
“你推薦了,我就能去?”
王費隱摸著胡子道:“盡力而已,能不能去成,看你的努力和誠意。”
“努力和誠意?”
王費隱:“你舅舅不是武林盟盟主嗎?他什么都知道。”
王費隱說到這里頓了頓,掃了眼他的五官,還是道:“至于我小師妹為何不收你為徒,她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若不信,也可以問你舅舅�!�
“年輕人,不要自以為是的認(rèn)為自己知道很多事情,而長輩不明白,不理解,還無知,長輩們走過的路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
屈樂若有所思。
王費隱這才丟下一瓶藥給他,“治療風(fēng)寒的,我建議你先喝一碗姜湯再用早飯,用過早飯后服用兩顆藥丸,睡一覺,午時醒來用過飯后再吃兩丸藥,晚上同樣服用兩丸,到明天就可以一日服兩次,一次一丸�!�
屈樂:“我感染風(fēng)寒了?”
王費隱微微頷首,把推薦信給他,轉(zhuǎn)身便走,“事情已經(jīng)了結(jié),告辭�!�
“等等,”屈樂咬了咬牙,還是問道:“潘三竹都拒絕我了,為什么又突然來給我送舉薦信?”
王費隱輕輕一笑:“因為昨天的夕陽很美。”
屈樂:……
王費隱離開,屈樂這才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手滾燙,“我還真風(fēng)寒了……”
屈樂想起舅舅對三清山的評價,從地上爬起來,決定聽從醫(yī)囑。
他叫來伙計,要了一碗姜湯和一大碗小米粥,熱乎乎的出了一點汗,一夜沒睡,此時就有點昏昏欲睡。
他倒了兩顆藥丸出來,吃后就拉上被子沉沉睡去,等中午醒來,就發(fā)現(xiàn)里衣全部濕透,喉嚨干癢生疼,但頭卻沒那么暈了。
他默默的起床擦干汗,換了一身里衣,哐哐吃了一頓午飯,又吃兩顆藥,繼續(xù)躺著。
等再醒來,喉嚨干癢的癥狀已經(jīng)消失大半,人也不燒了,他精神了不少。
屈樂就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找舅舅,他要去龍虎山學(xué)藝!
都出來了,王費隱自然不愿意就這么回去,就順路去了一趟王鐵匠處,一進(jìn)門他就喊道:“鐵柱啊~我要的東西打的怎么樣了?”
鐵匠鋪里正在哐哐的打東西,除了王鐵匠外,還有好幾個赤裸著上身的年輕人。
王費隱好奇的看著他們。
王鐵柱皺眉,看見他手里拎的燒雞,面色勉強好看,點了點后院道:“你到后院等我。”
好一會兒,王鐵柱才披著一件衣服過來,道:“隕石已經(jīng)化開分好,我留下三分之二,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王費隱點頭,“那……”
“我現(xiàn)在只能晚上煉,白天要打兵器,這是軍營分派的活,推不掉。”
工匠要登記造冊,以便朝廷征用和派發(fā)勞役。
王鐵匠雖然入道了,但生活在俗世中,就和一般人沒區(qū)別。
他也是匠籍,必須得聽從朝廷指派。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沒有脫離這個世界,就必受朝廷管制,須得守法。
龍虎山的張?zhí)鞄煻疾荒芾�,何況他們呢?
王費隱微微皺眉,“要的這么急?難道不僅僅是云南打仗的原因,軍備出問題了?”
王鐵匠就壓低聲音道:“聽說是麓川一支大軍的軍備出了問題,在戰(zhàn)場上大敗,死了好多軍士,大軍已經(jīng)后撤�!�
王費隱一臉驚訝,“因為軍備而大敗,小皇帝怕是要氣瘋了吧?”
王鐵柱:“那誰知道呢,反正他們給我派了很多任務(wù),我必須在正月前把兵器打出來,我聽來送鐵的軍士說,過完年,他們要把軍備押送去云南,還要挑出一支軍隊送往云南參戰(zhàn)�!�
大家都不想去,所以最近有點怠工,那鐵送的慢吞吞的。
他們可以怠工,王鐵柱等一眾鐵匠卻不行。
任務(wù)完不成,鐵匠是要被問罪的,嚴(yán)重的,直接一刀砍了腦袋。
王鐵柱可不想逃亡到深山老林里去當(dāng)野人,他還是很喜歡在這里開鐵匠鋪打鐵的。
王費隱一聽就不耽擱他了,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加把勁,打完朝廷的這一單,一定要記得我?guī)熋玫姆ㄆ�。�?br />
“放心,忘不了,等兵器打完我就專心打她的法器�!�
王費隱這才回山去。
潘筠他們已經(jīng)在山神廟里干活半天了。
增加了三個人,做工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很快就把所有的福袋都包好,還有藥材也被歸納放好。
山神廟廟會的日子很快來臨,明縣令派來的大夫連夜帶著藥童住到村子里來,由三清觀牽頭,借住在村民家中。
附近的道觀和佛寺也很給三清觀面子,派了不少道士和尚尼姑來參加。
當(dāng)然,他們不是來領(lǐng)福袋的,就跟年尾的廟會一樣,來傳道做功德,順便彼此做個交流的。
潘筠歡迎至極,特地給他們沿路安排了桌椅和牌子。
不僅玉山縣的百姓聽到廟會的消息跑來參加,臨縣的貧苦百姓聽說廟會不僅可以領(lǐng)到福袋,還能求醫(yī)問診,也紛紛跑來參加。
一大早,便是附近的村民先到,他們領(lǐng)了東西后拜過山神,有病的去看病,沒病也擠到放藥的地方去領(lǐng)一包預(yù)防風(fēng)寒的藥后離開。
他們剛出村,便開始有別的村民進(jìn)來,住在縣城里的百姓也陸續(xù)趕到。
這是小七第一次來三清山,她早知道恩公是三清山的道士,卻從沒來過。
還沒進(jìn)村,她就看到了好多人,道路兩邊的草地被割得干干凈凈,然后圈下來擺攤。
有賣吃食的,有賣黃紙炮竹的,也有賣各種手工藝品的。
甚至連布料、茶葉、瓷器都有。
小七幾個牽著手,緊緊跟在婆婆身后,一臉不解,“婆婆,這些東西縣城也有賣,為什么要來這里買?”
于婆婆道:“這里的便宜�!�
但他們現(xiàn)在不是要買這些東西,她領(lǐng)著幾人繞過這些攤位,走進(jìn)汾水村。
汾水村熱鬧得不行,村民們家中的墻角都擺滿了攤位,好多村民家房屋大開,炊煙裊裊,專門招待一些富貴信眾。
有錢人出行,自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會在村民家中落腳坐一下,喝喝茶,吃吃飯后,等下人排到隊了,他們就親自起身去領(lǐng)福袋,問診和領(lǐng)藥。
不錯,他們讓下人排隊,但領(lǐng)這些東西,一定要親自上手。
明縣令也來了,他穿著一身便服,帶著師爺和兩個家丁,被人擠著走進(jìn)山神廟,看見潘筠一身道袍的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正溫聲與人交談,就走上前去,正聽得她說:“善人何必自擾,運氣只是一時的,今日卜算是這樣,明日或許就是另一個樣了�!�
那人就掏出錢來放在潘筠身側(cè)的桌子上,連連作揖,“還請廟祝幫我祈福改運,讓我運氣好一些�!�
潘筠一口應(yīng)下,將錢放到一旁的功德箱里,然后道:“我會幫你祈福,但僅此還不夠,你順著往下走,走到后院,那里有位叫妙真的小道長,去和她請一個好運符,你把符隨身帶著,運氣會慢慢好起來的�!�
信徒應(yīng)下,虔誠的走了。
明縣令:……
他的目光追隨著那個信徒到后面才收回來,重新落在潘筠身上。
潘筠看見他,從蒲團(tuán)上起身落地,和他抱拳后請他出去說話。
倆人就找了一個角落站著。
沒辦法,人太多了,坐不能坐,就連站,他們都擠到了一旁的圍墻上。
其實就是沿著山坡砌起來的一米來高的墻,主要是防止泥石落到山神廟前的廣場上來的。
倆人站在這上面,靠著山神廟的圍墻,既不顯眼,又能看到全場。
明縣令就看到來拜廟的信眾分了兩撥,一撥先來拜廟,然后去排隊領(lǐng)福袋;
一撥是一來就直奔領(lǐng)福袋的隊伍,排隊領(lǐng)到福袋后再拿著來拜廟,然后再去山道上領(lǐng)防治風(fēng)寒的藥材。
每一個領(lǐng)到福袋的人手上都會蓋上一個戳,那是福戳;
領(lǐng)了防治風(fēng)寒藥材的又蓋另外一個戳,那是百病全消的戳。
因為這兩個戳,目前沒人會反復(fù)去領(lǐng)取。
排隊領(lǐng)福袋的人中,有六七十歲弓著背,滿頭白發(fā)的老人;也有只能勉強走路,被人帶來的幼兒。
不論是誰,只要是排隊到了,山神廟都會給他們一個福袋。
明縣令掃過那長長地隊伍,道:“這只是第一天,人這么多,你們準(zhǔn)備的福袋夠嗎?”
潘筠道:“您既然讓里正大肆宣傳,顯然是已經(jīng)知道我為了買米幾次往返于縣城的事了吧?前段時間,錢老爺又給我捐了一車米,我還讓糧鋪給我拉了三車米來�!�
明縣令努力壓著嘴角的笑意道:“我是擔(dān)憂你們山神廟壓力太大。”
潘筠揮手道:“問題不大,揭一次榜就賺回來了�!�
明縣令就想起他接到的廣信府的核實公文,“前段時間我收到知府衙門的公文,要核實你的信息,你……”
潘筠抬起下巴道:“不必夸獎,除暴安良是我等良民的責(zé)任�!�
明縣令:“……你高興就好�!�
明天見
第342章
盡力便好
小七他們順著人群走到山神廟前,一眼就看到了發(fā)福袋的地方,他們幾個小的立即簇?fù)碇谄牌派锨芭抨牎?br />
于婆婆忙道:“先拜山神。”
幾個孩子就戀戀不舍的跟著于婆婆去拜山神,走近門口時,小七眼尖的看見潘筠的背影一閃而過,高興的指著叫道:“是恩公!”
大家立即看去,也只來得及看見潘筠的一片衣角。
潘筠帶明縣令去看義診現(xiàn)場。
陶季不在,王費隱就領(lǐng)著陶巖柏坐堂,王璁則總領(lǐng)藥材管理,帶著妙和及各大夫帶來的藥童、以及兩個和尚,兩個尼姑,四個小道士一起哐哐抓藥。
“這些是附近的同道過來幫忙,多虧明縣令請了盛大夫他們過來,不然我們更忙不過來�!�
明縣令駐足看,見前來問診的多衣有補丁,甚至衣衫襤褸,不由嘆息一聲,“民生多艱啊�!�
潘筠頷首,“還需大人這樣的官員多多努力�!�
明縣令:“……話雖沒錯,但從你嘴里說出來,總是感覺不一樣�!�
潘筠不服氣:“我這么好的人……”
一老一少雙手握在一起,都面露感激。
一個道:“潘小道長,還是你厲害啊,這么點錢,竟能做下這么大的事,我看了一圈,今日你幫了很多人,這一場廟會做了很大的功德啊�!�
一個道:“全靠善人們的支持,要不是錢老爺你牽頭,這廟會未必能辦起來,多虧了你……和諸位善人啊�!�
潘筠看到錢老爺身后的人,明縣令也看到了,嘴角輕輕一挑,走上前去。
錢老爺沒看到明縣令,但他身后的各位老爺官吏們看到了,紛紛躬身行禮,“拜見縣令大人�!�
錢老爺這才看到他,連忙放開潘筠的手行禮。
明縣令微笑著揮揮手道:“今日休沐,本縣只是個來游玩的普通文士,不是縣令,無需多禮�!�
潘筠心中吐槽:有本事你不自稱本縣啊。
其他人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面上一派感動順從,但和明縣令說話,還是禮貌周到。
就是吧,沒多少人把潘筠看在眼里。
即便她是這一場廟會的主持者,又是廟祝,除了錢老爺外,沒誰主動和她說話。
王璁見到,不由皺眉,就想上前幫忙,被正在看診的王費隱叫住,“你去繞一圈,讓鄉(xiāng)親們分好路,別讓太多人擠在一起,快午時了,來的人越來越多,廟里的人要是舍不得走,你就讓他們?nèi)ダ险穷^吃齋飯,把人分流出去,擠在一起容易出事�!�
王璁:“妙真在那邊,她肯定會安排好的,小師叔那兒……”
王費隱沒好氣的道:“他們還能吃了你小師叔不成?她是主事人,我不去,你不去,他們再看輕她也只能和她說話�!�
他道:“放心去吧,有錢老爺這個忠實信徒在,你小師叔吃不了虧,且明縣令也不輕視她。”
一個是本縣最大的地主,一個是本縣最大的官,那些人即便看不起潘筠,也得憋住。
他就是要通過此事讓所有人都知道,潘筠當(dāng)?shù)闷疬@個山神廟廟祝。
不錯,這些老爺只跟錢老爺和明縣令說話,奉承倆人,但……這是三清山,是山神廟,是潘筠的道場。
潘筠攏手默默地跟著走了幾步就被錢老爺拉到身邊,明縣令也問起廟會的安排來。
潘筠就帶他們過了一遍。
首先是安全問題,知道來的人多,潘筠最先考慮的就是安全。
所以她一早和村民們商量好,活動場地是遍布整個汾水村和半個三清山的。
最后不僅汾水村的村民們免費幫忙,一直給她做工的那些工人也回村子里拉了好多青壯來。
信徒還未進(jìn)村就會被分流,從三個方向往山神廟走,而進(jìn)入三清山地界,可以先拜山神,也可以先去領(lǐng)福袋,還可以先去領(lǐng)防治風(fēng)寒藥和問診……
總之不同的路線有不同的側(cè)重點。
并不是所有的信眾都會選擇先拜山神廟。
做完一項,再去做另一項,拜完山神廟需要向東北方向走上山,到半山腰后拐到另一條道后下山一點是領(lǐng)取藥材的地方,沿途有休息的木凳和蒲團(tuán)。
為免他們受寒,路上還有免費的姜茶和米湯,都是潘筠出錢請村民們熬煮看顧的。
這還只是一半,廟會所有項目做完,有虔誠的信徒還不愿意走的,可以到村子里去逛一逛。
有很多攤販沿途擺攤賣東西,東西都比平時集市上的便宜。
其中有些瑕疵品,價格更是腰斬后再腰斬,便宜得不得了。
很適合家貧的人。
潘筠還在大師兄家的老宅里安排了齋飯,也是村民們幫忙。
饑餓的信徒可以去吃一碗齋飯,當(dāng)然,齋飯很簡陋,就真的只是一碗飯和一碗青菜湯。
有錢的信徒會選擇去村民家吃現(xiàn)炒的。
潘筠連他們出恭的地方都安排好了,除了村民家中的茅房可以借用,她還在沿途設(shè)計了三十個茅廁點。
都是簡易的三角形結(jié)構(gòu)。
幾根木頭搭建起來的,木頭上鋪了茅草,下面則是挖了大坑,只做到胸口高的木門,分開來,左右各一個。
三十個點,就是六十個茅廁。
不說明縣令,跟著的地主老爺和官吏們都看得目瞪口呆。
錢老爺無腦夸,豎起大拇指道:“潘廟�?紤]周全啊�!�
明縣令都忍不住點頭,問道:“那這些茅廁過后怎么解決?”
潘筠道:“都拆了吧�!�
明縣令皺眉,“我看還挺整潔的,兩邊還放了那么厚的木塊墊著,為何不留著繼續(xù)使用呢?”
潘筠:“糞水是肥料,他們有一泡屎都要憋著回家找茅廁,廟會一過,誰會用得上這些茅廁?”
她頓了頓后道:“當(dāng)然,村民們?nèi)粝肓�,我也是沒意見的�!�
明縣令覺得她話說的不雅,卻是實情,頓了頓才道:“到明年廟會,豈不是要重新弄?”
潘筠揮手道:“明年有沒有廟會還不一定呢,明年的事明年再說,這茅廁是最簡單容易的,幾塊木頭就能搭起來,方便得很�!�
明縣令一聽,連忙道:“我看你這山神廟會做的不比往常的廟會差,明年為何不做?”
潘筠:“勞心勞力,太耗精力,今年是因為天時不好,貧道才想辦個廟會熱鬧一番,與天祈福�!�
她就是前段時間作孽太多,做的功德也太多,孽債和功德同時外泄,需要收斂一下,她還沒有找到好辦法,但她的感覺告訴她,這件事找?guī)煾赣杏谩?br />
加上給潘公做功德是她一早許諾的,所以才辦了這場廟會。
除非明年她也有如此成就,不然,還是安靜的過吧。
其實,做功德有很多種方法,其中也有不累人的,只是需要的錢更多。
等她明年再多賺一點錢,就可以不那么累,也能做大功德了。
在場的人都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幾位老爺不由對視一眼。
雖然他們對花錢做功德一事抱著謹(jǐn)慎心理,但他們還是很喜歡好人的。
不然,他們怎么會那么信服錢老爺呢?
我自己不是好人,但我還是喜歡和好人做朋友。
這一刻,他們對潘筠的印象拔高了一點點,被他們定義為,和錢老爺一樣的善人。
雖然對方年紀(jì)小,但從這一路的講解和安排來看,倒是個能干的人。
小小年紀(jì)就能如此能干,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
一個有大成就的善人,嗯,值得交往。
當(dāng)中有幾人決定原諒她前段時間的多管閑事,害得他們雇傭勞役的事被發(fā)現(xiàn)。
潘筠就陪他們轉(zhuǎn)了一圈,花費了一個時辰不到,然后就讓他們自己玩去,她則回到山神廟繼續(xù)做她的廟祝。
身為廟祝,她要給信徒們解疑答惑,給他們祈福,達(dá)成心愿……
也是很忙的。
到下午,人漸漸離去,到日落時分,人才變得稀少,但還是有新的信徒趕來。
大夫們收拾東西回借住的村民家中,僧道等一眾人,近的回自家寺廟,遠(yuǎn)的則是借住在三清觀和山神廟中。
他們正在收拾東西。
潘筠走出來,問那些風(fēng)塵仆仆而來的人,“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有人道:“從廟口村。”
那是玉山縣下一個村子,離這里很遠(yuǎn)很遠(yuǎn),走路的確需要一天。
潘筠見他們腳上還是草鞋,衣裳單薄,就側(cè)身讓他們進(jìn)廟里暖和。
才讓開,又有十多個人結(jié)伴而來,他們道:“我們是從貴溪縣來的�!�
潘筠驚訝,“走了這么遠(yuǎn)?”
他們抱拳虔誠的道:“聽說三清山神廟靈驗得很,所以我們來求神�!�
潘筠就替她師父擔(dān)心起來,祂到底能不能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呢?
潘筠側(cè)身,讓他們進(jìn)廟里燒香許愿。
王費隱優(yōu)哉游哉,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對一臉憂慮的潘筠道:“生老病死,財權(quán)美色,人這一生求的東西太多了,信徒們的愿望先過我們這一關(guān),我們能解的都解了,解不開的有師父祂老人家�!�
“神光普渡,能助力到哪一步就看祂老人家的法力和用心了,這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事,”他道:“這世上的事,盡力便好�!�
潘筠喃喃:“盡力便好?”
第343章
功德值
“不錯,”王費隱點頭道:“沒做之前用盡心,做的時候用盡力,做完之后就丟開去,已經(jīng)盡力而為,再往心中停留,不是憑添麻煩嗎?”
“你看看今日來求神的人,沒有兩千也有一千了吧?這么多人的煩心事,你全往心里去,你還活不活了?”
王費隱摸著胡子道:“該上心的時候上心,該撒開手時便撒開手,做人嘛,要學(xué)會放棄和忘記,那才不苦,不痛。”
潘筠聽了,心中的焦躁之氣褪去,沒那么浮躁了。
王費隱看了微微頷首,打發(fā)她道:“人既然來了,就安排住下,別讓他們受寒生病�!�
潘筠應(yīng)下,當(dāng)即去安排他們住的地方。
她一走,留下來住宿的慧緣就站到了王費隱身側(cè),念了一聲佛號后道:“論開導(dǎo)人,還是王觀主最厲害�!�
王費隱:“她只是年輕,歷練歷練就好了,她通透,一點就通,不似一些人,犟驢一般,越與他說,越往反的路上走�!�
慧緣笑問:“聽語氣王觀主遇到了這樣的人?不知是誰?”
王費隱揮手道:“一個不重要的人,不必再提,今夜留宿于村子里的人多,還請慧緣大師幫忙看顧。”
慧緣一口應(yīng)下,輕聲道:“這一次廟會比我們?nèi)迨要更利于民,也更加盛大,明年再辦,怕是會徹底蓋過三清盛會的風(fēng)頭�!�
“唉,都是用錢堆起來的,”王費隱嘆氣道:“今年花了這么多錢,明年辦不起來了,下一次再辦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呢。”
慧緣微微挑眉,正要說話,身后就傳來一道幽怨的聲音,“辦三清盛會時,你們?nèi)迳绞遣还茉趺刺岫颊f沒錢,輪到你們做東時辦得無比寒酸,結(jié)果辦個山神廟會倒是大方得很,不僅舍米,還舍藥,還有免費的齋飯吃……”
倆人回頭,見是濟(jì)道道長,都挪了一下腳步,讓他插到中間來。
濟(jì)道道長默默地上前走到倆人中間,轉(zhuǎn)頭盯著王費隱看。
王費隱:“看我做什么?我就是一打工的,這廟會的錢可不是我出的,都是潘廟祝,我那小師妹一手賺的�!�
不說濟(jì)道道長,就是慧緣大師都半信半疑。
慧緣遲疑道:“難道是小道長突破第一侯之后收的禮物?”
這一下倒是提醒王費隱了,他揪著胡子道:“我小師妹突破第一侯,正式入道,的確是要辦個酒席請大家來見一見的,正巧這次大家都在,這樣,我明日請大家吃個飯,大家……”
濟(jì)道轉(zhuǎn)身就走。
慧緣沖王費隱笑了笑,也轉(zhuǎn)身離開。
王費隱身邊一下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