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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這么多東西,進(jìn)進(jìn)出出的搬動竟然沒有驚動人?

    “難道是見鬼了不成?”

    就是這句話讓皇帝有些懷疑潘筠。

    所以才有昨晚云晏帶人上門搜查的事。

    但是,什么都沒查到。

    昨天甚至有錦衣衛(wèi)盯著潘筠,她在城東的一個茶館里坐了一上午;

    王璁的行跡也好找,他一路在城西游蕩,偶爾到城南,那一片距離王振的宅邸遠(yuǎn)著呢,雖然中間有過一兩刻沒找到他的蹤跡,但這么短的時間他也到不了王振的宅邸。

    而尹松和尹清俊一直在皇宮里,有同僚作證。

    至于妙真和妙和,更是只在他們家附近的巷子打轉(zhuǎn),給人看相看病,周圍一直有人。

    這么一查,三清觀的人全部洗清嫌疑。

    除了消失的胡景。

    但安辰說過,胡景似乎身受重傷,一直躺著不動。

    所以宮里懷疑潘筠察覺到錦衣衛(wèi)扒屋頂,把胡景送走了。

    但藏匿通緝要犯和偷王振的財寶是兩件事。

    現(xiàn)在皇帝也只是認(rèn)定潘筠他們藏匿胡景,關(guān)于偷盜財寶一事,對他們的懷疑已經(jīng)降到最低。

    皇帝雖然氣惱潘筠藏匿胡景,但江湖人不守規(guī)矩的印象根深蒂固,他氣惱,卻能理解。

    一群江湖草莽,講的是義氣,論的是情義,正巧,他也是個很講情義的皇帝。

    所以他讓錦衣衛(wèi)盯著尹宅的人,想把胡景找出來,審出藏寶圖,卻沒想法辦潘筠等人。

    他可以理解潘筠等人,卻不能理解王振。

    在他看來,潘筠幾個是外人,他們與他對抗,站在胡景那邊情有可原;

    但王振呢?

    他可是把他當(dāng)做先生,當(dāng)做父親一樣的人信賴和仰望,結(jié)果他竟如此對待他。

    一夜過去,消失的財寶沒有一點消息。

    毫無痕跡,以至于皇帝都生出疑問,“先生,密室里的財寶真的是被人偷了嗎?還是先生提前轉(zhuǎn)移,卻假借賊寇之名騙朕?”

    王振撲騰一聲跪在地上,伏地道:“陛下,臣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密室里的財寶和書房里的一樣,都是被賊人偷走的�!�

    “那你說,他們是怎么無知無覺,越過這么多錦衣衛(wèi)的耳目將東西偷走的?”

    王振噎了一下道:“陛下,世上有奇人,自然會有奇事發(fā)生�!�

    皇帝就拿出一張黃符道:“朕也想試試,是否真有奇事發(fā)生,先生,你上來�!�

    王振抬頭看向皇帝手中的黃符,心中一凜,不知道這黃符有什么作用。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上前去。

    皇帝就啪的一聲將黃符拍在他的掌心,然后將他拉到窗邊,沐浴著皎皎月光,目光緊盯著他道:“月亮,月亮,請你告訴朕,朕在他心里占幾分?”

    你問我愛你有幾分,月亮代表我的心,后現(xiàn)代的人畫的符的咒語就是這樣接地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需要咒語

    第431章

    進(jìn)宮送禮

    皇帝的話音未落,王振便覺得手心握著黃符的位置一熱,同時后腦勺一涼,一種玄而又玄之感心間升起。

    他一時有些渾噩,大腦、心口皆是混沌一片,他完全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但天生的危機(jī)感讓他汗毛直立,后背發(fā)涼,他瞬間回神,從這種玄而又玄的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

    他著急的去看皇帝的反應(yīng)。

    皇帝正垂眸收起手上的黃符,臉上不見異樣,他松了一口氣,卻依舊不安。

    只有一旁站著的曹吉祥目睹了一切。

    在皇帝念完那句話后,先是王振像失魂了一般站著,然后皇帝臉色一沉,黑了不少。

    只一眼曹吉祥就不敢再看,等王振發(fā)出動靜他才敢重新抬頭,這時皇帝的臉色已經(jīng)如常。

    看著一無所知的王振,曹吉祥垂下眼眸,心中對皇帝更尊敬了些。

    皇帝沖王振伸手。

    王振瞬間回神,畢恭畢敬的將緊貼著手心的黃符奉上,只是目光忍不住細(xì)細(xì)地描摹符上的紋路。

    皇帝只當(dāng)沒看見他的目光,將黃符收起來,轉(zhuǎn)身道:“夜深了,你去吧�!�

    王振嘴巴翕動,卻不敢多說一句話,低頭行禮后躬身退下。

    皇帝將兩張符放在桌子上,沉眸不說話。

    曹吉祥上前奉茶,也不敢搭話,輕輕地放下茶盞就躬身退到一旁。

    這一點動靜卻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目光定定地看著他。

    曹吉祥心頭一驚,膝蓋一彎就無聲無息的跪到地上。

    皇帝:“曹伴伴是幾歲進(jìn)的皇宮?”

    曹吉祥:“臣七歲進(jìn)宮的�!�

    “還記得家人嗎?”

    曹吉祥低著頭道:“記得,前些年家人找來,已經(jīng)相認(rèn)了�!�

    “他們現(xiàn)在何處?”

    “在老家種地,”曹吉祥道:“農(nóng)村人,只會種地,能有一片地耕種便已心滿意足�!�

    皇帝低頭盯著他泛著白霜的頭發(fā)看了許久,最后道:“你起來吧�!�

    曹吉祥低著頭從地上爬起來。

    皇帝拿出最后一張黃符,問道:“曹伴伴,你知道這黃符的作用吧?”

    曹吉祥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輕聲道:“是,當(dāng)時是臣服侍在陛下左右。”

    “我們試一試。”話一出口,皇帝越發(fā)覺得是這么一回事。

    他不能把王振和錢皇后做對比,畢竟他們兩個的身份還是不一樣。

    皇后是他妻子,愛他理所當(dāng)然,王振……

    皇帝目光深沉,打算為他找一個參照人。

    皇帝拽上曹吉祥就走到窗邊,將黃符拍在他手里。

    曹吉祥惶恐的接住,手有些發(fā)抖。

    皇帝似乎嫌他被嚇的還不夠,道:“你不用擔(dān)心,朕有經(jīng)驗,月亮仙子告訴朕,它會穿透虛妄,直抵內(nèi)心,所以你不必做任何假裝,你是真心愛朕,還是假意奉承,朕都會知道的。”

    皇帝盯著曹吉祥的臉看,等著他被嚇得更嚴(yán)重,結(jié)果曹吉祥一下鎮(zhèn)定下來了。

    曹吉祥目光堅定,雙手捧著黃符一如從前的恭敬和順從,“謝陛下恩典�!�

    這一刻,對于曹吉祥來說,能被皇帝試探心意,是他莫大的榮幸。

    皇帝目光幽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確手握主符,對著曹吉祥和他身后的月亮問道:“月亮,月亮,請你告訴朕,朕在他心里占幾分?”

    熱意從手心里滲入,而涼意從后腦勺逼入,曹吉祥亦進(jìn)入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tài),他感覺自己的心被刨開一層又一層,顯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情緒……

    曹吉祥重新清醒過來時,皇帝已經(jīng)將手上的主符收起來,正低頭看著他。

    曹吉祥手上還畢恭畢敬地捧著黃符,一對上皇帝的目光,他就覺得皇帝情緒似乎還不錯,立即低下頭去,將手中的黃符往上奉,“陛下�!�

    皇帝接過黃符,頷首道:“你不錯�!�

    曹吉祥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

    皇帝拿起所有黃符,在曹吉祥的服侍下回到坤寧宮。

    錢皇后幫他更衣,皇帝就不用曹吉祥伺候了,沖他揮了揮手,讓宮殿里的所有宮女內(nèi)侍都退下。

    曹吉祥領(lǐng)著眾人躬身退下,卻也沒敢走遠(yuǎn),就在殿外聽候吩咐。

    皇帝將三張符并排放在一起,又將主符單獨放在下一排,就坐在椅子上盯著它們看。

    錢皇后將外衣掛起來,拿了一個空茶碗給他倒了溫水上來,見他又盯著黃符看,不由勸道:“陛下,這些東西都是旁門左道,您玩玩可以,萬不能沉迷�!�

    皇帝回神,“你知道這是什么符?”

    “我不知道,但聽您念的那咒語,就跟小孩兒玩過家家一樣,可以當(dāng)游戲玩樂,卻不能真信�!�

    皇帝:“你不也說了,拿著黃符的時候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似心被人剖干凈透視了一般嗎?”

    “誰知道這黃符上頭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迷幻之藥?”錢皇后道:“便是真玄術(shù),此法也定然不能多用,更不能盡信。”

    皇帝:“為何?”

    錢皇后:“妾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卻知道先祖長輩們雄韜偉略,見識豐廣,如果能靠玄術(shù)治國,太祖高皇帝和太宗、仁宗又怎么會殆精竭力?”

    “而且,人是會變的,”錢皇后道:“就拿妾身來說,今日的妾身和未進(jìn)宮前完全不一樣,妾身相信,今日的我和十年后的我也會不一樣,您怎么能用今日的我來認(rèn)定十年后的我呢?”

    “既然今日的我不能代表十年后的我,自也不能代表明日的我,”錢皇后溫聲道:“陛下有這么多文武官員,又有這么多百姓,您能每天用這張符來判斷他們對您是否忠心嗎?”

    “而且……”錢皇后說到這里一頓。

    皇帝見她不說了,就抓住她的手問,“我們夫妻之間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而且什么?”

    錢皇后就回握住他的手道:“而且,治國與忠心不能完全劃做等號�!�

    錢皇后道:“妾身讀書少,卻聽父親提到過,治國就在于陛下怎么用人。”

    “不管好人壞人,能吏庸官,就在于陛下能不能把他們放在他們該在的位置上,有的官位,其關(guān)鍵之處不在于他忠心與否,而在于其能力�!�

    皇帝若有所思。

    錢皇后點到即止,沒有深問他把另外兩張符用在了誰身上,得到了什么結(jié)果。

    她能感受到皇帝的心情,知道測試的結(jié)果一定不太好,至少有一個,很不好,不然他不會這么不高興。

    朱祁鎮(zhèn)的確很不高興。

    在把黃符遞給王振前,他其實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可他沒想到會是那樣的結(jié)果。

    這張黃符還真是有趣,他問錢皇后她愛他幾分,他得到的回饋是滿滿一顆心里的絕大部分,只有邊邊角角擠了她父兄等親眷的位置;

    而他問王振,對方的心就好似在他腦海中被刨開一層又一層。

    他先是感覺到自己占了很大的位置,他能感受到自己在王振心中的位置。

    但在心被刨開一層又一層之后,朱祁鎮(zhèn)瞬間從黃符那里“看到”了一個個畫面。

    在無數(shù)個他被刨開之后,顯露出來的底色都是王振自己。

    那一刻,朱祁鎮(zhèn)瞬間產(chǎn)生一個疑問,如果皇帝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那王振對他的忠心又是多少呢?

    那一刻,他瞬間從黃符那里得到了答案。

    完全一樣!

    也就是說,王振并不是依賴他,而是依賴皇帝,所以換一個人當(dāng)皇帝,他依舊會如此。

    所以黃符才會在他腦海中刨開一層又一層,底色之下皆是王振自己。

    他最愛的是他自己,占據(jù)了絕大多數(shù),而邊邊角角擠滿了他的妻兒、族人、親戚……

    而他,朱祁鎮(zhèn),拋開充作偽裝的表面,底色是王振的那些位置,他本人在他心里竟只占了指甲縫那么點位置。

    而與之相反的是曹吉祥。

    可是,他也只是稍顯欣慰而已,并沒有多開心。

    錢皇后的勸誡他聽懂了,也理解,若是其他的文武官員,他勉強接受。

    但內(nèi)侍不行。

    他們能給他付出的不就是忠心嗎?

    尤其是王振不行。

    他將他當(dāng)做先生,當(dāng)做知己,當(dāng)做亞父一樣信重的人,刨開內(nèi)心,竟是這樣的。

    朱祁鎮(zhèn)卷住桌上的黃符,不由自主的用力纂緊,心里難受起來。

    一聲嗤笑在耳邊輕輕響起,皇帝渾身一凜,猛地抬頭起身,“誰?”

    正在鋪床的錢皇后嚇了一跳,忙回頭,“怎么了?”

    朱祁鎮(zhèn)轉(zhuǎn)身拿起側(cè)后方墻上掛著的劍,快步走到皇后身邊擋住,目光如電般掃視全殿,沉聲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夜闖皇宮?”

    錢皇后扒拉住他握劍的手臂往書桌那頭看,寢殿空落落的,一點響動也沒有,她就有點無語,順手就捶了他手臂一下,“你又嚇我�!�

    朱祁鎮(zhèn)自己都懷疑起來,“難道我聽錯了?”

    錢皇后就又捶了他一下,“你還嚇我�!�

    “我沒嚇你,”朱祁鎮(zhèn)急得連“朕”都不說了,直接道:“我是真聽見了,有人在我耳邊輕笑�!�

    錢皇后見他不像是玩笑,就蹙眉,“要不要叫錦衣衛(wèi)進(jìn)來查一查?”

    朱祁鎮(zhèn)正要點頭,一陣清風(fēng)吹過,紗帳飄動,直接揚到了他們臉上。

    朱祁鎮(zhèn)心中一凜,猛的扭頭,就見本來緊閉的窗戶不知何時打開的。

    錢皇后卻沒想那么多,直接被飄到臉上的紗帳嚇了一跳,“他們怎么沒關(guān)窗……”

    話音未落,她也反應(yīng)過來,猛的一下抓緊了朱祁鎮(zhèn)的手臂。

    一個身形瘦削,肩寬蜂腰,高約五尺的青年男子從殿中的柱子后走出來,拱手道:“參見皇帝,皇后娘娘�!�

    那是直通大門和窗戶的路。

    朱祁鎮(zhèn)將錢皇后拉到身后,手中的劍出鞘半寸,卻沒有大喊大叫,而是厲聲質(zhì)問道:“你是何人?”

    潘筠摸著臉上沾著的長髯道:“某是世外閑散人,歸隱之士,陛下可以叫我三尸。”

    朱祁鎮(zhèn)一懵,“什么?”

    潘筠:“一二三的三,尸體的尸,很難記嗎?”

    朱祁鎮(zhèn)一臉黑,將劍回鞘,問道:“你是道士?”

    潘筠矢口否認(rèn):“不是�!�

    “那就是了,不是道士,取什么三尸的名字?”朱祁鎮(zhèn)很不悅,問道:“你是怎么進(jìn)宮的?你怎敢進(jìn)宮?”

    “我踩著屋頂飛進(jìn)來的,”潘筠道:“因為有三件寶物要獻(xiàn)給皇帝,外面貪官污吏太多,還有內(nèi)侍橫征暴斂,我不敢給他們,所以就親自拿進(jìn)皇宮里來獻(xiàn)給皇帝了�!�

    因為只是一次性身份,所以潘筠有一說一,根本就不怕皇帝被氣到。

    朱祁鎮(zhèn)的確被氣到了,臉色都紅透了。

    對于一個皇帝來說,被評價貪官污吏太多,內(nèi)侍橫征暴斂,就相當(dāng)于指著皇帝的鼻子說他無能昏聵了。

    少年皇帝自然不服,內(nèi)心一片憤怒。

    但他暫時壓住了憤怒,瞪著眼問道:“何禮?”

    潘筠就伸手在柱子后一拎,將柱子后面的兩棵珊瑚樹拎出來,“這是第一件禮物,價值連城的極品珊瑚樹。”

    朱祁鎮(zhèn)并不知道王振的密室里就有兩株珊瑚樹,更不在乎這兩株就是那兩株。

    畢竟,王振想的是直接把寶物都抬進(jìn)皇宮里來獻(xiàn)寶,比用言語形容更震撼,也更能代表他的決心。

    誰知道寶物中途飛了,王振就更不敢提及了。

    所以朱祁鎮(zhèn)看到這紅艷似血,晶瑩剔透,品質(zhì)上佳的珊瑚樹愣了一下。

    這還真是來給他送禮的?

    朱祁鎮(zhèn)的心氣平了一點兒。

    朱祁鎮(zhèn)很好哄,和他一樣好哄的是錢皇后。

    得了人的好處,她對這個夜闖后宮的青年觀感沒那么厭惡了,她輕輕地摩挲朱祁鎮(zhèn)的胳膊,安撫住他。

    朱祁鎮(zhèn)將劍放下,問道:“你送朕禮,所為何事?”

    潘筠摸著胡子反問道:“陛下為什么不問我另外兩件禮是什么?”

    朱祁鎮(zhèn)就耐住性子問,“你另外兩件禮是什么?”

    潘筠就刷的一下從袖子里抽出一張單子道:“糧食若干,布匹若干,銅錢若干�!�

    錢皇后愣了一下,就要上前接過單子,被朱祁鎮(zhèn)一把拉住,他大步上前,自己一把扯過單子。

    錢皇后連忙小跑著跟上,拉著皇帝往后退,生怕潘筠突然發(fā)難。

    潘筠抱著胳膊靠在柱子上,對錢皇后很友好:“娘娘你放心,我進(jìn)宮來是送禮的,不會傷害陛下的�!�

    朱祁鎮(zhèn)一目十行的掃過單子,抽空抬頭來蹙眉看他,見他一臉溫和喜悅的注視錢皇后,眉頭皺得更緊了。

    潘筠觸及他的目光,還羨慕的點評道:“皇帝,你有一個好皇后,你們大明的皇帝運氣是真不錯,出賢后的概率最大�!�

    朱祁鎮(zhèn)就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從孝慈高皇后到朕的皇后,皆是賢后。”

    潘筠只是笑笑,繼續(xù)和錢皇后說話,“娘娘剛才勸皇帝的話我都聽到了,你說的很對,治國的確不能用玄學(xué)。世間所有的學(xué)問都可用在治國上,皆是輔佐,治國真正的學(xué)問在于用人之道,在于民心所向。”

    今晚只有四千字

    第432章

    互懟

    朱祁鎮(zhèn)皺眉看她,“你倒是了解�!�

    潘筠:“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觀史即可�!�

    朱祁鎮(zhèn):“……你說皇帝是豬?”

    潘筠立即道:“這話可是陛下自己說的�!�

    朱祁鎮(zhèn)不氣,倒興味起來,“你這人倒有趣�!�

    他揚了揚手中的單子問道:“你要把這些糧食布匹和錢捐獻(xiàn)給朝廷?”

    潘筠笑著點頭,“對�!�

    “為何不交給當(dāng)?shù)匮瞄T,而是冒險進(jìn)宮來獻(xiàn)?”朱祁鎮(zhèn)頓了頓后道:“這筆財富的確不少,不論哪一個官員收到,都會欣喜若狂,上報以求功勞。而你,朕也不會吝惜官位,一個員外郎的官位總不會少的,但你私闖皇宮,這可是死罪,功過相抵,只怕過錯還在功勞之上�!�

    潘筠:“我把錢送你,你送我官位,這不是賣官鬻爵嗎?太祖高皇帝知道要氣活過來吧?”

    朱祁鎮(zhèn):“……送你官當(dāng)你還不高興?”

    潘筠:“我怕被人記入史冊,罵我奸佞,開了本朝賣官鬻爵的先例,雖然我前面絕對有前輩,但我沒有同盟,那些人一定會把黑鍋蓋我頭上,我才不要被人記入史冊遺臭萬年呢�!�

    朱祁鎮(zhèn)總覺得她每一句話都在罵他,罵他的祖宗們。

    他瞇著眼睛看她,“論賣官鬻爵,我大明怎能比得上前朝,比得上宋朝?就是唐朝也頗多賣官鬻爵之事。”

    潘筠一臉不贊同的看他,微微搖頭:“皇帝,你怎么能光挑他們不好的比,就不能比一比他們好的那一面嗎?”

    “你和唐朝比一比心胸,和宋朝比一比經(jīng)濟(jì),和元朝……你和他們比疆域呀,”潘筠道:“那些壞的臭的,你就應(yīng)該全都改掉,學(xué)歷史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不重蹈覆轍嗎?”

    一旁的錢皇后連連點頭,覺得這位壯士說的很有道理,更不討厭他了。

    于是她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小聲道:“陛下,這位壯士雖魯莽無禮,卻是有才識的人,他又是來送禮的,您就網(wǎng)開一面吧�!�

    朱祁鎮(zhèn):“……皇后,你不要被他輕易給騙了。”

    潘筠:“陛下,在下從不騙人�!�

    朱祁鎮(zhèn)憋了一口氣,就問:“那東西呢?朕讓錦衣衛(wèi)去何處接收?”

    潘筠沖他挑起嘴角道:“糧食和布匹都需要一定的時間購買和運輸,您且耐心等待,最遲一個月,我一定讓你收到東西�!�

    朱祁鎮(zhèn):“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是空口白牙說要送朕錢財?”

    “怎么會呢?”潘筠將身前的珊瑚樹往前拎了拎,挑起嘴唇,“我連價值連城的珊瑚樹都送了,還會吝惜那點財物嗎?”

    潘筠道:“我既然列了單子,就一定會送�!�

    朱祁鎮(zhèn)看了眼珊瑚樹,以他的眼光,自然知道這兩株珊瑚樹是真的,也的確貴重。

    就連皇宮里都少有這樣品質(zhì)的珊瑚樹。

    他記得父皇以前在殿里擺過,但父皇去世之后,母后素來節(jié)儉,就把那些奢侈之物都收起來了。

    朱祁鎮(zhèn)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品質(zhì)這么好的珊瑚樹了。

    少年人,就沒有不喜歡好看東西的。

    朱祁鎮(zhèn)勉強相信她,收回目光,問道:“那第三件禮呢?”

    潘筠道:“我有幾條政見白送給陛下�!�

    朱祁鎮(zhèn)冷笑,“這就是你的目的吧?想?yún)⑴c政事謀取私利?”

    潘筠微微搖頭,“果然,心臟的人看什么都臟�!�

    朱祁鎮(zhèn):……

    錢皇后見皇帝又吃癟,不由抿嘴一笑,轉(zhuǎn)身去給他們沏茶,倒是不擔(dān)心這人會殺害皇帝了。

    她沒在她身上感受到惡意。

    潘筠:“古人君王請幕僚,皆要二請三請,還要許以重利重名,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官,更不要名,白送你幾條為政的建議,難道這不是禮物嗎?”

    朱祁鎮(zhèn)忍不住懟道:“天下論政的聲音那么多,難道朕要聽他們每一人說話嗎?現(xiàn)在朕肯站在這里聽你說,這是朕予你的恩典吧?”

    “這話一聽便知你不是明君,”潘筠道:“英明的君主會認(rèn)真聆聽每一個百姓的聲音,不論對方說的是對是錯,他們說的,一定代表了他們的難處和利益點。

    兼聽則明,你的太傅沒教過你嗎?”

    朱祁鎮(zhèn)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說不過她,只能揉了揉額頭道:“罷了,罷了,你說吧,你有什么建議?”

    “第一,把王振殺了!”

    朱祁鎮(zhèn):……

    還不待他發(fā)火,她又道:“第二,把朝中的貪官污吏全都?xì)⒘�,子孫三代全都連坐,三代以內(nèi)不準(zhǔn)科舉出仕�!�

    朱祁鎮(zhèn)心氣一下就平了,目光平淡的看她,還好聲好氣的問:“還有嗎?”

    “有啊,”潘筠道:“什么甘肅、寧夏、大同這些邊區(qū),多年不換防的,都要換防了,貪官污吏們在富裕之地吃肉喝酒,兵士們在邊關(guān)流血又流淚,有的一家五六口青壯都在邊關(guān)服役,還有沒有天理了?”

    朱祁鎮(zhèn)問:“除此外,還有嗎?”

    “當(dāng)然,第四點,皇帝你在皇宮里是一片國泰民安,但外面,尤其是京城之外的地方,流民肆虐,到處遷徙,到處流浪,各地衙門驅(qū)逐,想回家鄉(xiāng)卻苦于沒有固產(chǎn),我建議你把那些犯事的官員、士紳家的地都抄了分給流民,既可以處理掉囊腫,又可以安民,何樂而不為呢?”

    朱祁鎮(zhèn)好脾氣的問道:“比如誰家?”

    “比如楊士奇家,把他老家抄了,就能安頓不少人�!�

    朱祁鎮(zhèn)一愣,“楊閣老?他素來清廉,京中的宅子都沒怎么修繕,每年都要皇宮送他炭火,不然他只能燒中等的炭火,嗆得他舊疾都犯了……”

    “他是清廉,但他兒子不清廉啊,”潘筠揮手道:“您派人去江西查,一查一個準(zhǔn),他兒子的家產(chǎn)絕對不少,抄了能安頓不少流民的。”

    朱祁鎮(zhèn)見她說的這樣斬釘截鐵,心里感覺怪怪的,既有點氣惱,又有點為楊閣老難過,還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確定了,這人真如他所言,不是來求官位和利益的,還真是來“送禮”的。

    就是這脾氣跟莊子似的,看什么都不順眼,認(rèn)為這個不好要殺了,那個不行該貶了。

    朱祁鎮(zhèn)心中好笑,倒是不氣了,正好錢皇后捧了茶過來,他就好起來的端起茶讓他喝。

    朱祁鎮(zhèn)撇了撇茶碗,喝了一口茶后優(yōu)哉游哉的問道:“還有嗎?”

    “還有最后一條,”潘筠捧著茶碗,沒喝他家的茶,隨手放到桌子上后道:“東南沿海為了避戰(zhàn)倭寇,又遷民東退,但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會種地,尤其打漁之人,種田種地就是要差一些,難道我大明水師還懼怕區(qū)區(qū)倭寇嗎?”

    潘筠道:“朝廷就應(yīng)該打開海禁,不僅要容許百姓下海捕撈,還要打回去,打到倭國去!”

    朱祁鎮(zhèn):“……你知道東南沿海所謂的倭寇一大半是大明人假扮的嗎?放百姓下海,就是把他們送到海盜的嘴邊,任由他們劫掠�!�

    潘筠:“難道我大明水師的刀是鈍的嗎?”

    潘筠硬氣的道:“殺啊,剿啊,管他是哪兒的人,敢殺掠百姓,都當(dāng)做倭寇剿了�!�

    朱祁鎮(zhèn):“打仗要錢�!�

    潘筠就譏諷道:“原來皇帝也知道打仗要錢,難道麓川之戰(zhàn)的錢不是朝廷出的嗎?還是說,東南沿海百姓的命就比不上西南百姓的命?”

    朱祁鎮(zhèn)一聽她說起麓川之戰(zhàn),臉色頓時一沉,“大膽,誰準(zhǔn)你妄議國事的?”

    潘筠眉梢輕挑,看來二師兄沒說錯,麓川之戰(zhàn)就是皇帝的逆鱗,誰提他懟誰。

    潘筠先他一步出手,刷的一下扯過桌上壓著的那張單子,“你這人脾氣不好,我要再想想是不是真的要送你,后會有期!”

    說罷,她翻身從窗口飛出去,朱祁鎮(zhèn)奔上前去,就見她三兩下飛上屋頂,如一只大鷹般瞬間沒入天際,瞬間便不見蹤跡。

    朱祁鎮(zhèn)愣愣的看著,不由心潮澎湃。

    錢皇后也提著裙子跑過來,瞥見皇帝的表情,有些擔(dān)憂,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陛下,你也要飛走了嗎?”

    朱祁鎮(zhèn)眼睛亮晶晶的,“皇后,你不覺得他的輕功很俊,這身氣勢也很俊嗎?”

    錢皇后:“……你剛還憤怒于他私闖皇宮呢�!�

    曹吉祥呆呆地站在外面,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但還是一動不動。

    皇帝叫了三聲人都沒進(jìn)來,便憤怒的打開門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院子里站著五人,除了曹吉祥,還有兩個內(nèi)侍,兩個宮女,都是平時貼身服侍他們的人。

    五人此時一動不動的站著,只是眼珠子靈活的滑動,一臉著急的看他。

    朱祁鎮(zhèn)驚訝極了,立即跑上去湊近看,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們的身體,一臉驚訝,“竟真是一動不動,這莫非是江湖中傳說的點穴功?”

    錢皇后也好奇的看。

    朱祁鎮(zhèn)見她也好奇,就抓起她的手戳了戳他們,興致昂揚,“你看,是不是不會動?”

    錢皇后是很驚奇,但見他們額頭冒汗,就心軟道:“還是快叫人來解穴吧,別弄壞了身體�!�

    “哦�!敝炱铈�(zhèn)就親自去叫人。

    第433章

    心軟

    錢皇后見幾人額頭的汗大滴大滴的落,就掏出手帕幫他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安撫道:“來的人技藝高超,不是俗人,非爾等人力能阻止,所以放心,陛下不會怪罪你們的�!�

    五人眨眨眼,皆是眼眶一紅,兩個宮女的眼淚更是如斷線的珍珠般往下落。

    錢皇后就要拿帕子給她們擦掉眼淚,想起才擦過汗便放下,撩起袖子給她們擦掉眼淚,輕聲安慰道:“別怕……”

    這下不僅宮女哭了,一旁的兩個內(nèi)侍也眼淚低落,曹吉祥都忍不住老淚縱橫。

    錢皇后擦完這個擦那個,不一會兒自己袖子就濕透了。

    朱祁鎮(zhèn)帶著幾個錦衣衛(wèi)回來,見狀就扯過皇后,一臉的嫌棄,卻又忍不住心疼,“你們哭什么,點穴而已,又不是死了,解開就是了。”

    他溫聲安慰道:“別哭了,朕問過了,這點穴功夫只是封掉你們一處經(jīng)脈的氣機(jī),揉開就好了,死不了人,也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幾個錦衣衛(wèi)摸了摸幾人身上的穴道,先是解穴,發(fā)現(xiàn)他們打進(jìn)去的內(nèi)力竟然沖不開被封的氣機(jī),便知道對方的內(nèi)力很深厚。

    于是便用內(nèi)力覆于掌心,在穴道處來回的按揉,不多會兒就把穴道里封堵的氣機(jī)揉開了。

    曹吉祥的最先解開,他一解開就撲騰跪在地上,“陛下,臣保護(hù)不利,讓賊潛入寢殿,罪該萬死,請陛下賜臣一死!”

    朱祁鎮(zhèn)一邊好奇的看錦衣衛(wèi)解穴,一邊單手去拉曹吉祥,“別跪了,朕不怪你,這個賊好生厲害,朕一定要抓住他!”

    然后讓他教他這身輕功。

    曹吉祥哐哐磕頭,“謝陛下隆恩,謝娘娘慈恩。”

    其他人的穴道也陸續(xù)解開了。

    潘筠點穴就點了兩處,一處在鎖骨靠咽喉的位置,一處在后背脊柱的大穴上,一個是封住人的聲音,一個則是封住人的行動。

    四人的穴道一被解開,也立即跪到地上請罪。

    皇帝揮揮手,不在意的道:“此事不與你們相干�!�

    見幾人臉上還是惶恐,他便知道這次嚇到他們了,于是揮手道:“算了,今晚不必你們伺候,下去好好休息,明日再來吧�!�

    曹吉祥他們哪敢走?

    皇帝和皇后素來心善,說放過就是放過,但這皇宮不僅有王振,還有值夜的內(nèi)閣官員呢。

    此事事發(fā),他們五個,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進(jìn)北鎮(zhèn)撫司和三司衙門。

    五人只是想一想便臉色發(fā)白,紛紛跪求留下伺候皇帝和皇后。

    只有留下,讓王振等人看到皇帝的態(tài)度,他們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錢皇后知道他們在擔(dān)心什么,主動開口道:“就讓他們留下吧�!�

    她道:“幾人都嚇住了,陛下有龍氣庇佑,讓他們留在陛下身邊,說不定能借龍氣定一定神�!�

    曹吉祥連連點頭,“是是是,我等求陛下龍氣庇佑�!�

    朱祁鎮(zhèn)本是心疼他們受驚,想讓他們好好回去休息的,但既然他們說留在他身邊能安定心神,便讓他們留下了。

    然后他把所有人都帶進(jìn)偏殿,在椅子上坐下就興致昂揚的問:“說一說經(jīng)過吧,他是怎么制住你們的?”

    錦衣衛(wèi)們也一同看向五人,尤其是曹吉祥。

    這其中,曹吉祥是有武功的,而且不弱。

    曹吉祥在幾人的注視下紅透了臉,羞愧道:“臣等無能,當(dāng)時只看到一道黑影閃過,我們五人便被點穴定住了�!�

    其他四人連連點頭,作證道:“是,是,我等甚至沒看過黑影,就好像有一塊石子砸中了后椎骨和鎖骨,然后就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了�!�

    云晏道:“以曹公公的身手,若都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那說明對方的武功不低,至少在一品以上�!�

    朱祁鎮(zhèn)興奮的問:“比之你們?nèi)绾�?�?br />
    云晏低頭道:“臣等遠(yuǎn)遠(yuǎn)不及。”

    朱祁鎮(zhèn)更興奮了,道:“他一定是隱世的高人,因為看不慣朝廷中的貪官污吏,所以被氣出山來了�!�

    眾人:……

    陛下,您忘了您是皇帝了?

    這話怎么聽著像是在罵自己?

    朱祁鎮(zhèn)卻毫無所覺,繼續(xù)興奮,“這樣的能人出山,朕怎能放他離開?”

    他下令道:“給朕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云晏:“他既是高人,若是離開京城……”

    “他不會離開京城的,”皇帝道:“他說了要給朕送禮,禮未至,怎會離開?”

    朱祁鎮(zhèn)很肯定的道:“他是高人,一定不會騙朕的�!�

    云晏:“……陛下怎能相信一個私闖后宮的賊人的話?”

    朱祁鎮(zhèn)揮手道:“江湖人嘛,總是不拘小節(jié),在我等看來,私闖皇宮的確是大事,但對他們來說不是�!�

    云晏好心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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