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他不能,他自認已經(jīng)將形象塑造到了一定高度,這時候也下不來臺了。不能再拿出當(dāng)初胡攪蠻纏的勁兒,更不能主動提出訴求,這會十分掉價。
于是忍住牙酸,裝模作樣地說:“我只要你幸福。”
奚涓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想果然啊,女人就吃這套。
過后兩天,奚涓見了申小青綠軸。正是這位年輕記者,在檀祁的幫助下,寫出一篇篇針對張海東的報道。
申小青剛從檢察院過來,跟他們聊起案子進展。檢察院已經(jīng)正式重啟奚仲凱的案子,并以多項罪名起訴張海東。
她打開錄音筆,聽奚涓聊起曾經(jīng)為父親奔波的時光。
奚涓在述說過程中,再一次回味那時的痛苦。那是她從前常做的事,一遍遍反芻痛苦,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忘卻仇恨。
而這樣做的后果,直接建立起了她抑郁的心理。從此后,她再沒真正感受過快樂。
如今不同了,令她驚訝的是,在述說時她異常平靜,不再像從前那樣帶著連綿恨意。
幾天后申小青精心撰寫的報道發(fā)表出來,引起廣泛關(guān)注。之所以造成比預(yù)期大很多的轟動,還是因為刊登了奚涓被捕時的照片。她的形象吸引了大波人好奇,一了解,赫然發(fā)現(xiàn)她的無辜與堅強,正好激起大家的同情和憐惜。
當(dāng)然還得益于申小青客觀精準(zhǔn)又不失溫度的文筆,足夠調(diào)動讀者情緒。
奚涓因此出名了,很多媒體爭相要采訪,都被她一一拒絕。
檀祁帶她去公司那天,給她介紹了新
ceo
林奇。林奇告訴她,他曾經(jīng)上過奚教授幾節(jié)公開課,很佩服奚教授的學(xué)術(shù)能力,只可惜不是他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
林奇給她安排了研發(fā)部的工作,希望她能在那里盡情揮灑汗水與才華。
不論是不是客套,奚涓都非常感動,她直覺林奇是個好的領(lǐng)航人,這樣的團隊,一定能拼出一份成就。
她當(dāng)然知道能進研發(fā)部有檀祁的功勞。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妄自菲薄,她認為自己配得上這個職位。就像她之前說的,為了父親,為了實現(xiàn)自我價值,還為了檀祁。
她只有努力達成愿望,才不愧對他的幫助。
許俏熱烈歡迎她回歸,周闖還是那副死樣子,就是瘦了好多,精神面貌似乎更加頹廢了。
奚涓悄悄拉過許俏問:“他怎么了,感覺被吸干了一樣�!�
“沒有啊,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倒是你,怎么圓潤了,懷上了?”
“你真是口無遮攔!”奚涓舉起拳頭要捶她,許俏嘻嘻哈哈躲開,兩人在實驗室里推搡一陣,奚涓首先意識到不對,連忙停下來,看向周闖。
周闖根本沒看她們,這就很稀奇了,平常手機響一聲,他都能紅溫。
她雖覺得奇怪,也沒想太多,畢竟有工作和案子同時占據(jù)她的精力。
她被無罪釋放后,還是需要配合調(diào)查。一方面是陳少峰的案子,一方面是張海東的案子。
因為吳蘭得了個十分滿意的股份占比,也就不再追究了。私下簽了諒解書,體諒奚涓的處境。法院也以正當(dāng)防衛(wèi)結(jié)了案。
況且在陳少峰身上的案子,可比奚涓這一件大多了。洗錢,殺人,逃稅,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這么過了一個多月,張海東仍然沒找到,她反而沒怎么放在心上,在監(jiān)控嚴(yán)密的地方,他能完全逃掉幾乎不可能。除非一輩子在深山野林不出來,那與終生囚禁沒區(qū)別。
張海東什么都沒有了,成了過街老鼠,一輩子窮困潦倒,擔(dān)驚受怕,這比死還令他痛苦。
她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與檀祁相處得十分融洽,檀祁更是前所未有的彬彬有禮,她差點要用“相敬如賓”這個詞了,可一想也不對,夫妻才能相敬如賓,他們頂多算室友。
她覺得這樣也很好,他們的關(guān)系步入正軌,不再有欺騙和敷衍,也不再有虛偽和粉飾,
只是他們在潛移默化中,關(guān)系逐漸變得微妙。
那天她洗完澡,想著家里只有她一人,便裹著浴巾去廚房拿冰鎮(zhèn)啤酒,一回頭發(fā)現(xiàn)他也走了進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她想真夠巧的,這都能讓他撞見,可見老天爺熱衷致人于尷尬境地。
她自然很尷尬,瞥他一眼,這人還是一貫的氣定神閑,非常有正派君子風(fēng),眼睛一點沒往下溜,跟她打了招呼便移開目光。
她不想表現(xiàn)得小家子氣,人家都沒怎么樣,自己倒扭捏起來,反而很傻。反正也不是沒見過,見多了也就那回事。
她一手抓住浴巾,一手握著啤酒,笑著說:“你回來啦,喝嗎?”說完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
他挪開目光,心里早就暗潮涌動。
穿成這樣,還邀請他喝酒,這是明目張膽的勾引吧?比起她從前那些拙劣的技巧,現(xiàn)在真是得心應(yīng)手,渾然天成了。濕透的長發(fā)黏在白皙皮膚上,像一尾剛得到雙腿的美人魚,從海里走來,周身透著水汽,還要汲取他身上的水分,令他口干舌燥。
他舉棋不定了,到底要不要應(yīng)?萬一她只是在考驗我呢?他很明白自己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
轉(zhuǎn)念又一想,為什么不順桿子往上爬呢?他素來不會錯失任何占便宜的機會。況且這么久以來,她不能也不應(yīng)該,在精神和身體上都餓著他。
做好一系列心里建設(shè),他扯下領(lǐng)帶,決定接受挑戰(zhàn)。
“你喝的什么?”
“奶啤,要嗎?”奚涓作勢遞給他,想趕緊走了,可他一點自覺都沒有,竟然擺出要跟她聊一聊的架勢。
他接過啤酒拉開,喝一口就皺起眉,“什么怪味道,壞了吧�!庇诌f還給她,
她接過喝一口,說:“奶啤就這樣啊,有些酸有些甜有些苦。”
唇上積起一線白色泡沫,像海岸線堆積的浪花。他眼神幽深,被她牽動情緒,也跟著笑,“可能喝的方式不對�!�
“嗯?”
他俯下身吻住她,再度品嘗魂牽夢縈的滋味。唇齒間都是啤酒的味道,鼻間縈繞的香氣,欲將他醺醉。
啤酒罐落在地上,緩緩滾向遠處。她懵了,更用力地攥住浴巾。不是怕浴巾跌落,是她需要抓住什么,不讓自己失去理智。
縱然如此她也沒推開,他的吻落下來,溫柔且不容置疑,比酒精更引她沉醉。
他們本可以就著這場人為的醉意,干一些愉悅彼此身心的事,可始終還是差了一步。
奚涓推開他喘息,差點就被勾引了,幸好及時剎車。
還沒到時候,沒成氣候,她心里還牽掛著一個人,想去看他,想跟他說心里話,以此來消解自己的愧疚。這讓她不能全情投入地感受情愛。
他灼熱的呼吸吹到她頭頂,她能感受到他的情動。檀祁俯下身要接著吻,她雙手撐住他的胸膛,輕聲說:“那個......不要這么快。”
檀祁嘆一口氣,很無奈地說“我不逼你現(xiàn)在接受我,可是能讓我走進你心里嗎?”
她什么也沒說,因為連她自己都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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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關(guān)系I
自那天后,他一如既往的給夠她體貼和尊重,只是比之前又近了些,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她生日那天正好是休息日,一覺起來,走進廚房便看到島臺上擺著個丑陋的蛋糕。
奶油抹得東倒西歪,像一堆隨心所欲的爛泥,有一處奶油掉到蛋糕墊上,露出里面焦糖色的胚子。幸好上面堆滿,好歹挽救了一下形象。
奚涓圍著蛋糕看了會兒,等檀祁走進來,她問:“你上哪兒買到這么丑的蛋糕?”
檀祁面無表情地瞅她一眼,冷冷地說:“愛吃不吃�!�
她忽然開了竅,問:“不會是你做的吧?”
他靠在吧臺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冷笑道:“做夢吧,你看我像干這個的嗎?昨晚上路過一蛋糕店,打折大處理買的。”
她想著他天不亮就起來,系著圍裙,一邊看教程一邊做蛋糕,歷經(jīng)磨難才做出這么個丑東西。心里一軟,忍不住就笑了。
他臉色更不好看,“不想吃就扔了�!�
“別扔,我就喜歡狗爪子刨出來的蛋糕。”說完去拿叉子,分給他一把。
她正要叉一塊來吃,檀祁伸手攔住,又找來一支蠟燭插上,“許個愿吧�!�
她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連她自己都忘了,虧他還記得。每一年都是他主動提醒,每回都說,又老一歲了,就仿佛只有她長歲數(shù),而他長生不老似的。
往年過生日就簡單慶祝一下,吃一頓飯,收一份他送的禮物,還要假裝很驚喜的樣子。她那時心思不在這些上,每長一歲只是提醒自己,張海東又好活了一年。
現(xiàn)在不同了,光是這樣一個蛋糕就能激起她滿腔溫柔。
她閉上眼許愿,吹滅蠟燭,他問:“許的什么愿?”
“希望修泉快點醒來,希望能快點見到他。”
他垂眸端起杯子,擋住自己的下半張笑不出來的臉,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勉強。
她叉了一塊放進嘴里,微酸的搭配清甜奶油,果然很美味。
檀祁放下杯子,問:“怎么樣?”
“好吃�!�
他笑了笑,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這人真是不能給一點甜頭,功勞也不是他的,只是食材好而已,就一副居功自傲的模樣。
吃完蛋糕檀祁問她想去那里,今天天氣好,可以出去走走。
她本來打算今天去看看爸媽,清明節(jié)時在看守所里,近來又很多事,很久沒去了。今天雖然是生日,她也沒什么忌諱,想去祭拜他們,告訴他們張海東快要得報應(yīng)了。
她先感謝了他的蛋糕,接著如實告訴他,讓他忙自己的事就好,等晚上回來,她請他吃飯。
檀祁問:“我能一起去嗎?”
奚涓驚訝地看向他,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提過要去。
他又問:“可以嗎?”
她點點頭,都這么說了,自然沒有不讓他去的理。
墓園在郊區(qū),四面環(huán)山,步道兩旁種滿松柏,小徑蜿蜒穿過樹蔭,前面半山上便是如梯田般層層疊疊的墓碑。
他們沿著路往上走,偶爾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路過一片池塘,紅白相間的鯉魚躍出水面,濺起印有陽光的水花。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湖里竟養(yǎng)著這么多魚。
從前她總是心事重重,沒發(fā)現(xiàn)這里有多美。
景也是隨心而動的。
連檀祁也感概:“墓園修得比公園還漂亮�!�
“感覺住這里也蠻舒服的。”
“你可真生冷不忌�!�
他看著她,陽光下的臉龐像一顆剝了殼的荔枝,透出柔和的光澤。其實今天想跟她說修泉的事,可又不想破壞這樣和諧的氣氛,不想她因為修泉的事傷懷。
也可能還因為一些私心。他不想讓她知道修泉兩個多月前就醒了,他也沒有被轉(zhuǎn)移到首都治療,只是轉(zhuǎn)移到本市的一家私人醫(yī)院。
現(xiàn)在修泉被他們嚴(yán)密管控著,準(zhǔn)備再過一段時間就送他回西雅圖。
修泉完全不配合,但因為身體實在虛弱,只能靠砸東西或者絕食來抗議。他唯一訴求是見一見奚涓,而他們唯一訴求是希望兒子與奚涓老死不相往來。
不管砸東西還是絕食,都跟小貓撓一樣不痛不癢。躺了幾個月,他真是經(jīng)不起一點折騰,差點又要歇菜。
而奚涓也是心心念念地想見他一面。
檀祁有無數(shù)次機會可以告訴她,但每一次都因為各種事情給耽擱了。也許只是他潛意識里不想他們見面,見了不知道會演變成什么樣,也許奚涓會因為愧疚選擇修泉。
這是之前的想法,如今他認為沒有瞞著的必要,他能感受到奚涓的變化,特別是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明天再說吧,今天這么美好,不應(yīng)該混進其他什么東西影響心情。
走到父母的墓碑前,他們放下鮮花,仔細將墓碑擦了幾遍,接著上了香。焚香的煙裊裊地漂浮繚繞,遮住父母的臉。
檀祁一會兒說,你長得像媽媽。一會又說,倒是繼承了爸爸那種皮笑肉不笑的風(fēng)格。
通通缺乏主語,搞得像他爸媽一樣。她哼笑道:“什么叫皮笑肉不笑,爸爸只是不太擅長在鏡頭面前笑。”
“哦,原來你以前也不太擅長在我面前笑�!�
她懶得理他,這人總愛變著法子地提醒她,從前她對他的虛情假意。
他們在外面吃了飯才回家。剛停好車,他的手機響了,看了眼屏幕,對奚涓說:“你先上去,我跟人談?wù)劰ぷ鳌!?br />
檀祁看她走過車頭才接起電話。
林雨霖直抒胸臆,劈頭就問:“你跟那女人住一起了?”
檀祁有些不耐煩,“什么叫那女人,媽,你可不可以拿出點基本素質(zhì)�!�
林雨霖陰陽怪氣道:“喔唷,不得了,還不是你的人就維護成這樣,我怎么養(yǎng)出個你這么沒出息的�!�
他爸媽看了關(guān)于奚涓的報道后,展現(xiàn)出一點點松動,攻擊性沒那么強了,但仍然不看好。
“好了,沒別的事我掛了�!彼ɑ鹣萝嚕娞葑呷�。
“別,到底住沒住一起?我告訴你,剛你曾姨打電話告訴我修泉跑了,幾個人守都沒守住,硬是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又問我奚涓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哪知道,她可能以為修泉會來找你。她給你打電話了嗎?”
他說沒有,繞過一個立柱,電梯間入口站著一男一女,他停下腳步,母親還在耳邊詰問,“不會真跟你住一起吧?你怎么一點不聽勸,修泉肯定會找她。”
他已經(jīng)聽不到母親在說什么了,眼前的景象跟做夢一樣,難以分辨其合理性與邏輯性。
修泉一身白衣白褲,不知從哪里掏摸來一套男護士服,松松垮垮,皺皺巴巴。
他瘦了很多,頭發(fā)剃得很短。太瘦了,瘦得手臂上的青筋都浮了出來。也可能是太用力,好不容易見到舊情人,可不得用力擁住她。
這時他不由佩服自己,還有心力自嘲一下,緩解突如其來的心絞痛。
林雨霖問了幾遍,一聲比一聲高,“修泉真沒來找你?”
檀祁回神,頓了頓說:“沒有�!�
“奚涓也沒跟你住一起?”
他已經(jīng)肯定母親跟曾雯在一起,甚至可能她們就在醫(yī)院里。曾雯大概跟她說了什么,兩人一合計,修泉肯定跑去找狐貍精了,而他很可能窩藏狐貍精。
他媽大概覺得丟人,就自己主動打電話來問。
他真受夠了,不由在心里埋怨,一個病秧子都看不住,實在不行,打了鎮(zhèn)定劑連夜送上飛機運走�,F(xiàn)在好了,這是要中途截道,摘取本屬于他的勝利果實。
林雨霖看他不說話,覺得她們猜對了,冷笑道:“你看著修泉,我們一會兒來接�!�
“誰說他在我這兒�!�
“真不在?”
“不在。他有一處房產(chǎn),你們都不知道。”接著報了地名。
林雨霖松一口氣,又問:“那她呢,跟你住沒住一起?”
“沒有�!彼麙炝穗娫挕�
他離他們只有三四米距離,看完這感人肺腑的重逢場面,沒上前也沒避開,涼涼地說:“別擋人路,演電視劇嗎?也不嫌丟人�!�
奚涓從修泉懷里退出去,揩了揩濕潤的眼角,“上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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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關(guān)系II
修泉看到有關(guān)她的報道時,就再也躺不住了。
剛醒來那會兒,因為車禍時猛烈撞擊,視網(wǎng)膜脫落,導(dǎo)致他暫時失明。等手術(shù)修復(fù)好,才逐漸恢復(fù)一些視力。他本來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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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近視,恢復(fù)了也比之前更看不清楚。只有等視網(wǎng)膜完全愈合后,再做矯正。
又因為腦震蕩,昏迷前的記憶都有點模糊�?恐刻靾猿謴�(fù)健,終于理清前因后果,除了張海東,沒人會布局殺他。
至少他不在了,沒人再追究張海東,他父母還會遷怒于奚涓。
他把這事跟母親說。曾雯什么都知道,卻死活不跟他討論案子進展,一味搪塞,要他養(yǎng)好傷就回西雅圖。
家里人沒收了手機,他只能看看電視打發(fā)時間。每天都要問問曾雯,奚涓怎么樣。每回換來冷眼,后來曾雯實在忍不住了,只針對奚涓的事說了一句話,你要是再提她,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雖然他不覺得他媽真會跳,還是沒提了。提了也沒用,沒人告訴他真話。他爸就更不指望了,父與子之間似乎約定俗成,能不談心就不談心,父親下達的命令由母親交待,他只需要執(zhí)行。
這么一想,覺得自己實在窩囊,讀書讀得再好又怎么樣,始終逃不開他們的掌控。還不如一開始不要學(xué)法律,就是學(xué)廚藝學(xué)開挖掘機,都能自食其力,不接受他們的資源。
他想起車禍前與他們的長談,請求他們不要再阻礙自己幫助奚涓,甚至勸父親為多年前的不作為贖罪。修國凜自然是大發(fā)雷霆,說他大逆不道。他也擺明了態(tài)度,不論如何,他都會幫助奚涓討回公道。
修國凜冷笑著說,你幫到頭,什么都撈不著,奚涓跟檀家的兒子不清不楚,這女人有手段。
父親剛說完手機響了,奚涓打來的。他接了電話就要走,修國凜的憤怒里還帶著失望,撕開嗓子罵他,威脅他只要踏出這個門就別回來。
他還是走了。
忠孝兩難全,父母有血緣,哄得回來。他跟奚涓那根線只剩一縷絲,說斷就斷。他追回奚涓,何嘗不是追回自己的幸福。
大概就是因為心事重重才會忽視了車子的異常,等到發(fā)覺剎車不對時已經(jīng)完了。他最后看到的是冰裂的車窗外,連綿不絕的鵝毛大雪。心里只剩遺憾,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醒來后得知自己昏迷了兩個月,第一時間想著她怎么樣了。他們沒收手機,絕口不提,甚至將他關(guān)在私立醫(yī)院的
VIP
病房,還讓人守著,不準(zhǔn)人探視,這更顯得可疑。
為了能與外界聯(lián)系,豁出臉皮跟護士姐姐們套近乎,忍著肉麻賣乖,做婦女之友。
他很快跟她們打成一片,送藥,輸液或者例行檢查時什么都跟他聊,跟老公吵架都要跟他說。他掌握到一項訣竅,先傾聽,再一起討伐男人,那一定沒錯。
后來越來越熟,就找她們借手機,美其名曰跟朋友聊聊天�?蛇@時護士們統(tǒng)一戰(zhàn)線,都說醫(yī)院規(guī)定,上班時不能帶手機。
護士姐姐不忍心,給他帶去一臺
IPAD,除了不能打電話發(fā)信息,功能齊全。可他登不上微信,需要手機輔助。
只能上網(wǎng)刷刷網(wǎng)頁看看電影,這時才看到有關(guān)奚涓的報道。
連護士們都知道,說這是最近的大熱新聞,紛紛感慨這女孩兒頑強且毅力驚人。
他昏迷的兩個月,世界天翻地覆。陳少峰死了,張海東逃了,奚涓進去又出來了,
這時他才不得不承認,正是奚涓這種看似激進的做法,才能推動事件不斷發(fā)酵。如果他們一直在暗處找證據(jù),張海東都不知道使了多少壞。
明白歸明白,他也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又一次旁觀了她的人生。
他很想見見她,想知道她過的如何,未來打算是什么,是否還需要綠軸他幫助。
鬧了半天,換來更為嚴(yán)密的監(jiān)視。
最終還是得到護士長大姐的幫助,根據(jù)他的觀察,她心軟,最愛跟他聊老公。他跟她講起自己與新聞中那位女孩的愛恨糾葛,希望她能幫他個忙,他只想出去幾小時,見見女孩。
護士長想了想說,出去了一定回來,我想聽后續(xù)。
她趁著一個人送藥,更換床單時,嘮家常似的跟他嘮:晚上七點的時候休息室沒人,儲物柜上層左數(shù)第三格沒鎖,有一套男護士服,兜里有一張門禁卡和一百塊錢。九點查完房再走,被抓了就說自己偷的衣服,別拉人下水。
他道了聲謝。
護士長大姐瞅了他一會兒,瞅得他頭皮發(fā)麻,忽然感慨:這模樣真招人疼,她要是不要你了,我把我侄女介紹給你,行不?
他嘴角抽了抽,再次道謝。
很順利就出來了,先去大學(xué)家屬院,沒人。問了相熟的老教授,說一直沒回來。他沒多逗留,直接去了檀祁家。
他眼睛沒痊愈,就算帶了框架眼鏡,眼里的世界仍然模糊不清。更不要說晚上了,幾乎半瞎。
正因如此,他從大院出來,走過一截只有昏黃路燈的馬路時,眼前的世界就跟下起了濃郁化不開的黃霧一樣。
他沒注意自己走上了非機動車道,身后竄來一輛電瓶車。擦身而過時,司機揮動手臂,嘴里罵著傻逼看路。那一下正好揮到他臉上,眼鏡被揮落地,而他一個趔趄,踩到了眼鏡上。
那電瓶車根本沒停,司機也是攜著怒罵揚長而去。
他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眼鏡,想著也無所謂,戴不戴都看不清。
好不容易打了輛車到檀祁家。
小區(qū)保安攔下他,得知他要找檀祁,讓他等等。保安按響業(yè)主家里的可視對講機,必須先得到業(yè)主認可,才敢放他上去。
結(jié)果告訴他人不在。
他只得跑到停車場去等,直覺奚涓就是跟檀祁在一起。
慶幸沒等多久,他雖看不清,卻第一時間認出了她的身影。
他幾乎下意識就喊出了聲,喊出來才知道聲音在顫抖,充滿了不確定性,害怕她見到他是失望或者冷漠。
奚涓看到他,當(dāng)場愣住,他也不敢再前進一步。
不過片刻,她朝他跑來,他心中的疑慮煙消云散。
當(dāng)她撲進他懷里,喃喃說著太好了,他知道她沒有責(zé)怪他的缺席。大概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責(zé),過來是為了討個心安。
修泉說完,奚涓摸了摸他的膀子,“你瘦了好多�!�
“還好,恢復(fù)得差不多了。”
她又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像刺猬一樣,又短又刺,“頭發(fā)剪得那么短,傷口在哪兒?”
修泉低頭展示,在額前上方五公分的樣子,被新長出來的頭發(fā)擋住了。但仍能看見淺淡的,突起的疤痕,像一條躲在皮膚里蜈蚣。
“流了很多血吧?”
“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已經(jīng)昏過去了�!�
奚涓聽了更難受,這傷也是她間接造成的,剛要繼續(xù)關(guān)懷,檀祁打斷了她,“行了,別磨磨唧唧廢話半天。趕緊走,剛才她們給我打電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不在了�!�
“我不準(zhǔn)備回去了,他們沒權(quán)利限制我的人生自由�!�
檀祁冷笑,“你在這兒說有什么意義?回去說啊,你爸媽好不容易把你盼醒了,一醒就要斷絕關(guān)系,您可真是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