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我冷艷，還想我輕佻又下賤
要我陽光，還要我風(fēng)情不搖晃
戲我哭笑無主，還戲我心如枯木”
壓抑，窒息，梁好的歌聲仿佛是從深不見底的海里傳出的。
旋律是層層疊疊的，雖然平緩，卻更像是在積蓄不滿，等待爆發(fā)的那一刻。
演唱是直入主題的，始于情愛卻不止于情愛，像是在抨擊外界一些所謂恰到好處的虛偽和指引，控訴這些東西足以把每一個人逼瘋。
“賜我夢境還賜我很快就清醒
與我沉睡，還與我蹉跎無慈悲
愛我純粹，還愛我赤裸不糜頹
看我自彈自唱，還看我痛心斷腸”
梁好的歌聲是不甘的，卻不夾雜委屈在其中，大量的反差性描述，將對話中反面的貪得無厭，得寸進尺，都一一述說清楚。
“梁好的嗓音確實是十分驚人的，”喬遜甚至天馬行空地想著，“她的條件甚至可以被培養(yǎng)成一個頂級的歌劇演員�！�
“這樣的聲音在劇場里想必會更加震撼人心吧！”
但下一秒，他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愿我如煙，還愿我曼麗又懶倦
看我癡狂，還看我風(fēng)趣又端莊
要我美艷，還要我殺人不眨眼
祝我從此幸福，還祝我枯萎不渡”
在主歌部分結(jié)束后，旋律開始逐漸上揚，節(jié)奏也逐漸加快。
情緒由逐漸積累轉(zhuǎn)向暢快地釋放。
梁好的歌聲瞬間清晰起來，也許不止清晰。
歌聲甚至是錐心的，焦灼的，心碎的，也是渴望的。
這樣的歌聲不該被束之高閣，她更應(yīng)該唱風(fēng)雨，唱花開，唱人生，唱情愛。
在田野間，在自然中，在人群里，這樣的歌聲才能發(fā)揮出它真正的威力。
劇場反而會削減了其中的震撼。
“為我撩人還為我雙眸失神
圖我情真還圖我眼波銷魂”
云層越壓越低，將下午四點的天空都擠壓黑暗。
大風(fēng)和暴雨渲染著歌聲和人間，湖邊的水杉也波蕩起伏。
唱到“為我撩人”的時候，梁好微微抬起左手。
一陣風(fēng)刮過，天邊猝不及防閃過亮光，隨即是一道猛烈的雷。
“轟隆��！“
這聲驚雷驚醒了現(xiàn)場的嘉賓，也驚醒了直播前千千萬萬的聽眾。
【媽呀！這是什么水平！我恍惚以為這歌聲不容于世，引來了天劫！】
【度完劫難道小好就要離開了嗎？不可以！我還要聽很多很多的歌！】
【哪有那么懸乎，不過這一聲雷鳴，確實讓這首歌宿命感拉滿了。】
【好羨慕梁好的現(xiàn)場運啊，這種場面是特效都很難做出來的！】
……
霍辰樂在風(fēng)雨中一動不動地盯著舞臺上的梁好。
在他心中，這聲驚雷與其說是天劫，更像是梁好的歌聲硬生生在黑暗中撕出一條裂縫，宣告自己的不妥協(xié)。
哪怕上天降下懲罰也絕不為此俯首稱臣，絕不妥協(xié)。
歌聲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質(zhì)問：
為何要屈從外界的聲音？
為什么不能選擇一條真正想走的路，妥協(xié)或許能促成安寧，卻也會讓人麻木。
一句句的歌詞，一聲聲的旋律都在說“不！”
抗?fàn)幨峭纯�，但也能彌補人們內(nèi)心真正的傷痛。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陷阱，把每個身在局中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
有心之人熟練地用群體性的話語來折磨規(guī)訓(xùn)每一個人，但只要你不甘于屈服，這些伎倆終究有用盡的一天。
到那時，那些嘲笑，誹謗，侮辱，都不再能令你消沉。
你的吶喊會取代旁人期望中的呻吟，我寧愿痛苦，也不想要麻木。
在眾人的震撼中，梁好的歌聲還在繼續(xù)攪動著風(fēng)雨雷電。
“與我私奔還與我做不二臣
夸我含苞待放還夸我欲蓋彌彰
……”
一句一句，梁好的歌聲將空氣都唱成了棱角分明的刺骨，仿佛“利器”就在近旁。
但奇異的是，就在這樣陰暗、凌冽的環(huán)境中。
連帶著霍辰樂的六個人卻感覺到自己從之前凝重的氣氛中重新恢復(fù)了順暢的呼吸。
梁好像一個浪漫的瘋子，盡情在風(fēng)雨中，在歌聲中飛翔。
眾人只覺得像被這歌聲放逐到世界邊際，沖著人生和命運大罵臟話。
陸川抬起手，摸到一手冰涼，這冰涼直鉆進人肺里，心里。
他用手粗暴地將其擦掉，他告訴自己，他是不想哭泣的，更不能哭泣，他甚至不明白這樣一首在他看來句句都在講情愛的歌曲為什么能帶給他這么大的觸動。
這透明的東西絕對不會是淚水，大約是吹到他臉上的雨吧。
然而他的思緒卻在歌聲中開始不受控制了。
他從前告訴自己絕不回頭看的。
但此時，他卻回憶起從前，回憶起獲得世界冠軍的那個秋天。
電競選手的競爭其實是很激烈的。
即使是在戰(zhàn)隊內(nèi)部，名額也是有限的，每一個懷揣一腔熱血進入這個行業(yè)的選手都想成為首發(fā)。
同一位置會有多位實力選手作為備選，每一次的上場機會都彌足珍貴。
想打比賽，必須在日常訓(xùn)練、比賽中都有優(yōu)秀的發(fā)揮，只有少數(shù)人能在比賽中上場。
更不用提大型賽事的參賽名額了。
將近20支戰(zhàn)隊都在為這些名額拼搏。
為了冠軍榮譽，也為了高額獎金，選手們也需要不斷戰(zhàn)勝其他強勁的對手。
他就是在這樣一路廝殺中闖出來的，直到闖進了世界大賽的決賽環(huán)節(jié)。
那是華國第一次進入世界大賽的決賽。
幾乎沒有人相信他們會贏。
但所有的燈光，所有人的眼神都告訴他，一定要贏。
他們互相鼓勵，憋著一口氣，在萬眾矚目中打敗了當(dāng)時世界排名第一的別國戰(zhàn)隊，摘下了冠軍的桂冠。
真正做到了那一句：
“今日攀山巔，除我皆凡人。”
……
第66章
滾燙
當(dāng)時許多人都說他們是一戰(zhàn)成名。
但實際上，哪有什么一戰(zhàn)成名呢？
無非就是百煉成鋼，風(fēng)雨過后得見彩虹。
那時他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傲氣，自信從此不會再輸給任何人。
他甚至不屑身邊那些私生活混亂的同伴，因為他有真正深愛他，他也深愛著的人。
可以說，蘇曼真正陪他從籍籍無名，到人聲鼎沸。
他自認對這段感情是感恩的，更是堅定的。
可惜，電競選手的巔峰期太短了，他們很快就狀態(tài)下滑，不復(fù)從前的風(fēng)光無限。
但好在，即使被迫退役，蘇曼依然陪在他身邊。
當(dāng)時他們結(jié)婚初期，直播行業(yè)還不算繁盛，他的收入遠比不上蘇曼。
也是那時，他聽了太多嘲諷他“吃軟飯”的話，也聽了太多人諷刺蘇曼找了個沒用的男人。
他下定決心改變現(xiàn)狀，給這個年少時就愛著的女人最好的生活。
所以他每天絞盡腦汁，四處打聽，怎樣才能賺到更多的錢。
可惜，除了被別有用心的人畫大餅騙錢之外，再無所獲，反而賠掉了自己手里大半積蓄。
直到直播興起，他抓住機會，借用前世界冠軍的身份，總算有了一份還不錯的收入。
可直播界大浪淘沙，縱使你從前有再耀眼的成績，沒有吸引人的手段，也是白費心思。
陸川考察了很久，終于確定了自己要重點吸引的人群：宅男。
或者說，思想相對極端的宅男。
這部分人群數(shù)量龐大，跟他從前的粉絲有一定重合，非常適合他深度經(jīng)營。
想來，這就是一切改變的開始吧。
在巨大的流量和群體的裹挾下，他越來越靠近他所吸引的群體，甚至帶領(lǐng)著他們走在了更加極端的路上。
這些改變不僅在口頭上，更在心里。
他越來越認可“兄弟們”所說的話，越來越貼近那些極端言論。
他開始在日常生活中咒罵一切不順心的人事物，包括他曾經(jīng)發(fā)誓對她好的愛人。
他好像真的失去了共情能力，變得冷漠和麻木了……
不知道臺下眾人思緒紛飛，梁好的歌聲還在響著。
“請我迷人還請我艷情透滲
似我盛放還似我缺氧乖張
由我美麗還由我貪戀著迷
怨我百歲無憂還怨我徒有淚流”
一曲結(jié)束，梁好的聲音卻像玻璃扎入每個人的心底，即使拔掉還是隱隱作痛。
【哇，這歌再不結(jié)束我都要窒息了！】
【這首歌唱得好像小好本人啊，尖刻，銳利，不屈服，卻有著難以抵抗的魅力和才華！】
【這首歌我都沒有找到在哪換氣，梁好唱歌真的越來越厲害了�！�
【我從小到大聽到的就是各種各樣對我的規(guī)訓(xùn)和不滿，這首歌真的給我聽哭了……】
……
彈幕和嘉賓似乎都伴著風(fēng)雨和歌聲流著淚，一向?qū)儆跍I失禁體質(zhì)的蘇曼卻在一群拭淚的嘉賓中獨自微笑著。
不是因為她不感動，相反，她和其他人一樣，深深地感受到了歌聲中磅礴的力量。
但她覺得梁好的新歌不僅僅是銳利神秘，還充滿了一種不著痕跡的愛和仁慈。
她一襲白裙，雨中唱歌內(nèi)心滾燙。
看似身無長物，赤條條來到人間，歌唱著幾乎像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曲調(diào)，與神明并肩同行。
她見過了自己，見過了天地，最后見到了眾生。
她曾在愛中燃燒自己，卻在某個節(jié)點幡然醒悟，浴火重生，將火焰化作溫暖，灑向眾生。
蘇曼心想，我已經(jīng)變成了她的信徒。
……
觀察室的嘉賓也和萬千觀眾一樣，聽完整首歌才覺得如釋重負。
眾人一同吐氣的聲音十分明顯，幾位觀察室的嘉賓互相對視一眼，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都忍不住笑出來，隨即開始長久地為梁好的演唱鼓掌。
萬啟元看著直播畫面，目光中滿滿都是敬佩和欣賞：
“這首歌，怎么說，讓我想起了生活中很多猝不及防的顧此失彼�！�
“梁好的嗓音就不用說了，得天獨厚，演唱也是真的越來越厲害了�！�
“她的演唱真情流露卻從不會浮于表面，歌曲中蘊含深意卻從不強行說教，歌曲風(fēng)格有不同，卻都被她唱成了自己獨有的味道。”
“我個人覺得，她真的會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歌手，甚至是藝術(shù)家�！�
嘉嘉說：
“在我們這個圈子里，紛繁復(fù)雜的東西真的太多了，很多時候都是悄無聲息就被某些聲音影響了�！�
“梁好老師今天的演唱真的好好給我上了一課，即使在暗夜里，也要為自己點亮一盞燈，永遠不要放縱自己墜入黑暗，這是對夢想的溫柔，也是對生命的尊重！”
安安聞言擦掉自己滿臉的淚水，在燈火通明的演播室里，望向直播畫面的眼神卻是不容忽視的明亮和炙熱：
“我感覺自己被梁好老師的歌聲打了一巴掌，這首歌讓我想起好多好多的事�！�
“其實這首歌真的很殘忍，但我卻愛死了這樣的殘忍。”
“雖然我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宣布我變成梁好老師的粉絲了，但我今天還是要再說一遍�！�
“我真的太愛她了，崇拜已經(jīng)不足以表達我現(xiàn)在的情感了，我多么開心能成為她的粉絲，我多么幸運能看到她唱歌！”
“我簡直要坐不住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全世界，有一個這么棒，這么能觸及人心的歌手，叫作梁好，這場演唱深深碾壓著我以往的認知�！�
“從梁好老師的歌聲中，我領(lǐng)悟到了什么是虛無，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我想我會是一棵樹，一棵努力成為獨一無二、不顧世俗、盡情生長的樹�！�
Yuki醬忍不住拍手，跟安安相視一笑：
“那我要做一朵花，也許沒那么高大挺拔，枝繁葉茂，但也要深深扎根在泥土里，堅強面對風(fēng)雨，感受太陽的光輝，沐浴月光的溫柔，盡情綻放。”
安安和Yuki醬兩人雖然對人生，對世界的看法截然不同，此刻卻都受到梁好歌聲的感染，找到了一些問題的答案。
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
第67章
天印傳媒
天印傳媒，辦公樓內(nèi)。
胡楷一走近會議室，就聽到門內(nèi)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在門口躊躇了兩秒，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天印傳媒的一把手王茜和公司大小領(lǐng)導(dǎo)，經(jīng)紀(jì)人，都正坐在座位上，氣壓很低。
見胡楷進來，大家都沒有說話。
地上到處散落著文件和雜志，胡楷有些顫顫巍巍地繞過這些雜物，靠近王茜身邊。
“老胡，你覺得你最近做得怎么樣？”
“不，不太好�！�
“哦？我覺得你做得挺好的啊，你對自己哪里不太滿意？”
胡楷白著一張臉，迅速鞠躬到90度：
“對不起王總，對不起各位領(lǐng)導(dǎo)，是我們團隊決策失誤了。”
“主要是那個新來的助理！是他出的主意！非要去什么《我們離婚吧》！”
“要不是，要不是這個決定，我們現(xiàn)在也不會這么被動了……”
胡楷正說著話，原本還算冷靜的王茜卻像瞬間被點燃了。
她雙手猛地一揮，桌上僅剩的一沓文件就如同受驚的白鴿，四散紛飛，搖搖晃晃地落了一地。
王茜站起身來，手指頂著胡楷的鼻尖：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推卸責(zé)任的人！”
“我不管這當(dāng)中具體的決定是誰做的，我也不管你們團隊內(nèi)部怎么怎么劃分責(zé)任！”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你們團隊每一個人都逃不過！當(dāng)時去參加《我們離婚吧》之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證的？”
胡楷用余光看著公司高層，還有其他經(jīng)紀(jì)人都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他，頓時又羞又氣。
他已經(jīng)多久沒有被人這樣當(dāng)眾訓(xùn)過了？
自從他簽了林序南之后，可以說這一路都走得順風(fēng)順?biāo)?br />
前期有梁好做血包，盡心盡力地為林序南輸血。
后期林序南本人又足夠爭氣，吸引了一大批女友粉，無論是生日會還是周邊，都讓團隊和公司賺得盆滿缽滿。
現(xiàn)在不過是馬失前蹄罷了，居然這樣在眾人面前羞辱他，豈有此理！
這樣想著，胡楷面上也不免帶出一絲怨恨來。
王茜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滿。
“啪！”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胡楷的臉上立刻就腫了起來。
胡楷捂著臉，對上她狠厲的眼神，渾身一抖，趕緊低下頭，這才后怕起來。
這位姑奶奶可不是善茬，從前是做工程的，手底下有一幫兇人，他真是不要命了，還敢心生怨恨。
胡楷趕忙不停鞠著躬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王總，是我辜負了您對我的信任，辜負了天印傳媒對我的信任。”
“我一定牢記這次的教訓(xùn)，盡快扭轉(zhuǎn)輿論。
我，我有合作很久的營銷公司，我這就聯(lián)系著多下幾批水軍，爭取把梁好給按下去�！�
王茜捏住胡楷的下巴，見他鼻尖都冒出冷汗來，心下才稍稍滿意一些。
果然人就是不能太好性了，親切太久，這幫人都快忘了自己從前的威名。
這次殺雞儆猴，想必這幫大小崽子又能安穩(wěn)一段時間了。
她放下手，安撫性的拍了拍胡楷的肩膀，語氣重新變得平靜起來：
“暫時先不用，今天的直播切片我看過了，這個梁好很厲害，無論是嗓音還是創(chuàng)作水平，都是一流的，更難得的是還很有觀眾緣。”
“林序南是很難救回來了，老胡啊，你要記住，藝人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商品而已。”
“林序南的名聲既然已經(jīng)毀了，就不要再在他身上耗費精力了�！�
胡楷肩頭哆嗦了一下，眼中滿是猶疑：
“可是，他其實還有不少死忠粉絲，為什么不再嘗試一下挽救呢？”
王茜冷冰冰地看著胡楷：
“挽救？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挽救的必要了。”
“我們公司需要的是能吸收大量氪金女友粉的優(yōu)質(zhì)偶像，而不是一個追在前妻屁股后面求原諒的癡情男人！”
“胡楷，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手下新簽的袁昊比林序南聽話多了，也識趣多了�！�
“給我榨干林序南的價值，踩著他用《愛情進行時》給袁昊抬轎鋪路，然后遠遠地扔了林序南，不要留后患，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