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嘩嘩的夜雨,帶著徹骨的春寒,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溫度,這一刻,他覺得血液都是冷的。
“轟隆隆”驚雷震耳欲聾,黑紫色閃電劃破夜空,狂風(fēng)夾著雨拍在他臉上,灌進(jìn)眼睛,澀痛灼熱。
他眼前模糊一片。
視線和聽覺都模糊一片,轟隆隆的雷聲雨聲仿佛漸漸離他遠(yuǎn)去,雙耳嗡鳴將要聽不見。
“蕭遲!”
……
久久,忽一個聲音突兀地闖了進(jìn)來。
一把傘撐在他的頭頂上。
半晌,蕭遲才反應(yīng)過來,慢慢側(cè)過頭。
彎彎的柳葉眉,清澄的杏眼,黑漆漆的雨夜,她一張臉格外的瑩白,裴月明蹙了蹙眉。
蕭遲慘白的唇色和臉龐,一雙眼睛被雨水刺激泛起紅血絲,通紅通紅的,他愣愣看著她。
忽覺得很難過。
裴月明墊腳,用傘遮住他,她輕聲說:“我們回去吧�!�
漆黑的雷雨夜,滂沱大雨,她撐著一把小小的傘,努力遮在他的頭頂,一陣狂風(fēng),雨撲進(jìn)來濕透她一身,她并沒有在意。
嘩嘩雨聲,小小的羅傘下,他清晰地看見她的口型,她輕聲和他說:“我們回去吧�!�
“……好�!�
半晌,他啞聲說了一句“好”。
……
裴月明牽著他的手,帶了他離開的紫宸殿。
他的手在抖,身體也在顫,不知是冷的還是什么原因。
她扶著他,架著,小心登上了馬車。
車輪轆轆,三駕馬車前燈籠搖搖晃晃,疾行在暴雨傾盆的青石板大街上。
蕭遲跌坐在猩猩絨地氈上,連帶裴月明也一并栽倒。
他很冷,他不可抑制地輕顫著。
裴月明摟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昏暗的車廂里,他低低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緊束的冠發(fā)浸飽了雨水,沿著他臉頰淌了下來,他的臉和手被浸得發(fā)白,很冷,像冰。
她握緊他的手。
“不是,阿遲很好的�!�
他真的很好。
裴月明拉開木屜,抽出帕子給他擦臉,擦發(fā),半撒半盛勉強倒了一杯熱茶,想喂給他喝。
蕭遲笑了,沙啞的笑聲,猶如一條年久失修的陳舊鏈條,卡頓又蒼涼。
笑著笑著,忽有一滴晶瑩滑下,裴月明看得分明,這不是水珠。
蕭遲把臉埋在她的頸窩。
冰涼的潮潤中,點點灼熱,順著鎖骨而下,燙痛了她的皮膚。
裴月明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摟著他。
……
車輪轆轆,終于回到了寧王府。
坐在車轅上的王鑒早就等急了,也不顧瓢潑大雨,趕緊跳下車,和裴月明一起合力將蕭遲扶回來了嘉禧堂。
“趕緊的,快!熱水,干衣裳!”
嘈雜聲中,一直閉眼不動的蕭遲似被驚醒了,他睜開眼睛,“出去。”
“都給我出去!”
壓抑而隱忍的聲音,王鑒不知所措。
裴月明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出去吧。
她望著一動不動靠坐在羅漢榻上的蕭遲,他低著頭,緊緊蹙著眉。
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不是換衣服,而是獨處。
“我們出去吧�!�
.
王鑒和小太監(jiān)們擱下手里的東西退下了,腳步聲出了大殿殿門。
她抖開一件厚毛斗篷,披在他身上,回頭望了他一眼,把門簾放下,也無聲出了去。
……
一豆如燈,兩人枯坐。
裴月明就守在外間,時不時掀起一點簾子看他。
蕭遲一直一動不動坐在,嘩啦啦的暴雨聲,他半抱膝坐著,低頭垂眸,
不知在想什么。
裴月明放下簾子,長嘆一聲。
她不是蕭遲,但作為親身經(jīng)歷的另外一人,大抵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他此刻的感受了。
所以更覺惆悵和難受。
說來大婚前后那時開始,他忽點燃了工作的無限熱情,對朝務(wù)政務(wù)賦予十二分耐心,不嫌繁瑣不厭耗時,有時甚至熬夜加班了,他也不抱怨,妥妥的一心為公。
那是因為皇帝期許。
父親的期許,讓他燃起無限熱情,再多的疲憊,也就不覺得累了。
他是那么地快樂,那么高興。
裴月明看得分明,可她根本就沒法涉足,這不是她能碰觸到領(lǐng)域,她開口有害無益。
就如同一場已經(jīng)燃燒到一定程度的森林大火,只能讓它自己遭遇大自然阻力后熄滅下來,非人力所能扭變。
只能眼睜睜看著倔強驕傲如他,遭遇這沉重一擊。
遍體鱗傷。
她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這么陪伴著他。
嘩嘩的夜雨,一次次掀簾子確定蕭遲沒有出現(xiàn)什么太糟糕的情況,時間一點點過去,如椽大燭燃去了半截,已是下半夜了。
裴月明忽聽到腳步聲,斗篷落地的聲音,一步一步緩且穩(wěn)往外間門而來。
她抬頭站起,走了幾步。
煙藍(lán)色的吉祥紋門簾一動,蕭遲撩簾而出了。
他臉色依舊蒼白,神情卻很平靜:“我無事,你不用擔(dān)心�!�
深邃的眉目,似瘦削了一些,卻很平靜,語氣平靜,神情平靜,仍泛著紅血絲的眼眸已波瀾不興。
從前眉眼間桀驁不馴仿佛冰雪消融,消失得一干二凈,再也尋不見一絲痕跡。
有什么東西沉淀下來。
一夕之間,他徹底成長了。
斷筋碎骨,打碎骨頭筋絡(luò),碾碎了血肉,生生一夜之間拉扯開來,這種成長注定是極其痛苦的。
裴月明對上他的眼睛,覺得很難受。
難受過后,又覺得至少有好處。起碼到了這一刻,他才真正下決心去抽身,開始真正主動去抽離這一個他沉溺了二十年的泥潭。
猶如苦海,他終于試著要游上岸了。
皇帝那父愛摻雜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永遠(yuǎn)不可能純粹,就像一張有毒的蜘蛛網(wǎng),能把人活活困死。
他愿意去掙脫,總是好的。
她低聲說:“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生活上遇上過一些明明是很優(yōu)秀很聰明的人,偏偏每每一遇上家庭事就犯蠢,各種吸血像被下了降頭一樣,罵都罵不醒。
現(xiàn)在想想,之所以執(zhí)迷不悔,其實都是因為心里有渴望,他們未必蠢,只是被情感困著走不出來……
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真往往需要一生來治療,哪怕少數(shù)幸運得到痊愈,也會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疤。
好在蕭遲無數(shù)次受傷后,終于開始嘗試走出來了。
加油吧!小遲��!
期待以后越來越好,比心心~明天見了寶寶們�。à牛�3 ̄)づ
第54章
“好�!�
但裴月明還是抑制不住心酸。
“好�!钡偷蛻�(yīng)了一聲,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這才發(fā)現(xiàn)他在低燒。
掌心溫度有些燙,
裴月明其實一直擔(dān)心他發(fā)熱,
他身上這身衣服還濕的,
但他實在太平靜了,
臉上也不見紅暈,讓她一度懷疑他可能不會發(fā)燒了。
但事實上,
這么冷風(fēng)暴雨淋了小半個晚上,
再健康的人也扛不住。
“你發(fā)熱了。”
裴月明趕緊喊王鑒。
王鑒一直候在廊下,府醫(yī),
熱水,干巾帕,
甚至風(fēng)寒發(fā)熱的藥材都已按照輕重不等配了好些份,一聽見里面喊,急急就撞進(jìn)來。
拉蕭遲回到內(nèi)室,
命把火盆點起端過來,裴月明和王鑒合力扒了他身上的濕衣,給他擦身套上干的寢衣塞被窩里,解了發(fā)冠給他擦頭發(fā),
把棉巾子烘熱捂在他的披散的頭發(fā)上,
好教它盡快干透。
期間趕緊讓府醫(yī)上前,
仔細(xì)診了脈,急急趕去煎藥。
人出人進(jìn),整個嘉禧堂忙亂成一團,蕭遲卻依舊平靜,
和剛才一樣。
他微微闔目躺在床上,給他換衣服擦頭發(fā)他沒主動配合,但也不抗拒,床外側(cè)是裴月明的被窩,他平視自詡大男人碰都不碰的,如今按他下去他就靜靜躺著。
府醫(yī)很快把湯藥煎好了,熱氣騰騰黑褐色的藥汁子,滾燙濃濃的辛澀味道,一嗅就苦得很,裴月明扶起他,一勺一勺喂,他很平靜地都咽了下去。
服藥后,他的燒很快就高起來了。溫度飆升,一張蒼白的臉燒得通紅,觸手滾燙,他也是只是呼吸粗重些,安安靜靜地躺著。
這時天亮了,外頭大雨淅淅瀝瀝終于停了下來,只屋里人卻感覺很難受。
王鑒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
裴月明深呼吸一口氣,換了帕子給蕭遲擦汗。
蕭遲終于發(fā)汗了,燒得滿臉通紅渾身滾燙,換了兩次方子灌了三次藥,他終于開始發(fā)汗了。
初時細(xì)汗臉額濕了一層,很快汗涌如漿,裴月明忙叫王鑒和小文子過來,趕緊給他擦身換衣服。
衣服換了一身又一身,才套上沒多久又濕透了,連褥墊都濕了,裴月明一摸,趕緊指揮把這個也換了,她又叫人去兌淡鹽水來。
托起蕭遲的頭喂他,他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她柔聲說:“這個是鹽水,你出汗太多了,得喝一點�!�
“喝了就好了。”
他“嗯”了一聲,喝了下去。
但事實上,蕭遲這燒并沒那么容易好。
守到半上午的時候,溫度終于降全了,可不等他們高興多久,裴月明就給他喂了碗白粥的功夫,又重新燒了起來。
下午緩些,入夜溫度又高起來了。忙碌半宿終于降了,次日清晨又見反復(fù)。
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的反復(fù),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觀察了一整個白日,才確定他徹底退燒了。
“多吃半碗?”
蕭遲靠在床頭,裴月明給他喂白粥。王府這碗和宮里一樣,都是很小只要巴掌大,他這兩天幾乎除了白水和藥,幾乎沒吃過什么。
裴月明加了半碗,他沒說什么也吃下去了。
吃了晚飯,稍坐了坐,裴月明幫著他挪回床里側(cè)去了。他睡眠不好,怕他躺了兩天睡不著,回到熟悉的位置估計好些。
她拎著他的枕頭放好了,他從善如流躺下,閉上眼睛。
她給他掖了掖被子,也躺了下來。
外頭王鑒吹了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咿呀”一聲門響,殿內(nèi)陷入黑暗。
黑黢黢的帳內(nèi),身側(cè)很安靜,裴月明側(cè)頭看了眼,也不是蕭遲睡沒睡著。
以往他沒睡著,總是愛翻來翻去,或者煩躁找她麻煩和她說話�?涩F(xiàn)在他安安靜靜的,沒有翻身也沒被衾摩挲的聲音,只聽見很清淺很規(guī)律的呼吸聲。
平靜得裴月明都無法判斷他睡著還是醒著。
黑暗里,她無聲嘆了口氣。
……
從那夜起,蕭遲一直都很平靜。
哪怕見到宮里趕來的御醫(yī),他都沒什么反應(yīng)。不會發(fā)脾氣,更不抄起個東西直接就砸過去。
蕭遲從宮里回來沒多久,御醫(yī)就背著藥箱冒大雨急急趕了過來,府醫(yī)診完脈,御醫(yī)接著上前診,蕭遲并沒什么反應(yīng),連半垂的眼睫也沒動一下。
御醫(yī)和府醫(yī)商討出來的方子,藥熬出來,他也和第一次一樣安靜喝下去了。
御醫(yī)來了,御醫(yī)走了,他全程都沒有過丁點反應(yīng)。
病好以后,他重新去戶部上值。
這時,侵吞賑災(zāi)款的案子要結(jié)案了。
本來就查得差不多了,大理寺少卿彭奚接旨后和段至誠互通一下消息,略略整理一下,就能上折結(jié)案了。
整個案件當(dāng)中,都沒有提及東宮,甚至楊睢都成了次犯。
主犯是賈輔一人,此人乃國之巨蛀,官位擢升致使權(quán)欲心暴漲,貪念愈甚,竟在去年黃河大決中夸大災(zāi)情,欺上瞞下,一再侵吞賑災(zāi)糧款。
為此,他賄賂了欽差楊睢。楊睢是次犯,他收受了數(shù)額巨大的賄賂款,為賈輔大開方便之門,上報災(zāi)情也含糊其詞,也屬罪大惡極。
從上到下,沆瀣一氣,直接間接侵吞賑災(zāi)糧款超過一百五十萬兩白銀,枉負(fù)圣恩,罪不可恕。
龍顏震怒,原魏州刺史賈輔滿門抄斬流三族,賈氏一族永世不得入仕。楊睢罷官奪爵,斬立決,原長信侯府抄家,男丁問斬,女眷孺童流放東南三千里,旨到即行。
余下大小官吏各自處置不等。
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平靜。
上折后皇帝當(dāng)朝下旨處置的,那天蕭遲恰好被派了個差事,與朝會錯過。
回到戶部,知道這個消息,
沒發(fā)脾氣,也沒有怒容,從彭奚上折到楊睢次犯東宮無關(guān)都仿佛只是很平常的小事,他連動作也沒停頓一下,繼續(xù)蘸墨書寫。
很平靜地接受了。
王鑒很擔(dān)心。
作為從小就伺候在身邊貼身太監(jiān),十幾年了,見蕭遲這樣他真的很擔(dān)心。
憂心忡忡,回到府里,不等裴月明問他就趕緊說了。
裴月明也覺得矯枉過正了。
她不希望蕭遲走向另一個極端
。
或許他會最終成長成一個合格的政客,成功的奪嫡者。
但她不希望他丟掉一點真。
無論是作為一個無間的朋友,抑或一個關(guān)系密切的合作者,這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劇烈的成長往往等于拔苗,但不管怎么樣,裴月明并不希望蕭遲直接由白走到黑。
這是不健康的。
作為一個朋友,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讓他重新感受溫暖。
東邊不亮西邊亮,風(fēng)雨之后也有晴。
好歹及時把人拉回來。
……
裴月明點了一大桌子的菜。
蜜餞銀杏櫻桃,甜醬乳瓜核桃,皮凍鹵鵝,鹵燕窩雞絲湯,蘑菇煨雞,清蒸鱖魚,羅漢大蝦,蜜汁鴨掌,三鮮龍鳳球,松子酥,杏仁佛手,鴛鴦卷,等等。
不管冷盤熱菜,蜜餞點心,全都是他喜歡吃的。
蕭遲這人挑剔得很,很多時候都不愛吃濃油赤醬的,嫌膩,尤其春夏,這一桌子是裴月明精心配的,最合他的口味習(xí)慣。
“先喝點湯墊墊�!�
下值回府,蕭遲梳洗出來,一大桌子熱氣騰騰,也不用小太監(jiān)動手,裴月明端起他跟前的薄胎瓷碗,給他舀了小半碗湯。
“嗯�!�
蕭遲應(yīng)了一聲,把湯喝了。
沒有太快也沒有太慢,吃了一小碗的碧梗米飯,和平時飯量一樣,裴月明夾給他的菜,他都吃了。
裴月明和他說話,他也應(yīng),就是沒有主動挑起話題。
所有情緒被平靜的水面覆蓋住,一雙眼睛看不出火花,像一口深譚。
吃了晚飯,略略消食,二人睡下。
吹了燈,黑黢黢的內(nèi)殿,月光從窗紗濾了進(jìn)來,投在拔步床前的地毯上。
“啾啾”一陣鳥鳴,燕子振翅的聲音,在窗紗前撲騰了一會兒,它們站在窗臺外。
這是去年在嘉禧堂那對燕子吧?裴月明第一次來寧王府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內(nèi)廷正院檐下有一對燕子筑巢。
秋冬徒遷,春天它們又回來了。
“它們找回來了。”
裴月明微笑支頭看了一會:“話說,當(dāng)只燕子也不錯呢�!�
吉祥鳥人也不趕,人這一輩子都沒它自由。
“它們飛很遠(yuǎn)的,會飛到冬如春夏的地方去過冬,人都沒它們走得遠(yuǎn)。”
會飛到赤道甚至南半球去越冬,這大晉朝,一輩子走過的路程比它們遠(yuǎn)的,鳳毛麟角。
裴月明卷著被子側(cè)頭,問蕭遲:“誒,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黑暗中,蕭遲說:“那你呢?”
“我�。俊�
裴月明想了想:“這些事兒都完了以后,我希望能愛走就走,愛停就停吧�!�
曾經(jīng)是想干事業(yè)就干事業(yè),想當(dāng)悠閑二代的就當(dāng)悠閑二代。干膩了事業(yè)就停,想進(jìn)修就進(jìn)修,想頹就頹,頹完想繼續(xù)干也行,不干也行,該玩該花,反正隨她心意。
遇上了喜歡的人就談一場戀愛,或許結(jié)個有保障的婚也成;想單身就單身,一個人她也可以同樣美麗。反正隨緣。
可惜啊,這些現(xiàn)在都不可得了。
那就只保留這一樣了,“南北西東,大好河山,興致上來了,往東看大海魚躍船游,往西看長河大漠孤煙。”
“累了膩了,小院蒔花,還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在搖椅上坐看日升月落,賞賞夕陽晚霞。”
裴月明笑道:“不錯吧?”
“那你呢?”
“我?”
蕭遲想了想,搖頭:“我沒什么喜歡的。”
曾經(jīng)他對工作充滿熱情,但那是因皇帝期許而產(chǎn)生的。
現(xiàn)在失去動力,雖他仍會奮進(jìn),但已不算什么熱愛。
“那你找��!”
裴月明翻過身朝里:“總會有的。”
“日子還長�!�
還怕找不到點興趣愛好么?
“或許吧�!�
蕭遲其實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不過他沒有拂她的意,應(yīng)了她兩句,“睡吧�!�
能聽出他情緒并不高,他只是在配合自己的話題,不過裴月明并沒氣餒。
好吧,那先睡吧,這個也急不得。
“嗯,你頭還疼不疼?”高燒后他有點偏頭疼,不過隨病愈時日略長漸好了。
“沒,今天都不疼了�!�
“好,那睡了吧。”
“嗯�!�
……
她睡得很快。
裴月明呼吸很快變均勻綿長,蕭遲睜眼看了一會昏暗的帳頂,無聲闔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努力哄小遲子高興的第一天!
第55章
雨后初霽,
有些發(fā)白的的日光照在戶部院門大石獅前。
嘚嘚馬蹄聲,
懸掛著金字黑底寧王府徽的三駕平頂大馬車停在戶部大院大門前。
杏帷織金四爪行龍紋的車簾子一動,
一身赤紅滾黑邊親王蟒袍的蕭遲撩簾而出。
守門的小吏已忙不迭迎上去,
“見過三殿下!”
點頭哈腰,
蕭遲率眾而入,小吏們還送入一大段,
一直送到正堂門前才算作罷。
“三殿下。”
“請三殿下安�!�
……
一路行來,
躬身的,拱手的,
問安見禮聲不絕于耳,一直到左路蕭遲進(jìn)了值房。
圣旨下,
作為賑災(zāi)款巨案要犯的賈輔和楊睢,立即就推出午門斬立決。長信侯府抄家問斬流放當(dāng)日就進(jìn)行,無數(shù)大小官吏下馬,
不過幾天時間,清算經(jīng)已完成。
余波震蕩,迅速平復(fù),除了大理寺以外,
朝堂上下已恢復(fù)正常。
作為臨門一腳才被皇帝圣旨褫奪主查權(quán)的皇子,
蕭遲卻并沒受到任何側(cè)目或輕視。
賑災(zāi)款巨案塵埃落定,
皇帝下旨嘉獎有功之臣,寧王蕭遲位居首位,皇帝大贊他“能謀善斷,洞察若微,
恪盡職守,深肖朕躬”。
所謂深肖朕躬,即是很像他,這對于一個皇帝而言,當(dāng)是最高贊譽。
另,這主查權(quán)易主對外的說法,是寧王突發(fā)疾病。由于寧王生病了,頗重,皇帝不欲他病中在費神,這才另外挑個人來收尾的。
三個御醫(yī)在寧王府待足三天,期間日日賜藥。待寧王病愈后,各種賞賜流水價自紫宸宮往寧王府和戶部,撐足了蕭遲面子。
皇帝的行動告訴大家,寧王圣眷隆盛不遜舊日。
群臣們當(dāng)然就不會側(cè)目了,他們能說什么?這對天家父子有沒有鬧什么別扭關(guān)他們什么事?
蕭遲入了值房,在大書案坐下,王鑒忙推開窗扇通風(fēng),又接過小太監(jiān)的茶奉上,而后再出去張羅其他事情。
沒一會,他折回來了,小小聲:“殿下,陛下有賞。”
張?zhí)O(jiān)領(lǐng)著小太監(jiān)進(jìn)門,接過托盤奉上。托盤不大,上面放著五六個墨錠,其中五個品字型摞在一起是新的,另一個用過,剛啟封磨了一點。
張?zhí)O(jiān)見了禮,笑著說:“這昨兒新進(jìn)的青圭墨,陛下用著說好,特地讓給殿下送過來�!�
王鑒忙上前打哈哈湊趣,張?zhí)O(jiān)很自然就和他說了起來,值房頗熱鬧一陣,而后張?zhí)O(jiān)告退,王鑒親自送出去。
一托盤的上進(jìn)貢墨擱在書桌最里頭,蕭遲面前。
陽光從大敞的檻窗灑了他半身,墨錠油烏細(xì)膩,上面勾金松柏紋路映著日光金燦燦的,很精致,栩栩如生。
蕭遲垂眸看了片刻,淡淡:“收起來罷�!�
沒有怒,也沒有喜,很平淡的反應(yīng),小文子趕緊上前將墨錠收起,他提筆蘸墨,開始處理公務(wù)。
下午,皇帝召蕭遲。
賑災(zāi)款結(jié)案至今,已經(jīng)小半個月了。
蕭遲病愈上值后,在整理北地開春后漕運重開的事情,如今事情處理完畢,該他上折陳明。
上午,把折子遞上去。
下午,皇帝召見他。
說是有些地方折子寫不詳細(xì),叫蕭遲來問問。
“陛下說,去年冬多地驛站報損,不知今春修繕如何?還有水路遞運和接駁的調(diào)整情況,……”
張?zhí)O(jiān)小心瞄了眼,“陛下說,請三殿下過來問問。”
說話間,他還往窗外瞄了兩眼,見外頭經(jīng)過人少,暗暗松了口氣。這小祖宗鬧將起來,也不怕墜了圣威,順帶他這御前大總管也保住了面子。
這差事不容易�。�
只出乎意料的,不用他苦口婆心好說歹說,也沒挨丁點脾氣什么的,蕭遲聞言站起身。
那就走吧。
平靜得張?zhí)O(jiān)都愣了愣,回神忙道:“好,好,三殿下請�!�
……
這是蕭遲那個雨夜后第一次再來紫宸宮。
高高的漢白玉臺基,巍峨莊嚴(yán)的宮殿,帶甲肅容的御前禁軍,非常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很清晰的隔閡,再也回不去了。
立了片刻,踏上那條長長的陛階登頂,繞過朱廊走了不長的一段,就是御書房。
皇帝站在東次間的檻窗前,聽見聲響,立即轉(zhuǎn)過身來,這是雨夜后父子第一次近距離見面。
“遲兒來了?”
皇帝是有愧疚的,他知道自己愧對兒子,賑災(zāi)款一案了結(jié)后就想召見蕭遲,但又怕刺激他,蕭遲才病愈,于是等了又等,等到今天。
屏退宮人太監(jiān),二人坐下,皇帝說:“工部上報需修繕信陵,如今戶部無甚大事,朕想著,就交由你兼理了�!�
信陵,大晉開國太.祖陵寢,修繕事情不大,意義卻很重,說得上是委以重任了。
這算還蕭遲一個差事。
皇帝急欲補償蕭遲。
說完新差事以后,父子相對沉默了一陣,皇帝道:“遲兒,蕭遇這回確實錯了,父皇已嚴(yán)厲斥罰了他,并命他閉門思過�!�
所以蕭遇近來一直稱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