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沒有。
我一步步走向他。
莫沉沖我溫和地笑：“望舒，我把我們的寶寶照顧得很好，你呢？把我兒子照顧得怎么樣？”
我呆愣了許久，艱難地開口：“莫沉，對不起�！�
莫沉盯著我：“望舒，還記得我是怎么死的嗎？”
我喃喃地答：“因?yàn)槲摇！?br />
莫沉表情變冷：“是啊，因?yàn)槟�，從頭到尾都是因?yàn)槟恪．?dāng)我將你娶進(jìn)莫家的那一刻，就注定會死在那個十字路口，死得悲慘，凄涼，冤恨�！�
我啞著嗓子：“莫沉，我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痛恨那場意外！我無數(shù)次想要回到那一天，把你留在家里，再也不走那個十字路口，那樣就能改變我們的結(jié)局了�！�
“改變不了的，望舒�！蹦羾@氣，“不是那一天，也會是另一天�！�
“什么意思？”我怔愣。
莫沉眸中有憐憫，有諷刺，有悲涼，靜默半響，道：“因?yàn)�，你就是條賤命�！�
忽然間，心口似乎裂了一條縫。
冰冷刺骨的風(fēng)，直直灌進(jìn)我心上。
我試著抗?fàn)帲骸澳�，你有什么資格指責(zé)我？你根本就不愛我，生前把我當(dāng)成林望舒的替身，死后又要來阻止我的幸福，你于心何忍？”
莫沉諷刺地笑起來：“不愛你？如果我不愛你，會毫不猶豫為了救你而死嗎？如果我不愛你，我們在一起相處的那些細(xì)節(jié)，我向你流露出來的那些溫柔與偏愛，難道都是演出來的嗎？望舒，你心里明明清楚的，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深愛你的丈夫?yàn)槟愣�，而你所�?bào)答他的，是勾引他唯一的兒子墮入地獄！兒子犯了錯，無論多嚴(yán)重，做父親的當(dāng)然要原諒他。可你不一樣，望舒，我愛著你，寵著你，你不該這么對待我的�！�
我輕聲說：“如果我們真的身處地獄，那也是你兒子把我拉下來的。”
莫沉眼神漠然：“你固然可以狡辯，強(qiáng)調(diào)是莫槐先主動的，可是望舒，當(dāng)一個孩子迷戀上大人，難道應(yīng)該責(zé)怪孩子感情太豐富嗎？罪魁禍?zhǔn)桩?dāng)然是那個做了錯誤引導(dǎo)的大人。一個從小喚著你阿姨、把你當(dāng)成家人去依賴的孩子，卻被你一步一步引誘出了欲念。你明明承諾過不會讓他誤入歧途的，可如今你都干了什么？在想到愛人這個詞時，你為什么會產(chǎn)生猶豫和遲疑？因?yàn)槟阒�，你和莫槐之間的關(guān)系糅雜了親情與性欲，是扭曲的，畸形的，骯臟的，不是簡單一句愛人就能概括的。你根本，不配做莫槐的愛人�！�
我低喃：“可是莫槐說他愛我，他很愛我。”
莫沉嗤笑：“可憐的望舒，小孩子的話怎么能當(dāng)真呢？明年你就四十歲了，衰老，頹敗，疲憊，而莫槐，依然青春。眼睜睜看著自己在莫槐眼前慢慢老去，那么愛美的你，真的受得了嗎？為什么你從來不跟莫槐告白？去照照鏡子，數(shù)一數(shù)自己眼角的皺紋，你敢去坦坦蕩蕩地告訴莫槐你愛他嗎？不會覺得羞恥、心虛和難堪嗎？你以為你的好姐妹是真心支持你？她祝你能幸福多久就幸福多久，你聽不明白嗎？你們的幸福，是有期限的。”
“莫槐看似濃烈熾熱的愛，又能堅(jiān)持到幾時呢？他身邊有那么多的年輕女孩，無窮無盡，綿延不絕。那個叫小麥的秘書，真的只是單純的下屬而已嗎？以你的閱歷，難道看不出來小麥喜歡莫槐？他連出差都帶著她，他每天上班都跟她待在一起，他們相處起來是那么自然又般配，然而他下班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個日漸蒼老的你。男人的本性就是熱愛年輕的肉體，連段錦書那樣的溫柔好男人都抵抗不了誘惑，何況才二十三歲的莫槐？你真的相信，他會做到對你始終如一嗎？”
“我相信他。”我重復(fù)著，“我相信莫槐�！�
莫沉語氣冰冷：“莫槐當(dāng)然值得相信了，他從小就是個乖孩子。然而，因?yàn)槟�，他生出魔，生出貪，生出癡，甚至連延續(xù)莫家血脈的孩子都不要了，強(qiáng)制性地，讓自己的生命里只有你一個人。哪怕未來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孩，帶給他悸動，帶給他愉悅，帶給他新鮮感，他也決不會跟對方有所牽扯的，因?yàn)樗谱约褐矣谀�！就像一個擔(dān)心惹媽媽生氣所以不敢偷玩游戲的小朋友，你敢說，那個小朋友真的對游戲毫無興趣嗎？他只不過是，不想讓媽媽難過罷了�！�
心口裂開的縫，迅速蔓延著，擴(kuò)大著，最終，成了一個黑漆漆的洞。
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蟲子從洞中爬出來，散布至我全身每一個角落，啃噬，咀嚼。
我垂眸，任由眼淚往下滴落：“對不起，對不起。”
我分不清自己在向誰道歉。
對不起莫沉？還是對不起莫槐？
莫沉嘆息：“如果你能夠及時把莫槐引回正道，跟他做一對正常的母子，那么你們的感情會一天比一天深厚，他會永遠(yuǎn)尊敬你，愛護(hù)你，孝順你，你永遠(yuǎn)都不會失去他，因?yàn)橛H情永遠(yuǎn)比愛情更加牢固堅(jiān)挺�？上В闫x擇蒙住雙眼，陪著他一起墮落了下去。在罪惡中沉淪，或許會得到片刻歡愉，但終有一天會遭到反噬。未來，還有更加殘忍的真相在等著你。往后的每一天，你們都在走向破碎與決裂。”
“什么真相？”我抬頭看他。
“望舒，你那么聰明，很多事不需要我提醒，你應(yīng)該能猜出來的�！蹦列Φ闷嗤�，“去問問他吧，把你心底的疑團(tuán)問出來，只要你問，他肯定會乖乖回答的。”
黑暗角落中，那個隱藏了許久的東西，似乎在呼之欲出。
犄角，獠牙與利爪一點(diǎn)一點(diǎn)暴露出來，隨時等待著現(xiàn)原形。
我愣了很長很長時間，然后，緩緩搖頭：“我沒有疑團(tuán)�！�
莫沉慢慢收起笑容：“很好，你還是那么擅長自欺欺人。那么，從此以后，你會永遠(yuǎn)活在無盡的痛苦與歉疚中，你會在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晚被罪惡感淹沒，當(dāng)莫槐吻向你，你腦中會立刻浮現(xiàn)出我這張鮮血淋漓的臉，當(dāng)莫槐壓倒你，我們的寶寶會站在床頭冷冷瞪著你，當(dāng)莫槐外出時，你會不由自主幻想他正在跟年輕秘書曖昧調(diào)情，幻想有一天他會熱情冷卻，離你而去。世俗，年齡，焦慮，猜疑，將永遠(yuǎn)纏繞你，無休無止。”
我苦笑：“可是莫沉，你也是在四十歲時娶了我，也是在人到中年時開始了新的愛情與篇章，憑什么我就不可以？憑什么我就要為此而痛苦？”
莫沉憐惜道：“傻瓜，因?yàn)�，我死了啊。我幸運(yùn)地及時終止了人生，再也不會老去，再也不必焦慮，而你卻還在煎熬地活著，瞧，再過兩年，你都要比我更老了�！�
是啊，曾經(jīng)調(diào)侃莫沉是老男人的我，很快就要比他還老了。
第17節(jié)
他附在我耳邊，誘哄著：“其實(shí)，你也可以的。還記得那個自殺協(xié)議嗎？到了該守約的時候了。去吧，穿上你最愛的紅裙子，化上精致的濃妝，挑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解決掉自己。把生命停留在莫槐最愛你的那一刻，他將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你，你們之間畸形的愛，會因死亡而染上永不磨滅的絢爛之色，多么美好，多么有儀式感。雖然你永遠(yuǎn)都無法實(shí)現(xiàn)在三十歲之前自殺的夢想了，但四十歲之前還是來得及的，乖，加油。”
瞬間，我被奪走了呼吸。
有繩索套住了我的脖子。
有刀片割開了我的動脈。
有大把藥片灌入我口中。
我掙扎著朝莫沉伸出手，可他卻只是冷冷看著我。
“抱歉，我該去找望舒了�！蹦脸镀鹱旖�，“別誤會，是另一個望舒，永遠(yuǎn)年輕，永遠(yuǎn)貌美，更值得被愛的那一個。”
周圍陷入死寂。
空蕩蕩的客廳，只有我一個人。
我知道，他不是莫沉。
那只是我的心魔而已。
永遠(yuǎn)盤繞在我周圍的，潮濕而又陰暗的，無盡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