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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期盼他能接電話,好聽聽裴子舒半夜來電會說什么。卻又不希望他接電話,畢竟周淮律沉默寡言的性子對誰都如此,如果這通電話接了,只能證明,裴子舒對他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可能電話那頭的人也明白了那么久沒接,就是不想接,識趣的掛斷了電話。

    沒了電話的嗡嗡聲,臥室變得愈發(fā)安靜。

    江枝眼眸微動,又開了口:“那明天下午,你陪我去試婚紗,好嗎——”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江枝撐起身體靠近他,仔細端詳他的五官和呼吸,這是她結(jié)婚后那段時間,每天琢磨出來的,他假寐時,會想事情,所以眉頭會皺起。

    但當(dāng)真的睡過去時,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呼吸會變深,原本蹙起的眉頭也會舒展開來,最主要的是——她偷偷親他,他不會睜開眼。

    江枝湊上前,越來越前,直到嘴唇輕輕觸碰到他的唇瓣,那溫柔的碰觸,她嘴角微微勾起,淺聲道:“,老公�!�

    -

    第二天,準(zhǔn)時八點,江枝翻身下床,離開臥室時,周淮律還在睡覺,她走下樓梯,去到廚房,穿著白衣黑褲的傭人們正在準(zhǔn)備早餐,見了江枝,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忙問:“太太,早上好�!�

    “太太,您今天起那么早,是睡眠不好嗎?”聽見王媽這么問,江枝只是取下圍裙,邊給自己穿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邊解釋道:“不是,淮律回來了,我想給他熬個天麻湯�!�

    王媽欲言又止,應(yīng)該是想說這些事情交給她們就好。但這別墅里上下誰不知道太太愛少爺,是那種放在心尖尖上的愛。相反,少爺對太太的態(tài)度,就有些平淡。

    江枝性格好,又不像周家祖宅那邊的人那么講規(guī)矩,嫁進來三年和傭人相處都很愉快。王媽幫她打下手,把天麻稍微拍碎,只是燉了天麻湯還不夠,江枝又開始揉面,準(zhǔn)備包鮮蝦餛飩。

    她垂眸認真包著餛飩,肉質(zhì)肥嫩的蝦仁被她塞進了薄薄的餛飩皮里,翹卷的睫毛微顫,側(cè)面看上去,肌膚白皙透亮,五官像是遠山芙蓉,美的溫柔又安靜。

    王媽收回目光,意有所指的感嘆道:“太太那么用心做的早餐,又是天麻湯,又是餛飩,少爺肯定能感受到你的一片心意�!�

    江枝包餛飩的手頓住,她和周淮律成為夫妻的三年時間里,好像連旁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對她的不在意,以及他們之間不公平的相處,她只以他為中心,而他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結(jié)婚這么久以來,他心里有沒有接納她。

    江枝笑笑:“一個早餐而已,沒什么特別的心意�!�

    話音剛落,原本熱鬧的廚房忽然變得安靜,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還沒等江枝回頭,王媽先聲道:“少爺,早上好�!�

    最后一個餛飩恰好包完,她的手還沾著面粉,鍋里的熱水正在咕咕翻滾著熱氣,江枝側(cè)眸,看向正往廚房走來的男人。

    周淮律已經(jīng)換了衣服,黑色襯衫扎進服帖的西褲里,窄腰長腿,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低調(diào)又簡約,頭發(fā)往后梳成背頭,通體的黑色,配上他的濃顏骨相,渾然天成old

    money的優(yōu)雅氣質(zhì)。

    他簡單往前走幾步,對傭人的問好只是輕頷首,目光卻看向江枝,沒有說些什么,就入座在餐廳。

    他看見她沾滿面粉的手,也看見她在廚房忙碌,但是他好似看不見她這么做的背后的含義,連句辛苦了都沒。

    坐在餐廳拿起今日管家準(zhǔn)時放在餐廳主位上的早報。

    這是他的習(xí)慣,他不愛看電子產(chǎn)品,除非工作需要,否則他可以整日不拿手機、ipad、不看電腦。就連報紙,他都只看財經(jīng)方面,除此之外,不看任何關(guān)于娛樂的新聞。

    那不是他應(yīng)該了解的,或許是他也不屑了解這些。

    王媽端上天麻湯,還有煮好的餛飩,也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只因傭人們深知其中道理,他們面對周淮律和江枝,是兩個極端,他們或許能和江枝聊上幾句,但是面對周淮律時,卻不能。

    只因他是老宅那邊守舊派和古板的代表,那邊的規(guī)矩,主人家的事情,不允許過問,不允許多嘴,更不允許插手主人家的事。

    王媽就算有心告訴周淮律,這是江枝起了大早熬的湯、包的餛飩,這是江枝對他的心意。卻也只能管住嘴,否則,就卷鋪蓋走人。

    傭人們離開后,江枝將手洗干凈,等她入座后,幾乎是屁股剛坐在軟軟的凳子上時,周淮律修長的雙手便把報紙折起來,隨手擱在桌子上。

    “昨晚你的頭發(fā)還沒吹干就睡著了,我怕你今天頭痛,給你燉了天麻湯。還有,你這個月都在美國,我怕你吃不好,給你包了鮮餛飩,”江枝把湯和餛飩舀在碗里,端著遞給他,“你試試�!�

    江枝纖細修長的手端著碗,拖著底,湯的熱度隱隱約約隔著碗底傳入她的指腹,許久后,她輕輕的嘶了聲,隨后一只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才接過去。

    坐在主位上的周淮律端著碗,垂眸,看著江枝。四目相對的時候,她莞爾,卻聽見男人面不改色,不輕不重道:“以后這些事情交給傭人就好�!�

    江枝的笑容依舊掛在嘴邊,只是笑意不達眼底,他這句話言外之意,她懂。

    規(guī)矩多的周家,當(dāng)然是不允許主人做傭人的事情。

    端茶遞水、洗衣做飯、這些都是傭人該做的,而主人,就必須有主人的樣子,把手呵護好,別沾上任何污漬,這些地方,不是高貴的人應(yīng)該踏入的。

    哪怕她只是簡單的想要給他做些好吃的,得到的卻也不是他的感激或者簡單的辛苦了,而是細究下的指責(zé),以及自討沒趣的無用功。

    “我只是想給你做些好吃的�!眱H此而已。

    江枝說完,低頭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餛飩,吃進去的時候,早已沒了蝦仁的鮮甜。

    坐在主位的周淮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右手端著碗,左手拿著調(diào)羹,始終優(yōu)雅的吃著早餐。但江枝知道,他聽進去了,只因為她說完的那瞬間,周淮律短暫停下了咀嚼的動作。

    不一會兒后,周淮律吃完,碗放在碟子上,但卻沒有離開餐桌,這有些奇怪,往常他吃完后都會起身,告訴她:“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今天卻沒有離開,而是又拿起餐前的那份報紙仔細。

    江枝慢吞吞的吃著,她吃東西時,也是慢條斯理,纖細白嫩的手攥著玉脂瓷白的調(diào)羹,右手端著碗的底部,裸粉色美甲,襯托著她的手愈發(fā)精致白皙。

    吃餛飩的時候,小小的餛飩分為兩口吃進去,粉唇輕啟又合上,無聲地咀嚼,翹卷的睫毛低垂,雙眸游神,巴掌大的臉龐上,寫滿了不開心。

    一碗餛飩終于被她墨跡吃完,下瞬,坐在身側(cè)的男人便把報紙放下。隨后起身走到了旁側(cè)的柜子上,他反常的舉動,引起了江枝的注意。

    目光隨著他的舉動望去,之見他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黑色絲絨質(zhì)地的盒子,隨后折返,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江枝立刻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擦拭嘴角。

    但是余光卻忍不住看向周淮律,男人修長的身形往她這里靠近,直到影子徹底將她覆蓋住,長身而立在她身側(cè),隨后,黑色絲絨盒被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這是?”江枝先忍不住問。

    他低沉、獨居魅力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打開看看�!�

    江枝抬起手,纖細的手指將絲絨盒打開,盒子內(nèi)是一條項鏈,鏈條是用每顆大鉆石拼接而成,中間則是價值4.1億元的碩大粉鉆,肉眼看去在黑色絲絨盒里散發(fā)著光。

    沒有女人不愛珠寶,更沒有女人能抗拒那么大顆的粉鉆。

    “你真的幫我買到了?”江枝言語里是克制不住地欣喜,他出差前,她曾偶然在網(wǎng)上看見這條粉色鉆石項鏈,她還記得當(dāng)時她截圖傳了簡訊給他:【我喜歡這個,聽說在M國拍賣。】

    【老公,你可以去一趟拍賣會嗎?】

    他當(dāng)時沒有任何的回復(fù),她以為他沒有買,更不會因為她想要而抽空去一趟拍賣會。

    沒想到他真的買了。

    江枝開心的站起來,膝蓋窩撞到了凳子的邊沿,她卻顧不得疼痛,踮起腳尖在周淮律的下巴上獻上了吻,眉眼彎彎,笑意吟吟的道:“謝謝老公。”

    周淮律垂眸,沒有因為她的舉動做出任何回饋的反應(yīng)。

    甚至那雙眼里依舊是平靜,毫無波瀾的海面。

    江枝勾住周淮律的脖子,語氣軟糯糯的撒嬌,道:“下午我們?nèi)ピ嚮榧�,把這條項鏈帶著去,看搭配敬酒服好不好看,怎么樣?”

    周淮律將她勾住脖子的手輕拿下來,薄唇輕啟,溫潤道:“明天要回祖宅吃飯,我今天要把工作忙完,你自己去試婚紗,好嗎?”

    好嗎?

    明明是打著商量的旗號,卻又不等她的回答,明明知道她不滿,也不安慰。放下她的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沒有抱歉,沒有覺得任何的不妥,明明這是兩個人的婚禮。

    江枝目光垂落,看著躺在絲絨盒里的珠寶。眼下才明白,無關(guān)乎愛,也無關(guān)乎任何,或許只是因為她說過想要。他身為丈夫,滿足妻子的心愿,就像她說想他,他就會在晚上履行夫妻的義務(wù)。

    如此簡單。而已。

    -

    “就連試婚紗他都沒空嗎?”

    好閨蜜蘭雙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正在選婚紗的江枝,言語里是對周淮律的不滿。

    江枝不敢講話,她知道閨蜜蘭雙對周淮律是處處不滿,對于任何人而言,周淮律是皎皎天上月,不可高攀,不敢肖想,但是獨獨對蘭雙而言,周淮律就是這天下,古往今來的第一渣男。

    “沒有,他給我買了珠寶——”

    “那破珠寶你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買,你缺他那點珠寶嗎?你缺的是他周淮律的愛,他的在乎,他對這場婚禮的看重!”蘭雙氣勢洶洶的道:“我蘭雙就從來沒見過試婚紗都讓妻子一個人試的,他周淮律根本就不像新郎,像參加婚禮的客人�!�

    江枝不敢言,在周淮律的事情上,她甚少敢和蘭雙對峙,或許潛意識里,她也覺得蘭雙說的是對的,她拿起設(shè)計師遞來的ipad,挨著蘭雙坐下,轉(zhuǎn)移話題道:“你覺得我穿哪個好看點?”

    “抹胸的好嗎,還是有領(lǐng)的?”

    對于江枝個人的事情,蘭雙總是比較上心。

    哪怕對周淮律再氣憤、再討厭,她都還是選擇認真的幫江枝挑選婚紗。

    選了幾款后,設(shè)計師拿著ipad離開,去拿婚紗上來給江枝試。

    整個試衣間就只有蘭雙和江枝,蘭雙窩在沙發(fā)里,依舊在數(shù)落周淮律,“我都不知道你看上他哪里,他除了能讓你哭,讓你傷心,讓你失望,還有什么本事?”

    江枝想開口說話。

    蘭雙舉起手,捂住了江枝柔軟的嘴唇,自顧自說:“沒結(jié)婚前他對你就不好,我勸了你多少次,你還是冥頑不顧,就是非他不可,明明香山澳那么多優(yōu)秀的男人都喜歡你,去江家談親的那么多,你非要在他這顆樹上吊死。學(xué)學(xué)孟潯,面對愛情,她永遠都是清醒的,但凡你有孟潯一半的腦子,你都不會在婚姻里失去自我,失去人格。”

    江枝被蘭雙的話刺痛,拿下她的手,輕聲道:“雙雙,我和他現(xiàn)在都結(jié)婚了——”

    “好好好,結(jié)婚了,我不說了�!�

    蘭雙重新窩回沙發(fā)里,似乎想起什么,倏地道:“對了,裴子舒回國了,你知道嗎?”

    江枝坐在沙發(fā),聞言,瞬間看向蘭雙。

    “裴子舒?”她重復(fù)她的名字,隨后,忽覺得齒冷,問道:“真的嗎?”

    蘭雙沒看見江枝眼里的異樣,只自顧自的道:“昨天裴老頭帶著她來我家拜訪,我看她那矯揉造作的樣子就不舒服。出國那么多年,越來越做作了。”

    江枝呆坐在沙發(fā),期盼已久的試婚紗現(xiàn)在也全然沒了興致。那雙眼里,是輕輕的顫動,就像是堅守已久的東西,好像忽然,闖入了什么,讓她亂了心神。

    第3章

    第三章

    “喜歡�!�

    從情竇初開開始,江枝就對周淮律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暗戀里。整個高中生涯,她會在背包里放上素描本,里面全是周淮律穿著制服的各種樣子。

    她會偷偷描繪他上課專心的模樣,是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的慵懶,卻又目視前方的眉眼專注。側(cè)臉?biāo)粕系蹖檭海x含了上帝濃厚的心血雕刻出來的藝術(shù)作品。

    往往看入迷時,旁邊就會響起蘭雙的防空警報:“枝枝,老師在看你�!�

    一回生,二回熟,江枝總是會很泰然自若的收回視線,裝作剛才是在思考問題,而每每這個時刻,周淮律的同桌裴子舒就會拿著課本,裝模作樣的問他題目。

    她會靠近他,并且往她這里掃一眼。嘴角勾起。

    同為情敵,她的暗戀,裴子舒知道。裴子舒的暗戀,江枝也知道。

    素描本里不止有上課時的周淮律。還有站在鳳凰木的樹下,灰色西褲搭配白色短袖襯衫,單肩背著包,單手插兜,清雋身形的那個周淮律。

    每每他路過,對上視線的時候。

    江枝總是會立刻站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打招呼:“周淮律,好巧啊�!�

    英俊的臉龐上欲言又止,他應(yīng)該是想說不巧,因為這已經(jīng)是他一周內(nèi)遇見她的第七次。但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收回視線。

    他的沉默里沒有厭惡,讓江枝內(nèi)心欣喜。

    在此之前,她的素描本里都是各種角度完美側(cè)臉正臉的周淮律。

    記載著她的整個暗戀的青春。

    直到那本畫本里,白襯衫加灰色西褲的制服搭配一顆碩大的豬頭時,是她暗戀結(jié)束的開始。

    關(guān)于這件事,江枝記得很清楚。

    那是個鳳凰木開花的夏天,校園的道路上,鮮紅和橙紅色的花朵隨處可見。

    五點,江枝準(zhǔn)時走到風(fēng)雨連廊。

    她會在這里支起素描本,假裝偶遇周淮律,因為這是他每天下午必經(jīng)的地方。

    但是今天,還沒等到周淮律,卻看見裴子舒被群男生圍剿。她陷入人群里,好像很無助。江枝合上素描本,正準(zhǔn)備見義勇為時,周淮律出現(xiàn)了。

    她親眼看見周淮律進入人群,親耳聽見他和那群人說:“以后不要跟著她�!�

    裴子舒站在周淮律的身后,垂長的烏黑頭發(fā),搭配著白色的連衣裙,楚楚可憐的摸樣,像是躲在愛人懷抱里需要呵護保護的小孩。

    學(xué)生時期,總是有那么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出現(xiàn),在人生里,添些愚蠢的回憶。

    “我們跟我們的,周少爺和裴家小姐是什么關(guān)系,這么護著她?”

    他們在笑:“難不成周少爺也喜歡裴大小姐?”

    周淮律看著面前站著的那群男人,像鶴立雞群。

    渾然天成的優(yōu)雅氣質(zhì),說話間,怡然自得。

    風(fēng)吹過他的短碎發(fā),他輕描淡寫的應(yīng)了句:“喜歡�!�

    喜歡——

    江枝的畫筆掉落在地上,那天,她暗戀畫本里的周淮律,變成一頭穿著制服的豬。

    此后,那本畫本里,再無他。

    從那天開始,裴子舒和周淮律基本上下學(xué)都在一起。

    他有了喜歡的人,在這場暗戀戰(zhàn)爭里,她江枝成了輸家。

    直到畢業(yè),江枝也沒能從單向失戀中走出來。

    再次得到消息時,是裴子舒出國,而送她出國的人,是周淮律。

    大一的時候,江枝留在A大。

    當(dāng)看見裴子舒的朋友圈有和外國男友的親吻照時,她忽然意識到,周淮律失戀了——

    那是人生中,她做過為數(shù)不多但卻很瘋狂的一件事。

    她凌晨坐飛往美國的飛機,出現(xiàn)在周淮律面前時,她正掛斷被爺爺罵的電話。

    那是個秋天,他身穿西服,白色襯衫扎進西褲里,那碎蓋已經(jīng)變成了稍顯成熟的上揚碎發(fā),長身而立在別墅門口,長腿影子覆蓋住蹲地的江枝身上。

    她仰起頭,巴掌大的臉龐被路燈映照,很勇敢的說:“我喜歡你。”

    他單手插兜,居高臨下的,道:“江爺爺給我打了電話,你這樣做,很危險�!�

    江枝站起來,發(fā)絲被風(fēng)吹散,她伸出手,盡管風(fēng)大也很冷,卻還是保持淑女樣子,將秀發(fā)挽在耳后,輕聲道:“周淮律,我喜歡你�!�

    周淮律沉默幾秒,那幾秒里,是屬于江枝的驚天動地,終于他在這場暗戀里給了回應(yīng)。

    是面無表情,是無甚所謂,簡單的一個字:“哦。”

    后來,在江爺爺異國他鄉(xiāng)不安全的請求下,周淮律收留了江枝。

    此后,在周淮律的留學(xué)期間,她經(jīng)常去美國。

    她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裴子舒,就像這人從未出現(xiàn)過。她記得親他的那晚,是她終于把齊肩短發(fā)留長至腰間,穿著白色連衣裙,喝了酒,踮起腳尖的那一刻。

    她清楚看見他眼底那抹,看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他沒有拒絕,片刻后,伸出手摸她留的垂直長發(fā)。

    那是裴子舒整個高中時期愛留的長發(fā)。

    就連白裙,都是裴子舒高中生涯愛穿的。

    在他眼里,她是誰,他又把她,當(dāng)做誰呢?

    江枝不想問、不敢問。

    因為她認為是她乘虛而入,這是她偷走的,屬于裴子舒的溫柔時光。

    -

    “她回來了?”

    江枝抱著腿蜷縮在沙發(fā)上,柔軟垂長的頭發(fā)耷拉在腰間,她整個人腦子里只有一道聲音,那就是反復(fù)地、不斷地、問自己:“為什么她要回來?”

    “為什么她要在婚禮前回來?”

    裴子舒就像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它無聲無息,釘在那里。

    在她出國的這段時間里,她偶爾會忽略掉這道疤痕,但疤痕始終是疤痕,消不去,散不去。

    她心中清楚,裴子舒回來是她的自由,但是她真的難以接受她忽然回來的消息。

    她可以在婚禮結(jié)束后回來。為什么、為什么明明要在舉辦婚禮前回來?

    江枝捂著臉,任由炙熱呼吸噴灑在手心里。她阻止自己往深處想,她不知道這么多年了,周淮律是不是還沒忘記裴子舒,又或者說,他有沒有打從心底里接納她。

    畢竟這場婚事,是周老爺子做主的,讓他選擇,他大抵不會選她。

    雖然江遠修那天對周家守孝的事情頗有微詞,她覺得不禮貌。

    但如今她冷不丁的想,如果婚禮早舉辦完了,她是不是就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胡思亂想。

    畢竟要舉辦婚禮的時候,周老爺子去世了,她規(guī)規(guī)矩矩守孝三年,終于等到要舉辦婚禮,可以光明正大成為周淮律的妻子,昭告天下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時,裴子舒出現(xiàn)了。

    是不是代表著,又會出什么差錯?

    客廳倏地亮了起來,亮到晃人眼。

    窩在沙發(fā)角落的江枝從膝蓋處抬起頭來,看向開燈的始作俑者。

    深夜歸家的周淮律,帶著明顯酒氣。

    黑色襯衫搭配黑色高定西服,長身而立在玄關(guān)處,深邃眸光看向客廳的女人。他應(yīng)該是應(yīng)酬去了,旁人不懂,但妻子江枝了解他不甚酒力,喝了少許酒就會眼眶通紅。

    他捏了捏疲倦的眉心,沒有等傭人給他換鞋。

    而是長腿稍后撤,踩住鞋跟,動作流暢穿上拖鞋。

    燈光下,清晰可見江枝臉龐上有眼淚的痕跡。也能清楚看見她的樣子很頹廢,頭頂?shù)陌l(fā)絲被手撥弄地有些亂,可他卻沒有詢問,沒有關(guān)心,沒有問她,為什么哭了。

    是十年如一日的淡然和無所謂。

    是那種明知你心情不好,卻依舊選擇忽視的夫妻生活。

    也是她自己執(zhí)拗的選擇。

    但此刻她很想站起來,問他:“周淮律,你看不見我臉上的淚嗎?”

    可話到嘴邊,卻又想起這段婚姻的前提,是她的心愿,并非他。

    于是那句質(zhì)問,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老公,你喝酒了?”

    他嗯了聲,往里走,踩著步伐上樓梯。

    見他離去,她立刻從沙發(fā)上起身,追著他的步伐,纖細筆直的長腿靠在樓梯的木制欄桿處,頭往上揚起,紅彤彤的雙眸里是他寡淡的背影。

    -

    她就站在原地,十分鐘后,江枝踩上樓梯去了臥室。

    推門而入,果不其然,他喝了酒后的反應(yīng)就是胃痛。

    西服還沒換,修長長腿踩地,上半身在床上,背部靠在床頭軟包處,雙眸緊閉眉頭蹙起,手指不輕不重的按壓著胃部,這是他常年來胃不舒服后的習(xí)慣。

    生意場上,酒是用來促和交談的,不賣張三面子,也要賣李四面子。

    盡管沒人灌酒,他總不能先拿喬。意思喝兩杯,是給大家面子,也是給大家行個方便。

    江枝纖細修長的雙手端著櫻桃木色的托盤,她走上前,輕聲道:“我給你熬了醒酒湯,還有胃藥�!彼f完,便將托盤放在床頭柜,然后拿起胃藥,輕輕的放進周淮律的嘴里。

    隨后坐在床邊,將周淮律的頭靠在自己肩膀處,倒了些溫水給他送服藥物,夫妻三年,她早就私下學(xué)了不少按摩手法,在他喝酒后,幫他揉捏腹部和胃部緩解酒后的不適。

    周淮律就待在她的懷里,此刻,他們像極了恩愛的夫妻。

    待按摩了十分鐘后,她輕聲道:“我給你喂醒酒湯�!�

    說完她端起醒酒藥,想要喂給他喝。

    卻被周淮律接過,伴隨著他那句低沉的嗓音響起:“我自己來�!�

    他端起碗,一飲而盡,然后把碗放在托盤處,拿起枕頭靠在背部,沒有繼續(xù)依賴在她的肩膀處,江枝看著空蕩蕩的手,眼眸微顫,輕輕的抿了抿唇。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里留下了月牙彎發(fā)紅的痕跡。

    掙扎好久后,她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他面前,主動提起那個人的名字:“我今天聽蘭雙說,裴子舒回來了,你知道嗎?”

    昏暗的臥室內(nèi),只有他的呼吸聲。

    開關(guān)就在她抬手處,她卻不敢打開,怕看見他閃爍的目光,也怕看見他眼神里那不為人知的神情。在這場等待回答的倒計時里,她的心思是熱血沸騰的,說不上是心還是胃,一陣又一陣的熱浪翻涌而過,怕聽到那句肯定的回答。

    可他沒有任何的回應(yīng),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但是江枝想,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

    畢竟那天晚上,裴子舒的電話,或許就是通知他,她回來了。盡管他沒接,但是裴子舒會想盡辦法告訴他。

    因為這才是裴子舒,讓別人難受,是她的為人守則之一。

    這不是她對裴子舒的偏見,而是周淮律和她結(jié)婚的事情,裴子舒知道,卻又在半夜給已婚人夫打來電話,江枝不敢去細想其中的用意。

    又像在那場暗戀里,當(dāng)聽到周淮律親口承認喜歡后的第二天,裴子舒就特意把這個事情告訴她。

    她記得那天,裴子舒帶著幾個姐妹,將她團團圍住,居高臨下,高高在上道:“江枝,你拿什么和我爭?又拿什么和我比?”

    是耀武揚威、是炫耀、是勝利者在吶喊百年好合的口號。

    而她則只能勉強維持體面不掉眼淚、不再畫他,是她最后的驕傲。

    如今,裴子舒忽然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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