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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葉盞果斷禍水東引:“娘,家里我排行第四,您怎么就想起我了?””

    “你大哥說起婚配扭頭就走,你二哥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一聲不吭�!卞跌P娘苦無用武之地久矣,“你姐那個火爆脾氣聞名整個坊,誰敢說她?”

    小女兒又小,唯有葉盞長得好,性情溫和,誰想到說起婚戀又油鹽不進(jìn)。

    唉,廉頗老矣!宓鳳娘哼了一句戲文,起身抱著酒葫蘆惆悵獨酌。

    *

    湯參軍回家時看見裴昭還在翻閱卷宗。

    旁邊的同僚很為不屑:“陳年老案子都結(jié)案了,還有什么翻閱的必要?”

    湯參軍眼見要落鑰,出口提醒:“小裴大人,別太晚�!�

    裴昭起身笑著應(yīng)了一聲。

    可等諸人都?xì)w家他仍未回家,仍在翻閱卷宗直到深夜,等忙完后才發(fā)現(xiàn)同僚都已歸家,只余一燈如豆。

    他笑笑,淡然將案卷鎖入柜中,這才喚小廝歸家。

    大斧和鳴鏑一左一右,坐在車轅上護(hù)送少爺回家。

    別看衙門無人寂寥,汴京城里可是熱鬧一片,夜晚的喧鬧才剛開始呢:州橋夜市處燈紅酒綠,晚風(fēng)將游人的笑聲吹得滿城。

    “少爺年紀(jì)輕輕,不喜歡燈紅酒綠,卻日夜守著案牘公文,好生寂寞。”大斧在旁開口。

    “寂寞個頭!”鳴鏑白他一眼,“你不懂。”

    大斧唱起了荒腔走板的戲文給少爺解悶。

    鳴鏑忽發(fā)奇想:“你說是像少爺這樣正直到近乎迂腐好,還是圓滑油腔滑調(diào)好?”

    大斧聽不懂,倒是裴昭先被逗笑。

    他看前面有一家小食攤,幌子在風(fēng)中搖晃,那面條畫得好,這才意識到自己肚子咕咕咕叫起來。

    看了看夜里風(fēng)涼,索性隔著車簾問:“來三碗面�!�

    老板從銅盂兒里傾一盞糖水給他:“已經(jīng)收攤了,魚排肉臊都沒了,只剩下魚湯和魚片客人可要?”

    喝完魚湯也不錯,裴昭點點頭,對方就從盤里拿出最后半片魚。

    她一抬頭裴昭這才看清楚對方長相:原來是個年輕姑娘。

    她生得高挑身材,皮膚雪白,眉眼如畫,一襲雪青色褙子搭配紫羅蘭色旋裙,上身米黃色抹胸,看著恍若一枝紫丁香。

    裴昭想起端午時去深山踏青,山澗幽深,聞得花香卻不見花,忽然轉(zhuǎn)彎,一方山坡處傲然一樹紫丁香,繁花滿樹,不卑不亢矗立山野。

    看見她鼻端似乎聞到了淡淡丁香香氣。

    大斧早已看呆:“好俊的女娘�!�

    被鳴鏑敲一記:“你老家可是有門娃娃親等著呢�!�

    "我就看看還不行嗎?"大斧不客氣嘀咕了一聲,“再說又不止一個人看�!�

    這話不假,州橋夜市道路邊的大燈已經(jīng)點燃,把周圍照得仿若白晝,游玩的行人四下走動,路過這面攤時都忍不住放慢腳步,將老板看了又看:

    老板生得好,做事也麻利,幾刀就將剩下的魚切成指甲蓋大大小,水開后下入魚片,再和咸豆瓣炒完后倒入備用魚湯。

    趁著煮魚湯的功夫,她將雞蛋小火煎成金黃色蛋餅,攤在案板上小心切成韭葉寬的蛋絲。

    又拿了一把韭菜一刀挨著一刀切,“咔嚓咔嚓”,韭菜獨有的香氣在空氣里彌散。

    大斧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隨后用篩子撈出豆瓣渣和魚骨渣,加入香菇片玉蘭片和蝦米,再灌入魚片,和花椒油和胡椒粉調(diào)味。

    魚湯將起鍋,老板撒一層切得細(xì)細(xì)碎碎的韭菜,用托盤遞給大斧:“湯好了�!�

    托盤被大斧遞進(jìn)馬車上的小桌。

    裴昭看了看魚湯。

    韭菜被切得很小很整齊,嫩綠嫩綠漂浮在雪白的魚湯里,看著就有一種視覺上的享受,讓他想起夜雨剪新韭的詩句。

    聞了聞,魚湯淡淡香氣撲面而來,一天的疲勞似乎都得到了緩解。

    “少爺吹吹再喝,燙!”大斧早就迫不及待開喝了,裴家待下人寬厚,他倆把托盤給少爺后就大咧咧坐在了食攤上毫不客氣開吃。不過很快就被燙得嗷嗷叫。

    裴昭嗯了一聲,隨意從卷起的車簾望去,就見那老板又起了火,將剛才撈起的豆瓣渣和魚骨渣小火慢煎后端給了來乞討的乞丐,便覺她心腸不錯。

    再看老板自己家人手里捧著的只不過是一個粗面餅就著面湯喝,便知這戶人家很是儉樸。

    他嘆口氣,雖然如今盛世,但俗話說得好,“木匠家里沒板凳,裁縫身上沒新衣,賣油娘子水梳頭,篾匠家里被曬谷”,便是如此了。

    殊不知捧著粗面餅的玉姐兒正美著呢。

    妹妹做個粗面餅都精心烹飪:

    第13章

    粗面餅的餡料都是做飯剩下的邊角料,什么煉豬油的油渣、煎魚排掉落的碎魚渣、做素面澆頭剩下的香菇木耳邊角,都被葉盞剁碎放入了大盆。

    另外加紅薯粉絲和一角豆腐剁碎,

    再加了豆醬、韭菜末攪勻,包進(jìn)了粗糧餅,在平底大鐵鍋上烙熟。

    既節(jié)約了邊角料,又能方便干活時吃,深受宓鳳娘稱贊。

    一口咬下去,已經(jīng)變得軟軟滑滑的粉絲浸染了肉香,滿口流油,再仔細(xì)回味,煎魚肉的鮮美、香菇木耳的山野氣、豬肉油渣的脆響,混合起來一層層遞進(jìn)舌尖。

    粗面餅是黑蕎面磨成的面粉所做,平日里家里人也吃,很是粗糲劃拉嗓子,不過葉盞的處理方式巧妙,反倒讓這種粗糲成為了口感的一部分。

    一口下去滿滿的粗糧麥香,讓人仿佛置身于陽光下的麥壟。

    玉姐兒吃了一個下去猶覺不足,伸了手想拿,看了看盤里只剩下一個了,手又縮回去,該給妹妹也留一個。

    她是沒拿,鼻子狠勁吸了吸肉餅香氣,戀戀不舍盯著肉餅看了半天才把目光挪開。

    裴昭勺子舀了一勺魚湯吹吹,剛想送進(jìn)嘴里,忽然聽見一聲尖銳的叫聲。

    隨后有人大喊:“殺人了!出人命了!”

    原本還和樂游玩的人群驚恐抬頭,紛紛張望著消息來源,有些膽小謹(jǐn)慎的索性快步跑了起來。

    裴昭放下勺,身形極快出了馬車,站在車轅上往后眺望。

    玉姐兒嚇得小臉煞白,一把將盛粗面肉餅的盤子放入竹籃,再將攤子上貴重些的碗盤收進(jìn)竹籃,一手挎竹籃一手拉妹妹:“哥哥們還沒過來,咱倆拉不動太平車,不如先跑。”

    “不用跑。”裴昭從車轅上跳下,開口,“沒有人持刀,不用慌張,你們倒是進(jìn)旁邊香藥鋪避避,免得人群慌亂踩踏。”

    說罷就吩咐兩位小廝:“走,去看看。”

    大斧和鳴鏑應(yīng)了一聲,將碗遞還葉盞:“店家收好了�!�

    “客人,您的飯還沒吃呢!”葉盞看著那未動一下的魚湯,探身喊人,“飯錢還給您。”

    “不用了。”大斧揚(yáng)鞭,馬車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朝著聲音喧嘩處出發(fā)了,“我們少爺不是那等摳搜性子�!�

    “真是個富貴人。”玉姐兒看著馬車背影,嘀咕一聲,又趕緊拉著妹妹躲避,“走,去避避�!�

    等到稍晚些,兩位哥哥過來,七嘴八舌,葉盞才知道消息:原來前面花樓里有位煙花女子不幸去世,死法與前幾個死者一樣。

    據(jù)說幾位死者皆被割去一綹頭發(fā),現(xiàn)場遺留一枚犀牛角吊墜。

    大家都推斷是有位殺人狂魔,無差別殺害老弱,不管男女老少都不放過。

    這件事惹得整個坊間惶恐,老弱出門都要家人護(hù)送才敢。城里一時蕭條了幾分。

    但這一切都沒影響宓鳳娘要去大相國寺的決心。

    “上回那幾位差爺說旬日長公主要在大相國寺做法會感恩女兒回家,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一來嘛感謝神佛們保佑女兒順利歸家,二來也可以順便蹭蹭賞錢,聽說屆時長公主會派人遍撒銅錢呢。

    為了確保能搭上長公主,宓鳳娘還給女兒分配了任務(wù):“做點點心,到時候我進(jìn)獻(xiàn)給長公主的奴婢,說不定還能得貴人征召呢。”

    葉盞渾不在意,貴人們哪里是那么容易見的?

    可宓鳳娘有辦法讓女兒就范:“不然我就去尋趙家要碟筍肉饅頭,趙夫人雖然是個耳根子軟的隨風(fēng)草,但一手茶飯功夫也不錯。只不過這人情累積得多了,到時候也不知道怎么還……”一邊拖長了聲音一邊斜睨女兒神情。

    這里說的饅頭就是后世的包子。筍干被切得稀碎,混合在肉餡里,吃起來筍干脆脆的口感配上肉香,的確做得不錯。

    葉盞投降:“好好好,我來做便是�!�

    聽聞民間說長公主是官家的胞姐,情分非比尋常,連她生的女兒都能破例封為縣主,可見尊崇。

    她們這樣貴人什么山珍海味沒見過?還會稀罕幾道民間小菜?

    葉盞想了想,決定做點糖果。

    汴京城里好吃的糖果不少,但蛋白糖卻沒有。

    先將蛋白分離出來,加入白糖,擠點酸橘汁去味。

    里面加點紅曲米磨成的粉,便成了可愛的粉紅色;加點蝶豆花,變成了清新的藍(lán)紫色;加點黃姜,便成了米黃色。

    最后是攪打環(huán)節(jié),大哥和二哥還有葉大富三人齊齊上陣,一起攪打。

    打到胳膊抽筋,金哥哀嚎:“這到底是什么神仙物件?值當(dāng)拿你哥哥的胳膊去換?”

    銀哥不吭不響,接過筷子開始攪動,半天都不帶換人。

    金哥兒自覺丟了面子,悻悻然摸摸鼻子:“老二天天跟軍漢們混,當(dāng)然有把子力氣。我嘛,我是跟貴人們混的。”

    沒聽說過哪位貴人力可扛鼎。

    攪打到掉落的蛋白能凝固成尖角時才作罷,扣個盤子扔進(jìn)燒過飯的灶膛里烤制。

    現(xiàn)在沒有烤爐,只能用做飯的余溫加熱。

    葉盞計劃起來,等將來經(jīng)濟(jì)狀況好轉(zhuǎn)可以造一個烤爐,再做個畜力或水力攪打器,便能從牛乳中分離出奶油和黃油,這樣再開拓西式點心售賣,說不定也能賺一筆錢。

    做好了蛋白糖,宓鳳娘稱贊:“當(dāng)真是天上的云下了凡�!�

    大宋審美講究淡雅,但像這樣清新的淺粉淡藍(lán)還真是少見。

    葉盞笑,后世將這種顏色稱為馬卡龍色,還是親娘的解讀更浪漫些。

    玉姐兒巴巴湊在旁邊看:“真香!”砸吧著嘴。

    倒是年紀(jì)最小的葉璃最成熟:“還得尋個好看盒子裝點�!�

    做了吹彈可破的糯米紙包裝,外面放進(jìn)一方榆木方盒,再外面包一塊包袱皮,打上好看的酢漿草結(jié),這禮物才算準(zhǔn)備完事。

    葉盞不大相信宓鳳娘能如愿見到長公主,自己張羅了攤子預(yù)備在廟會上售賣,就算見不到長公主,她也能趁著廟會上人多賣些吃食。

    除了炒面,還打算鹵些肘子、鴨貨、雞雜售賣。

    葉盞跑了好幾家藥房,配齊了白芷、當(dāng)歸等各色鹵料,生火煮開,這才將各色肉料投入大鍋。

    眼看著煮了許久,又埋灰熄火,將肉浸泡在醬料里入味。

    葉盞忙碌,家人也各有準(zhǔn)備。

    宓鳳娘盯著女兒收拾好了禮盒,自己則翻出了全新的褙子熨燙好,單單等著那天拜見貴人。

    葉大富清點了自己的“古董”庫存,預(yù)備到時候擺博賣清貨;

    金哥兒則惦記著買條時興的金絲絳帶系;

    玉姐兒清點積蓄,想買些稀罕吃食回贈妹妹;

    銀哥兒因著輪班不能去,卻也給妹妹們?nèi)藥讉銅板零花錢。

    一家人各自準(zhǔn)備,都高高興興等著在廟會上大展神通。

    第14章

    大相國寺是汴京城中有名的寺廟,也是城中有名的交易地。

    葉盞原以為也就是所謂的大相國寺萬姓交易是老百姓在寺廟周圍擺擺攤,真走到大相國寺門口就被驚得目瞪口呆。

    最外層先是飛禽走獸,稀罕珍貴如孔雀山雞、白雕海東青,親民常見如喵喵叫的小貓、雪白紅眼睛的白兔、吐著小粉舌頭的狗崽。

    等進(jìn)了第二道門便是日用百貨,什么鍍金的屏風(fēng)、睡覺的涼席、弓箭、五顏六色的果脯,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買不到的。

    走到佛殿跟前更是訝然,大殿走廊上都是小攤!

    還打著五顏六色招牌:“孟家道冠”、“趙文秀家筆”、“王道人蜜煎”,

    還有尼姑們圍坐一圈,鎮(zhèn)定自若賣珠翠頭面、首飾帽子。

    與其說是在寺廟周圍做買賣,不如說整個寺廟除了大殿都是買賣場。

    她娘給沒見過世面的女兒指點:“門后還有攤販呢,那里是賣書的,各路罷免官員家里抄沒的土物香藥都能買到,你若是想淘換各地的物產(chǎn),去那里肯定能買到。”

    葉盞瞠目結(jié)舌,隨手抓住了路過一名小沙彌問話:“這位小師父,這寺里……怎么這么多賣東西的人?”

    “不怕擾了菩薩們清靜嗎?”

    小沙彌笑瞇瞇,看了一眼六角窗欞內(nèi)低眉慈目的菩薩神像:“菩薩看著百姓安樂,高興還來不及呢�!�

    一扭頭他就不見,留下葉盞若有所思。

    “既然來了,我們先去上香吧�!卞跌P娘拍拍衣袖里鼓囊囊的愿望清單,她從昨天就開始忙碌此事,怕自己忘了還特意央求趙小七給寫了下來。

    將擔(dān)子暫放到寺廟門口,一家人輪流去上香。

    宓鳳娘所求甚多:“感謝佛祖保佑我家女兒平安歸來,還請您多擔(dān)待些,保佑他爹腰腿利索,保佑金哥少喝酒,保佑銀哥兒救火時不出意外,保佑玉姐兒遇上的客人都是好脾性,保佑盞姐生意興隆,保佑小女兒驅(qū)邪時莫被鬼上身……”

    絮絮叨叨了半天還沒許完愿。

    葉璃無論如何都不進(jìn)正殿:“我是跟了師父拜了薩滿之神的,哪里能亂了信仰?”

    被宓鳳娘扯著耳朵進(jìn)了殿逼她下跪請罪:“菩薩莫怪小女口出無狀。多有冒犯,還請您老人家繼續(xù)保佑她莫被鬼上身�!�

    葉璃(委屈巴巴):……

    檀香裊裊,佛音莊嚴(yán),淡色的煙霧籠罩佛像高高在上,下面跪拜的汴京百姓虔誠叩首,寺里的鐘聲沉聲響起,整座大殿都意氣安詳。

    長公主儀仗還未到來,葉家人拜完后也不干等。

    不便在佛祖跟前賣葷腥,葉盞將攤擺到了大相國寺外頭一圈。

    玉姐兒從昨夜就盯著那鹵好的豬肘了,因此踴躍表示要幫葉盞擺攤,銀哥兒是個老好人,自然要看護(hù)妹妹們周全。

    葉大富背著自己一床單就能卷起的“古玩”攤?cè)ゴ笙鄧聝?nèi)的二門出售,見女兒眉頭微蹙,立刻保證“絕對不按古董價格賣,都按尋常器物賣�!�

    金哥兒早去回廊處看首飾頭面了。

    宓鳳娘怕葉璃又去小攤買干蜘蛛蝙蝠爪,索性抓住了她一起去看五百羅漢并舍利。

    今日長公主做了齋供,打開了資圣門,取出佛殿內(nèi)的金銅鑄造的五百尊羅漢并佛牙等物供奉。

    兩側(cè)琉璃塔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五百羅漢全身鍍金更是金光燦燦,惹得信眾們更加虔誠祈禱。

    葉盞收拾停當(dāng)食攤,便添柴加火,加熱浸泡好的鹵湯。

    玉姐兒翹首打量周圍的競爭對手,有點擔(dān)心:“我看市面上旁家食肆都好多澆頭,早知道我們就多備些澆頭了�!�

    “不必,一來我們小本經(jīng)營買不起那許多材料,二來如今天熱澆頭多了不好打理容易壞,反而壞了口碑,只幾種美食做到極致便能給食客留下印象�!比~盞胸有成竹。

    玉姐兒將信將疑,不過想到葉盞的本事,便也稍安勿躁。

    鹵湯漸熱,醬色湯面“咕嘟咕嘟”冒起了小泡泡,濃郁的肉香隨風(fēng)飄散。

    過往行人吸吸鼻子"好香��!",不用招呼自然而然駐足食攤前:“老板,賣什么的?”

    “您看看,有湯面有炒面,可搭配魚排臊子澆頭、素什錦、紅燒肉、鹵肘子四種澆頭,小菜有腌酸菜、芥辣瓜不要錢隨便吃,您若是想單買,我們這里鹵好的肘子、雞雜、鴨貨隨便您挑,都是物美價廉童叟無欺!”

    不愧是提籃叫賣的玉姐兒,幾句話就將菜單介紹得清清楚楚,平日里都說她脾氣暴躁,可這利落干脆勁兒葉家無人能及。

    客人果然心動,有位刺青大漢開口:“我要鍋里冒著香氣的,做湯面吧。”

    “那是鹵貨,給您一個鹵肘子澆頭�!比~盞利落應(yīng)了下來,問清楚他忌口后便在大鍋里煮面。

    玉姐兒則招呼客人先坐在旁邊的小凳上,給他倒了茶水等候。同時熱情招呼路過的行人:“素面五文錢!肉面七文錢!魚面八文!鹵肘子面九文!快來嘗嘗�。 �

    “炒面!炒面!滿汴京城獨一份的炒面!”

    她果然很懂賣點,又是低價又是特色,吸引得客人一撥撥過來。

    好在大鍋可以同時煮好多,湯面的澆頭又是固定的,葉盞煮好面后舀了一勺鹵湯增香,又用鐵鉤從鹵鍋里勾出了一個大肘子。

    肘子出水,紅亮的鹵湯被帶起來,激發(fā)起更濃郁的香氣,周圍的人都湊了過來。

    葉盞麻利將肘子扔到了案板上,“啪”一聲,肘子外層的肉皮顫巍巍顫了幾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在案板上躺著,一看就軟滑富有彈性,惹得路人們咽了好幾下口水。

    葉盞拿起菜刀切了個缺口,隨口輕輕一扯,那肘子肉就從骨頭上分離下來,一看就燉得時間極久,都軟爛了。

    她把肘子肉甩平順開切,手起刀落,幾下功夫就切成了整齊的一塊一塊。

    切開后,酒紅色油亮亮的肥美肘皮、微微卷起的肉褶、內(nèi)里沾染著醬色肉汁的瘦肉、雪白如和田玉的油脂……

    食客們眼睛齊齊一亮。

    葉盞將肘子肉放入碗里,撒好香菜荊芥韭菜后給客人端過來:“好嘍�!�

    那位刺青大漢在諸人羨慕的目光里得意用筷子夾起一塊放進(jìn)嘴里。

    肘子肥皮外面裹著一層糊糊的鹵湯,他先忍不住吸溜一口,把那鹵湯吸進(jìn)嘴里,“呲溜——”

    真香啊,濃郁的鹵料香氣搭配著肘子肉的肥美,味美咸香,

    肥肘子皮幾乎是液體狀的,滑溜溜,咀嚼起來毫不費力,

    內(nèi)里的瘦肉也不干柴,肥軟多汁,另有風(fēng)味。吃進(jìn)嘴里軟軟糯糯的,幾乎一嚼就爛,當(dāng)真是不錯。

    吃一口面條,面條被湯汁浸泡許久,滿口濃郁醇厚的鹵湯滋味搭配著面條筋道的口感,讓人享受不已。

    更讓人驚喜的是里面還有韭菜、香蔥切成了小碎末,此時吃上一口,正好消除咸膩,再吃一口肘子又是新的體驗。

    除了鹵肉,這家店鋪的配鹽瓜菽也頗有新意:微黃的瓜條和粉紅的茄子。

    客人忍不住問:“這粉茄……從未見過,好生獨特�!�

    “我加了紫蘇,腌制時紫蘇的顏色染到了茄子上,這可是我獨家秘方呢�!比~盞笑瞇瞇回答客人,“這樣還能多一層風(fēng)味�!�

    客人嘗一下果然,酸酸咸咸的小菜,瓜條脆爽柔韌,茄子則綿軟蒜香,再加上紫蘇汁浸泡后獨有的提神風(fēng)味,讓人胃口大開,吃得更多。

    刺青大漢呼啦呼啦就吃完了整碗面,而且豪爽將碗一伸:“老板,再來一碗!”

    像他這樣的客人還有不少,紛紛被鹵湯吸引一碗接著一碗吃。

    今日是廟會,來逛廟會的百姓大都不預(yù)備回家做飯,便順便在這小攤上吃一口,葉家食攤物美價廉,當(dāng)然成為了很多人的上選。

    就連周圍做其他生意的小攤販,都忍不住來葉盞這里端一碗面。

    至于那時間緊張來不及吃面的人,也要買一份鹵肘子或鹵鴨貨帶走。

    金哥買完墨玉玉佩后就來妹妹這幫忙,饒是如此一家四口人都忙得不亦樂乎。

    一墻之隔的智海塔院里,大斧吸吸鼻子:“外面的吃食好香!”

    鳴鏑跟著咽了咽口水,卻還要鄙夷他:“少爺這里辦正事呢,咱倆可不能掉鏈子�!�

    昨日里死去的人為一名花樓女子,死狀與之前幾位相同,不過這次她手里多了一枚證據(jù),腰間佩戴的荷包里有沒藥香氣。

    根據(jù)裴昭追查,只有一名齊默爾曼的大食商人曾經(jīng)出入過花樓,自然被列為嫌犯,

    只不過悄悄尋訪時發(fā)現(xiàn)他房中不見蹤影,聽說從昨天就未歸家,再聽聞他篤信佛法,定不會錯過此等盛會,少爺便想在法會上抓捕他。

    裴昭手里把玩著一枚小配飾,大斧定睛一瞧,居然是犀牛角。

    他一想到此物曾經(jīng)是枉死之人的貼身之物,立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少爺,您何必拿這玩意兒?”

    裴昭似乎沒聽到他的問題,只喃喃自語:“古書里曾說,巴浦之犀象,其可盡乎。只不過如今犀牛消失,也只有邊遠(yuǎn)西南邊境偶然可有,除此之外便只有大食出產(chǎn)此物�!�

    “而朝廷將牙犀這種舶貨定為禁榷物,外人無法得到,除了大食便只有達(dá)官顯貴�!�

    “大人的意思……”裴昭下屬疑惑,“莫非大食人不一定是兇手?”

    他聯(lián)想到現(xiàn)場死者的荷包,那荷包散發(fā)著濃重的沒藥香氣,“可我瞧荷包肯定大有問題,荷包內(nèi)的沒藥香氣、犀牛又是大食的特產(chǎn)……”

    而且那商人好好的不歸家,肯定是殺了人心虛躲藏。

    種種證據(jù),都指向了大食商人。

    “是與不是,捉住他便是。”裴昭放下犀牛角吊墜,“著人在塔院四處瞭望,看到嫌犯務(wù)必捉拿�!�

    “是!”幾位衙差應(yīng)了下來。

    這座塔院居高臨下,能看見四周出入之人的面貌,因此少爺來這里抓捕煩人,塔院的四周走廊埋伏著開封府的衙差們。

    第15章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長公主儀仗終于姍姍來遲。

    先是街道司派出了十個小兵,手里拿著笤帚掃把,灑掃路面,還有專人在路面上灑水防止浮灰。

    葉大富眼睛都看直了:“乖乖隆地咚,那灑水的水桶都是鍍金純銀桶!”他若是有這么一個古董,那不得成為鎮(zhèn)攤之寶?

    之后便是一隊公主府的部曲武士,個頂個的魁梧有力,頭上還戴著考究的卷腳幞頭。侍衛(wèi)之后才是宮女,各個裝扮華麗,頭戴宮樣絹花,羅娟的頭面,紅羅銷金的錦袍霞帔,款款而行,像畫里的人一樣。

    最后才是長公主,乘坐金銅檐子,上面嵌鑲著銅質(zhì)灑金的云鳳花朵,珠簾垂墜,隱約看見一位檐中端坐一位中年美婦人。

    “嘖嘖嘖,這才是皇家公主的派頭!”宓鳳娘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長公主步輦直接進(jìn)了大相國寺,圍觀看熱鬧得多,但追隨過來倒不多,畢竟汴京是皇城根腳下,就連賣花阿婆一年都能見好幾次官家皇后出巡,這長公主著實不算稀罕。

    追隨進(jìn)去的就有宓鳳娘兩口子,女兒回來那天他們可是聽說了:長公主看賞呢!

    宓鳳娘為了多幫手,連食攤上幫忙的玉姐兒和銀哥都拉走了。

    果然法會剛開始,就聽一位侍者高喊:“長公主為迎縣主歸家,特布施銀錢一百兩!”

    隨后便有小侍童搬動檀木籮筐,里面金燦燦的銅錢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宮娥們從籮筐里面大把抓出銅錢撒了出去。

    一百兩!那是什么概念?!干苦力一人辛辛苦苦能賺個一百文,一百兩要不吃不喝賺個好幾年!

    宓鳳娘一個眼風(fēng),葉家人立刻默契,紛紛上前大展拳腳開始搶錢:金哥往前一拱,占據(jù)有利地形,銀哥兒后面殿后,葉璃從人縫里擠進(jìn)去,把撒了銅錢的區(qū)域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

    這時候葉家人多的優(yōu)勢就凸顯出來了:葉大富機(jī)靈、金哥手快、葉璃靈活,一會功夫宓鳳娘帶來的錢袋子就裝得盆滿缽滿,葉大富還解下了頭巾當(dāng)包袱皮。

    撿啊撿,拿啊拿,直到確認(rèn)地上再無銅錢,連地上的土堆都被葉家人翻了兩遍,宓鳳娘心滿意足直起腰來去尋女兒。

    雖然眼看女兒食攤上生意極好,宓鳳娘還是忍不住嘀咕兩句:“早知道這么多錢,就應(yīng)當(dāng)讓盞姐也來撿錢。”畢竟這是白賺的錢呢!

    她雖然沒敢當(dāng)眾解開錢袋子細(xì)數(shù),但粗略估計這回全家少說撿拾了十多兩銀子,那可是好大一筆進(jìn)項呢!

    她展平了衣襟,仔細(xì)囑咐銀哥兒看好錢袋子這去獻(xiàn)點心。

    長公主下榻歇息在寶梵塔院,宓鳳娘蝎蝎螫螫走到院外,看見貴人儀仗氣派逼人,院門口還有鐵甲衛(wèi)士守護(hù),一時不敢進(jìn)去。

    “何事?!”一位侍衛(wèi)厲聲呵斥。

    宓鳳娘換上笑臉行了個禮,又遞過去一把碎銅子:“這位大官人,我家女兒跟縣主是被同一個人販捉走,多虧長公主派人查訪我家才能骨肉團(tuán)圓,因此特地做了一些點心來答謝長公主�!�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侍衛(wèi)臉色和緩了不少:“既然如此,你等我去通稟,銅錢不要你的�!�

    若是旁事他必不會通融,只不過涉及人販同案免不了要少報,長公主府上下誰不知前些日子長公主行思做臥都是此事?

    侍衛(wèi)尋到了長公主身邊一位管事宮女回稟了這事。

    也是宓鳳娘運(yùn)氣好,管事宮女思忖:“今日長公主來寺廟集福行善,這件事卻正好是長公主行善積德的一樁功德,不如報給她聽,讓她高興高興�!�

    于是便叫小丫鬟去問宓鳳娘,見她衣飾看著也像本分人家,又盤問她何坊何巷,問清楚姓名,再盤問她女兒姓名來歷。

    問清楚這些話后又使喚小廝去炭場巷尋里正,里正氣喘吁吁來大相國寺親眼證實了確有此事。

    管事宮女這才點點頭,宣召宓鳳娘在外院側(cè)配殿見面。只不過她手里有事,還讓宓鳳娘再等。

    “好生折騰,等得我苦也!”宓鳳娘在樹蔭下等得汗流浹背,看這一番折騰才明白葉盞不讓她去進(jìn)獻(xiàn)點心的原因。

    原來貴人們行事這么謹(jǐn)慎,一件小事就能讓小百姓視為權(quán)威的里正來回跑腿。

    宓鳳娘心里盤算,今天回去后要給里正拎點點心賠罪,還得跟他夸大下自己跟長公主的關(guān)系,否則里正作為市井直接管理者,得罪了他可沒有好果子吃。

    好容易進(jìn)了偏殿見了管事宮女,對方查看了點心,倒很意外:“沒想到你們山野人家能做出這等精致吃食。我都不曾見過�!�

    宓鳳娘賠笑:“我那女兒手巧,被拐后在杜家,也算是個官宦人家�!庇执盗艘幌露偶业墓俾�。

    宮女聽完后很和氣:“既然你感念長公主,容我去向上面稟告一回�!彼昧它c心便出去,叫宓鳳娘在禪房繼續(xù)等

    原來她還不是長公主身邊親信!宓鳳娘傻眼,卻還要賠笑:“勞煩您辛苦則個�!�

    她四下打量,原本簡陋樸素的禪房因著長公主暫歇也大為變樣:

    地上鋪了長過腳背的波斯地毯,上面藤蔓纏繞應(yīng)當(dāng)是西域紋路,墻上掛了古色古香山水花鳥掛畫,檀香木幾上放一堆清供,佛手瓜和珊瑚擺件放在一起,香味幽幽。

    低頭喝一口茶水,咸香,里面的果仁茶料都放得十足,滋味也醇厚香甜。

    好在這回速度快,沒多久那宮女就來回信:“長公主看著點心精致,心情大好,說你不用記掛,她督促辦案也是順手而為,難得的是你們骨肉團(tuán)圓。她和縣主母女情深,能明白天下做母親的心,再者,你若是有心,日后在佛前多念叨長公主的好便是�!�

    又拿了一個紅木食盒:“咱們也不白拿你的,長公主說這一盤是內(nèi)造點心,不算可口,圖個吉利花樣。你拿回家擺在堂屋也算是個擺設(shè)�!�

    宓鳳娘一疊聲應(yīng)下,頻頻點頭,沒好意思說自己家沒有堂屋。

    她接過食盒卻不拿走,先彎腰給宮女行禮:“多虧您從中周旋,這盤點心我孝敬給您。”

    宮女沒接,卻對宓鳳娘刮目相看,原以為是個打秋風(fēng)的街油子,沒想到也懂人情世故。

    她抿嘴笑道:“長公主賞給你的,你就安心收著。再說內(nèi)造點心咱們都吃膩了�!�

    宓鳳娘便又是一行禮:“小的回去后一定會在佛前燒香,請他老人家保佑長公主并縣主健康長壽,也保佑這位姐姐芳齡永駐榮華富貴。”

    那宮女又笑,這回距離倒近了些,她從腰帶解下條紅綾遞過來:“這么一說,我也不能不給你謝禮。”

    那紅頭繩是大紅絲線編制而成,最難得的是四個墜角全部是瑪瑙,放在市面上能值一貫錢呢。

    宓鳳娘意外收獲,行禮的腰就彎得更標(biāo)準(zhǔn)了。

    從寶梵塔院出來,她拎著一食盒點心走得飛快:得讓家人趕緊看看自己的收獲!

    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卻不提防拐角處被人狠狠一撞。

    “哎呀!”宓鳳娘驚呼出聲,打了個趔趄卻還是跌倒在地,最后一點力氣都拿來護(hù)住食盒,“你這人怎么不看路?一對眼睛莫非只是個擺設(shè)不成?”

    那人穿著綠色織金紋的纏頭大袍,身上一股濃烈的香料味道。起身后連道歉的話都不說,隨后飛奔而走。

    “這賊賤人直恁的倚勢!”宓鳳娘顧不上爬起來,坐在地上指著他背影大罵,“老娘自晦氣,撞著你這窮神!”

    可對方連頭都不回,很快就跑出了宓鳳娘視線之外。

    不遠(yuǎn)處的高塔上,衙差們正聚精會神觀察著這里的動靜,

    “大人,嫌犯似乎有所察覺,看他路線要跑出寺去�!毕聦偌钡贸龊�,好容易在小裴大人的指點下找到這人行蹤,可不能讓他跑了啊。

    衙差們從東側(cè)跑過來還需要時間,那時候他早就混入來上香的人群了。

    大相國寺今天這么熱鬧,他只要混入人群,就如泥牛入海,衙差們便只能望洋興嘆了。

    裴昭挑眉,當(dāng)機(jī)立斷決定:“來人,封鎖大相國下屬遲疑:“可是……卑職聽聞長公主在這里做法會……”

    雖然眼下情形要抓捕犯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封鎖大相國寺,可他們哪里得罪得起貴人?

    “無妨�!迸嵴训膫�(cè)臉在陰影下刀刻斧鑿,棱角分明,“倘若長公主怪罪我一力擔(dān)責(zé)�!�

    下屬知道小裴大人的性子,知道無法說服他,只好應(yīng)了聲“是”。

    宓鳳娘已經(jīng)爬了起來,一邊拍打衣裙上的土,一邊嘴里不干不凈問候著那胡人的八輩祖宗,

    罵著罵著她忽然想起這里是佛教凈地,立刻捂住了嘴,誠心祈禱:“菩薩莫怪,菩薩莫怪。”

    正要走,卻見旁邊草里躺著一個吊墜,米白堅硬的材質(zhì),雕刻著佛教人物,應(yīng)當(dāng)是象牙,墜子上還鑲嵌著一顆紅碧璽,在陽光下發(fā)光。

    “天老爺��!”宓鳳娘一腳過去踩住吊墜,彎腰裝作提鞋,迅速將腳底下的吊墜摸進(jìn)了手心順勢塞進(jìn)褲腰帶,“今日這是拜對了哪座財神,怎么一寶接著一寶?”

    第16章

    葉盞食攤上生意出奇得好,只一會功夫食攤上的東西賣得七七八八,只余了一些湯湯水水。

    玉姐兒砸吧下嘴:“二妹,我看紅燒肉和鹵肉還剩了些碎末,還賣嗎?”

    “不賣了。”葉盞抿嘴笑,“回家后我加點素菜鹵過,做成蓋澆飯,厚厚的淋了鹵湯和肉末,讓娘送給鄰居做謝禮�!�

    “什么?!”又是沒聽過的“蓋澆飯”,又是厚厚澆一層鹵肉末,聽著就讓玉姐兒流口水,沒想到居然要送出去?

    玉姐兒剛才還靈動的眉毛一下就耷拉下來了。

    可一挑眉看見妹妹在笑,便知道她在逗自己玩:“好啊,你也變成個江湖油子了。”

    兩姐妹正在玩鬧,就聽見一陣喧嘩,抬頭看見佛寺門口一堆衙差正搬運(yùn)門禁:“里面丟了財物,正在找尋,現(xiàn)在開始不許出去�!�

    里頭還沒出來的香客有人甚為不滿,搬出擋箭牌:“我是陳相公府上二少爺?shù)哪棠�,你敢攔著?”

    衙差冷面無情,呲了一下牙似乎在嘲笑她:“別說奶娘,就是二少爺、陳相公本人來都用,長公主那么金尊玉貴,都沒說什么,你算個逑�!�

    葉盞和葉玉對視一眼。

    “娘還在里面呢!”

    眼看著佛寺要封閉,娘一個人進(jìn)了佛寺,若是出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不許再出去了!”衙差們厲聲呵斥還不死心的香客,木柵欄被搬運(yùn)過來,隔在了門口,眼看寺廟大門就要關(guān)閉。

    葉盞靈機(jī)一動,閃身一躲就進(jìn)了寺廟。

    “喂!你!”那衙差大喊,可仔細(xì)一想不讓出沒說不讓進(jìn)。

    “官爺行行好,我娘在里頭,我去照看她�!比~盞趕緊跟衙差求情。

    那人想了想沒違規(guī),便揮揮手沒理會她。

    “二妹!”眼看兄妹幾個都要跟著進(jìn)來,葉盞忙吩咐他們:“我一人僅夠用了,你們在外面幫忙接應(yīng)�!�

    玉姐兒駐足,是這么個道理:“我去尋他們商量�!�

    葉盞穿過熙熙攘攘的香客,尋找宓鳳娘的身影。

    大相國寺那些買賣東西的小販已經(jīng)被盡數(shù)驅(qū)逐到周圍塔院,難得整個走廊變得安靜,她走得又急又快,很快就找到了宓鳳娘。

    “娘!”

    宓鳳娘倒很從容,絲毫沒有被關(guān)起來的狼狽,相反容光煥發(fā),春風(fēng)拂面。

    “你怎么來了?”

    “我擔(dān)心您,進(jìn)來看看�!�

    宓鳳娘擺擺手:“沒事沒事。一會把我們放出去就行。”

    又笑瞇瞇從懷里數(shù)出幾個錢遞給葉盞:“二姐兒,一會放出去拿錢給娘打壺酒,要樊樓產(chǎn)的玉林春。”

    宓鳳娘沒什么別的愛好,喝酒是一絕�?蓮膩矶贾簧岬煤茸畋阋说纳⒀b混酒,都是巷口腳店自己釀的渾濁低度酒,怎么忽然轉(zhuǎn)了性?

    葉盞微微蹙眉,有點納悶。

    衙差們呼喊眾人,將大家聚集到一處閑置的塔院。

    這塔院應(yīng)當(dāng)是先檢查過,隨后有侍衛(wèi)守在門口,一個接一個檢查無誤后才讓進(jìn)院。

    葉盞有點奇怪,說是丟了寶物,難道不應(yīng)該搜身嗎?怎么看臉就行?

    葉盞和宓鳳娘進(jìn)了智海塔院院門,有人招呼她:“葉盞,來這里坐�!�

    !

    是相熟的人,名喚蓬蕊。

    葉盞回身跟釀解釋:“當(dāng)時我被衙差帶到衙門里對照姓名確認(rèn)拐子相貌,當(dāng)時遇到的她,她與我一樣,也被賣到大戶人家作婢女�!�

    宓鳳娘一聽這個眼眶都紅了,拉著蓬蕊的手不放:“好孩子,你們受苦了。”

    葉盞再看蓬蕊的裝束卻有些納悶,怎么梳著婦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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