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芳丫心就放下來了。
——以前在村里時候,村頭那老婆死了三十多年,兒子都比芳丫年紀大的惡老頭摸了芳丫腰,
叫她那銅簪子在手背上刺了下,村里村老都只是各五十大板而已。
要芳丫說,在白馬山上,反而比在山下自在!
因為這天她發(fā)現了,在山匪們眼中,“寧先生”是這樣的厲害、高明、令人敬服,他們不僅僅害怕她的武力、崇拜她知識,也向往著她口中描繪世界。
她是“寧先生”人,這層身份,在白馬山比尚方寶劍還好用哩!
寧馥知道校場的事以后和芳丫談兩句話。
很簡單,她就問芳丫怕不怕。
怕,她就芳丫換一份活計,不用天天面對那群臭汗淋漓男人。
怕是很正常。芳丫才十五歲,那些山匪縱使老老實實,不噴臟字、不說葷話,那也是一大群三四十歲老爺們,每回芳丫挑著擔子去校場送飯,他們如狼似虎的眼神就釘在芳丫身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芳丫又窘迫又害怕。
個“怕”字還沒說出口,她對上“寧先生”眼睛,腦海中忽然打閃一樣地一個激靈。
“寧先生”眼睛像漆黑天幕中兩顆星子,亮湛湛,等著她的答案。
她怎么能讓“寧先生”失望?
她怎么能讓她自己失望?
瘦弱芳丫下意識地挺起胸膛,“我不怕。”
他們又沒做什么,她不能被人瞧瞧就害怕。
寧先生女子之身能帶兵打仗,能讓那些男人都服她,可見在男人心中眼里,女人不定全是可以調戲可以欺辱,也是值得提著頭跟隨的。
端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芳丫沒上過學,也不懂什么新式思想,她只是樸素地希望,自己也能夠像寧馥那樣就好了!
她要自己先立起來,然后讓所人都服她!
她看到寧先生笑。
于是芳丫不光到校場上去送飯,還加入了寧馥新設立戰(zhàn)地急救班。
老師就是寧馥。
她每天學如饑似渴,只覺得渾身有使不完力氣,短短半個月工夫,胃口比之前大了許多,個頭都明顯的拔高。
芳丫迅速在白馬寨找到了自己位置,甚至,她還交了幾個朋友。
和她一個班的山匪也都是男人,他們粗大的手指經常綁不好紗布、他們健忘腦子總是遺漏包扎的步驟,不要向芳丫這個最靈巧“醫(yī)療兵”來請教。
寧先生說,以后她就是急救班的“課代表”呢。
芳丫雖然看著膽小內向,骨子里好強。
她不愿意別人說她是因著寧馥的關系才能進戰(zhàn)地急救班,于是訓練學習之余也閑不住,山寨各處她都時不常地去掃掃院子灑灑水。
然后她就在寨子后山間不知廢棄多久破屋中,看見個半人不鬼的青年。
芳丫被嚇大跳。
那青年身量高挑,兩頰消瘦,頭發(fā)紛亂,滿臉胡茬,只有雙眼睛冷冰冰的。
他手腳都被粗粗鎖鏈鎖著,整個人在房間中只能移動兩三步的距離。
屋子里彌漫著股便溺的惡臭。
芳丫大著膽子問他是誰,青年根本不做理會。
后來芳丫還去看過幾次,那青年或許是估量她不是土匪、或只是山寨中負責灑掃的小孩子,終于不那樣警惕。
芳丫見他可憐,還他帶過兩次吃東西。
那青年終于同她說幾句話。
他是松涂縣人,從外地歸家,被此處山匪綁到了山上,囚禁起來。
他還是個醫(yī)生。
青年吃芳丫帶來的饅頭,恢復點體力。
這天他和芳丫小心翼翼地彼此交換信息,也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是被山下村子上供到這白馬匪寨來的。
想來他們的立場天然一致,應該是可以結為同盟。
只是這女孩膽子太小,還需要進步爭取,讓她鼓起勇氣來,好幫助自己脫困。
青年心中打定主意,對芳丫語氣又溫和。
“這匪盜,遲早要被剿滅!”他對芳丫許諾道,同時留意著芳丫神。
第一步,喚起這女孩心中對山匪的仇恨。
小姑娘并沒露出同仇敵愾的神。
按說她剛剛被供上匪寨,應該沒那么快被這群無惡不作人同化。
青年看見芳丫臉上露出略顯怪異神色,心中暗想,難道是為自保,不輕易表露心聲?
也是,信任是不該交托得這樣快。
——她行事越是謹慎,便說明她心中的恐懼就越重。
哪怕對白馬寨的惡行尚沒有具體概念,必然也對自己被“獻上”對象心懷仇怨。
好端端的個姑娘,怎么可能愿意就此委身于匪賊之首,從此失去自由之身,讓人當個玩意兒似糟踐?
青年接著道:“這山中匪首,作惡多端,劫掠鄉(xiāng)里,欺男霸女,若有日能有人將消息帶到山下去,讓軍隊前來清繳,必將他們碎尸萬段,到時你也能恢復——”
“自由”兩個字還沒出口,只見那離他幾步遠小姑娘猛然跳起身來,重重地“呸”聲。
“誰劫掠鄉(xiāng)里?!誰欺男霸女?!”她的聲音中滿是憤怒,大罵道:“虧我還看你是個清清白白讀書人,我看你書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姑娘跳著腳,眼睛都紅,“還碎尸萬段?!你才碎尸萬段、不得好死!”
芳丫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從未感覺自己血流像現在這樣快。
她緊咬牙關,還想再罵,卻想到平日里寧先生教大家,胸有驚雷,面如平湖,于是強自壓下喉嚨里萬句罵人的詛咒,跺腳,轉身,奔出了破屋。
——還沒忘把屋門從外頭掛上鎖。
她一路奔到議事廳。
平時寧先生就是和大當家在這里商量山寨里大事小情。
“寧先生,寧先生,我事要和你講——”
芳丫沖進議事廳,這才頓住腳步,也驟然停下話音。
她……她看到……
她看到,寧先生站在大當家的身后,正圈著大當家的胳膊,兩個人拿了支筆,往紙上寫字呢。
芳丫自己不識字,不過她小時候經常墊著腳,扒在私塾的窗戶外面偷看。
她知道,先生教那些笨孩子們拿筆姿勢、或寫那些比劃結構復雜字,就是要經常把著他們的手來寫。
如果把著手還寫不會,就要挨先生手板了!
大當家都這么大個兒了呀!
芳丫直覺不對。
原本大廳里氣氛自然,可經芳丫驟然闖入,又驟然沉默,好像正在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寧馥的視線從紙筆上抬起,溫和地投向芳丫,“怎么,說罷�!�
她的手還覆在華軒拿筆手上。
華軒在短短的幾秒鐘里突然就紅的像個熟蝦一樣。
他飛快地抽走手,整個人轉開。
紙上剩下個歪七扭八的“香”字。
毛筆擱得晚,芳丫眼尖,看見滴黑乎乎墨汁落在那白白的宣紙上。
她轉回神來,飛快地把在后山小屋里碰見那個被鎖住的青年的事說了。
原本芳丫是一時好奇,又看那青年說話談吐不凡,所以才他帶了吃,與他攀談。
誰想到這家伙竟然像鼓動她將他放開,再到山下去帶人上來打白馬寨!
做他夢!
芳丫說到這里,還忍不住咬牙切齒的,“他以為我看不出他想哄騙我呢!”
山寨里早就禁劫綁山匪,他怎么可能是肉票?!
芳丫原就想知道他是什么人、為什么被關在這里。
可從開始,芳丫判定這個人說得是假話,心中就對他生警惕。
山寨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大當家和寧馥到底沒有惡不作、劫掠鄉(xiāng)里,她這天看得清清楚楚!
——白馬寨雖說是落草為寇,可從寧先生來后,就不再做那些劫綁票的勾當!
芳丫只相信自己眼睛!
寧馥挑挑眉,用全新的眼光量了下這個最近正躥個兒的小丫頭。
好奇心。
勇氣。
城府。
而且忠誠。
她正小楊樹苗樣地抽條兒,褲子懸在腳脖子上兩寸,露出細伶伶小腿。
唉。
寧馥想。
這丫頭比她現世那個女兒可順眼多。
她走過去摸了摸芳丫頭發(fā),“你做得很好。走,我們去看看這位神秘人物�!�
后山什么時候關了這么個人,這人又是什么來歷,她還真不清楚。
寧馥率先出門了,華軒也跟過去。
路過芳丫身邊,就聽這膽子越來越大的女孩子突然問道:“大當家,你學字怎么還要寧先生把著手?”
華軒想假做沒聽見。
哪成想芳丫還跟在他后面,絲毫沒放過白馬寨大當家的意思。
“你要是老學不會,寧先生你手板了嗎?”
第149章
幾個人來到后山,
打開了那間掛著鎖屋子。
里面鎖著青年抬起頭來,瞇眼看向門口逆光站著人。
他已然意識到,是自己輕視了那個女孩。
她不是什么匪寨中被脅迫的“貢品”,
根本就是匪寨中的一員!
大腦中飛快地想著脫身計策,
鄧蔚卓面上神情保持著冷靜。
他是個聰明人。
但聰明人身在局中,往往容易被聰明誤。
那個“寧先生”,
竟然是個女人。
而下一刻,
她直接喚出的鄧蔚卓名字。
“我不知鄧先生時被帶到山上,
讓鄧先生受委屈了�!睂庰ノ⑽⒁恍Γ�
“來人,
帶鄭家的小舅爺下去收拾一下,
吃些東西�!�
鄧蔚卓心底一沉。
在被綁以前,
他對白馬山、對這位被一群山匪敬稱為“先生”女子一無所知,
甚至到現在,不清楚此人真名。
但很顯然,
這些山匪對他來歷和身份卻已很是清楚。
鄧蔚卓皺起眉頭,“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他被綁到山上時候不短,隔三差五有人送來餿飯和水,除了那個小姑娘之外,沒有任何人同他說過話。
他心中疑云重重,不禁轉過了千百個猜測念頭。
然而事情真相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鄧蔚卓還真是被當做肉票綁上白馬山的。
已經挺久以前事情了。
這位鄧先生,多少稱得上聲少爺。留洋歸來,裝束不凡。
他還有一重身份——松涂縣鄭家的外甥,
鄭家那位五毒俱全的小少爺的表哥。
*
洗涮干凈鄧蔚卓被重新帶到了寧馥面前。
“既然知道我是誰,
不妨將貴山寨的意圖說個明白�!�
寧馥讓人給他搬了把椅子,但鄧蔚卓沒坐。
他二十三四年紀,站在寧馥面前,
態(tài)度不卑不亢,到算得上意外冷靜。
寧馥唇角露出一抹笑來。
“事情總在發(fā)展變化之中�!彼溃骸霸S你還不了解,白馬寨和鄭家,有一點……小小的過節(jié)�!�
她伸出手,兩根纖長的手指比劃了一咪咪的距離。
但鄧蔚卓直覺,這“小小的過節(jié)”,絕對不會像女人比劃出來的那樣微不足道。
只聽寧馥又道:“所以,雖然是誤會一場,但鄧先生只能先在山寨里多留一陣了�!�
她無辜地聳了聳肩膀,看起來一副“我真十分苦惱”模樣,“鄭家老爺少爺想必都對我白馬山恨之入骨了,鄧少爺一個剛剛自海外歸來的親戚,換不來多少贖金,反而還可能招來麻煩,不這樣,我提個解決的法子,鄧先生看看,意下?”
鄧蔚卓從國外醫(yī)科大學畢業(yè)歸國,前來拜訪舅舅一家,哪知道路經白馬寨就被當做肉票綁上了山。
更倒霉是,綁他山匪還沒來得及向上頭通報,便趕上接連干仗,寧馥頒布“約法三章”,將綁肉票索贖金嚴令禁了。
綁票的山匪沒過兩天就因為犯禁被驅逐出了白馬寨,知道鄧蔚卓被關在山上山匪們既不敢聲張,又不敢把他就這么放走,進退兩難,這才讓鄧蔚卓這么個留洋歸國的高材生遭了好長時間的罪。
他心高氣傲,對山匪帶來的折辱,早已經銘刻于心,恨之入骨。
可他知道,什么叫形勢比人強。
——坐在椅子上女人此年輕,甚至還不到與他相當年紀,她的長發(fā)束起,露出光潔額頭,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睛格外明亮,淺棕色的瞳孔柔和了她五官明艷而鋒利的線條。
她好整以暇地望著他,甚至唇角還噙著一絲柔和笑意。
但不知為什么,鄧蔚卓就是知道——
這顯然不是她等待否定答案神情。
在這個美麗的、溫和女人面前,他卻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他喉頭滾動幾下,艱難地吐出四個字來。
“愿聞其詳。”
女人笑容立時擴大了,有那么一剎那幾乎迷亂了鄧蔚卓眼睛。
她撫掌歡快道:“很簡單,不知蔚卓是否聽說過‘技術入股’?”
她滿意地看到青年強行壓下因為那肉麻的稱呼而扭曲的神色,“既然是喝過洋墨水高材生,不便技術贖身好了�!�
“贖身”兩個字兒從她唇間輕飄飄地吐出,鄧蔚卓后脊梁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
寧馥滿足了一點惡趣味,這才將話題繼續(xù)下去。
這“技術贖身”說來也簡單。
鄧蔚卓就留在白馬寨上,做戰(zhàn)地急救班的編外人員,山上果有需要手術的緊急情況,他要全程參與。
簡而言之,就是的既要當教師,要賣苦力。
至于什么時候“贖”完……自然是寧馥說了算。
高材生,價值不菲,不物盡其用、人盡其才,豈不可惜?
*
不情不愿的,鄧蔚卓留在了白馬寨。
雖然不情不愿,但只在這匪寨“戰(zhàn)地急救班”待了三天,他就意識到——
那個“寧先生”不是個簡單人物。
至少,她絕對受過專業(yè)醫(yī)療急救訓練。
否則,這些幾乎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山匪們,是絕對不可能了解現代戰(zhàn)場救護知識。
——她將這些醫(yī)療常識編成了庸俗粗陋順口溜教給這些山匪,倒還真讓這些沒有絲毫基礎文盲將戰(zhàn)場上常見開放性傷口和骨傷等情況的急救步驟牢牢地刻印在了腦子里。
在鄧蔚卓感到好奇同時,寧馥正一邊在系統(tǒng)空間里惡補急救知識和實操經驗,一邊琢磨著怎么更全面、更深入地壓榨這個從天而降苦力。
這本快穿文里,“鄧蔚卓”這個角色,是在這個世界中原本就存在的人物。
在這個世界愛情故事結束、主角穿越回到書中的“現世”之后,他們也依舊在快穿的世界中存在著。
鄧蔚卓是個醫(yī)生。
原本的劇情,在他與的女主在斷壁殘垣的戰(zhàn)火中擁吻時就已戛然而止,但當主角離開,“鄧蔚卓”,依然會存在于這個世界,繼續(xù)他人生軌跡。
他價值,在于他還擁有愛情以外生命時長。
果他愿意,他還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這個世界系統(tǒng)存在感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寧馥的要求下強行進入了快穿世界原因,系統(tǒng)不像之前那樣人性化,許多功能也封閉了起來。
寧馥探索過幾次。
任何可能直接對這個世界造成影響、甚至改變歷史進程金手指,都會被直接禁止。
——反正用她積分直接兌換個he彈去轟|炸侵略者基本上是天方夜譚了。
系統(tǒng)商城所能兌換的功能,僅限作用于她自己身上。
在支線任務[練為戰(zhàn):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成功結束后,她就獲取了系統(tǒng)內一項權限,名為[虛擬戰(zhàn)地醫(yī)院]。
在[虛擬戰(zhàn)地醫(yī)院]中,她可以觀摩現代專業(yè)戰(zhàn)地醫(yī)生對傷員緊急救護措施,甚至可以親手在傷員身上進行操作。
寧馥在過往世界中也曾穿越成為過醫(yī)生。在醫(yī)院工作,身體和精神都要學會承受疲勞、承受壓。
但戰(zhàn)地醫(yī)生不僅止于此。
戰(zhàn)地,意味著硝煙戰(zhàn)火,彈雨qiang林,意味著要在高烈度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從事極為緊急、極為精密工作。
要面對猙獰傷口、狂涌鮮血、刺心慘叫,以及不可挽回犧牲和死亡。
并在一切情況下保持絕對的冷靜。
這對任人的心理都是一種挑戰(zhàn)。
寧馥白天騰不出空來,只有晚上進入空間練習。
現在,白馬寨面對還只是其他沒有受過訓練、武器簡陋山賊。半斤八兩,他們的身體素質和訓練水平甚至早已經能輕松應對。
這些尚且不能稱之為軍人的戰(zhàn)士,包括她戰(zhàn)地急救班,還不曾真正見識過慘烈戰(zhàn)場。
而那是她,注定要帶他們奔赴的一條路。
*
校場的篝火又燃起來了。
芳丫往地上鋪了一塊布,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褲子是寧先生讓人按現在的尺寸給她做,全新的!芳丫珍惜極了!要不是寧先生說新衣服做來就要穿,她才舍不得立刻就穿出來呢!
這是芳丫第一次參與白馬寨的訴苦大會。
她大概聽別人說過一點大會內容,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于是特意挑了一個靠后的角落坐著。
坐下了一扭頭,才發(fā)現之前還試圖騙她、后來又被寧先生留在寨子里那個家伙,就坐在自己旁邊。
芳丫暗暗翻了個白眼。
和這家伙坐在一塊,真是晦氣。
但她很快忘記了這一點不忿。
訴苦……誰不是苦水窩窩里泡大呀!
芳丫聽著山匪們講述,慢慢失了神。
她想起自己親娘死了,家里一間半茅草屋被ri本人飛機炸蹋;
她想起自己在村里東家一口飯西家一口水地乞討長大,冷言冷語聽了不知多少,被人占了便宜,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她想起冬天睡在村頭祠堂里,凍得實在受不了,悄悄拾牛糞來燒,被地主放狗追著咬了好幾里地……
醒悟過來的時候,一伸手,已經是淚水滿腮。
芳丫感覺到一旁投來的目光,狠狠一抹眼淚,瞪起眼睛來,“你看什么看?!”
鄧蔚卓一雙黑漆漆眼睛映出躍動的篝火,他只深深地看了芳丫一眼,沒有說話。
他感到震撼。
整個校場上,充斥著一種情緒。
痛苦,但不軟弱。
悲憤,但不瘋狂。
這些平日里大字不識,看起來根本不懂得什么深刻道理山匪之間,突然間竟生出一種無形的量。
那是無數痛苦和悲憤所累積起來的,盈滿血淚的疑問。
為什么窮人就要受苦?
為什么老老實實中國人,就要顛沛流離,備受欺辱?!
憑什么?!
這種量,讓鄧蔚卓心,都禁不住跟著震顫起來。
這個寧馥,難不成……
他已聽說過這山寨上新增“約法三章”,卻并不盡信。
——一群群聚而枉法匪徒,連基本的善惡都已模糊了邊界,怎么可能遵守這樣的、約束自己、保護百姓“軍紀”?
但此時此刻,他不得不信。
而這些山匪,似乎正在那種共鳴之下,凝聚起來,找到一條新的出路。
訴苦大會之后,是那個“寧先生”晚間課堂。
她管這個叫“思政”課。
不同于那些尚且懵懵懂懂山匪,鄧蔚卓越聽,就越是心驚。
他留學法國,這些年也關注國內局勢。他知道寧馥所謂課堂,講的究竟是什么。
鄧蔚卓凝視著那個校場之中的女人。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會做出不可思議的事。
比,讓螻蟻般的大眾,尋到信仰的偉。
第150章
鄧蔚卓在山上“技術贖身”的第七天,
收到了來自鄭家的消息。
當然,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鄭家之前在馬寨吃了虧,傷元氣,
眼見著馬寨兼并了周遭的山寨,
已經成了氣候,這一回干脆跑到60軍的駐地求援了。
他家也是病急亂投醫(yī),
現在只要是條腿就抱,
只求趕快將馬山的心腹患除。
援軍還求來,
鄭家老爺子就已經嚇病了。
——不論是誰,
一覺醒來看到飛鏢釘在床頭的恐嚇,
只怕也受驚不淺。
這恐嚇信的內容很簡單。
鄭家如再敢打寧家家產的主意,
就要小心脖子上的腦袋了。
這信的來路,
顯然也不用多猜。
——一日不除馬寨,
鄭家在松涂縣,就一日無法安寢。
然而60軍的救兵還搬來,
馬寨就已然下山了。
這消息,寧馥一點也瞞著鄧蔚卓。
馬寨如今發(fā)展壯,周遭小山賊匪寨已經被盡數蕩平收編,儼然成為松涂縣外最的武裝勢力。
現在,山寨和松涂縣內的保安團,正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保安團龜縮不出,不敢出來剿匪,而只要松涂縣內的富紳不再糾集起來針對馬寨,
馬寨也按兵不動。
但這種平衡,
薄得就像一層糯米紙,來一股風、滴雨,就會蕩然無存。
馬寨并不想占領松涂縣做割據一方的豪強——當局也必然是不答應的,
但鄭家上躥下跳,實在惹人心煩。
他們已成氣候,現在,是要顯示雷霆之力的時候了。
*
山匪們不是進過城。
相反,他們也曾干過不從城富戶綁架肉票、索要贖金的勾當。其更許多人,落草為寇以前就在松涂縣城內生活。
自然是熟門熟路。
華軒問寧馥:“那鄧先生,不將他控制起來么?”
寧馥搖搖頭,“不用�!�
她笑:“鄭家對他來說,算不得什么�!�
不過是素未謀的一門親戚而已。只看鄧蔚卓這些天在山寨上的鎮(zhèn)定自若氣定閑,便知他對鄭家根本就不在乎。
甚至還一種冷淡的厭惡。
原文,鄧蔚卓便是一在亂世冷眼旁觀的人。
他歸國后到鄭家拜訪,唯一的意義就在于會在那里,遇到這世界上唯一一,會令他心動,賦予他活生生血肉和情感的人。
也就是本文的主,寧舒英。
整本書里,存在于不同世界的鄧蔚卓類似于npc,真正穿越者意識的只主寧舒英。
正是寧舒英在每一世界里與鄧蔚卓發(fā)生的交集,一點一點地影響了現實世界的那黑化反派。
快穿的一貫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