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寧馥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條巧克力。
上面是外文字。
寧舒英朝她眨了眨眼睛。
這是戰(zhàn)士們繳獲的。
這比壓縮干糧更好吃,很金貴的。
寧馥用手指撫摸那看起來很高級的塑料包裝,在封口出看到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
她拆開掰下一塊放進嘴里,很甜。
一口氣吃得只剩下一小塊了,那股要命的饑餓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終于挨到了午飯的時間。
其實她們吃完早飯也沒多久,上午剛壘起了簡易的灶臺,方便燒水。
中午吃的就是粳米燒的稀飯,配壓縮軍糧。
寧舒英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年少版的“寧先生”端著那也就比臉小一圈的綠色搪瓷缸子,吃了足足有三缸子的稀飯。
壓縮糧每個人定量,她的也吃完了。
在衛(wèi)生隊其他戰(zhàn)友眼睛珠子都快掉出來以前,她終于放下缸子,靦腆地笑了笑,“啊,今天有點餓。我吃飽了�!�
她根本沒飽。
寧舒英看出來了。
她看那個粥桶的眼神,就好像那是她摯愛之物。
原來……
怪不得……
寧舒英想起那天她剩在餐桌上的半塊紅薯。
想起在上一個世界,在地主老財?shù)拇笳豪�,女人給芋頭剝皮的,細致的動作。
等下午大伙重新開始忙碌,寧舒英又悄悄塞給寧馥半塊干糧。
“就點水,反正、反正我也吃不了�!�
她們兩個在戰(zhàn)地醫(yī)院的后院平地,寧馥就著今天上午打回來的河水,又吃了寧舒英的半塊干糧。
少女一邊吃一邊朝寧舒英露出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滿足的笑容。
“你捂著胸口干什么?難受嗎?”她無辜而好奇地問。
寧舒英: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我媽萌死。
吃完,寧馥嘆了一口氣。
“我吃得太多了�!�
她有些苦惱地理理頭發(fā),“給咱們分隊添麻煩�!�
寧舒英做了個深呼吸,——沒想到有一天,她還能給寧先生做心理疏導,原因竟是讓她不要為吃得太多而自卑難過?!
“你才不是麻煩呢�!�
她循循善誘,“不過我今天給你找了兩次吃的了,我們扯平�!�
食物和救命之恩能扯平嗎?
寧舒英繼續(xù)胡攪蠻纏:“你還是得叫我姐姐的�!�
話音未落。
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嗡鳴。
“快,快找隱蔽!敵襲!敵襲�。�!”
前院傳來警衛(wèi)班的大吼。
他們的戰(zhàn)地醫(yī)院很隱蔽,但離前線并不遠,誰也不能保證這里是絕對安全的。
后院的木樁子上還拴著兩個俘虜。
那兩個人雙手都被捆著,但現(xiàn)在所謂的“后院”其實一間房都沒有,根本沒有關押的地方,便只能廢物利用,將他們兩人背對著背,捆牲口一樣扎在一起。
下一剎,數(shù)個黑色小點,從天上墜落。
第161章
重振河山(27)
一枚炸彈,正落在院內(nèi)。
寧馥反應極快,在警告聲響起時,她便已經(jīng)推著寧舒英臥倒在便于隱蔽的草窠子里。
而在寧舒英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剛剛撲倒她的人已經(jīng)如離弦之箭,伏低身形,再次沖了出去!
“——轟!”
炸彈爆炸發(fā)出巨響,同時,氣浪的沖擊波及了整個后院,破片橫飛。
寧舒英目眥欲裂。
她瘋了嗎?!
她在干什么?!
只見那少女動作矯捷如豹,用最快的速度,在一瞬間便已沖刺到那兩名俘虜跟前。
爆炸掀起的巨浪將她重重地摜在地上。
但她很快,就以常人難以達到速度,重新站了起來。
她抽出隨身帶的短刀,手起刀落,斬斷了將兩名俘虜綁在木樁上的粗麻繩。
如果任由他們被拴這里,他們將和活靶子一樣的牲畜無異。
兩名俘虜來不及驚訝,生死關頭,人的本能反應大多共通。
——逃命。
寧馥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將短刀一橫,伸手便捉住其中一人的后脖領子。
“你是我的俘虜!”
她大吼一聲。
——也不管人家俘虜聽不聽得懂華語。
隨即在下一秒爆炸來臨前將人猛地摁倒在草叢之中,盡力隱蔽起來。
這倆俘虜只是脫離了木樁,手卻依然是被繩子牢牢捆在一起的。
被寧馥摁倒的俘虜身量不高,是之前被鐵桶套在頭上來了一下子的那個。
另一個俘虜卻已趁著這空擋,跌跌撞撞地朝院子早被炸塌的圍欄后跑去。
那后面就是深而密的山林。
如果他跑掉了,戰(zhàn)地醫(yī)院的位置就會徹底暴露。
寧舒英大吼,“寧馥,快回來!”
——她驚恐地看著寧馥在爆炸揚起的硝煙粉塵中爬起身來。
她真的瘋了!
寧馥一只手還擒拿著那個個頭不高的俘虜,另一只手猛然將短刀丟了出去!
原本還在寧馥手中暗暗蓄力,打著主意的俘虜渾身一僵。
——他那個眼瞧著就要成功脫身的同伴,身體還保持著向前奔跑的姿勢,整個人發(fā)出一聲在爆炸聲中都格外清晰滲人的慘叫。
那柄短刀,準確地刺入他的大腿。
敵機終于轟鳴遠去。
剛建起來的戰(zhàn)地醫(yī)院有一大半房頂都被炸飛了。
寧舒英滿臉灰塵泥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上去。
她把寧馥從一大堆被震斷的樹枝子和爛草里刨出來,完全顧不上也被埋住的那個俘虜,上上下下把寧馥“搓”了一遍。
“你沒傷著哪吧?!”
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都喊啞了。
想騙一聲“姐姐”來聽聽,沒想到卻提前感受了一下當媽的感覺。
而且這閨女太叛逆!
怎么就不聽話呢?!
寧舒英氣得咬牙,絲毫不覺得自己此刻的感慨有哪里不對。
她皺著眉頭,伸手擦了擦寧馥臉上被煙火燎黑的地方,“之前不是培訓過嗎?!遇到轟炸第一時間找隱蔽!”
她是上過戰(zhàn)場的。
上一次穿越中的情景,依然時不時地在寧舒英的夢境中重現(xiàn)。
她依然會害怕,依然會做噩夢。
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自己肩上有責任。
——現(xiàn)在寧先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呢!她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樣!
發(fā)現(xiàn)她撲倒自己以后又不要命似地沖出去,寧舒英的一顆心就仿佛突然被懸上了無底深淵,短短幾個剎那,就窒息般地空拍停擺。
***
“兩個俘虜,你管他們?nèi)ニ腊�?!�?br />
寧馥伸手將一同被埋在灰塵樹枝中的俘虜拽起來。
“我抓的。”
她言簡意賅。
寧舒英消化了半天,才終于明白了寧馥的意思。
她抓的人,她要負責到底。
敵人束手就擒,就成了俘虜,不能讓他們像牲畜一樣平白死掉。俘虜逃脫了,就又成了敵人,所以不能讓他們有任何機會威脅到他們的醫(yī)院。
那個大腿上中刀的俘虜正在不遠處發(fā)出凄厲的哀嚎。
寧馥步履輕快地走過去,動作利索地將她的短刀從俘虜?shù)拇笸壬习瘟顺鰜怼?br />
一小股鮮血隨著她的動作從那男人的腿上呲出來。
寧舒英瞪著寧馥看了半天。
“你一直是這么個性格嗎?”
寧先生像猛虎。
即使是瞌睡打盹兒的時候,也有無窮的威懾力。
她是成熟而優(yōu)雅的獵食者,是算無遺策的,是沉著冷靜的,是一個眼神就可以對人形成威壓的。
可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姑娘……
她像還沒長成的幼虎,不怕豺狼虎豹,但還學不會收斂她的脾氣。
但她偏偏還有那無視危機環(huán)伺的本事。
要做的,總能被她給達成。
寧馥擦了擦刀,似乎不明白寧舒英為什么這么問。
她無辜地道:“沒有扎到動脈,只是肉痛而已。不過也跑不了了�!�
她沒有和寧舒英說。
在救下那兩個俘虜?shù)囊凰查g,她的腦海里又響起了那個機械音。
[支線任務:血染的風采
任務進度:3100]
寧舒英緊咬牙關:“作死吧你!”
她的手顫抖得厲害,轉(zhuǎn)身跑走了。
***
敵人的飛機只是隨機轟炸。
他們很狡猾,投擲炸彈的位置也正是最適合建立隱蔽工事和后勤設施。
好在,剛建起來的醫(yī)院雖然被毀掉了一大半,但同志們躲避及時,只有兩人受了點皮外傷。
——反倒是那個試圖逃跑的俘虜,受傷最重。
寧馥她們所在的后院,是最危險的區(qū)域。
那根綁兩個俘虜?shù)哪緲蹲樱缫呀?jīng)灰飛煙滅,連點渣都不剩了。
戰(zhàn)地醫(yī)院的院長聽說兩個俘虜是寧馥放開、救下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小丫頭,竟然本事打成這樣?!
一邊懷疑自己的耳朵,院長一邊迅速地做了決定:醫(yī)院所有人員和重要器材,今晚全部搬入貓耳洞中過夜,以防再次受到轟炸。
這一炸,大伙都已是驚弓之鳥。
誰也不敢保證,敵機還會不會回來,有沒有真的發(fā)現(xiàn)他們。
警衛(wèi)班負責警戒,一個下午,所有人都搬進了山洞里。
每個人都帶了不下自己體重的醫(yī)院物資。
食物反而全都被扔在了醫(yī)院的殘垣中。
現(xiàn)在最金貴的,是藥品,是干凈的紗布和消毒設備,是價值高昂不好攜帶的呼吸機。
吃飯是最后考慮的問題。
這個晚上注定是個饑餓的晚上。
貓耳洞有大有小,當然,這都是相對的。
這玩意兒之所以叫這么個名字,就是因為小得像貓耳朵。
有些是天然形成的,也有些是戰(zhàn)地醫(yī)院選在這里后,警衛(wèi)班帶人連軸轉(zhuǎn)挖出來的。
最小的只能容一個人側(cè)著身子窩在里頭,最大的也就不過容納兩三人。
外面嘩啦啦地下起雨來,夜間氣溫驟降。
寧舒英打著哆嗦,肚子里“咕嚕�!钡亟衅饋�。
她抿著嘴唇,盯著外面漆黑的一片,聽著淅淅索索的雨聲。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
是她眼熟的包裝。
“你別生氣了。”
依依不舍地把最后一小塊巧克力遞給她的寧馥真誠而無辜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寧馥:弱小可憐能吃又無辜
但是俘虜像逃跑的話可是會下毒手的哦。
第162章
重振河山(28)
外面是一片雨簾。
貓耳洞是剛挖出來的,泥土還都是新翻出的,陰寒濕冷。
有防雨防水的塑料篷布,但那是專門給醫(yī)院的器材和藥品用的。
兩個女孩只能和衣而臥。
寧舒英吃了那一小塊巧克力。
那是他們的戰(zhàn)士從前線繳獲的,是寶貝東西,在戰(zhàn)地醫(yī)院養(yǎng)傷的時候悄悄塞給她的。
女兵稀少,特別是野戰(zhàn)醫(yī)院的女護士。
戰(zhàn)士們當然是不愿意受傷的,但如果能在治療和養(yǎng)傷的時候遇上女同志,溫溫和和地撫慰一兩句話,輕輕巧巧地給傷口換上新紗布,也是一點難得安慰。
所以寧舒英那里壓箱底的東西還真不少。
在自己的時代,什么糖果她沒吃過?
只說巧克力。比利時進口的,純度極高的,花俏到包裹著各色堅果的,貼金箔的……
早就吃得厭了。
記憶中從來沒有那一粒糖果,像她剛剛吃到的那手指肚大小的巧克力那樣甜。
山洞里安靜極了。
兩個人湊得很近,因為地方狹窄,也因為取暖需要。
寧舒英已經(jīng)很困了,但她看到寧馥在黑夜中毫無睡意的眼睛,也不由得強撐起沉重的眼皮,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知道寧馥為什么不睡。
她要為她們警戒。
寧舒英心里澀澀的,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執(zhí)意要睡在外圍。
“我比你大一歲呢。我保護你是應該的�!彼f。
寧馥遲疑地看著她,看起來似乎不大相信。
寧舒英一把把她推得靠里了一些,然后故作淡定,“你叫我一聲‘姐姐’,以后你都睡里面�!�
好像是怕這個條件的誘惑力不足,她又補充了一條——
“以后還可以給你好多好多巧克力吃�!�
不知道如果她們還能穿越回去,寧馥AKA她媽AKA寧先生,還會不會喜歡吃。
但很顯然,即使是在黑暗中,寧舒英也捕捉到了女孩眸子里一閃的亮光。
她心里那個得意、那個美�。�
再沒有什么比這滋味兒讓人滿足了!
然而下一秒女孩就打破了寧舒英美滋滋的幻想。
“你睡里面�!�
她淡淡道。
“夜里可能會有敵人摸上來,他們會直接往洞里扔集束手榴彈�!睂庰ッ鏌o表情地道:“還有野外的動物�,F(xiàn)在天氣不好,它們也很愿意有個像巢穴一樣躲避的地方�!�
“可能是鬃狗,或者野豬,還有蛇�!�
寧舒英剛剛因醞釀反駁而瞪起來的眼睛,就隨著寧馥一樣一樣列舉可能要與她共眠,或著直接干掉她占據(jù)這個山洞的動物而一點點恢復了正常大小。
最后默默挪到里面去了。
“我,我才不是害怕這些……戰(zhàn)場都上過了,才不會膽小!”
寧舒英依舊嘴硬,“我會騎馬,還會打槍,這兩樣我都厲害著呢!”
寧馥望著外面的雨幕,用心不在焉地“哦哦”回應她。
寧舒英十分不滿,“我和你說真的呢!你別不信我!就算沒有你,我會變得很厲害……”
她實在太困了,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在恍惚之間,將這個十五歲的少女,當成了白馬寨的寧先生,又或者,在現(xiàn)實世界里,那個養(yǎng)大了她,卻從未正眼看她一眼的女人。
寧馥也在想著自己的事,過了一陣,才意識到四下里只有寂靜的雨聲,再轉(zhuǎn)過頭,滾到洞內(nèi)的寧舒英已經(jīng)蜷縮成一個小團,睡著了。
***
寧舒英做了一個很可怕……或者說,很奇怪的夢。
她夢見自己從很高很高的懸崖上墜落,掉進一汪又深又冷的水里。
她拼命、拼命地往上游,剛冒出水面,還沒呼吸到幾口新鮮的空氣,就對上了黑洞洞的木倉口。
她身旁還有一個人,應該是她的戰(zhàn)友。
她拼命地大喊:“快跑,快跑——!”
但無濟于事。
木倉響了。
那還沒來得及看清容貌的戰(zhàn)友的腦袋,就被打爆了。
一蓬熱淋淋的鮮血,撲在寧舒英的臉上。
她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猛地睜開了眼睛。
“你叫的好大聲�!�
女孩淡定中透著一絲嫌棄的聲音,將驚魂未定的寧舒英從夢境中拉了回來。
寧舒英劇烈地喘息著,眼神中是難以褪卻的恐懼。
只有和夢境中截然不同的溫暖,讓她感到一絲真實。
——寧馥用自己的身體攬著她。
貓耳洞里已經(jīng)積了薄薄一層雨水。
寧舒英這才意識到兩個人離得有多近。
她嚇了一跳。
“你一晚上都沒睡嗎?!”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寧馥朝她笑笑,“睡了一會。”
洞口外有一條被短刀釘死在泥地里的蛇,蛇頭三角形,劇毒。
這是在她“休息”期間的戰(zhàn)果。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戰(zhàn)斗本能究竟從何而來。
但既然她們身在危機四伏的戰(zhàn)場上,寧馥不介意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本能。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寧馥輕聲問:“你夢見什么了?”
寧舒英臉色慘白,她左手緊握住右手手腕,想止住自己下意識的顫抖。
不過嘴巴還是很硬。
“沒什么�!�
然后便感覺屁股下面被人屈腿一顛。
“說實話�!睂庰サ�。
“夢見戰(zhàn)場了�!�
鬼使神差地,原本下定決心這件事跟誰都不說的寧舒英,將她的夢說了出來:“夢見死人。死了很多人�!�
敵人。
戰(zhàn)友。
她不認識的和她在乎的人。
她無法克制這種恐懼。
她怕自己死。
怕戰(zhàn)友犧牲。
怕她救不了別人。
怕挽回不了敗局。
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再平庸不過的人了。
在上一個世界,她就沒有鄧蔚卓那樣的天才學識,也沒有寧芳涯那樣的果決勇敢,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沒有任何能力和本領的倒霉蛋,把那一輩子的運氣都賭在了遇見寧馥這件事上。
她只是一介凡人。
她做出過的,所有“壯舉”,都只不過是因為她遇見了真正不平凡的人。
即使回到安全和平,錦衣玉食的現(xiàn)實里,她依然會夢見那些血肉橫飛,修羅地獄般的戰(zhàn)場。
她成了一個畏戰(zhàn)的戰(zhàn)士。
——還怎么能在這樣的血火之中,保護好十五歲的寧馥呢?
然后寧馥拍了她屁股一巴掌,把她滿腔的絕望都給拍沒影了。
“怕又沒什么丟人。”
她推開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的寧舒英,貓著腰去整理洞里的器械去了。
“咱們是干嘛的?就是跟閻王爺打仗往回搶人命的。怕死人,就盡可能讓人少死�!�
她扭頭朝寧舒英一笑,“咱們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
***
寧舒英依然心有戚戚。
但是怕什么就來什么,早上醫(yī)療隊重新集合,院長很快布置了新的任務分工。
由隊中一位老資歷的軍醫(yī)老周帶領,加上寧馥和寧舒英,組成三人小隊,到防線上去送藥。
——其實就是穿越一片山地叢林,去給山另一頭貓耳洞里我們的戰(zhàn)士送藥品補給。
防線上很危險,但山那一頭的雙方還在對峙階段,僅有零星交火,戰(zhàn)士們只是駐守,戰(zhàn)斗烈度不高。
這任務難就難在路上這一段。
地形實在太復雜,到處是叢林藤蔓,根本就沒有道路。
車是絕對開不進去、也難以翻過這座山的。
補給,就只能全靠人力送上去。
而藥品則成為前方最緊缺的物資。
寧馥等三人,每人帶一只裝滿藥品的背包,一個裝滿的軍用水壺,一個指北針,一支配木倉。
就這樣踏入了滿眼的濃綠之中。
***
老周不是第一次執(zhí)行這個任務了。
還未踏入?yún)擦謺r,他就已經(jīng)和兩個女孩約法三章——
第一,決不許私自食用任何果實、喝任何叢林之中未煮開的水源——哪怕那水果看起來再甘甜、水源看起來再清澈,都不可以!
第二,決不允許私自脫離隊伍,不管什么理由,三個人必須保持在彼此的視線距離以內(nèi)。
第三,決不允許大聲說話、一切交流,都盡量用手勢和耳語解決。
山林里危機四伏。
不僅僅有自然的危險,更有無處不在的打游擊的敵人。
但只要嚴格地保守這三條,緊跟著經(jīng)驗豐富的老周,他們應該是可以安全達到目的地的。
寧舒英走在寧馥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的腳印。
經(jīng)驗最豐富的老周在最前面。
他們走了兩天一夜,終于摸到了前方的哨位上。
——哨位里的戰(zhàn)士們看見兩個女衛(wèi)生兵,完全驚呆了。
想象中的喜悅倒還沒來得及表達,展現(xiàn)出來的,更多的是驚慌失措。
——隱蔽在哨位里的幾個年輕戰(zhàn)士,幾乎全都是一絲不掛的。
戰(zhàn)區(qū)霧大雨多,他們必須長時間地隱蔽在潮熱的半地下掩體里,身上衣服就沒有干的時候,用不了多久就已經(jīng)霉爛了。
在頭上滴水,腳下踩水,只有一小半出口露在地面以上的洞里,他們的吃喝拉撒都在這連一平米都沒有的地方。
都是年紀輕輕的大小伙子,有哪個愿意赤身luo體地見人?有哪個想被姑娘看到自己又臟又臭半人不鬼的模樣?
要不是時刻謹記著保持安靜的紀律,說不定都有人要驚叫了。
就這,也是好一陣的手忙腳亂。
等他們把發(fā)霉的衣服草草披上,上面的女兵已經(jīng)動作麻利地跳了下來。
就站在他們腳下的污水里,將背包中的藥物一一發(fā)到每個人手上。
這個天氣、這個環(huán)境下,戰(zhàn)士們身上被蚊蟲蛇蟻叮咬過的地方很快就會發(fā)膿、潰爛、更有身上生癬的,發(fā)癢刺痛,一爛爛一片。
而且最尷尬的就是容易爛檔。
幾個戰(zhàn)士都乍著手,干站著,不動。
寧馥抬眼一看,都和原始人一樣把衣服往腰間一圍,面面相覷。
光線太暗,也看不出這群黑梭梭的年輕人是不是臉紅了。
這個一看就連十八歲都沒有的小姑娘突然笑了起來。
“不給我看一下的話,爛掉可沒人管啦�!�
幾個小伙子還是不敢動。
她只好安慰他們。
“我是大夫。大夫眼里沒有男女之別。別害怕,被我看了,你們也還都是好男人�!�
一群子彈打碎骨頭都能硬扛著不下火線的兵們,終于向醫(yī)生的堅持投降了。
檢查完,還真有一個情況不妙的,這小戰(zhàn)士恐怕是癢的厲害,自己控制不住地用手抓撓,已經(jīng)造成了嚴重的感染。
都從大腿根兒爛到膝蓋了。
他班長狠狠地抽了他腦殼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