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靈稚懷里抱緊一捆藥草往洞府走時,見到那只威風(fēng)的猛鶩盤繞,不由抓了抓頭發(fā),對它笑著晃手。
霧清山周圍坐落的村莊一如既往的安寧,殊不知一支軍隊猶如蛛網(wǎng)集結(jié)駐扎,穆將軍帶人按兵不動,太師幾時回朝沒有透露,所有人都在靜候命令。
藥草香浮散的洞府,黑衣暗衛(wèi)擦了擦兩鬢的汗。
穆將軍帶來了世間僅有的一顆還魂丸,還魂丸乃第一神醫(yī)所制,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功效,這丹藥太師服下,不消片刻,卻見太師氣血翻涌,蒼白的唇角滲出幾絲鮮血。
暗衛(wèi)著急上前,蕭猊眉頭緊鎖,輕輕搖頭。
還是不行。
除了靈稚在他昏迷期間喂服的那劑湯藥,就算是此等珍稀還魂丸,服用后叫蕭猊渾身發(fā)寒,心口猶如冰針密集穿刺。
他嘔了一會兒血,黑衣暗衛(wèi)跪在地上,道:“太師,不若將那少年綁回太師府,金銀財寶,傾國美人,總有他想要的東西不是?”
暗衛(wèi)陰測道:“再不若,軟硬兼施,他不要東西,咱們就要他的命。”
聞言,蕭猊倒笑了聲。
太師漫不經(jīng)意的笑讓暗衛(wèi)噤聲。
好像說錯話了。
蕭猊抬手揮了揮:“先下去�!�
黑衣暗衛(wèi)看著地面的血跡,太師沒讓他收拾,便乖乖退出去了。
蕭猊吐血,沒幾分狼狽。但他需要讓自己狼狽起來,叫那小藥人心疼心軟。
他扯散衣衫,拂亂落發(fā),靠在榻邊虛弱憔悴,出塵落拓,小藥人看不得他這副模樣。
暗衛(wèi)說的話雖有些道理,可對付靈稚,卻不見得能成功。
靈稚性子單純,無親緣羈絆,你與他講血親關(guān)系,他沒法體會個中牽連,不懂世故人情,用威逼利誘的手段,他至多會懵懂茫然地看著你,指不定還要教他一番倫常情分。
那些金銀錢財,都沒有山里的一草一葉對他來的珍惜。
靈稚能圖什么呢?那純真青澀的小藥人,的確心有所圖。
蕭猊啞聲嗆了嗆,笑一聲,耐心等圖他的人回來。
“君遷——”
輕巧的步子才邁進石洞,那小藥人立即掉了一地的藥草,踉踉蹌蹌地圍上床榻,無措望著蕭君遷衣裳和石塊的血跡。
靈稚雙手環(huán)緊男人的脖頸,平日會溫柔注視自己的深邃眼眸了無生機地緊閉,他有些心慌,小心放下人,連忙跑去撿落在洞口的藥草。
他用還沒熄滅的火種生火,煎好藥扶起蕭君遷慢慢喂,用尖葉子刺破手指,貼在他唇上擠了擠。
靈稚抱緊蕭君遷的脖子,悶悶不樂的,困了才挨在床榻睡一覺。
黑衣暗衛(wèi)觀察背對他給太師喂藥的少年,若有所思,想了想,沒想通。
石洞的香氣散去不少,靈稚寸步不離地守護,好在一劑藥貼就讓男人重新醒來。
蕭猊一雙深入寒潭的眼眸微彎:“你又救了我�!�
靈稚愁悶不樂,抱緊男人的胳膊,臉蛋貼在對方肩膀沒動。
“君遷,我不想你吐血……”
蕭猊神念微動,又聽?wèi)牙锏男∷幦苏f道:“你不要生病。”
靈稚純潔真實,嘴里所說一字一句沒有虛假。
蕭猊抬起埋在肩膀的那張臉,少年烏黑清凌的眼氤了一層濕潤,沒有哭,下抿的唇角預(yù)示著他的灰心與難過。
真實而漂亮的一張臉蛋,蕭猊久違的有些迷惑,還有幾分憐惜。
靈稚對他感情不假,為何有所保留,不肯與他透露只言片語。
“君遷……”靈稚輕聲難過的喚聲,忽然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男人的唇貼在他額頭,再到鼻子。
然后……他就不太能喘氣了。
靈稚不傻,他買的書籍有好多故事,書里有幾個故事他就纏男人給他念幾個。
所以他知道不能輕易親人的,親嘴巴更是不得了的。
溫?zé)岬挠|感與他唇分開,靈稚迷迷糊糊地聽到男人低笑:“快吸氣�!�
靈稚下意識趕緊吸氣。
他臉色酡紅,蒙蒙的黑眸像星子映在蕭猊眼底。
蕭猊低聲道:“怎么親一下就那么呆,夜里碰你也不見你這般�!�
話音剛落,懷里的少年立即扭得像條什么似的。
靈稚扭扭捏捏,嘴里“你”了半天,只會笑。
原本還憂心男人的身子,此刻心思飄了,“哎”一聲。
他小聲:“君遷,你再親一次……”
靈稚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
蕭君遷都吐過血了,還要親他哄他高興,這得多喜歡他啊。
第21章
烈日高灼,蕭猊病幾天,靈稚就守在洞里幾天。
他們儲存的余糧充足,只是食物不耐熱,肉多放一天就要變了味道。
靈稚一心給男人養(yǎng)身子,每日熬的肉湯不可少,饒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日子稍長,都會為雞毛蒜皮的消失發(fā)愁。
說來很巧,靈稚當(dāng)天早上看到雞沒了,預(yù)備拿些碎銀到山下買一只回來,出了洞外沒走太遠,頭頂一只肥碩的野雞橫空而落,醉奄奄的砸在他腳邊。
靈稚嚇一跳,左顧右盼,四下無人,才低頭拎起野雞爪子,胳膊使力把它帶回洞府。
往時靈稚買的雞,村們都會處理好讓他帶走。此刻他對那只沒了氣的野雞瞪眼,提起刀,把它放在冒熱氣的沸水旁,愁眉苦臉地想著如何下手。
如果蕭君遷只吃草就好了。
想是這么想,靈稚總不會讓蕭君遷真的和自己一樣光吃草不吃肉。
對著雞干瞪眼沒多久,靈稚很快注意到洞口附近的蹲著一只腳有傷的兔子。
他一抓頭發(fā),回頭看看呼吸平緩躺在床榻睡覺的男人,丟了雞,跑去洞外抱起那只受傷的兔子,搗了藥草給它涂傷,還送它離開。
等靈稚重新走進洞府,赫然發(fā)現(xiàn)那只野雞渾身無毛,光禿禿一只放在石塊上,洗洗下鍋就好。
他呆在原地,下意識去看昏睡的男人。
藏在背光陰影的黑衣暗衛(wèi)手上還沾著雞毛,一身好功夫居然淪落到拔雞毛的地步。
可太師中毒,身子正是需要調(diào)補的時候,少年除了吃草什么都不會,黑衣暗衛(wèi)不得不出手。
靈稚用藥材添在鍋里熬了雞湯,中途蕭猊醒了片刻,靈稚喂他喝一點,直到男人臉色恢復(fù)些許氣血,他才放了心,巴巴看著人沒說話。
蕭猊昏迷不過三日,靈稚比他先瘦一圈。
他惻隱之心微起,拍了拍靈稚的手臂。
“先睡會兒�!�
靈稚揉揉眼睛,乖巧地在床榻空余的位置躺下,他有點不放心,手指勾上男人的小指,大眼睛先圓圓的睜著,沒一盞茶的功夫,眼皮耷拉,很快靠在蕭猊的肩膀入睡。
許是累了,靈稚睡時發(fā)出極小的鼾聲,旁人做了是無禮,靈稚做起來只顯得可愛。
蕭猊的身子恢復(fù)需要多休息,他定定看了會兒身旁的小藥人,微澀的藥香縈繞鼻間,使得他渾身緊繃刺疼的地方得到緩解,漸漸地,收緊了墊在靈稚脖子下的手臂,環(huán)著這股藥香的源頭相繼閉目。
到了靈稚下山給白胡子老大夫送藥草的日子,他不得不暫時和蕭猊分別。
所謂關(guān)心則亂,靈稚心系男人的身子,幾日沒有好好洗漱梳理,垂在身側(cè)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衣袍染了藥汁的水漬,不修邊幅,靈稚看了都搖頭。
他拾皂葉和巾布,潛在山后淺淺的水灘清洗。
水中一抹瑩白如玉的纖細影子,黑衣暗衛(wèi)雖然負責(zé)隨時跟靈稚,但在這種情況,是不會多看一眼的。
畢竟靈稚是太師抱過的人,無論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少看少錯,說又不能說太多了。
那日黑衣暗衛(wèi)說要拿靈稚的命要挾,隱隱感覺太師似乎沒有什么情緒。
靈稚在淺水處沐浴干凈,回頭一看掛在樹杈的衣物不翼而飛。
再見到那只神氣站在石塊的長尾青鳥,笑呵呵的,被鳥兒惡作劇叼去衣物也不與它生氣,光身子走上河岸,把鳥兒叼遠的衣袍撿起來慢慢穿好。
黑衣暗衛(wèi)心道這等雞毛小事不該告知太師的,可他鬼使神差下還是三言兩語的說了。
什么靈稚在河里洗澡,光禿禿的跑上岸拿被青鳥叼走的衣服啦。
蕭猊道:“你見到了?”
黑衣暗衛(wèi)搖頭:“什么都沒看見。”
蕭猊就讓暗衛(wèi)找機會把那鳥宰了。
黑衣暗衛(wèi)自然不會自己出手宰鳥,而是讓黑鷹把把它吃了得了。
別說殺一只鳥,就是殺人,太師有那個意思,他們就都照做不誤。
靈稚不知道和自己鬧著玩的長尾青鳥正在被一只猛鶩追擊,他系好衣帶就朝石洞跑,見蕭君遷神仙似的坐在榻上看書,心都軟和了。
“君遷,”他倒一杯還熱的參湯放在石臺,“你喝一杯,老大夫說養(yǎng)身體喝了好。”
蕭猊接過溫手的參湯,慢條斯理嘗了幾口。
宮里宮外明的暗的獻給太師府的百年老參有好幾株,可靈稚送來的參湯,滋味和獻進府邸的百年參有不同。獻到太師府的人參固然很好,比靈稚自己親手采集的藥參,到底還差一些。
靈稚從懷里摸出發(fā)帶,捧到蕭猊面前,小聲而親昵的說道:“君遷,你幫我束頭發(fā),整齊了我就下山一趟,天黑前回來。”
靈稚發(fā)端還有些水珠,蕭猊用布替他擦干,靈稚繞的手指頭發(fā)酸都沒束好的頭發(fā)在蕭猊手里三兩下就束得整整齊齊。
少年笑容害羞靦腆,眸子卻直勾勾地黏在蕭猊臉上不動。
蕭猊放下靈稚柔順的頭發(fā):“好了�!�
靈稚慢吞吞哦一聲,走去收拾竹筐扭捏得不行。他背好青色竹筐,左手被男人握在比他寬大的掌心里,徐步牽出山洞。
靈稚手心潮濕,裹在男人的掌心動了動。
他抬眸左顧右盼,不一會兒就靠近蕭猊身前,含羞仰起臉。
“君遷,我走了�!�
說完,靈稚故意等了片刻。
他有點遺憾,沒等到想要的,心里空落落。
靈稚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胳膊由男人一牽。
蕭猊手指貼在靈稚下巴那條淺淺的美人溝上,輕輕吻一下他的唇角。
靈稚呆呆睜著大眼睛,反應(yīng)過來就笑彎了。
他臉蛋艷紅:“我走啦……”
靈稚先去給幾戶農(nóng)莊送藥草,他這次不要物資,而是收了一點碎錢,然后才朝老大夫農(nóng)院的方向走。
農(nóng)院今日不若平時清凈,靈稚還沒走到門外,就聽院子里頭傳來吵囔打雜的動靜。
幾個身形粗壯的官兵將農(nóng)院內(nèi)的藥架推得滿地都是,藍文宣扶著老大夫躲在一旁,厲聲制止,卻無人聽他的話。
帶頭的官兵指著老大夫問:“究竟有沒有過中毒病重的男子向你尋醫(yī),若敢隱瞞——”
官兵亮出刀刃,整座院子被砸翻了天。
藍文宣又急又怒,余光瞥見呆站在門外的少年,將老大夫拉進安全的位置,立刻跑出去接應(yīng)。
官兵指著靈稚;“你是何人?”
藍文宣道:“他是我弟弟�!�
官兵怒目而視,眼睛掃向靈稚身后的竹筐。
“那么多草藥,這些藥草都是拿來治誰的?交代清楚!”
藍文宣忍著怒火,擋在靈稚身前,說道:“官爺,咱們作為方圓數(shù)十里的唯一一家小醫(yī)館,館內(nèi)備了藥草有何不可?你們要找人盡管搜屋子,大可不必咄咄逼人,沒有人還能給你們變出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不成?!”
官兵喲呵一聲,用力推藍文宣一把,連帶身后的靈稚踉蹌幾步。
這群官兵沿各村搜尋幾日,找不到人心頭正火,來了個沒有武力嘴巴又犟的人,直接將藍文宣當(dāng)成出氣筒。
藍文宣為防止波及到靈稚,故意走開。
官兵以為他要逃,立刻差人按住他。
靈稚傻看著藍文宣被幾個官兵制住,幾個拳頭落下砸進肉里。
他嚇一跳:“別、別打人,你們別打人……”
奈何在官兵的暴叫吆喝中,靈稚的呼聲就跟蚊子聲嚶嚶小小的。
帶頭的官兵指著畫卷用腳碾在藍文宣肩膀:“說,有沒有見過此人來看診?!”
靈稚看著被揍得臉青眼鼻子出血的藍文宣,柔軟如花的唇止不住顫抖,瞥過臉不去看畫中丑化幾倍的蕭君遷。
遠處隱藏在樹叢的黑衣暗衛(wèi)見官兵沒碰少年就原地不動,靈稚和藍文宣關(guān)系不錯,能忍著看對方挨打?qū)μ珟煹南侣溟]口不提,還算衷心。
反正只要這群官兵沒打到靈稚,其余人是死是活黑衣暗衛(wèi)閉眼不管。
藍文宣躺在地上只剩下手指頭還能微微動時,出了氣的官兵才放他。
老大夫推開壓制他的官兵,抖著手去扶藍文宣。
靈稚丟下竹筐,和老大夫一起扶起站不直的青年。
他抿唇,雙眼垂低盯著地面,一直和藍文宣說對不起。
藍文宣躺在屋內(nèi)的床上,咳出積血。
他輕輕扯動靈稚的袖子,還是平日里斯文得體的語氣:“和你沒有關(guān)系,不用自責(zé)�!�
老大夫給藍文宣上藥,完事讓靈稚和他出去。
大夫自己的徒弟遭人無緣無故的打到下不了床,做師父的于心不忍,氣而無能為力。
老大夫看著靈稚:“娃娃,我不管你藏了誰醫(yī)治,以后你莫要再和我們見面了,我不想這個小小的藥園子出事�!�
老大夫一頓,又道:“老頭兒不怪你,可你若真的知情卻什么都不說,文宣待你好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你這是見死不救啊。”
靈稚腦袋低低,露出的雪白頸子脆弱無力。
老大夫嘆息,擺手:“你快走吧,別再見我們了。”
上山途中靈稚彷徨迷茫,眼前一會兒是溫柔對他的蕭君遷,一會兒是擋在他身前跟官兵爭辯,躺在地上被揍得吐血顫抖的藍文宣。
他知道官兵找的人,只能緊咬牙齒不說。
靈稚腦子亂糟糟的,回到洞府見了男人,立刻跑過去,伸出胳膊環(huán)緊對方的脖子。
蕭猊微微彎了腰身,垂眸看著在他懷里顫抖的纖小背影。
半晌,靈稚悶悶出聲:“君遷,山下好多人找你,他們還打人�!�
“我沒有告訴他們,藍文宣挨了好嚴(yán)重的打,我不想他被打死的……”
靈稚腦子亂,話說的語無倫次。
蕭猊問他:“我比藍文宣重要?”
靈稚輕輕點頭,抓緊他的手指。
“可是我不想藍文宣被打……”
說到底,靈稚還是因為那群官兵的惡行受了驚嚇。他惶惶不安,睡一會兒就睜眼。
蕭猊見靈稚睜大黑凌凌的眸子,把他抱進懷里拍了拍后背。
等靈稚睡下,黑衣暗衛(wèi)才說道:“太師,那老大夫知道靈稚藏了人醫(yī)治�!�
蕭猊垂眸,沒把靈稚放下來,而是讓靈稚枕在手上。
第22章
靈稚自那日從村子回來總有些悶悶不樂,偶爾會惦記老大夫院中的藥草有沒有收整好,藍文宣的傷恢復(fù)了嗎,可不可以下地走路。
可自己洞里的男人好不容易恢復(fù)得好點兒了,他走不開。
心事就像一點墨水悶在靈稚心上,痕跡干了,斑黑的點始終都在,會影響他偶爾出神。
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在響起,靈稚扔下收拾的柴火,拍了拍衣袍的木屑趕緊進去。
靈稚應(yīng)“哎”,那一刻微有飄蕩不安的心,在被男人需要的瞬間,猶如葉子在空中打旋兒,飄啊飄啊落在實處,心穩(wěn)了穩(wěn)。
他抿唇含蓄又害羞的笑,剛把手伸出,很快被男人接在掌心。
洞內(nèi)悶,任誰躺幾日,身子到底有些汗。
靈稚握緊蕭君遷干燥微起汗?jié)竦恼菩模骸盁崃藛�,我打些水給你擦吧�!�
他說這些話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最初蕭君遷昏迷時他就為對方擦過身子,盡管那之后對方很快清醒,沒叫靈稚再碰了。
像男人不時的給靈稚束發(fā)整衣,彼此之間的肢體小動作靈稚不會排斥,如今蕭君遷身子不便,靈稚給他擦一擦顯得天經(jīng)地義。
小藥人乖巧而眼巴巴的模樣叫誰看到都會心軟,蕭猊方才露出一絲笑意,靈稚立刻領(lǐng)悟了這人的意思。
他就像小魚冒泡一般,從喉嚨發(fā)出輕巧歡呼的雀躍,抱起小木盆去山后打回一盆清水。
靈稚坐在石塊上,伸出兩手乖乖讓蕭君遷替他把袖子往手臂翻折,然后拿起布巾沾水,打濕稍擰。
他起身微微彎腰,一只手貼在蕭君遷俊美的臉龐,一只手幫對方擦臉。
從眉骨到鼻梁,滑到唇角,只見壓在指腹的弧度輕輕翹起,靈稚指尖滾燙的收手,低頭沾水,再往男人的脖頸擦。
他掀開衣襟,還要繼續(xù)往下。
一直碰到衣帶,靈稚蹲在蕭君遷身前,一仰頭,落在身前的頭發(fā)讓男人修長的手指抓了去,替他梳理放在背后。
靈稚擦完了一輪,最后皺眉,遲疑地開口:“還有一處沒有……”
他的目光搖晃不定地落下。
靈稚自己洗身子的時候都會洗得干干凈凈,他沒往別處想,只認為像蕭君遷神仙一般風(fēng)光月霽的男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清雅絕塵。
所以他沒多想,順那落開的衣帶繼續(xù)扒拉.
蕭猊也沒料到小藥人手腳動作在此刻出奇的利索快速,他方挑眉,與低頭又抬頭呆滯望著自己的眸子對視。
靈稚暈乎的想:怎么這樣啊……
他皺起精致的眉頭,泛起嘀咕。
和他的不一樣啊……
太不一樣了。
靈稚魂不守舍,還是拿起沾水的布巾,開始擦擦。
他蹲著忽然往后挪開幾步,瞳孔震動。
蕭猊從方才那短瞬間的意外回神,倒不若靈稚這般冒失慌張。
男人閑適淡定,盡管衣衫都讓靈稚扒亂方便擦拭身子,可任人端詳,都覺得他身上沒有一處混亂。
靈稚支支吾吾的,想問怎么會起來了?
話到嘴邊,嗓子跟著火似的,啞得開不了口。
他自己也起來過,有幾夜還跟藥杵那般往君遷身上杵,君遷溫柔貼心,每一次都沒有回絕。
靈稚體驗過幾回飄然若仙的滋味,自己暢快舒服了,都沒往蕭君遷身上想過。
原來君遷和他一樣,但又不太一樣。
靈稚亂轉(zhuǎn)的眼珠子始終沒敢轉(zhuǎn)回去,兩耳紅通通的,火辣地從耳根燒到臉頰,蔓延至脖子。
他快把手里的布巾捏碎了。
半晌,靈稚蚊子嚶叫般擠出一句:“君遷,你,你快變回去呀�!�
蕭猊倒覺好笑。
最后蕭猊不再為難那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小藥人,余下的自行清洗。
黑衣暗衛(wèi)早在少年膽大包天地扒開太師衣衫前就飛遁著遠離洞府,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同時暗衛(wèi)的臉色更加古怪扭曲,幾分崩裂隱忍。
太師權(quán)貫朝野,卻極為注重養(yǎng)生之道,不若那些年紀(jì)輕輕就沉浸在酒池肉林中將身子弄得虧空的紈绔貴族。
這次卻破天荒的容忍那少年近身,共枕同睡,伺候?qū)Ψ绞l(fā)穿衣,如今衣裳都被扒了……
黑衣暗衛(wèi)心里打著彎兒,太師此番逢場作戲,犧牲會不會忒大了點兒?
暗衛(wèi)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余光見少年夢魂顛倒的走出來,馬上悄然跟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