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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會不會與嫂嫂之前給她的藥那般無用……或者如公主當年用的藥那般兇猛,幾乎殺人片甲不留?

    春華坐于暗夜中垂淚,怔怔看著這副藥,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選擇。她本是一個侍女,得公主的疼愛而脫了奴籍,但是權勢之下,她真的有選擇的機會么?

    -----

    次日天亮,春華起來時,眼部浮腫。

    其他侍女們關心她最近怎么了,她只推脫說是自己的病還沒好。

    春華心中煎熬,不知此事該與何人商量。她立在廊下發(fā)呆,等待公主睡起來的這會兒功夫,看到一個二等侍女提著裙子跑過來,歡喜道:“殿下起來了么?言二郎回來了,過來我們府邸拜訪。”

    侍女們聽到言二郎上門了,都非常高興。不說言二郎風采翩翩,只是看著就賞心悅目;就說只要言二郎一來,殿下脾氣就能好上很久。如此,誰不喜歡言二郎多來他們府邸坐坐呢?

    春華看大家都這般高興,也不禁跟著笑了一下,啐道:“你們?nèi)柕钕掠袥]有醒來吧,我迎迎言二郎�!�

    暮晚搖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咳嗽一聲,外面侍女便連忙掀簾進去伺候。聽到言尚來了,暮晚搖也不急著見人,而是先緩緩梳洗。

    她坐于妝鏡前由侍女梳發(fā)時,聽到了外面言尚的聲音。他聲音清如流水,那獨特的說話語速讓人平靜……暮晚搖不覺向窗外看一眼,看到了朦朧的人影。

    她抿唇忍笑,在侍女們的注視下,強行按壓下去自己的歡喜,反而梳洗動作更慢了。

    不過暮晚搖卻是伸長耳朵,聽外面春華和言尚在說些什么——

    言尚道:“這是我?guī)淼囊稽c兒茶點。之前寫信時就說請殿下嘗嘗。”

    春華笑著讓人收拾了,說:“郎君待我們殿下真好�!�

    言尚嘆一聲。

    說:“這不算什么,只是一點兒禮數(shù)罷了。按理我應該更關心殿下才是……但是娘子也知道我如今忙于讀書,實在沒有空暇忙其他的。所以疏忽了殿下,凡事也讓殿下受了委屈。只能請娘子多多照顧殿下才是�!�

    春華:“……”

    不提春華如何反應,屋中偷聽他們說話的暮晚搖已經(jīng)呆住了。

    她本慢悠悠地從侍女手中拿過玉梳子為自己梳發(fā),侍女們在幫她挑耳飾發(fā)簪。結果暮晚搖聽到言尚這么說,手中的梳子脫手,直接摔到了地衣上。

    她有些怔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言尚說他疏忽了她?說他讓她受了委屈?說他待她這般,也不過只是一點禮數(shù)。他都還沒有太關心她?他都還覺得他待她不好?

    這、這……他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這還叫“忙于讀書,沒有空暇忙其他的”。

    那他真待人好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磕堑�、得……多好��?

    暮晚搖吞了口唾沫,有點兒被言尚嚇到,甚至反省自己是不是思量太少了,她怎么敢和這種聰明人玩游戲……聰明的女郎,應該跟傻子玩游戲。怎么能和聰明人玩?

    她是不是有點太高估自己了?

    一扇門外,庭花滴玉。

    春華望著言尚清潤從容的美目,心中一動。她想言二郎這般聰慧,又向來守口如瓶,不會為難任何人……自己的難題,是不是可以請他幫忙參詳一下?

    春華正要鼓起勇氣請言二郎借一步說話,卻見言尚眉目微微一晃,好似聽到了什么動靜。玉梳子落在地衣上“砰”的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還是被一直關注著屋內(nèi)的言尚聽到了。

    他唇角含著一絲笑,雖然看不到里面景象,目光卻看向了窗子,輕聲:“殿下可是醒了?”

    屋中,暮晚搖恨恨瞪一眼身后的兩個侍女,好似梳子落在地衣上發(fā)出的沉悶聲音,是兩個侍女的錯一般。

    然后,暮晚搖才咳嗽了一聲,不悅道:“干什么?”

    她真是一點好話都沒有。

    屋外言尚卻微微一笑,說道:“殿下方便見面么?”

    暮晚搖拿喬道:“不方便。”

    說完她就后悔。

    言尚無言。

    只好道:“那臣先去弘文館,午后再來向殿下請安�!�

    暮晚搖矜淡道:“嗯�!�

    -----

    但是當日午后下起了暴雨。

    暮晚搖被困在東宮里回不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讓一旁無聊地解九連環(huán)的楊嗣看了她好幾眼。

    楊嗣:“怎么,跟小情人有約��?”

    暮晚搖瞪向他,正逢太子進來,暮晚搖立刻告狀:“大哥,你看看他怎么說我的!他誣陷我有情人!”

    太子看向楊嗣。

    楊嗣:“……我就隨口一說而已,公主不養(yǎng)幾個小情人叫什么公主?”

    太子:“承之……”

    一聽太子叫自己承之,楊嗣就臉色一僵,正襟危坐:“行吧,我錯了。但是你干嘛聽那個告狀精的話?”

    暮晚搖:“呸,你才是告狀精!”

    她抓過坐榻后方靠腰的抱枕砸向楊嗣,楊嗣也毫不留情面地一把瓜子砸過來。看這兩人又開始打起來了,太子嘆口氣,走向窗口,望著天地暴雨出神,當作沒聽到身后那兩個人鬧出的動靜。

    太子皺著眉,心想父皇說要去郊外避暑,自己是不是應該派人跟著,去試探下父皇的身體?

    還有年底的大典,統(tǒng)共也沒剩下幾個月,他得安排人手加快進程……若是今年大典辦得好,將秦王穩(wěn)穩(wěn)壓住,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應當能更勝一步。

    只有父皇支持自己,那些見風使舵的世家才會向他倒得多一些。

    想到那些世家,太子微微吐口氣,心想不要著急。

    南方的世家以金陵李氏為首,只要暮晚搖還是自己手中的牌……變數(shù)就應該不大。

    -----

    大雨瓢潑。

    言尚下午回到府邸后,就沒有出門,一直在房舍中讀書。

    時間到了六月下旬,離十月份的考試也沒剩下多長時間。他抓緊這段時間,心無旁騖,手中不再給自己留其他事務也罷,連朋友相約的各種筵席,他都一概推辭了。

    一直讀書讀到夜色深凝。

    雨似乎小了些,滴滴答答地順著屋外檐頭向下滴落,匯成潺潺溪流。

    言尚結束了一天的讀書課業(yè),開始慣常審視自己一天的言行,慣常記錄,慣常反省。

    他在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最后將“暮晚搖”三個字加上時,筆墨頓了頓,繼續(xù)在丹陽公主的名字后,寫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他想與公主關系好起來,當然也需要一步步籌謀,不可能一蹴而就。

    從朋友關系到夫妻關系要走多久,期間再加上他的官職路程……言尚需要自己心里有個數(shù)。

    他這不過是如常地給自己定計劃,寫得投入時,聽到了敲門聲。敲門聲響了兩下,卻沒有人說話。

    言尚以為是仆從有事,便心不在焉地將手中筆放下,將自己寫的紙張隨手夾在了一本書中,起身去開門。

    漫不經(jīng)心之下,門打開,窗外的風雨撲面而來,冷不丁,言尚看到一個俏佳人背手立在他面前。

    她戴著幕離,衣衫卻輕薄,黑夜中,瑩瑩火光照在她露出一點的香肩玉頸上。

    雨夜佳人,冰肌玉骨,就這般笑著立在他房門口。

    言尚看到她,目中微微亮:“殿下?”

    他好久未曾見她,不由盯著她多看了兩眼,并遲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側過身,將她迎入屋內(nèi)。

    而暮晚搖頰畔滾燙,也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臉上之前被她所扎的傷痕已經(jīng)不見了,她放下心,幸好她沒有真的把一個美少年給弄得毀容了。

    暮晚搖這身輕飄飄的香肩半露的華裳,言尚都不敢多看,努力將目光落在她臉上。讓她進了屋,他甚至忍不住四處張望,看哪里有外衫能給她披一下。

    咳。

    但是這里只有他的衣衫啊。

    言尚赧然掙扎之時,暮晚搖提起了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盯著她的臉,沒發(fā)現(xiàn)她手里居然提著一個竹簍。她進了屋,竹簍就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

    暮晚搖調(diào)皮道:“哎呀,我弄臟你的地了。怎么辦,你會不會生氣?”

    言尚忍不住笑:“殿下又開玩笑了�!�

    他哪里是輕易生氣的人?

    暮晚搖:“哼,早晚有一天我要知道,你怎樣才會生氣�!�

    言尚隨口道:“來日方長,殿下何必著急?”

    暮晚搖一怔,心想奇怪哪來的來日方長。她遲疑時,他已順手接過她手里的竹簍,問她累不累。

    而還不等言尚問竹簍里是什么,暮晚搖就手抓著他的手臂,湊過來與他一起看竹簍里裝著的東西。

    暮晚搖笑瞇瞇:“今天在東宮,一個皇叔過來送了太子睡蓮。我覺得很好看,就藏了點兒,偷偷帶回來給你欣賞,喜不喜歡?”

    她手臂靠著他,涼涼的肌膚與他溫暖的手背輕輕挨上。

    言尚頓了一下,卻沒躲開,他輕聲:“為這么點兒東西,還冒雨過來,殿下過來擦擦發(fā)吧�!�

    暮晚搖瞥他:“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么?”

    言尚默片刻,見她這么迂回又可愛,忍不住被逗笑。換在旁人身上,誰能從一個睡蓮上,想到別的啊?

    他溫聲:“我知道……嗯,我還沒洗漱,殿下能等我一會兒么?”

    暮晚搖見他如此上道,這才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往內(nèi)室走。她悄悄握拳,給自己鼓勵。

    嗯,她今晚就是來履行她和言尚早就約定好、卻一直沒做的事的。除了一個睡字,別無他意。

    第54章

    言尚和暮晚搖一起將暮晚搖帶來的睡蓮植入盆中。

    因言尚之前從不是一個有空種種花的人,

    他屋中還真沒有花盆。暮晚搖呆了一下,

    她的睡蓮是用水裝著的,她還真不知道言尚連個花盆都沒有。

    暮晚搖便起身:“那去隔壁找個碗蓮盆吧�!�

    說著她便要出門,而言尚攔住了她。

    言尚看眼她那單薄輕紗相罩的衣裳,覺得坦胸露腹也不過如此了……哎。

    大魏民風開放,

    暮晚搖連男裝都經(jīng)常穿,只是穿得輕透點算什么?

    言尚忍了半天,

    終是沒有忍住,他取了自己的一件外衫披在她肩上,

    輕聲:“是我的一件舊衣。已經(jīng)很久沒穿了,

    不會有我身上的味兒,殿下莫要嫌棄�!�

    暮晚搖:“……”

    嫌棄倒是不嫌棄的。

    就是突然給她披衣服干嘛?

    暮晚搖挑挑眉,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再看看言尚那大熱天、在屋中坐著他都穿得非常端正嚴實的圓領袍,若有所思。

    暮晚搖:“怎么,

    嫌我穿得太少,有礙眼觀?”

    言尚柔聲:“是外面下雨,怕殿下凍著,

    所以請殿下多穿一件衣裳�!�

    說著這話,

    他已經(jīng)推開門撐起了傘,

    眼看著時要出門的架勢。

    言尚回頭看向暮晚搖,

    本想叮囑她在這里等著自己,但是他一回頭,看到嬌嬌俏俏的女郎披著他寬大的雪白外衫立在屋中,

    烏睫雪膚,玉潤風流,他一下子微怔忡。

    心中有片刻滾燙砰跳之意。

    暮晚搖奇怪他怎么回頭看她卻不說話:“怎么了?”

    言尚回神,收掉自己的心猿意馬,輕聲囑咐:“外面大雨,殿下在這里等一下我,我去隔壁找個碗蓮盆好了�!�

    暮晚搖:“哎……”

    她想說讓仆從去不就好了,干嘛他自己要勞碌啊。

    但言尚已經(jīng)推門出去了,暮晚搖就不好多說了。他走后,她一個人立在他房中,又披著他的一件外衫,心里也說不出的奇怪。

    暮晚搖怔站一會兒,低頭紅了腮。

    她還是第一次在夜里主動找郎君呢。

    -----

    言尚推門撐傘出去,其實也是想看一下今晚到底是什么狀態(tài)。

    他出去時,見到方衛(wèi)士和幾個侍女立在屋檐下躲雨,目中微微一閃,心中明了暮晚搖今夜看來是做足準備,沒有其它打算了。

    他心里赧然了一下,微有些事到臨頭的慌亂。

    他糊涂地想著既然她喜歡,那就隨她吧。反正男子也沒有什么守著貞操的說法。

    只是到底應該怎么來?他有點兒……不是很清楚。

    這對于萬事習慣掌控在一個范圍內(nèi)的言尚來說,有些超乎自己的預料。他只能硬著頭皮想,應該只要上了床,就能無師自通了吧。他大約蒙混過去就行了。

    而且……暮晚搖不是有經(jīng)驗嘛。

    想到她應該懂,他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卻又努力壓下。想暮晚搖在嶺南時提起過她前夫,她口氣不喜,大約她和她前夫關系不太好,自己應當注意,不去刺激她。

    上次在床上是不得不……這次就應該順著她才是。

    -----

    言尚抱著碗蓮盆回來時,暮晚搖已經(jīng)無聊地坐著玩了好一會兒手指了。

    她回頭看到他進來,見到他衣袍上沾了點兒雨水,便連忙去迎。

    兩人又一起蹲在碗蓮盆邊,拿著小楸,研究著把暮晚搖帶來的睡蓮移植進去。

    暮晚搖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從來都是她看著別人干活,她自己是一點不干;言尚倒是有種地經(jīng)驗,但他從來生得清瘦文弱,他家中父親和兄長都不讓他下地,只讓他在旁邊看看便好。

    于是暮晚搖和言尚對于種睡蓮,都自覺有一套理論經(jīng)驗,卻又雙雙都沒上過手。

    兩人便你給一個主意、我給一個方法,摸索著、稀里糊涂地把睡蓮種進了盆中。

    暮晚搖偏頭看到言尚的大袖拖在地上,衣袖上不光沾了雨水,現(xiàn)在還沾上了泥水。她皺了下眉,一下子呆住,心想自己為什么要和他蹲在這里研究怎么種花?

    她不是來睡覺的么?

    都怪他氣質(zhì)太無害,糊里糊涂就把她誘拐到了蹲在這里種花!

    言尚小心查看植入盆中的睡蓮,看只有一點兒花骨朵,也心中惴惴,不知道是她皇叔送花給她的時候花就沒開,還是因為他和暮晚搖哪里沒做好,花給死了……

    言尚轉(zhuǎn)頭想和暮晚搖商量一下,就見暮晚搖沉著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蹲在那里。

    他怔了一下:“殿下怎么了?”

    他又哪里做錯了?

    暮晚搖偏過頭來,漆黑眼睛盯著他修長玉白手指上的泥點,不禁眉頭皺得更深。她推他一把,斥道:“你不是要去洗漱么?為什么還不去?你就打算種一晚上花?”

    言尚面一下子紅了。

    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卻仍有些踟躕,看眼花盆中還不知道有沒有被折騰死的睡蓮:“可是……”

    暮晚搖催他:“你去吧去吧!我來看看這花,不會死的!”

    言尚便被暮晚搖催促著走了。

    而言尚一走,暮晚搖就起身,丟開了這花盆。她之前是鬼迷心竅跟言尚蹲在這里看了半天花,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懶得看什么花。

    有什么好看的?

    花死了就重新植唄。

    她之前從嶺南帶回來的白牛茶樹,都是死了一半,才養(yǎng)活了一兩株。

    丹陽公主頗有不好就扔的氣勢。

    而不傻兮兮地研究什么花了,暮晚搖好奇地、有點兒無聊地四處張望言尚的房舍。他洗漱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她干脆在他屋中閑逛起來,消磨時間。

    男子的屋舍嘛,暮晚搖也沒有很好奇。而且言尚的屋舍干干凈凈的,什么東西都擺得清楚明白,一眼看過去,真是乏善可陳,毫無細節(jié)。

    他連點兒秘密都不在屋里藏一藏。

    就如他這個人一般,圓潤通透,不給人詆毀的機會。

    暮晚搖打個哈欠,跪坐在了言尚的書案上,伏下身趴了一會兒。比起其他地方,大約還是他看書的這里,稍微能多點細節(jié)吧。暮晚搖太無聊了,她順手拿過他堆在案頭上的書冊,隨便翻看起來。

    各類書籍,有些她看過,有些她也沒看過。但是暮晚搖又不打算跟他一樣去考試,她沒看過的書,她也沒興趣增長學識。

    只是翻看中,從一冊書中,掉出來了一張紙,飄飄然落在了地上。

    -----

    暮晚搖好奇地將這張寫滿了字的紙撿起來,發(fā)現(xiàn)這竟然不是他的讀書筆記,而是一張……相當于計劃書,反省書?

    密密麻麻地寫著見了什么人,讀了什么書,說了什么話,有哪里做得不夠好,哪里還可以改進……

    暮晚搖駭然,心想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更讓她駭然的是,在他這密密麻麻的自我反省的最后,居然有她的名字。跟在“暮晚搖”三個字身后的一個“婚”字就嚇到了暮晚搖,更不用說不只有一個婚字。

    還有什么時候見她,官職到了什么程度能和她進一步發(fā)展……所有的最后,指向一個結局——

    尚公主。

    -----

    暮晚搖面色陰晴不定,將紙張給他夾回書中,她起身在屋中徘徊,有點兒心亂了。

    她有兩個猜測:

    第一種可能,是言尚現(xiàn)在對她這么好,都是為了尚公主那個目的。而他尚公主,是為了他的前程。

    因在大魏,通過公主上位的駙馬,并不少。大魏的駙馬官職并不受限制,不會因為尚公主而刻意被壓。許多世家嫌棄大魏公主脾氣大,不想和皇室聯(lián)姻;但也有很多世家子弟想和皇室聯(lián)姻,畢竟在公主耳邊吹吹耳邊風,也許一個官位就到手了。

    言尚出身寒門,想向上走何其難。之前又經(jīng)歷了馮獻遇那件事,他應當知道了出身低微的艱難……如他這樣的人,倒是很可能將尚公主和他的前程連在一起。

    第二種可能,則是言尚并沒有那種心思,他只是單純地喜歡列計劃,就如他那張紙上,不只有對她的計劃,還有對其他事情的計劃。

    這倒也符合言尚表現(xiàn)出來的不慕權貴的品性。

    可是這同樣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他是不是有點太看重兩人的關系了?

    他竟是想和她修成正果?

    他要一步步努力地去修成正果?

    可是她那日問他,可不可以不用負責,他說他不是要她負責的那種人啊。

    -----

    第一種可能,讓暮晚搖生氣,想再也不理言尚,和他徹底翻臉。

    第二種可能,讓暮晚搖害怕,不敢和他往來。

    她只是單純想放松一下,正好碰上他這個讓她喜歡的……她真的沒有進一步的打算。

    她也不可能做那種打算。

    要么不成親,要么成親就要將婚姻利益最大化……她傻了才會跟言尚有結果。

    -----

    言尚嚇到了暮晚搖,讓暮晚搖在屋中徘徊時,神色不定,幾次想推門逃走。

    暮晚搖再一次想推門逃跑時,房門打開了,言尚回來了。

    她抬頭看到他,目中輕輕一亮。

    大約是怕自己將她一人丟在房中不好,言尚回來得非�?臁?墒撬梢钥欤L發(fā)卻不能那么快地擦干,衣衫也不可能如往日那般周正。

    而他這般匆匆回來,身帶清涼雨氣,目清唇紅,烏發(fā)半束。風雨從后吹向他的衣袂,翩翩間,他仿若云中謫仙人一般。

    頗有些風流飄逸之態(tài)。

    提著燈籠回來的言尚關上門,一轉(zhuǎn)頭,與暮晚搖目光對上。他微微笑了一下,臉上還有點兒水漬,睫毛上也沾著水霧。

    暮晚搖腳便如同定在地上一般,舍不得走了——

    美少年啊。

    怎么舍得?

    -----

    踟躕間,暮晚搖打算試一試言尚。

    他站在門口有些踟躕時,她笑盈盈地上前,挽住他手臂,將他拉扯進來。她小小瞪他一眼,嗔道:“沒想到如你這樣的人,也這般猴急。男人啊,呵呵。”

    言尚:“……”

    他被暮晚搖拉著坐下,有些不自在的時候,看她語氣奚落,好似對男人的本色頗為瞧不上。

    言尚實在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一句:“我是因為覺得將殿下一人留在房中不好,才急匆匆回來,并不是因為其他的�!�

    暮晚搖瞥他:“難道你回來不是為了跟我去床上么?”

    言尚無言以對。

    暮晚搖隔著衣裳,戳他手臂:“是的話就不要否認你的色心。誰說自己心里不清白的?”

    言尚抿嘴,不說話了。

    他也不算否認吧?

    他只是有時候會不知道怎么跟她相處而已。

    就如此時……

    然而此時,暮晚搖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不用言尚想話題,她自己就會主動湊過來和他說話。

    她拉著他一道坐下,手搭在他膝蓋上,湊過來,閑聊一般挨著他僵硬的肩,說道:“今日皇叔送睡蓮來的時候,我在東宮遇到姑姑了呢�!�

    廬陵長公主。

    言尚睫毛輕輕一掀,看向她。

    暮晚搖笑嘻嘻:“是因為東宮要為父皇蓋一個園子,錢不夠,所以又管姑姑要錢了。姑姑很生氣,難得趁著進宮看我父皇的時候,跑去找東宮吵了一架�!�

    言尚微微一笑。

    他說:“長公主殿下與東宮太子吵架并無妨。只要他二人吵架,那便不是要結黨。陛下就不會懷疑長公主,長公主的地位仍然得保�!�

    暮晚搖:“然而姑姑又心痛地要掏一大筆錢!我看她火冒三丈,快要忍不住了。就怕她什么時候真的忍不住去找父皇告狀……”

    言尚輕聲:“無妨,馮兄會攔住她,解釋給她聽的。馮兄會讓長公主殿下知道,只有忍耐過此時,日后才有出頭機會。”

    聽他說到馮兄,暮晚搖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應該是馮獻遇。

    暮晚搖輕輕看了他一眼。

    說:“而姑姑今日進宮,其實是找父皇,讓父皇給你的馮兄官職的。到我知道的時候,那位馮郎已經(jīng)被給了一個校書郎的官職。

    “雖然只是九品小官。但好歹是個官。他不用去參加明年科考了……他已經(jīng)是秘書省的九品校書郎了。秘書省這個地方和中樞近,是個好去處。而且校書郎這個官位,說起來就是在書閣里看看書罷了,閑散輕松,大家都很喜歡�!�

    言尚睫毛輕輕揚了一下,初時驚訝,后來便頷首,表示原來如此。

    他說:“那看來改日我當找機會,恭喜馮兄了�!�

    科考自然不是唯一一個當官的途徑了。

    馮獻遇原本攀上長公主是想?yún)⒓用髂昕瓶肌乾F(xiàn)在長公主直接為他要了一個官,也挺好。

    暮晚搖觀察言尚的神色,見他只是衷心為馮獻遇高興,他雖然怔忡了一下,但卻沒有什么悵然羨慕的表情。

    暮晚搖干脆直說:“你需不需要我去找父皇,直接給你也要一個官好了?辛辛苦苦地參加十月份的考試,還不一定考得上,考不上再蹉跎一年不說,還丟人。還不如我現(xiàn)在直接給你要個官,你也別辛苦讀書了,直接當官去吧。”

    她用這話,試探言尚是不是想憑借她上位。是不是她許了他官職,就是他現(xiàn)在改變態(tài)度對她好的目的了。

    言尚一愣,面容微肅。

    他細細解釋道:“我不知道殿下為什么一直覺得我想靠殿下的關系上位……若說我有這般心思,我?guī)状尉芙^殿下,縱是可以解釋為欲迎還拒,但是拒絕的次數(shù)難道不會太多了么?我在嶺南時就認識殿下,之后到長安后,與殿下關系也一直不錯。我若是想憑借殿下上位……何必等到現(xiàn)在?”

    暮晚搖看著他。

    他溫聲:“我當什么官,并不用殿下為我籌謀的。殿下且放心……我眼下如何待殿下,和那些也沒關系,殿下不要多心。”

    他看著她的眼睛,柔聲:“殿下這般好的女郎,得到郎君喜歡不是很正常的嗎?何必總懷疑我用心不良呢?”

    暮晚搖看著他。

    心想她哪里好了,又哪里是有人喜歡她就正常了?從來就沒有正常過啊。

    然而言尚的話讓她心中溫暖,讓她覺得自己試探他,是自己的問題……可是她心里不安,屢次這般說他,他卻總是耐心地一遍遍給她解釋,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沒有一次覺得她是在羞辱她,對她生氣。

    他這般好。

    暮晚搖抿了唇,在燭火下看著他,她心中又歡喜,又害怕。

    歡喜的是他沒有想利用她,害怕的是如果他不是想利用她,那他就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啊……

    這個太嚇人了。

    暮晚搖要被他嚇死了。

    可是……美色當前,她掛念了那么久卻一點都得不到,又實在不甘心。

    所以暮晚搖惡向膽邊生,還是想留下來……起碼要個福利,再逃吧?

    而且萬一這福利不好,讓她不喜歡,她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找到借口和言尚徹底分開,讓他不要打擾她了么?

    暮晚搖心中念頭轉(zhuǎn)了半天,看言尚溫和地看著她,她一下子露齒而笑,向他張開手臂,撒嬌道:“抱一下。”

    言尚愕然。

    然后紅著臉,傾身來抱住她,手臂將她身子環(huán)住。

    抱住她時,他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感受到她的柔軟和瘦削……心臟砰砰砰快要跳出心臟,言尚摟她的手臂微微僵硬,卻沒有放棄。

    然而暮晚搖不滿意。

    她仰頭,看他一眼。

    言尚何其敏感。

    他低聲:“怎么了?”

    暮晚搖似笑非笑:“不是這個抱�!�

    言尚臉更紅了。

    他實在跟不上她,只好低聲討教:“那是什么樣的抱?”

    暮晚搖心想這人是傻子么?

    她笑吟吟:“是讓你抱我去床上�!�

    言尚一怔,意識到自己鬧了笑話。他尷尬地咳嗽一聲,微微側了臉。

    暮晚搖故意的:“怎么,抱不動��?”

    言尚無奈:“殿下!”

    他有些不習慣地,一手攬住她脖頸,一手穿過她膝彎,將她橫抱到了懷中,站了起來。他的不熟練,完全被暮晚搖看在眼中。暮晚搖仰臉笑,在他懷里笑得蹬了蹬腿。

    她笑靨如花,摟住他肩,臉埋在他頸間。步搖金簪,一步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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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搖坐在床上,和言尚坐了一會兒。

    他干干道:“那便歇了吧。”

    暮晚搖含笑看他。

    她有點故意奚落的意思,言尚只能起身,自己去熄滅燈燭,想等屋中黑下來了,一切應該就好了。

    誰知道看到他有吹滅燈燭的架勢,暮晚搖心里一咯噔,一下子拉住他手腕,不讓他下床。

    她脫口而出:“不要吹蠟燭!”

    言尚怔一下,側頭看向她。暮晚搖臉色有些發(fā)白地轉(zhuǎn)過目光,不肯和他對視,他卻好像一下子懂了。

    言尚微微笑一下,柔聲:“我只是去將床帳放下。其實我夜里也不習慣吹蠟燭。屋中有點光,挺好的�!�

    暮晚搖才不信。

    她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坐在自己府上的三層閣樓上看對面府邸,能看到漆黑一片。他根本就不怕黑,他和正常人一樣,根本沒有晚上不肯吹蠟燭的習慣。

    他這么說,也是為了她。

    暮晚搖又感動,又喜歡。

    她嗔道:“那你要浪費多少蠟燭?你這么窮,有錢么?”

    言尚道:“我也沒那么窮吧?”

    暮晚搖抱著褥子,抬頭看他,正逢他低頭來看她。

    他散著發(fā)坐在她面前,眼睛漆黑,氣質(zhì)純?nèi)粺o害。

    燭火在外搖曳著微光,偶爾能聽到屋外雨聲潺潺。

    床帳內(nèi),就只有他二人這般坐著。暮晚搖紅了臉,竟然難得的心跳加速,覺得臉頰滾燙。

    坐了片刻,暮晚搖道:“你沒有想做的么?”

    言尚垂目。

    他撐在床上的手指輕輕顫了下,暮晚搖看到他喉頭滾了滾。

    她聽到他低聲:“我想親殿下一下,可以么?”

    暮晚搖又氣又笑,抱著枕頭,她臉紅透了,抓著枕頭打他手臂:“傻子!難道我不讓你親了么?有什么好問的?”

    他便傾身來,與她唇相挨。

    暮晚搖顫一下,她手仍抓著枕頭,指尖卻開始發(fā)麻,打不下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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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那般挨著,便已讓她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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