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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1章

    又一根根插進(jìn)香爐里。

    他邊折騰著這幾根香火,邊頭也不抬地道:“玉鸞那邊的雷根弟子,

    我已搶過來了�!�

    “我早說了,他搶不過我。不過是個只會念念咒的花瓶枕頭,怎么能搶得過我。我也早同您說過了,師尊不必?fù)?dān)心我,

    我永遠(yuǎn)會是天下第一�!�

    嘴上這樣說,耿明機(jī)臉上卻是一片冷漠。

    提及這位師尊,

    也站在這位師尊的仙位之前,

    他的神色卻越來越冷,仿若是在與一仇人說著話一般。

    “這天底下,還沒人爭得過我�!彼钸吨�,“也沒人能與我爭……更沒人能擋在我前面�!�

    “師尊,你說待時過境遷,

    滄海桑田,

    我會慢慢放下一切�?赡终f錯了,我如今仍然無法放下這一切……我早說過,

    您不明白�!�

    香爐里的香插好了,耿明機(jī)放下了手。

    他微微抬起眼睛來,

    涼薄地與何成蔭的名字對視。

    “都說放下,放下,放下。”他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咬牙切齒,“未經(jīng)他人苦,為何勸人善!”

    “誰能放下!你們誰若經(jīng)歷我經(jīng)之事,誰能放下!?”

    耿明機(jī)大罵起來,又立刻陷入了沉默。

    他怒吼的聲音余音繞梁,于是他又親耳聽到了自己的回聲。

    那些憤怒又返了回來,回到了他的耳朵里。

    耿明機(jī)沉默幾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他抬起手,看見自己的手上已經(jīng)涌出了更多的黑氣。

    耿明機(jī)呼吸有些不暢,渾身發(fā)涼,微微作痛——他知道,他離入魔越來越近了。

    他始終放不下的、一直被何成蔭親手壓制著的心魔,即將沖破何成蔭為他設(shè)下的最后一道封印。

    屆時,他將萬劫不復(fù)。

    耿明機(jī)只覺嘲諷,吃吃笑出了聲來。他握緊手中的拳頭,臉邊淌下豆大的汗珠。他抬起頭,看向何成蔭的仙位。

    耿明機(jī)瞇起了眼。

    “都在逼我放下。”他說,“無妨……師尊,這些年了,我也懂得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

    白忍冬入了乾曜宮。

    此消息一出,原本因?yàn)閷m主出了事而萎靡不振的乾曜宮,這幾日又重新有了生機(jī)。

    他一來,宮內(nèi)的弟子們就都涌了上來。

    所有人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圍著他嘰嘰喳喳。剛來的那日,白忍冬就感受到了什么叫眾星捧月。

    大家圍著他,吵吵嚷嚷地問著他是否真是雷靈根,又吵著要他用一靈法,道說是要瞧瞧雷靈根是什么模樣。

    眾人簇?fù)碇�,白忍冬很不好意思。人群中又一個勁兒吵嚷著要看他的雷靈根,他無可奈何,便隨意用了一個咒法。

    雷咒便從他指間飛出,射向空中,炸出一片驚雷。

    人群嘩然,又驚又喜。

    “天吶,真的是驚雷!”

    “這就是雷靈根,我今日真是長見識了!”

    眾人兩眼放光,不住驚嘆。

    白忍冬陪著笑,臉上神采卻自豪又驕傲。

    他在乾曜宮中大受歡迎的事,沒過兩天的功夫,就在天決門里傳遍了。

    “昨晚上,乾曜門那邊跟放煙花似的,驚雷噼里啪啦放個不停�!睖睾淹盹埛诺界婋[月桌案上,嘴上念叨著說,“今日去白榆山上課時,乾曜山的師兄師姐們都得意極了,一個勁兒朝我們擠眉弄眼,故意高聲說話的,刻意炫耀了半個上午。據(jù)他們說,是白師弟被眾人簇?fù)碇惴帕嗽S多雷術(shù)給他們看。”

    “哦。”

    鐘隱月沒理這些話,專心致志地疊著他的“撲克塔”——這兩天太閑了,又沒手機(jī)玩,他躺在山宮地板上百無聊賴地發(fā)了半天呆,終于閑到開始回憶童年了。

    這些“撲克塔”就是他回憶童年的第一步。用兩張較硬的牌疊在一起,一層層壘上來,用紙片做個金字塔。

    溫寒坐在一旁,聽他貌似是在聽的,便繼續(xù)說:“乾曜宮的師兄說,他們都沒見過雷靈根,白師弟卻能一口氣放出那么多雷咒,果真是天賦異稟……真是氣人,明明是師尊教的雷咒,他卻拿去哄乾曜宮的開心,這些人還反過來拿這些嘲諷我們。不過師尊,你別傷心,弟子都給嗆回去了。”

    鐘隱月聽樂了:“我傷心什么,我只覺得他們好笑。一個我親手讓出去的弟子,在別的山頭用我教的東西哄了別人開心,一群傻子被哄得五迷三道,還用我的法咒當(dāng)成炫耀的資本來回說,這不是承認(rèn)了我的符咒高了他們一等嗎。”

    溫寒懵了懵。

    我去,對��!

    他猛然反應(yīng)過來,他們玉鸞山才該是得意的那一個。

    溫寒一時有些為了早上的較勁而又尷尬:“師尊說的極是。師尊,您這……做什么呢?”

    “我閑的�!�

    鐘隱月說著,放下了手里的“活計”。

    溫寒望著他案上疊起來的紙片金字塔,以為是什么修道秘術(shù)或者什么講究,沒敢多問。

    轉(zhuǎn)頭四周看了一圈,他又問道:“師尊,沈師兄呢?”

    沈悵雪總在山宮里呆著,侍奉在鐘隱月左右。

    “方才先回去了,說困了。”鐘隱月說,“也是奇怪,這么早就困�!�

    溫寒眨巴眨巴眼,也沒多想。

    困了就回去睡嘛,多大點(diǎn)兒事。

    白忍冬轉(zhuǎn)了門,仙門大會又只有數(shù)月了。為了鍛煉弟子,鐘隱月之后的日子也忙了起來。

    名下三個弟子嗷嗷待哺,鐘隱月白天做辛勤的玉鸞園丁,晚上又埋頭寫教案。

    白忍冬倒不愧是門內(nèi)紅人。

    之前他在鐘隱月這邊還算是低調(diào)做人,畢竟他在門內(nèi)雖有名氣,但因?yàn)殓婋[月人就低調(diào),他也不怎么被人問起。

    可一去到乾曜門,隔個幾天,他就能從乾曜門里傳出消息來。

    什么乾曜長老幫他的劍開了光,什么乾曜長老給了他多少法寶,什么他在門內(nèi)如何受到優(yōu)待……

    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仿佛生怕門內(nèi)誰人不知白忍冬在乾曜門內(nèi)順風(fēng)順?biāo)?br />
    鐘隱月卻左耳進(jìn)右耳出,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時間一晃過了半月,門下幾個弟子修行越來越上道。只不過說到底也只是幾個配角,天資雖說還算上等,可有時候腦子就硬是轉(zhuǎn)不過來彎,常常把鐘隱月氣個半死。

    雖說是符修,但也不能一點(diǎn)兒體術(shù)都不會。

    秉著不能真的當(dāng)繡花枕頭的原則,鐘隱月親力親為地鍛煉起了這三個崽子的體魄與劍術(shù)。

    然后他就看著這幾個崽子不是給了自己胳膊一刀,就是后空翻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要么就是一甩袖子把自己給纏住了。

    鐘隱月看得倍感絕望,蹲在一旁捂臉了半晌,終于沒咽下這口氣,氣沖沖地追過去踢了一腳陸峻的屁股,然后認(rèn)命地回身去宮里拿藥箱,出來后就親自給捅了自己的大天才溫寒上藥。

    到了晚上,鐘隱月坐在矮案前扶額,唉聲嘆氣。

    今晚給他送飯的是沈悵雪。

    沈悵雪把木盤上的飯菜一盤一盤拿下來,放到鐘隱月的案上,溫聲道:“師尊也別太著急,師弟師妹們都才剛開始好好修道不久,個個都是有上進(jìn)心的。雖說不太順利,但給一些時間,他們自然會有所長進(jìn)�!�

    “我知道�!辩婋[月苦著張臉把飯碗拉過來,捏著一雙筷子,夾了口飯送進(jìn)嘴里,“我自然不是嫌他們愚笨,只是有時心里煩悶罷了。我自己的問題,與你們都無關(guān)。”

    沈悵雪笑笑:“師尊掛心弟子的修道之事,心中才會煩悶�!�

    鐘隱月干笑兩聲:“吃飯�!�

    沈悵雪來時都會陪他一同吃飯,這是他一個人的特權(quán)。

    若是溫寒來送飯的話,送完他就得走。

    沈悵雪便點(diǎn)著頭,低頭扒拉了一口飯。

    兩人相顧無言,一同吃起了飯。

    沒吃片刻,鐘隱月突然聽到一旁咔噠一聲。

    他一偏頭,見到沈悵雪放下了碗,筷子也在手中搖搖欲墜。他閉著雙眼低著頭,搖頭晃腦的,身子也晃晃悠悠,好似要睡著了。

    鐘隱月怔了怔:“沈悵雪?”

    沈悵雪沒反應(yīng),仍然搖搖晃晃。

    鐘隱月伸手推了推他,沈悵雪才猛一哆嗦,睜開眼,一臉迷茫地望著鐘隱月。

    “師尊?”他迷茫道。

    見他醒了,鐘隱月收回了手。

    “怎么睡著了?正吃著飯呢�!辩婋[月說,“又困了?”

    沈悵雪揉揉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還很困,聲音也有點(diǎn)迷糊:“大約是昨晚沒睡好……讓師尊見笑了,這些日子總是不明緣由地睡不夠。”

    鐘隱月擰起眉。

    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這些日來山宮讀課,也總是時不時地就睡過去。

    晚上來這里時,也總是一個不注意就腦子砸到桌子上,當(dāng)場就睡了過去。

    鐘隱月早就問過他緣由,可沈悵雪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他既然不知,再多問也沒用。

    鐘隱月就放下碗筷,只說:“既然困,那就去臥房那邊睡一會兒吧�!�

    沈悵雪點(diǎn)點(diǎn)頭。

    他跟鐘隱月也算有了些時日,不再刻意推脫。鐘隱月說讓他去,他便乖乖道著謝,起了身來,晃晃悠悠地朝著臥房那處去了。

    鐘隱月看著他走了進(jìn)去,睡下了。

    他又低頭扒了幾口飯。不過他心中有事,味同嚼蠟,沒吃幾口,就也放下了手中碗筷。

    沈悵雪近日總是這樣,鐘隱月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搞些什么動作。

    他站起來,在宮里踱步晃悠片刻,心中有了些可能性,又不敢確認(rèn)。

    鐘隱月又走進(jìn)臥房里。

    沈悵雪已經(jīng)躺在他床榻上睡著了。他睡起來毫無防備,臉色微紅,眉眼放松。

    鐘隱月看得心中柔軟,走過去幫他蓋上一層被子,坐在床榻邊守了一會兒,又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他準(zhǔn)備為此事卜一卦看看�?蓜傔~出門檻,突然聽到宮里有些動靜。

    聲音吸溜吸溜的,好像是誰在吃飯。

    鐘隱月莫名其妙。

    都這個點(diǎn)兒了,再說又會是誰,敢不打招呼就跑到他的山宮里來吃飯?

    鐘隱月走出去,一看,某個很眼熟的,穿著一身玄衣的帥氣血眸男子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端著他的碗,嚼著他的菜吃著他的飯。

    看見他,該男子還咧嘴一笑,很自來熟地鼓著兩側(cè)塞滿飯的腮幫子,朝他揚(yáng)揚(yáng)手:“!”

    鐘隱月:“……”

    無言片刻,鐘隱月毛都炸了:“魔尊�。俊�

    魔尊烏蒼嘿嘿一樂,把嘴里的飯咽下去:“你屋頭這只兔子,做飯挺香的啊。挺好,聽說兔子都賢惠。”

    “不是,你在這兒干什么��?”

    鐘隱月跑上前去,砰地跪到自己案前,又猛地一拍桌案,氣得聲音都裂開了,“你與仙修界定下的契約中不是說好了,你不能私自入仙門嗎!上次就算了,你這次居然直接門都不敲就進(jìn)我的山宮,吃我的飯!大哥!那是我的菜!那是我的筷子,我的飯我的湯!你拿不拿我當(dāng)個人看�。 �

    “干什么,不就坐坐你的位置吃你兩口飯嗎�!蹦ё鸾z毫不以為意,笑著又夾了一筷子盤里的菜,“我若是不拿你當(dāng)個人看,才不來你這兒�!�

    鐘隱月無語:“拿我當(dāng)人看的話你進(jìn)屋就該敲門!”

    “別這么說話,真正的尊重不在于那些小節(jié)。”烏蒼笑說,“你可別說些跟那些老古董一般酸得發(fā)臭的守禮規(guī)矩,我最受不了那些。再說,我也是想再賣你個人情,才專門過來的。”

    “?”

    眼看著鐘隱月一臉迷茫,魔尊笑出了聲:“阿鸞啊,你也不想想,那乾曜那么討厭靈修,干嘛百年前要撿只兔子回來養(yǎng)?”

    第085章

    捌拾肆

    乾曜長老為什么這么討厭靈修,

    還要在百年前撿一只兔子回來養(yǎng)?

    鐘隱月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道:“不就是正因?yàn)樗憛掛`修,才刻意將他撿回來的嗎?表面上是好生養(yǎng)在名下,

    實(shí)際上就是私藏起來動私刑……”

    魔尊嚼著嘴里的菜,樂了:“若是動私刑,為何非等到百年前才動?他可已經(jīng)做了長老三百年。”

    魔尊話里有話。

    鐘隱月問他:“你的意思是?”

    魔尊咽下嘴里的菜:“若是想對靈物處以私刑,

    三百年前他剛做乾曜長老時恨意正深,為何那時不去撿個什么東西回來?”

    “或許是不便呢?”鐘隱月說,

    “門中誰不知道他恨極了妖物,連帶著靈修也是同樣?若是如此,

    三百年前他一上任就去撿個靈修回來,豈不是令人惶恐不安?”

    “就算第一年是如此,后頭又那么多年月,為何非得等到百年前才去撿?”

    鐘隱月沉默。

    魔尊雖只是提問了一番,

    可話中卻十分意味深長。

    鐘隱月低眸沉思片刻,抬起眼簾來瞥他:“你的意思不會是……”

    魔尊仰起頭,

    把碗里的飯全都倒進(jìn)了嘴里。他邊嚼邊看著鐘隱月,

    見他似乎明白過來了,便置之一笑。

    他咽下飯,按著自己的膝蓋,“嘿咻”一聲站了起來。

    “帶你看個好東西去,去不去?”魔尊朝他眨眨眼。

    鐘隱月眨巴眨巴眼。

    不知是不是人干壞事時心理方面會不自知地給自己暗示,

    鐘隱月總覺得和昨晚的花好月圓別無二致的今夜簡直是月黑風(fēng)高,

    真是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魔尊不知道從哪掏出來兩身夜行衣袍,丟給了鐘隱月一身。

    鐘隱月披著黑衣,

    頂著夜色,跟著他上了乾曜山。

    魔尊沒去山宮,

    反倒是帶著他入了后山。

    鐘隱月跟著他在后山里左拐右拐了半天,腳底下把雜草踩得嘎吱嘎吱亂響。

    走了半晌都沒到地方,鐘隱月有些沒耐心了:“我說,你到底帶我去哪兒��?話說你干嘛大半夜的帶我來這兒啊你,你到底想干嘛?”

    “我這人,還會有人不清楚嗎?”魔尊說,“我能想干嘛,看你和乾曜打起來唄�!�

    鐘隱月怎么會不清楚這位爺?shù)臑槿恕?br />
    “我雖與你只交過一次手,但是傳言聽過許多�!辩婋[月道,“聽人說,你是個有架打怎么都行的瘋子。你就跟個墻頭草似的,平時修界出什么事兒,偏向哪邊都有可能�!�

    “但事兒多了,大伙又發(fā)現(xiàn)你可不是見風(fēng)使舵的墻頭草,偏向誰純純是看心情。又或者說,你偏向哪方,混亂和沖突就會更大,你就往哪邊偏�!辩婋[月說,“說得明白點(diǎn),你就是喜歡找樂子罷了。”

    魔尊哈哈大笑起來。

    半晌,他才收了笑聲,又笑吟吟道:“總結(jié)得不錯。不過你放心,我這次偏心你,倒不會因?yàn)樾那橐蛔兙屯蝗坏垢�,跑去幫乾曜對付你�!?br />
    鐘隱月干笑:“我看未必。”

    “這么不信任我啊,真令人傷心�!�

    烏蒼幾步邁上一個小坡,在高處停下,回頭看向比他所站之地低了一些的鐘隱月。

    “你大可放心,我的確不會幫他�!睘跎n說,“我已經(jīng)好幾百年都沒這么討厭過一個人了�!�

    鐘隱月停在下方,朝他一挑眉。

    很明顯,鐘隱月不信。

    “你不信這話也無妨,反正你信不信,也不礙著我看他不順眼�!蹦ё鸬溃爸绬�,阿鸞,現(xiàn)在的乾曜雖然品德不行,但腦子不壞�!�

    “做著錯事的人,有的很是明白自己錯著呢�!�

    魔尊回過頭,繼續(xù)往山里走。

    鐘隱月抬腳跟了上去。

    “有的人恨著,卻不認(rèn)自己的恨,覺得自己一身正氣。有的人做著惡事,卻也清楚自己做著不能做的事,也清楚自己的心里恨意滔天�!�

    “這種時候呢,有的人能光明正大地承認(rèn)自己確實(shí)不是好東西,坦坦蕩蕩地做著自己的‘道’;有的人呢,卻偏要占著正道的名頭,不認(rèn)自己骯臟。這類人又要兩袖清風(fēng),又要給自己的恨蓋上層冰清玉潔的面皮�!�

    “可是,面皮是那么容易蓋得住的東西嗎?”魔尊笑著,“自然是沒那么容易的。可若要扯掉這層面皮,他迄今為止得到的一切也都要離他而去了。他自然不甘心,于是寧可不斷地流血,不斷地加深罪業(yè),也要將這張面皮黏在自己臉上�!�

    “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惡念一朝一夕是下不去的。前些日子,何成蔭給他的庇佑皆失效了,所以這些惡念其實(shí)也留不得了……到了,就是這里�!�

    魔尊停了下來,鐘隱月跟著走上前。

    他們周身是一片林子。

    而他們面前,林子外的不遠(yuǎn)處,是一個山洞。

    那山洞十分奇怪。洞處并非一個洞口,而是一座石門。

    離得有些距離,鐘隱月卻能很明顯地感受到,石門上有濃烈的火靈根的氣息。

    是耿明機(jī)設(shè)下的石門。

    明明是仙門長老立下的石門,鐘隱月卻有種不祥之感。

    一種令他不安厭惡的氣息從石門后傳了出來。鐘隱月閉上眼,感受了一番,從石門后感受到了微弱的妖氣。

    氣息太微弱了,仿佛里面的妖物已經(jīng)命數(shù)瀕危,將要死去。

    立時,鐘隱月想起了前些月,乾曜門所發(fā)生的事——那只被倒吊在山門上的狐妖。

    鐘隱月心中生駭,立馬睜開眼睛。

    他立即明白了,于是轉(zhuǎn)過頭:“他不會是在這里……”

    話才到一半,魔尊立即一把拉過他,把他一抓抓到自己這邊來,把他按著肩膀捂著嘴,按在自己懷里。

    石門那處響起轟隆隆的聲音,似是打開了。

    有腳步聲從中走出,又慢慢走遠(yuǎn),石門又響起隆隆閉合的聲音。

    待腳步聲遠(yuǎn)了,烏蒼松開了鐘隱月。

    鐘隱月悄悄從林子里往外走了半步,見石門果然已經(jīng)又關(guān)上了。

    他又往腳步聲消失的方向望去。在遠(yuǎn)一些的地方,有一渾身濺滿鮮血的白衣身影在走遠(yuǎn),正是耿明機(jī)。

    他已經(jīng)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于是鐘隱月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望著遠(yuǎn)處漸行漸遠(yuǎn)的白衣身影呆了半晌,鐘隱月轉(zhuǎn)過頭,又走向石門前。

    石門身上仍舊散發(fā)著濃烈的火靈根靈氣。鐘隱月將手覆在上面,感受了下,又?jǐn)Q著眉松開了手。

    “沒用的,這種靈門之鎖,人間的修者是打不開的,即便你是大乘�!�

    魔尊抱著雙臂,從后面跟著緩緩走出,語氣懶散,“若是羽化的仙人來,倒還有些可能�!�

    “我知道�!�

    鐘隱月回答著,一低頭,忽然一怔。

    他往旁挪了挪腳步。

    鐘隱月蹲了下去。他腳下的這片地方,有些奇怪。

    他用手摸了摸。果不其然,這片土有些被翻動過的痕跡。

    像是有人挖過這片土。

    鐘隱月站了起來,又往后退了幾步。

    他打量了番這塊地方。從殘留下來的痕跡來看,這塊被翻動過的土地大小不大,瞧著頂多能讓個小動物鉆進(jìn)去。

    看這大小……應(yīng)該不是老鼠。

    ……

    意識到的一瞬間,鐘隱月立即神色一怔,眉眼不自覺地微皺,心疼之意涌上了他一整張臉。

    “看起來兔子能過,是不是?”

    魔尊在身后戳破了他的心思。

    鐘隱月臉色一抽,神色立即收起來大半。

    他轉(zhuǎn)過頭瞥他,沉默了會兒,道:“你要什么?”

    魔尊歪歪頭:“什么?”

    “封口費(fèi)�!辩婋[月頓了頓,“能懂嗎?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這事兒你別說出去�!�

    魔尊噗嗤樂了:“用不著,我什么都不缺。再說這事兒說出去,誰能信?”

    鐘隱月還是對他持以懷疑目光,但沒再說什么,只是又蹲了下去,摸了摸地上這片被翻動過的土。

    “你怎么看著完全不意外?”魔尊走過來,語氣十分好奇,“真是稀奇。這可是鐵證啊,阿鸞,你這收來的徒弟是親手從這里把那只狐妖帶出來,掛到乾曜門山門口的。你就一點(diǎn)都不震驚?不打算去問問他?”

    “你少管我玉鸞門的事�!�

    鐘隱月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往旁看了看,又看到另一片土地上也有被翻動的痕跡。只是那邊被掩埋得很好,不剩多少痕跡,不仔細(xì)看,壓根看不出來。

    看起來,那邊是好好地被掩飾過。

    大約沈悵雪是進(jìn)去和出來時各挖了一條土路。可能是怕進(jìn)入這山洞尋妖時,其他的妖物會順著他留下的來路逃出去,給日后留下禍患,他才會在進(jìn)入時就很小心地把來時的路埋上了,出去時是現(xiàn)挖的另一條路。

    鐘隱月沒說什么,用腳在地上劃拉了好幾下,把他挖的第一條兔子大小的土路踩了踩,藏了藏。

    魔尊把他的動作收進(jìn)眼底,默了片刻,道:“你比我想的還重視那只兔子。”

    “啊,”鐘隱月隨口應(yīng)著聲,“畢竟我喜歡天天圍著我轉(zhuǎn),沒了我就不行的乖男人�!�

    魔尊又樂了聲,不再跟他說沈悵雪,抱起雙臂道:“你知道他今晚來做什么嗎?”

    他說的是乾曜長老耿明機(jī)。

    耿明機(jī)剛從這道石門里出來,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離開了。

    鐘隱月又不傻,他瞥了眼石門:“猜到了,乾曜定然就是在這里折磨那些從前本應(yīng)死在他手底下的妖物的。他有私心,沒將他們處死,而是帶回來放在這里,沒日沒夜的折磨�!�

    “前些日,他沒了何成蔭的庇佑,你也說了,他不傻。乾曜知道,再做這等惡事,必然是不行的了,肯定會出事。所以……他是來這里,做最后的了結(jié)的吧�!�

    石門后面,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任何靈氣了。方才還有一些虛弱的妖氣,可這會兒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了,想必是這里面的妖物都已經(jīng)死了個干凈。

    “不錯�!蹦ё鹨颤c(diǎn)頭,“他深知,有些事情已經(jīng)不可為了,所以是來做最后的了結(jié)的,從此以后打算不再做這些事。只不過了結(jié)了這些,罪業(yè)反倒會又加重一些,入魔會更快些。但我方才也說了,他不傻,都已經(jīng)做長老幾百年,他更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大多都不可為�!�

    “明知不可為,但卻一直為之。他自然不會傻到一直依靠何成蔭……他知道何成蔭護(hù)不了他一生,再說,他也沒那么敬重何成蔭�!蹦ё鹦χ拔沂钦f,他會給自己留后手的�!�

    鐘隱月沉默。

    “我知道,你這個玉鸞也不傻,比他那個仙不仙魔不魔的莽夫要更精一點(diǎn)�!蹦ё鹫f,“我就同你說到這里。剩下的,你自己做抉擇吧�!�

    鐘隱月點(diǎn)著頭:“我知道,多謝了。”

    “那便好�!蹦ё鸬�,“哦對,我上次與你說的同盟之事,你考慮得如何?”

    “再想想�!辩婋[月說,“你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說,只自顧自說要與我同盟,實(shí)在可疑,且容我再觀望觀望�!�

    魔尊置之一笑:“也行,都隨你�!�

    魔尊來得快,走得也快,說完這句,他就變成黑氣,消失了。

    他走了,鐘隱月的神色卻越發(fā)沉重。

    月黑風(fēng)高,此處只剩下了鐘隱月一個人。夜風(fēng)過,吹起一片草樹之影,夜里的草葉嘩嘩作響,寂寥極了。

    鐘隱月摘下夜行衣袍的兜帽,回身抬頭,看向山頂。

    那里是乾曜山宮的所在。

    鐘隱月死盯著那處,眼中有殺意涌動。

    耿明機(jī)給自己留了后路。

    后路是什么,顯而易見。

    鐘隱月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盤算了番。不論如何,眼下都只是猜想,他得先回去證實(shí)一番。

    鐘隱月心中有些焦急。他也沒有多留,他又把兜帽戴上,在夜色里匆匆下了山。

    第086章

    捌拾伍

    鐘隱月御劍落地,

    落在了玉鸞山宮前。

    他脫下夜行袍,走回山宮里。

    剛越過門檻,鐘隱月突然聽見了咳嗽聲——那聲音聽起來很不好,

    咳著的人聲音里好似都帶著血,聲嘶力竭,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了。

    鐘隱月心中一緊,

    連忙跑進(jìn)屋子里,沖進(jìn)臥房。

    定睛一看,

    他便見到沈悵雪跪在床邊,扶著床榻,

    捂著嘴不停咳嗽,鮮血從指縫里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鐘隱月見狀,嚇得魂都要飛了。他趕忙跑過去,喊著沈悵雪,

    蹲下去看他情況,又趕緊伸手拍著他的后背,

    給他順氣。

    聽見他的聲音,

    沈悵雪抬起頭。

    他已經(jīng)咳得兩只眼睛都充了血,紅得嚇人,嘴邊也盡是血痕。

    他還是咳個不停,又在間隙里掙扎著沙啞道:“師尊……”

    “行了,先別說話了!”

    鐘隱月心疼得緊,

    抱著他拍著后背。

    如他所料,

    沈悵雪還是想說話�?蓜倧堥_嘴,就又咳嗽起來。

    他努力咽了一口口水,

    目光愧疚地望著他,沒沾血的那只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角,

    在咳嗽聲里固執(zhí)地啞聲說:“師尊,我弄臟……您的床鋪了……”

    鐘隱月愣了愣。

    他往床上看了眼,才看見床鋪上也有血跡。很新,應(yīng)當(dāng)是沈悵雪方才突然吐血,一時始料未及,才一口血噴到了鋪上。

    沈悵雪咳得跟要死了一樣,卻還在愧疚弄臟了他的床。

    鐘隱月又急又氣又心疼:“臟了就臟了,臟了洗了就是了!你別說話了,我先看看,你這怎么回事……”

    鐘隱月將手按在沈悵雪身上,將一縷靈力探入他體內(nèi)。

    他其實(shí)心中已經(jīng)有了猜想。也果不其然,沈悵雪體內(nèi)已經(jīng)氣息紊亂,有了絲縷魔氣。

    突然間,像是被他體內(nèi)的一把刀攔住截斷,鐘隱月的一縷靈力突然被不知什么猛地一震,在他體內(nèi)煙消云散。

    鐘隱月擰起眉。

    這就說明,沈悵雪體內(nèi)還有什么法術(shù)鎖鏈。

    沈悵雪還在咳嗽。來不及深想,鐘隱月趕忙收了神通,先將他扶正坐起了來。

    “你先坐好�!辩婋[月對他說,“你體內(nèi)氣息紊亂,有些不對,我且先幫你運(yùn)氣�!�

    沈悵雪手按著床鋪,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嘴里還是不住地咳嗽著,但極其聽他的話。即使難受得全身發(fā)抖,他也硬是撐著自己正襟危坐起來,乖乖坐好。

    鐘隱月坐到他身后去,深吸了一口氣。

    他閉上眼,先運(yùn)起自己身上的靈氣。很快,雷根的靈氣從他身上涌出,向外運(yùn)向四周。

    他伸出雙手,讓靈氣聚于雙手之上,又涌向沈悵雪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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