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場轉(zhuǎn)瓶子的游戲總有輸家。
“抱歉。”寧一宵只能用道歉掩蓋,“是我誤會你了。”
其實那些謠言他不相信的。
但是那時候下意識想試探,想聽蘇洄親口解釋。
“什么?”蘇洄笑了,開始裝傻,“吃完了�!�
他轉(zhuǎn)過身,背對寧一宵洗干凈手,“我們回去睡覺吧�!�
寧一宵停頓了片刻,點頭,“嗯�!�
這次隔壁沒有再傳來任何噪音,蘇洄靜靜躺在床上,卻像是幻聽一樣,腦海中浮現(xiàn)出隔壁那對情侶之間溫存甜蜜的話語。
而那個男聲,在迷蒙的雨夜里一點點變成寧一宵低沉的音色。
他說,喜歡我嗎?很喜歡我吧。
覺得開心嗎?
這讓原本快要睡著的蘇洄恍然驚醒,然后再也無法入眠。
沒有窗戶的房間有個致命缺陷,沒有陽光透進窗戶,人很難自然清醒。
寧一宵非常疲累,以往他總是能在早上六點半的時候自己醒來,而搬進來的第一天,他就睡過了頭。
他做了一個冗長又碎片化的夢,夢里大部分都是他糟糕的童年經(jīng)歷,又穿插了一些開得很好的花朵,緊接著就是軟刀子似的陽光,大片大片,最后是蘇洄的背影。
他們之間的陽光充沛到好似隔著一顆完整的太陽。
猛然醒來的瞬間,寧一宵心跳好快。房間里黑暗一片,可他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床上空蕩蕩,沒有人,打開手機,已經(jīng)快中午十一點。
他身上蓋著留給蘇洄蓋的毯子,很便宜,用了三年,洗了又洗,已經(jīng)起球發(fā)白。
外面?zhèn)鱽硪恍┞曧懀瑢幰幌V沽税l(fā)呆,站起來推門出去,外面開著燈,光亮突如其來,令他不適應(yīng)地瞇了瞇眼。
“你醒了?”
蘇洄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被丁零當(dāng)啷的碰撞聲掩蓋。
寧一宵走過去,第一眼看到亂七八糟的廚房臺面,還有蘇洄略帶些窘迫的臉,有些愣神。
“你在做飯?”寧一宵盯著他煎糊的蛋,遲鈍地詢問。
“啊……算是吧。”蘇洄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桌上的兩個小瓷盤,“我弄了點吃的,你睡了好久,很餓吧�!�
他發(fā)現(xiàn)外面也沒有餐桌,只好就這樣端進寧一宵的房間。
他所謂的“吃的”,其實只有一個煎糊的雞蛋,兩片面包,還有一盒牛奶。
“這些是哪來的?”寧一宵并沒有采購食物。
“我找王聰買的,本來想著要不下樓去超市買好了,但是我搜了一下附近的超市有點遠……”
寧一宵聽著,發(fā)現(xiàn)他的生活經(jīng)驗果然不豐富,不知道其實這種地方的小賣部就有雞蛋,超市并非必需場所。
蘇洄一邊說著,一邊把一次性餐具遞給他,“王聰人真不錯,說不要我的錢,讓我隨便用冰箱里的吃的,還給了我兩雙新的一次性筷子,說是他點外賣沒用完留下的。不過我還是把零錢塞給他了�!�
寧一宵皺著眉,他是想了一會兒才想起王聰是隔壁的那個室友,但蘇洄一口一個,仿佛對他印象非常深刻。
或許是對自己的廚藝太不自信,蘇洄卻對他的皺眉會錯了意,“是不是做的太差了?要不你就吃這個吐司吧,喝點牛奶,別吃雞蛋了�!�
寧一宵很是叛逆地用筷子夾起煎蛋,三兩口就吃掉。
“還可以,我喜歡吃焦的�!�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并不大,但蘇洄還是聽到,并且笑了,喝牛奶的樣子像小朋友。
“你怎么沒有雞蛋?”寧一宵看向蘇洄。
“我不愛吃雞蛋。”蘇洄說,“我只喜歡吃蒸雞蛋,炒的煮的都不喜歡�!�
“牛奶也不喝?”寧一宵問。
“牛奶……”蘇洄手托著臉,“我吃藥,醫(yī)生建議我少喝�!�
“那你早餐吃什么?”
“嗯……很多選擇啊�!碧K洄想了想,“我喜歡吃黃魚面、菠菜面、生煎包還有小餛飩�!�
“小少爺。”寧一宵低聲戲謔了一句。
蘇洄立刻反駁:“我才不是�!�
寧一宵模仿他的語氣,很幼稚地學(xué)舌,“我才不是�!�
他吃東西很快,不像蘇洄那樣慢條斯理,幾口便搞定,收了筷子起身去幫他收拾仿佛經(jīng)歷了世界大戰(zhàn)的廚房。
在洗盤子的時候,蘇洄幾度嘗試插手,都被寧一宵不動聲色地阻止了。
快結(jié)束,寧一宵問,“你家里應(yīng)該有保姆吧?”
蘇洄覺得他用詞不準(zhǔn)確,“有做飯的阿姨,因為我媽也不擅長這些�!�
寧一宵笑了笑,“那很方便,你看上去也不太擅長�!�
回頭的時候,他看到小少爺身上名貴的襯衣睡得皺皺巴巴,忽然間聯(lián)想到蘇洄在家里,仆人為他熨燙衣物的場景。
“那你呢?”蘇洄并不介意被說不擅長廚藝,“你會做飯嗎?”
寧一宵嗯了一聲。
這對他來說是生存的必備技能。
“還湊合,反正能吃。”他沒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蘇洄,“睡好了嗎?”
“還可以。”蘇洄很自然地說謊,“我還以為會失眠,沒想到很快就睡著了,比在家快很多。”
還是個喜歡吃苦的小少爺。
寧一宵臉上保持微笑,沒再繼續(xù)說話,擦了擦手上的水,說要送他回家。
蘇洄立刻拒絕,“我不回去�!�
寧一宵已經(jīng)料到他會這么說,但還是堅持規(guī)勸,“你已經(jīng)徹夜不歸了,家里人會擔(dān)心你的人身安全�!�
蘇洄不是不知道,他不止一次徹夜不歸,發(fā)病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跑去了哪里,清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悔恨像湖水般灌入腦中,回到家里,他們第一個問的問題永遠是一樣的。
“比起擔(dān)心,他們更害怕我讓他們丟臉�!碧K洄說。
你發(fā)病了吧,做沒做丟人的事?有沒有被人拍下來?去了哪里,監(jiān)控拍到了嗎?這些是每次回家后永恒的提問。
“他們是關(guān)心你,你的家人都是愛你的�!睂幰幌吐曊f。
蘇洄只是沉默,甚至不搖頭。
面對他的沉默,寧一宵感覺低落,看他,“很多人喜歡你�!�
蘇洄笑了。
他有一副看起來單純好騙的皮囊,但其實很清醒,“雖然這樣說有點太自大了,但他們大部分只喜歡我的臉�!�
昏暗的燈光下,蘇洄的臉的確漂亮,慵懶純潔,從容安靜,不需要注解,又擁有一種引人遐想的憂郁。
他看上去應(yīng)該和一些上流社會的年輕女孩交往,著正裝參加華麗的新生舞會,有數(shù)不盡的女伴等他的邀約,而不是坐在一個連腿都伸不開的出租屋,用著廉價的、用完即拋的一次性餐具,笑著說自己沒人喜歡。
“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聽到寧一宵的話,蘇洄笑著同意,并且提出要請他吃點別的,煎蛋太難吃了。
寧一宵知道他身上不會帶很多錢,看到路邊小快餐店售賣的牛肉面和鹵蛋,于是便說吃面就好。
他只要了一碗素面就去找座位,桌上浮著一層經(jīng)年累月的油膜,黏的,他抽了紙沾上茶水,把蘇洄要坐的位置擦了又擦,腦子里想著,白襯衣昂貴,弄臟了很難洗。
蘇洄回來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錯,有樣學(xué)樣點了一碗素面,外加一碟涼拌菠菜,要和寧一宵分食。寧一宵嘴上應(yīng)了,但沒吃多少。
他已經(jīng)知道怎么應(yīng)付蘇洄,只要先答應(yīng),后續(xù)怎么做他都不會強求,好辦很多。
蘇洄挑食,涼拌菠菜里的花生一顆也沒碰,蒜和香菜也都細細摘開,只吃菜葉子。他比在寧一宵臥室里話多了很多,一直說,節(jié)奏也比之前變快了,其中一個問題反復(fù)重復(fù),問寧一宵要不要跟他去一個地方。
但具體的位置他不提,寧一宵聽不懂,默認是要求自己送他回家,而他本來就打算這么做,所以同意了。
一碗面吃完,蘇洄雪白的額頭沁了汗,臉頰和嘴唇都紅紅的,出門后遇到一個分發(fā)眼鏡店廣告的年輕男孩,對方遞過來一個印了廣告的小扇子,蘇洄立刻欣然接受,搖著手腕給自己扇風(fēng)。
在寧一宵問他怎么去的時候,蘇洄毫不猶豫地說坐公交,可他看上去并不熟悉這個交通工具,在手機地圖里搜了半天路線,十分艱難地等車、上車。
他們一路轉(zhuǎn)了三趟車,只有最后一趟勉強有兩個位置,但隔得很遠。寧一宵坐下后,下意識往蘇洄那邊看,發(fā)現(xiàn)他伸著脖子四處張望著,也在找自己。
視線在人群的縫隙里抓住他的瞬間,蘇洄開心地搖了搖手里的小扇子。
就這樣,寧一宵被他帶到一個很偏的地方。
這里看上去并不像遍布豪宅的片區(qū),也不像是什么大隱隱于市的軍區(qū)大院,更像是久未使用的工廠。
蘇洄帶著他走在鋪了石子的路上,和以往不同,他看上去很快樂,甚至好幾次伸出手,像是想拉寧一宵的手腕,但是又收回了,直到他們來到一處墻壁上刷有紅色油漆的工廠前。
“你別告訴我這是你家。”寧一宵兩手垂著,一副審視他的姿態(tài)。
“差不多�!碧K洄上前打開門鎖,然后笑著轉(zhuǎn)身。
“這是最像我家的地方,我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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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可能看到了,這本的文名改了,是應(yīng)網(wǎng)站要求改名,我想了想,選取了文中一個比較重要的場景和意象作為新的文名,后面會出現(xiàn)的~其實之前的名字確實也撞了太多文了,加上這次確實應(yīng)要求,不改不行,實在沒辦法,希望大家能喜歡新的名字~
很謝謝大家,因為有大家在連載期的陪伴我才能堅持下來~
第15章
P.收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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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用力推開了大門。
里面的景象令寧一宵愣在原地。他就像是一個從不相信童話的人,突然從泥濘的現(xiàn)實落入愛麗絲仙境,闖入一場美夢。
外面看上去如此平凡的工廠,里面卻放置著許多精美絕倫的藝術(shù)品——寧一宵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詞,盡管他并未真正地感受過藝術(shù)。
這二十余年貧瘠、困苦,難以喘息,幾乎快要失去欣賞美的能力。
但這里,有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囆g(shù)品,正如第一次闖入他視野中的蘇洄那樣,撞擊了他的生命。
“這都是你做的嗎?”
穿過一片薄而重疊的巨大海浪,他望向蘇洄。
蘇洄點頭,小聲說:“隨便做的�!�
他變得有些靦腆,兩手背在身后,走到了“海浪”的旁邊,蹲下來打開了一個按鈕,忽然地起了風(fēng),設(shè)計排列好的風(fēng)機鼓動著“海浪”,很流暢地制作出潮汐般層層推進的效果。
“門口這個是我做的海,我很喜歡海,但是目前還沒有真正地見過�!碧K洄笑著聳肩,“他們不允許我出門,也不喜歡帶我出遠門�!�
“所以你自己做了一個�!�
寧一宵抬頭,望著藍色的肌理薄紗、固定好的褶皺,每一個聳起的頂端都綴著金粉,如同真正的粼粼海浪,在風(fēng)里自由地起伏。
“對�!碧K洄笑著,和他一起望著這件作品,“不過可能不太像,我對著圖片做的,做了好幾次,材料也找了很多種,可能還是不太準(zhǔn)確。”
寧一宵想起兒時看厭的海、可怖的海,只有夏日的午時,陽光傾灑的時候才會那樣美,正如蘇洄做的那樣。
他創(chuàng)作的就是最美的海,美到可以容忍一切缺憾。
“很像。”他笑著說,“很漂亮�!�
這句話仿佛點亮了蘇洄內(nèi)心一處黑暗的角落,他感到溫暖和安全。
這是他第一次帶除外婆之外的人來自己的秘密基地,很緊張,也很害怕寧一宵無法理解。
蘇洄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對一個人有了好感,就急于將自己的日記塞給對方,希求可以被讀懂,被完全地剖析開來。
寧一宵很認真地觀看每一個作品,甚至保持著非常禮貌的欣賞距離,讓蘇洄愈發(fā)愉快。他有些興奮,說話的語速也快了很多。
“這個是一個星球,是用玻璃做的�!碧K洄對他解釋,帶著一些可愛的小手勢,“有段時間我每天撿一些被人拋棄的玻璃制品,很多都是碎的,我回來之后把它們摔得更碎,用著色劑上了黃色,然后粘合起來,黏成一個空心的球體,里面是燈泡,球體的外圍是led環(huán)形燈管,你看。”
說著,蘇洄打開了按鈕,里面和外面的燈同時亮起,碎玻璃制作而成的星球無比璀璨,仿佛真的星光熠熠。
“是不是很像土星?”他看向?qū)幰幌?br />
寧一宵凝視著這件星球,頓了頓,又轉(zhuǎn)過頭看蘇洄,視線最終落到他手上。
“你做這個有沒有受過傷?”
蘇洄愣了一秒,他從沒想到寧一宵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這讓他感到陌生,緊張得握住手。
沒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
寧一宵盯著他的手指,也知道了答案,他轉(zhuǎn)頭,專注地欣賞作品,并給出反饋,“很漂亮,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星球雕塑�!�
“不過下次要保護好手�!彼a充說。
“哦�!碧K洄抿著的嘴唇露出一絲笑,領(lǐng)著寧一宵繼續(xù)往前,并且糾正他,“這不是雕塑,是裝置藝術(shù),我做的都是,不過沒有受過專業(yè)的教育。”
“你可以試試。”寧一宵脫口而出,卻忽然想到蘇洄說的,他沒有辦法選擇自己想學(xué)的專業(yè),不由得產(chǎn)生憐憫。
他不明白,像蘇洄這樣的人,這樣優(yōu)越的出身,為什么會這么不自由。
自己的不自由源于物質(zhì)的匱乏,源于不夠好的命運,這些都沒辦法改變,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決定。
但蘇洄不一樣,也不應(yīng)該是這樣。
蘇洄并不知曉他心中所想,還在暢想著有可能出現(xiàn)的美好未來,“其實我偷偷看了很多在這個專業(yè)非常厲害的學(xué)校。
希望我的病快點穩(wěn)定下來,然后我就可以說服他們讓我去學(xué)習(xí),我真的很想離開這里,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寧一宵想說會的,但又覺得這樣似乎太過輕巧,像故意奉承,其實他清楚這不簡單,但又不愿意戳破蘇洄心里的希冀。
靜默片刻,他轉(zhuǎn)換了話題,“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你的家人沒來過?”
蘇洄笑了,很乖巧地搖頭,“這是我外婆送給我的十六歲生日禮物,一個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
他晃了晃手里的鑰匙,“除了她,沒人來過這里�!�
“不對�!币庾R到說錯,蘇洄立刻改口,“今天我的秘密基地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他站定,露出紳士的笑容,伸出手臂,像童話里的小王子,“歡迎光臨�!�
寧一宵很難描述這一刻的心情,好像全世界的好事都在同一秒發(fā)生,好到不真實。
這里除了巨大的海浪和星球,還擺放著許多小的裝置,蘇洄一一介紹著,從“融化的向日葵”到“彩球風(fēng)暴”,一切都精巧可愛,充滿創(chuàng)造力。
他語速很快,有著和平時不太一樣的活躍和亢奮,像童話故事里引路的小兔子,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天真。
忽然的,蘇洄似乎看到了什么,有些興奮地拉起寧一宵的手腕,指了指角落里的一處小裝置,帶著他小跑過去。
“寧一宵,這是我的避難所。”
蘇洄總會很鄭重、很真摯地叫他,喘著氣,笑著,令寧一宵在這一瞬間不那么討厭這個名字。
但他無法直視蘇洄的笑容,只好去看他做的作品,盡力做個專心的看展人。
蘇洄口中的避難所,更像是一個被廢紙團起粘合造出來的大大的繭,外面覆蓋著厚厚的雪白絲線,看起來昂貴,內(nèi)里卻很廉價。
廢紙全部被刷成了藍色,涂料泛著淡淡的熒光。
蘇洄說這是他為自己設(shè)計的,每當(dāng)不開心的時候,他會試著鉆進去,就好像人生回到了起點,他變回那個小小的胚胎,很安全。
說著,他撥開絲線,真的鉆了進去,蜷縮在里面,半低著頭朝外面望著,眼神很柔軟,很可憐。
“寧一宵,要不要進來試試?”他伸出一只手。
不知為何,寧一宵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里面空間好像不大�!�
他覺得不應(yīng)該是自己。
可蘇洄卻很堅定地說,“我想讓你進來。”
他的內(nèi)心掙扎了半晌,最后還是屈服于蘇洄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里,擠進了他的避難所,他溫暖安全的繭。
空間的確不大,寧一宵如想象中那樣蜷縮著,擠在蘇洄的身邊。
他們無比的親密,身體每一個邊緣的曲線幾乎完全相貼,沒有距離。
他占據(jù)著蘇洄一部分的安全感。
藍色的廢紙繭在蘇洄白皙的臉上映照出淡淡的微光,熒藍色,仿佛他們正置身于全世界最小最小的水族館,這里沒有鯊魚,沒有白鯨,只有他們彼此。
“是不是很有安全感,被包裹的感覺�!�
蘇洄望著繭的上方,手臂貼著寧一宵的手臂,靜靜凝視,“只要我傷心難過,就會躲進來,假裝我其實是一顆蟲卵,還沒有見過世界。做一個時時刻刻都不出錯的成年人,真的好難�!�
寧一宵望著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看了一場免費的展覽,但卻覺得這價值高于一切,高到他愈發(fā)清楚,這不屬于他,他也負擔(dān)不起。
“是啊�!睂幰幌滩蛔〕姓J,“好難。”
蘇洄笑著轉(zhuǎn)過臉,臉上帶著一絲童真。
“寧一宵,謝謝你收留我。”
視線相觸,他心跳頓了頓。
“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你陪著我的感覺,好像沒辦法說清楚,所以就想把你帶到這個繭里,讓你試試看�!�
狹小避難所里,熒藍微光環(huán)繞,蘇洄看他,眼神溫柔,說話的時候,唇齒間粉色的舌釘若隱若現(xiàn),像是某種瑰麗的預(yù)兆。
“就是這樣,很安全�!�
第16章
P.特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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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過秘密基地后,兩人分別,回到各自該存在的地方,像場突然結(jié)束的夢,沒有明確的句點。
但寧一宵獲得了一件禮物,意義非凡。那是個巴掌大的玩具,是那座工廠里最小最不起眼的一件藝術(shù)品,但卻在離開的瞬間抓住了寧一宵的視線。
蘇洄告訴他,這是他兒時擁有的一只毛絨小貓,因為胸口縫合的線綻開,里頭的棉花填充物露了出來,所以被丟棄了。
但蘇洄撿了回來,并將其重新塑造。
破碎的小貓咪被纏繞了許多鐵絲,鐵絲上攀纏著混亂的黑線,不斷地向外延伸,其中,一根紅線若隱若現(xiàn),向內(nèi)而去,連接的是玩偶破開的胸膛,里面放置著一顆極小的燈球,故障一般,不靈光地一閃一停。
玩偶的手腳被束縛,胸口被剖開,臉上卻保持著微笑,大大的眼睛,承載著蘇洄兒時蔓延至今的純真。
寧一宵幾乎從不開口要什么,無論面對誰。
這種別扭的缺陷源于多年前,也源于他過高的自尊心,要讓他無保留地表達自己,比解決其他人的困難還要困難。
但發(fā)現(xiàn)這只小貓的那一刻,他產(chǎn)生了一種陌生的渴望。
蘇洄仿佛能讀懂他的心,他們之間總縈繞著巧合和默契,很奇妙。
“你喜歡這個嗎?”蘇洄拿起來,“送給你吧,如果你喜歡的話,這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做的,放在這里已經(jīng)很久了�!�
盡管蘇洄不說,寧一宵也知道這是珍貴的。如果說那個繭是他最無法失去的避難所,那么這只小貓,就是蘇洄本身。
蘇洄笑著塞進他懷里,表情可愛。
“你要好好保管哦�!�
直到此時此刻,寧一宵趴在桌前,盯著小貓玩偶,還是會想起蘇洄獨自坐在公交站的落寞。
每一次見到蘇洄,他的周身仿佛都縈繞著乳白色的晨霧,朦朦朧朧,好像他并不屬于這里,可能下一刻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寧一宵用手指戳了戳小貓的臉頰,一點點下移,指尖觸碰著小小的燈泡心臟。
燙的,好像真的活著,不那么容易地活著。
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妄想,幻想在這只破損的小貓被丟棄的時候,自己能出現(xiàn),把他撿回去,縫合好胸前的傷口,然后好好保管。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被響起的消息提醒打斷。
第一條是來自于蘇洄的,因為囑咐過他,快到家之后要告訴自己。
[小貓:我快到了,有點困。]
[小貓:車?yán)锖美渑�,空調(diào)開得好低。]
寧一宵嘴角不自覺勾起,正要回復(fù),屏幕上方突然彈出新的消息。
是催債的短信。
幾乎是一瞬間,寧一宵停止了和蘇洄的通信,回到了現(xiàn)實。
他盯著短信,那些威脅的字眼令他感到熟悉,靜默了片刻,還是低下頭,計算起最近的收支。
這才是屬于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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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好像真的把自己送給了寧一宵。
他連回家的時候都失魂落魄,自己打了車,車上忍不住給寧一宵發(fā)了消息,但沒有得到回應(yīng),下車時差點忘了付錢,也完全忘了自己會因為私自在生日宴離開而受到懲罰。
懲罰是理所當(dāng)然的,只是他沒料到這次這么嚴(yán)重。
到家的時候是下午,蘇洄沒想到,開門的不是陳媽,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女性,對方很熱情地笑著,說小少爺你回來了。
蘇洄有些疑惑,直接問陳媽去哪兒了,但對方支支吾吾,只問他要不要喝茶。
感覺不太對勁,蘇洄徑直往里走,迎頭撞見外公,他擰著眉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兩手疊著,握住梨花木拐杖頂端雕刻的龍頭,看見他進來,臉色繃得愈發(fā)嚴(yán)肅。
蘇洄看得出來他很生氣,也沒有為自己開脫,走過去,對季泰履說了抱歉。
季泰履幾乎要冷笑,“不必,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這個家已經(jīng)沒人管得住你了,連我也不放在眼里�!�
蘇洄有些無措,很多話梗在喉頭,只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季泰履壓著怒火,“你以為昨天的生日宴是什么地方,來的都是什么人,蘇洄,你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一走了之,我這一張老臉往哪兒擱?��?”
“我……”蘇洄嘗試解釋,“我昨天的藥過量了,不良反應(yīng)很嚴(yán)重,留在那里也只會給大家丟臉,我只能……”
“好,那你去醫(yī)院了嗎?”季泰履看向他,眼睛微瞇,“昨天徐治說他聯(lián)系了北京幾乎所有醫(yī)院的精神科,都沒有找到你,還派了三個司機去找你,你去哪兒了?又做了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你自己記得住嗎?你現(xiàn)在的腦子是清醒的嗎!”
蘇洄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就被季泰履喝止,一句句指責(zé)如利刃般甩來,刮在臉上。
“你不用說了,我一個字也不想聽�!奔咎┞呐�,“從今天開始,你哪里也不許去,就給我待在家里面壁思過,我給你辦理休學(xué)手續(xù),你給我治病,直到你腦子正常為止!”
“我不休學(xué)!”蘇洄眼眶紅了,“我沒有不正�!�
“你沒有不正常?你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什么樣子!就是被慣成這樣,生下來要什么有什么,慣得你神志不清,整天發(fā)瘋,沒有一天安寧!”季泰履站起來,憤怒無比,“我這一輩子不說建功立業(yè),也算是鞠躬盡瘁,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孫子?簡直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污點!”
他猛地抬起拐杖,蘇洄下意識地躲閃,但最終,那高懸于頭頂?shù)墓照冗是被季泰履狠狠扔向別處,砸碎了一只陶土花瓶,是十七歲的蘇洄親手做好送給他的。
如今已是粉碎。
“都是姓蘇的一家劣質(zhì)的瘋子基因,生出來你這么個瘋子�!�
季泰履把這句殘忍的話,和蘇洄一起留在原地。
落地窗外,日光爛漫,花園里香草茂盛,紫丁香芬芳,他甚至能聽到窗外飛鳥揮舞翅膀的聲音。
新來的阿姨走過來,請?zhí)K洄到新的禁閉室。這里比之前還不如,甚至連一個蒲團也沒有,只有嗆人的熏香,掩蓋著腐朽的潮濕氣味。
門關(guān)上之前,蘇洄只問了新的阿姨一句話,“阿姨,陳媽呢?”
對方愣了愣,面露難色,“小少爺……我是新來的保姆,之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的……”
蘇洄嘴角平直,沒有說話,自己走進了禁閉室。
沒有窗戶,這里只有一盞昏暗的頂燈,和一個如同毒蛇眼睛的攝像頭。蘇洄按照要求跪在地板上,脊背筆直。
腦海中反復(fù)回蕩著外公說的最后一句話,蘇洄很想知道,是不是他每天看到自己,其實都在心里唾棄。
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對他馬首是瞻,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把自己當(dāng)成是一個擦不掉的污點。
他還記得父親的模樣,很溫柔,很有耐心,會給他買許多他喜歡的繪本,鼓勵他做想做的事。父親還有個親弟弟,也就是他的叔叔,是個小有名氣的策展人,所以很小的時候,蘇洄就可以跟著去參加一些展覽。
他們站在蘇洄看不懂的藝術(shù)品前開展過于童真的討論,然后一起捂著嘴小聲笑。叔叔會故意學(xué)他,用很夸張的表情和孩子氣的口音學(xué)他說,“哇,好漂亮啊�!�
只是那個叔叔后來生病了,他們說叫精神分裂。
那個時候蘇洄不懂,人的精神怎么會裂掉呢,又不是餅干和瓷器。后來他接到叔叔的電話,他說,他的肚子里有一條大蛇,那條蛇會和他說話,晚上他睡不著,總是聽到蛇爬行的聲音。
可那時候的蘇洄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聽不懂,只覺得新奇,好像在聽故事。
再后來叔叔被送進醫(yī)院,而季泰履強行把蘇洄帶走,很殘酷地告知他,以后永遠不允許和叔叔見面。
季家的每一個人都在無限地貶低和丑化叔叔的疾病,將他描繪成一條險惡的毒蛇,不許蘇洄靠近分毫。
世事無常,從蘇洄確診的那個夏天起,他也成為季家人心里揮之不去的蛇影。
如果可以,他真想成為叔叔肚子里的那條蛇,至少安全溫暖。
跪在地上,蘇洄感到熟悉。
從小就是這樣,他做錯事得不到任何容錯機會,常常被關(guān)進來,只是那個時候還會有柔軟的蒲團和一張小床,他只不過不能去花園玩,不可以在明亮的書房看書畫畫,而現(xiàn)在他什么都沒有,被要求默念靜心的佛經(jīng)。
蘇洄根本不想念什么佛經(jīng),他壞掉的大腦接收不了任何信仰的洗禮。蘇洄就這樣挺直跪著,閉著眼,想到愿意和他一起躲在繭里的寧一宵。
他慶幸自己把玩偶送給了他,這樣一來,仿佛只有軀殼在這里接受懲罰。而真正的他,其實還留在那個充滿安全感的出租屋里,沒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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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消失了整整一周,一直到放暑假的前一天,他都沒有出現(xiàn)。
寧一宵心中不安,發(fā)了很多消息,也打了電話,但聯(lián)系不上,最后只能在開會的時候旁敲側(cè)擊,詢問王教授,但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生了病,在家休養(yǎng)。
這種搪塞外人的借口,并不能打消寧一宵的懷疑,他試圖通過部里的關(guān)系詢問金融系的學(xué)生,依舊無果。
那個學(xué)生甚至笑著說,“蘇洄啊,他經(jīng)常這樣的,動不動就好像休學(xué)一樣不來上課,短的話一周就來了,長一點幾個月,很正常啦,說不定明天就出現(xiàn)了,你找他有事嗎?”
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蘇洄和這所學(xué)校的連系是如此微弱,甚至沒有一個能解釋他消失原因的朋友,一個也沒有。
“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睂幰幌α诵Γ八坝梦业目ń枇艘槐緯�,到還書的日子了�!�
同學(xué)笑得更大聲了,“那你慘了,他可能回不來哎。”
寧一宵感到不舒服和失落,好像生病的是自己。
和蘇洄一起度過的夜晚仿佛真的不存在過,因為他那么容易就消失了,無影無蹤,除了那只小貓玩偶,沒有任何證明。
假期將至,他被系里的老師叫去幫忙維護服務(wù)器,這些事寧一宵都愿意做,只要能給老師們留下好的印象,所以從大一以來,他就是老師們心中最合適的“幫手”,一個不錯的勞動力。
剛敲了幾行代碼,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房間里沒有其他人,寧一宵頭也沒抬,繼續(xù)敲鍵盤,“門沒關(guān),請進。”
門應(yīng)聲推開,他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叫他學(xué)長。
寧一宵一抬頭,來人正是之前李聰口中剛報道就被很多人追求的夏知許,同系的學(xué)弟,也是老師們口中的資優(yōu)生。
由于老師的青睞,寧一宵當(dāng)過一年級的實驗課助教,碰巧帶過這個班。夏知許每次的作業(yè)都非常出色,編程能力極高,寫的代碼簡潔優(yōu)雅,連注釋都無可挑剔,只是沉默寡言,唯一幾次交談都是關(guān)于課程報告。
寧一宵臉上的表情松弛些,笑了笑,“你也被老師派來干活了?”
夏知許點頭,“嗯,楊老師讓我?guī)兔︿洺煽儭!?br />
他按照要求,坐到了和寧一宵挨著的工位上,晃動鼠標(biāo)解鎖屏幕。剛錄了兩個人的信息,他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頭對寧一宵說,“對了學(xué)長,剛剛我等楊老師的時候,聽到他和另一個老師提起了去美國交換的事,名單里的備選好像有你,聽說還有一個研討會,馬上也要舉辦了,會讓有機會去交換的學(xué)生去�!�
寧一宵停頓了一下,看似不在意地笑道,“是嗎?你消息可比我靈通,我這邊完全沒聽說過�!�
“真的嗎?”夏知許笑了,“那我算是第一手消息了。也是湊巧,可能他們討論的時候忘記我在旁邊了。”
寧一宵看向他,發(fā)現(xiàn)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夏知許笑,原來他笑起來還有一對虎牙,“知許,你今天心情不錯。”
夏知許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嗎?”
“你平常好像總有很多心事,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順其自然。”寧一宵一副兄長姿態(tài),寬慰過后又開玩笑道,“如果刺探軍情能讓你開心點,我不介意你多幫我打探打探,有好消息學(xué)長請你吃飯。”
寧一宵的高情商和好人緣是出了名的,夏知許早就知道,“那先謝謝學(xué)長了,說不定暑假就出名單,下個月我就能吃上這頓飯�!�
“下個月?你不回家嗎?”寧一宵盯著屏幕,沒看他,“我記得你家在江城。”
夏知許的表情很明顯暗淡下來,他點頭,“嗯,不想回去,留在學(xué)校里還能做點項目,多學(xué)點東西練練手�!�
寧一宵微笑說:“江城是個好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聽說站在長江大橋上看日落特別美�!�
夏知許垂下眼,扯了扯嘴角,“可能吧�!�
他移開視線,看向顯示器上清澈的湖水墻紙,“上去過,沒顧上看風(fēng)景,都快忘了�!�
看著他的神情,寧一宵察覺出什么,轉(zhuǎn)頭笑道,“沒關(guān)系,家就在那里,只要你愿意,總會回去,也一定會再見到。”
夏知許抬眼,說了謝謝。
“學(xué)長,你家在哪兒?”
在他們這一群學(xué)弟學(xué)妹眼里,寧一宵就像是一個完美的存在,成績優(yōu)異,天賦異稟,學(xué)術(shù)成果一騎絕塵,難得的是為人也很友善,從沒有與任何人發(fā)生過沖突,仿佛天生就挑不出錯。
但夏知許很明白做一個友好熱情的人有多累,偶爾也會想,像寧一宵這樣的人,會不會覺得疲憊。
“我家……”寧一宵笑了笑,“我在一個小漁村長大,說出來你可能也不知道,籠統(tǒng)一點說,就是北濱省吧�!�
夏知許很懂分寸,沒有多問,“住在海邊應(yīng)該很幸福吧,特別是陽光明媚的時候……”
寧一宵的笑漸漸淡下去。
“海也有陰暗的一面�!�
聽到這句,夏知許轉(zhuǎn)頭看向他,見他一貫笑著的臉顯得冷淡,但也只有一秒,因為寧一宵很快又笑了。
“晚上的海就像一片石油沼澤,風(fēng)大浪大的,看著還有點嚇人,不過也很特別,你下次可以晚上去海邊試試。”
他語氣很自然,仿佛那一瞬間的冷漠只是幻覺。
夏知許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沒有再繼續(xù)任何話題,各自做手頭上的工作,夏知許的比較輕松,很快就結(jié)束,和他打了招呼先離開了。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寧一宵一人。
他敲擊著鍵盤,一個個符號如紛飛在夜空的海鷗,閃爍不停。
非常不合時宜地,寧一宵很想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什么也不做,就盯著那只小貓玩偶。
或者是,和蘇洄一起躲在那個藍色的繭里。
第17章
P.夕陽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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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開始的第一周平淡無奇,王教授開了幾次會,都帶上寧一宵,后來又叫上了另一個計算機系的學(xué)生,和他同一屆,只是不同班級,叫馮程。
寧一宵覺得他有點眼熟,但一時間并沒有想到和誰像。
之前的三人小組變成兩人,又恢復(fù)成三人,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所有人都對蘇洄的消失表示默認,只有寧一宵如鯁在喉。
在蘇洄消失的十七天里,寧一宵嘗試撥打他的電話、發(fā)信息,但都石沉大海。
他對這種突然消失有著先天的陰影,卻也毫無辦法,只能下意識一遍遍查看他和蘇洄相當(dāng)空白的聊天框,在睡前盯著小貓玩偶的心臟,甚至在痛苦漫長的工作結(jié)束的晚上,憑著記憶、長途跋涉找到那個紅色工廠。
找不到他。
直到第十八天,寧一宵事后發(fā)現(xiàn)了蘇洄的未接來電。
當(dāng)時的他在空調(diào)失靈的實驗室寫代碼,工作期間他時常忘記時間,想起來的時候打開手機才發(fā)現(xiàn),可再撥過去,卻無法接通。
這就像是一個玩笑,寧一宵盯著通話頁面上確確實實的蘇洄二字,門口進來一位研究生學(xué)姐,之前接觸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