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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的主基調(diào)就是油畫風(fēng)格的立體化,色彩如果更加強烈一點,材質(zhì)的選擇上可以把薄紗換做是上色更濃厚的肌理布,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

    學(xué)生看著蘇洄屏幕里所提供的資料和圖片,感到豁然開朗,“謝謝你Eddy,我想我有新的主意了,太感謝你了!”

    在紐約的這所藝術(shù)院校里,蘇洄的疾病得到了很寬容的對待,他無需掩飾,可以正視自己。平時會接觸的學(xué)生們大多也都知道他的狀態(tài)起伏,但即便是在最差的時候,他至多也是不在校,從未有過任何不好的行為。

    哪怕是在郁期,只要吃藥能控制,能讓蘇洄說出話,他都會盡最大能力幫他們。

    純藝術(shù)系的學(xué)生都非常喜歡這個助教。

    “我可以請你吃披薩嗎?”學(xué)生很熱情地提出邀請,“或者是餃子,聽說這里的華人都很喜歡吃!”

    蘇洄微笑著拒絕了,“不用客氣,我今天還有事要辦,下次好嗎?”

    下午六點,他離開學(xué)校,在系大樓的街區(qū)看見一輛熟悉的車。

    “天真冷�!绷簻刈哌^來,笑著將手里的一杯東西遞給蘇洄,“熱巧克力,喝一點恢復(fù)精神�!�

    蘇洄接過來,但并沒有喝。這些天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和梁溫聯(lián)系,把外婆的病也告訴了他。蘇洄知道,梁溫現(xiàn)在很擔(dān)心他的狀態(tài),可他的確也裝不出更好的樣子。

    “別擔(dān)心�!绷簻貫樗_了車門,“我送你去醫(yī)院。”

    蘇洄沒回答,沉默著上了車,坐上副駕駛。

    剛系好安全帶,梁溫遞過來一張創(chuàng)可貼。

    “嘴角破了,你外婆看了心疼�!彼f完,幫蘇洄把后視鏡放下來。

    這是這幾天蘇洄第一次照鏡子,里面的自己看上去沒有半點血色,嘴角殘留著血痂和淤青。

    蘇洄撕開創(chuàng)可貼,貼在自己的嘴角,掩去一點傷痕。

    在梁溫的咨詢室里,他展現(xiàn)過足夠多的丑態(tài),多糟糕的都有,沉默已經(jīng)是最體面的相處模式。

    但一路上梁溫都很照顧地和他說話,用一些心理醫(yī)生慣用的引導(dǎo)話術(shù),混雜他的日常,試圖讓蘇洄多一些反應(yīng),但直到抵達醫(yī)院,蘇洄都沒有說話。

    他看上去很憔悴,仿佛一夕之間回到了梁溫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我?guī)湍阏埩艘晃慌o工。”梁溫說,“之前照顧過我媽,很細心的一位阿姨。你自己動手總是不方便,她也更專業(yè)�!�

    蘇洄點點頭,終于開口,“謝謝。費用……”

    “費用你不用擔(dān)心。”梁溫笑了笑,跟著他來到住院部,“我已經(jīng)預(yù)付了三個月。”

    蘇洄并不希望他這樣子,“我現(xiàn)在還有錢�!�

    “聽我的,我是醫(yī)生�!绷簻卣Z氣溫和,態(tài)度明確,陪著蘇洄來到病房。他請的護工已經(jīng)開始了工作,正在為外婆擦拭身體。見狀,兩人便又出去。

    “我想再咨詢一下,看什么時候能給我們安排手術(shù)。”走廊里,蘇洄低聲說。

    梁溫看了一眼手表,“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來得及,去等等醫(yī)生。”

    看到外婆蒼白的面容,蘇洄很擔(dān)心,上次醫(yī)生的話還言猶在耳,這種癌細胞的擴散速度他根本等不了,能早一天手術(shù),希望就多一點。

    等待了兩小時,之前的主治醫(yī)生終于從手術(shù)室出來,對方神色凝重,開門見山對他說了情況,“今天上午你外婆的體征又出現(xiàn)了大的波動,我們重新做了檢查,情況惡化了,并且出現(xiàn)了新的并發(fā)癥,這一次的情況比之前還要棘手�!�

    同為醫(yī)生,一旁的梁溫很了解醫(yī)師的話術(shù),“您的意思是現(xiàn)在要放棄之前的治療方案?手術(shù)還可以做嗎?”

    醫(yī)生看向他,最終看向蘇洄,“這種手術(shù)的條件很嚴苛,我也沒有做過類似的,所以我的建議是立刻轉(zhuǎn)院,但目前我們聯(lián)系了一些有這方面條件的醫(yī)院,他們現(xiàn)在都沒有床位,資源比較緊張�!�

    病情惡化的速度根本由不得蘇洄喘息,就像是壓在他身上一塊巨大的石頭,越來越沉重。

    “如果留在本院治療,最保險的還是保守治療,但治療效果……”

    蘇洄明白醫(yī)師的意思,這是個兩難的選擇。

    他強撐著和梁溫一起聯(lián)系其他醫(yī)院,梁溫也打電話找自己之前的老師幫忙,但忙了一小時也無果,畢竟心理醫(yī)生和專攻癌癥的外科醫(yī)生之間隔著一條不小的行業(yè)分界線。

    “現(xiàn)在的住院病房都很緊張,臨床手術(shù)的安排也很困難�!�

    梁溫看著他狀態(tài)不佳,拍了拍他的肩,“現(xiàn)在不早了,先去吃點東西。”

    蘇洄搖了搖頭,他根本沒胃口。

    “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撐住,萬一你倒下了,你外婆怎么辦?”

    聽到這句話,蘇洄凝固的表情才終于松動些許。

    “我想出去抽根煙�!�

    拖著沉重的雙腿,蘇洄從住院部來到了醫(yī)院一樓外的花園。說是花園,但這里的一大片草坪已經(jīng)完全枯萎,覆上白雪,一旁種植的紅杉也形銷骨立。

    梁溫陪他走到長椅邊,聽到蘇洄說謝謝。

    “謝我干嘛?”梁溫笑了笑,“你不是也幫了我很多忙?不必和我客氣�!�

    蘇洄搖頭,“我沒起到什么作用,都是你在幫我�!�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你幫我,我也幫你,這都是人之常情�!绷簻財傞_手臂,給了他一個擁抱,退出時笑著說,“我之前說的話,你別有負擔(dān),現(xiàn)在有太多突發(fā)情況,我都理解,可以緩一段時間再考慮�!�

    蘇洄想到他不久前的告白,心里卻激不起一絲波瀾。

    “我是很慎重的�!绷簻孛鎺⑿�,“其實從一開始見到你,我就懷有私心,不然可能就會直接讓你做我的病人。但我也得遵循職業(yè)操守,權(quán)衡之下,我才為你介紹了其他的醫(yī)生,因為從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對你產(chǎn)生好感了。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們必須要有以后,就算暫時不接受,我也可以等待,我已經(jīng)等了兩年了,不介意更久一點�!�

    梁溫的付出,蘇洄都清楚。他的開解,他提供過的每一個幫助,蘇洄都非常感激,永遠不會忘記。

    “我知道的,現(xiàn)在……”

    但他騙不了自己的心。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梁溫笑著,轉(zhuǎn)頭看到不遠處的商店,對蘇洄說,“在這等著,我給你去買點吃的�!�

    蘇洄并不餓,但也沒能攔住他。

    在梁溫走后,他感到疲累,獨自坐在長椅上,拿出煙和火機。

    風(fēng)并不大,但火怎么都點不燃,一次,兩次,無論嘗試多少次,都是失敗。

    抖著手將煙取下來,蘇洄埋頭,很突然地哭了。

    寧一宵和貝拉站在一起的畫面就像是錯誤播放的電影,滯緩而重復(fù)地在腦海回放,他無法停止工作,無法在任何一個時間點駐足,只要一停下,就會想起他。

    好像被迫吞下了很苦很硬的石頭,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嗆出滿臉、滿指縫的眼淚。

    蘇洄垂著頭,自暴自棄一樣無聲哭泣著,痛苦再難壓抑,他渾身抖得厲害,連支煙也夾不住。

    不多時,雪地里發(fā)出腳步靠近的聲響。

    蘇洄撿回意識,試圖平復(fù)自己,也胡亂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清了清嗓子,沒抬頭,假裝自己沒哭過。

    “這么快就回來了�!�

    對方?jīng)]有言語。

    蘇洄皺了皺眉,抬眼,視線落在眼前昂貴的皮鞋、羊絨大衣的衣擺、銀色紐扣、戴著皮手套的手。

    起了風(fēng),刀片似的刮在臉頰,吹得生疼。

    模糊的視野里,最不可能出現(xiàn)的人居高臨下地出現(xiàn),最熟悉的臉,最陌生的表情,最難堪的時機,一切仿佛組成了這場噩夢的高潮點。

    但蘇洄甚至不愿醒來。

    第21章

    N.針鋒相對

    ===========================

    上午,

    寧一宵在車后座用筆電辦公,分出一些精力聽卡爾匯報工作。

    大多都不值得花費太多注意力的內(nèi)容,交給下屬辦就好,

    直到卡爾提到蘇洄。

    “我查到他的相關(guān)信息,包括目前的工作地址和最近幾天的行程,需要匯報嗎?”

    寧一宵敲擊鍵盤的手頓了頓,點了頭。

    據(jù)卡爾所查,

    他知道了蘇洄目前的工作,

    就在曼哈頓區(qū),甚至已經(jīng)在美工作超過近一年半。寧一宵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灣區(qū),明明同處一地,

    但他們一面也不曾見過。過去他尋找的時間就像是一個笑話,毫無意義。

    “這幾天他的行程基本都是往返于醫(yī)院和學(xué)校�!�

    “精神科?”寧一宵問。

    “不是�!笨枅蟪鲆粋布魯克林區(qū)的醫(yī)院,又說,

    “是肝膽外科,

    主治醫(yī)師專攻肝癌的相關(guān)治療�!�

    寧一宵皺眉。

    “消息確定嗎?”

    “嗯�!笨柦o出自己可靠的消息來源,

    “這家醫(yī)院的精神科主任和我們有合作,明天正好有一個線上會議,我還是托這位教授查到的信息�!�

    寧一宵查看了一下時間,“今天白天沒有其他日程了,是嗎?”

    卡爾檢查了一下,

    面露難色,“嗯……奧恰的收購談判第二輪會議,

    還是不參加嗎?”

    “讓景明去。”寧一宵的計劃依舊不變。

    卡爾對寧一宵這種冷處理的態(tài)度有些忐忑,

    畢竟奧恰是目前灣區(qū)最大的科技公司之一,

    “但是……Luka之前打過招呼,如果一定要讓他去,

    他就只打算帶著他們開游艇派對……”

    “那就開派對�!睂幰幌呀�(jīng)和景明談過分工問題,他們的目的都一樣,就是晾著奧恰的人。

    “他們還會有第三輪甚至第四輪談判。要讓他們清楚,著急的并不是我們。”

    說完,寧一宵在下午的日程里臨時安插了新的安排——要求取消明天的線上會議,現(xiàn)在直接去醫(yī)院開會。

    “這樣會不會效率太低?”卡爾自從跟了寧一宵,也被他傳染,凡事最在意的就是效率。之所以將會議安排在線上,就是擔(dān)心教授在醫(yī)院會出現(xiàn)突發(fā)問題,線上會議靈活性更高。

    但寧一宵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沒關(guān)系,順便去參觀一下他們目前臨床使用的分析系統(tǒng)�!�

    “啊……好的�!笨柌坏貌慌R時電話預(yù)約,好在教授就在醫(yī)院,會議得以順利安排。

    司機驅(qū)車帶他們?nèi)ネt(yī)院,途中,安靜工作的寧一宵又開了口,“卡爾�!�

    “嗯?”副駕駛的卡爾扭過頭。

    “你說的肝癌病患,不是蘇洄本人�!彼麕缀跏怯每隙ǖ恼Z氣向卡爾提問。

    看到寧一宵的眼神,卡爾覺得陌生,那仿佛是一種近乎于擔(dān)憂的眼神。這從未出現(xiàn)過,過去在寧一宵黑色的雙眼里,他只看得到冷靜和勃勃野心。

    “不是的,Shaw�!笨枌⒆约韩@悉的都如實告知,“是一名78歲的老年女性,姓氏好像是楊,登記人是蘇洄�!�

    是他的外婆。

    寧一宵懸著的心并沒有徹底放下,他很清楚,蘇洄的外婆對他有多重要。

    “Shaw,有一點我在想要不要告知你,這也事關(guān)對方的隱私。”卡爾有些猶豫。他本不想說,但又覺得寧一宵是關(guān)心那個人的。

    “你說。”

    “據(jù)查到的情況來看,這位蘇先生目前的生活比較拮據(jù),而我也向瓊斯小姐的工作人員了解了一下,之前他們的很多次邀約,蘇先生都拒絕了,想必正是因為這次危機,他才會同意接下瓊斯小姐的委托�!�

    卡爾雖然不知道寧一宵與蘇洄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但也能從寧一宵別扭的態(tài)度中洞察到他的關(guān)心。

    他的上司是個像機器人一樣運轉(zhuǎn)的工作狂,只關(guān)心工作,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關(guān)心,自從蘇洄的出現(xiàn),他好像喚醒了另一面。

    “還有,關(guān)于他和之前您提到的心理醫(yī)生梁溫,每一位病人的信息都是不對外公開的,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有查到什么。不過后來我詢問了艾維斯,托他幫忙打聽了一下,蘇洄的確在梁醫(yī)生所在的私人診所就診……”

    寧一宵忽然開口,像是開會時找出某種邏輯謬誤那樣打斷了卡爾。

    “心理醫(yī)生不可以和患者有咨詢室之外的社交。”

    卡爾頓了頓,還以為寧一宵是作為兄長反對梁溫和蘇洄的相處,想了想還是解釋:“確實是這樣,這是行業(yè)規(guī)定。不過蘇洄的主治醫(yī)生并不是梁溫,而是同診所另一位臨床心理醫(yī)生。所以準確說,他們并不是醫(yī)患關(guān)系。”

    聽到這里,寧一宵陷入沉默,直到下車也沒有給出回應(yīng)。

    這種沉默就像是一套防御機制,卡爾明白,所以也什么都不說,跟在寧一宵身后。

    教授特意為他們挪后了查房工作,在辦公室開起臨時會議,卡爾原本打算按照之前的慣例做會議記錄,但卻臨時被寧一宵支出去,安排了其他工作。

    因為之前的準備工作充足,需要商榷的內(nèi)容并不多,會議時間也并不算長,兩小時便結(jié)束。

    教授邀請寧一宵共進午餐,寧一宵同意,他吃飯很快,是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還被教授開玩笑說生活習(xí)慣不夠健康。

    寧一宵笑了笑,確認手機,只有卡爾一小時前發(fā)來的消息。

    [卡爾·布魯斯:蘇先生還沒有到,病房里只有他的外祖母和一名女性護工。]

    [Shaw:病人怎么樣?]

    [卡爾·布魯斯:我找主治醫(yī)師了解一下。]

    “怎么了?”教授笑道,“要是還有別的事要忙,可以先回去工作。”

    寧一宵否認,轉(zhuǎn)而說:“有一個地方還可以再討論一下。”

    他就這樣想出了很多可以討論的細節(jié),在醫(yī)院拖到下午六點,幾乎要把下個階段的研究內(nèi)容都細化,被教授揶揄計劃太超前。

    期間卡爾將蘇洄外婆的病情報告給他,情況比寧一宵預(yù)料的還要差。

    他幾乎能想象此時此刻蘇洄的崩潰。

    一瞬間,好像有某種一閃即逝的心靈感應(yīng),寧一宵偶然側(cè)目,透過落地窗看到醫(yī)院門口剛停下的一輛黑色轎車。

    透過玻璃,他看到了蘇洄蒼白的臉,還有他臉上的傷。他下了車,同梁溫并排走向醫(yī)院的入口。

    “Shaw?”教授又一次發(fā)現(xiàn)了他的失神。

    “我……”寧一宵回頭,思緒竟然有一瞬間的走失,停頓了片刻,才恢復(fù)平靜,“抱歉,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其他事,本來想邀請您吃晚飯,看來還是不湊巧。”

    教授笑著擺手,“沒事,晚上我還要和我的女兒吃飯,外面雪沒化,你記得囑咐司機,路上小心。”

    就這樣,寧一宵離開了精神科主任辦公室,獨自進入電梯。病房在五樓,他抬手就可以按下,但方才兩人的身影如同定格在腦海,揮之不去。

    卡爾的一通電話打開,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車里。

    于是寧一宵最終放棄掙扎,按下一樓。

    從醫(yī)院大門離開的時候,外面又飄了雪,但并不大,還沒等他上車便停了。他忽然非常想抽煙。

    為了克制這種欲望,寧一宵強迫自己回到車上。車里溫度適宜,司機關(guān)切地詢問是否還需要調(diào)整空調(diào)的溫度,但他并未回答。

    他就這樣安靜地坐在后座,盯著電腦屏幕,一言不發(fā)。

    卡爾和司機交換了眼神,兩人都很默契,等待著上司給出指令。

    一向爭分奪秒的寧一宵卻好似靜止了,在長達十五分鐘的時間里,他什么都沒有做。

    十五分鐘后,卡爾在后視鏡里看見寧一宵抬頭,發(fā)現(xiàn)他皺了皺眉,于是順著視線望去。

    又是蘇先生和他的醫(yī)生朋友。

    卡爾腦子轉(zhuǎn)得很快,他猜想寧一宵一定會想和蘇先生說會兒話,絞盡腦汁,最后想到一個笨主意。

    “Shaw�!笨柦忾_自己的安全帶,“我好像忘記讓司機開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了,是不是有點悶?要不要下去透口氣?”

    司機不解,還以為是卡爾腦子出問題了,“我明明開……”

    卡爾立刻使了個眼色,繼續(xù)道,“正好我想上個洗手間�!彼聪蛩緳C,“你呢?”

    “我……”司機看得似懂非懂,撓了撓頭,只覺得跟著卡爾說總沒錯,“我也是�!�

    卡爾心有忐忑,等待著寧一宵的回復(fù)。

    “嗯。”寧一宵開了門。

    這一刻,卡爾的自我感覺達到新的巔峰,感覺自己快把寧一宵摸得透透的了。

    如果不是有他這樣的助理,Shaw的生活一定一團糟。

    “好,正好我去買點水�!笨栃那轭H為愉快,帶著司機溜之大吉。

    就這樣,寧一宵半推半就地留下,站在不遠處望著雪杉道旁的蘇洄。他看上去正如自己想象那樣,很糟糕。就算是梁溫在旁,也并沒有多好過。

    梁溫的眼神令寧一宵感覺熟悉,蘇洄周圍的人對他產(chǎn)生愛慕是很普遍的事,這種眼神他見得太多。即便是六年前的熱戀期,他的情敵也不少,沒幾個面對蘇洄能藏得住喜歡。

    梁溫離開了,朝著便利店的方向去。寧一宵依舊原地不動。

    直到他發(fā)現(xiàn)蘇洄哭了,埋著頭,肩膀都在顫抖。

    鬼使神差地,寧一宵向前邁了一步,像個不受自己意志主宰的機器人,緩慢地朝著蘇洄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唾棄自己不夠強硬的心。

    他的心從來沒有遵從過理智的決定。

    站在崩潰的蘇洄面前,寧一宵原以為自己會感到痛快,但并沒有。蘇洄人走得決絕,消失得干干凈凈,卻好像留了一根線在他身上,通過這根線,把好的壞的情緒都輸送給他,不管他是否愿意。

    和寧一宵對視的瞬間,蘇洄難以分辨這是不是現(xiàn)實。

    他盯著看了許久,最后潛意識移開了視線。

    他們之間的重逢一次比一次難堪,蘇洄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更痛苦。

    或許下次就是訂婚禮了,他想。

    擦去眼淚,蘇洄不知應(yīng)該如何面對,起身想直接離開,但手腕被寧一宵握住。冰冷的皮手套隔絕了兩人的體溫,也扯破最后的體面。

    “你怎么了?”寧一宵毫不猶豫地掩飾了自己曾調(diào)查過他的事實。

    蘇洄并不打算說,“沒什么�!�

    寧一宵對此并不意外,他早就料到會是這個態(tài)度,清楚蘇洄面對自己只會封閉一切。

    “我們就算不是朋友,至少算是同學(xué)吧�!�

    剛開口,寧一宵便聽見梁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很快他走了過來,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梁溫眼神中略有疑惑,但面帶微笑,自然地走到蘇洄身邊,“這位是?”

    蘇洄不知應(yīng)該如何介紹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選擇了跳過話題,輕聲詢問梁溫:“買了什么?”

    梁溫立刻把購物的紙袋打開給他看,“就隨便買了點吃的,這個芝士玉米面包看上去不錯,現(xiàn)在吃嗎?對了還有煎蛋培根……”

    剛想要拿,面前的男人打斷了他們二人的對話。

    “你好�!彼斐鲆恢皇�,改用英文,“梁醫(yī)生,很高興認識你。

    ”

    梁溫愣了愣,很明顯地感應(yīng)到對方的攻擊性,但還是笑了笑,回握了寧一宵的手,“你好,怎么稱呼?”

    “Shaw。”寧一宵遞過去一張名片,眼睛卻望著蘇洄。

    梁溫不確定到底他是想讓誰接,想了想還是自己接過來。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MsnF的CEO,目前硅谷估值最高的獨角獸創(chuàng)始人。

    “認識你很高興,沒想到Eddy還有這么厲害的朋友�!绷簻厥蘸妹�,半攬住蘇洄的肩,微笑著說,“不過我們現(xiàn)在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可能要失陪了�!�

    寧一宵盯著梁溫的手,看上去很冷靜。

    他轉(zhuǎn)而看向蘇洄,說出口的話比二人獨處時更為直接。

    “蘇洄,就算我們的戀愛關(guān)系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也存在合作關(guān)系�!�

    梁溫皺了皺眉頭,也看向蘇洄。

    原來這就是他的前男友。

    合作關(guān)系四個字顯然刺中蘇洄的心。

    他恍然一笑,“對�!�

    “您的未婚妻是我的委托人,我為你們效力,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過問我的私事�!�

    寧一宵沉默,像是與什么對峙著,片刻后才重新開口:“既然你談公事,那我們就談公事。”

    “處理好自己的私生活也是一種專業(yè)態(tài)度,你的私事我并不想干涉,但我不希望因為這些,導(dǎo)致你無法專心工作�!�

    說著,他拿出手機給卡爾撥通了電話,“我會讓我的助理留下來,他很專業(yè),可以幫你處理一些事�!�

    蘇洄下意識想拒絕,“我自己可以。”

    “這是我給他的工作。”寧一宵態(tài)度強硬,說完,瞥了眼梁溫手里的紙袋,扔下最后一句話。

    “他不愛吃玉米,也很討厭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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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嘖嘖

    第22章

    N.時過境遷

    ===========================

    寧一宵這句話里帶著明顯的攻擊性,

    令蘇洄感到迷惘。

    他不明白寧一宵為什么會出現(xiàn),也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插手,更不懂他為什么這樣說話。

    看到梁溫抱歉的眼神,

    抓著紙袋的手也握緊,蘇洄并不想讓他愧疚,于是便低聲說:“沒事,我現(xiàn)在喜歡了,

    給我吧。”

    他語氣溫和、柔軟,

    就像往常一樣,說著很平凡的事。

    尚未完全離開的寧一宵聽得清楚明白。

    “真的嗎?你不用勉強吃……”

    “口味總是會變的�!�

    這些対話明明聲音微弱,但卻一直回蕩到在寧一宵腦海。

    從蘇洄重新出現(xiàn)在他眼前,

    他就開始沒辦法正常、正確地做決斷,總是做不該做的事,說不應(yīng)該說的話,

    出現(xiàn)毫無立場的極端占有欲。

    這本來就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

    意料中的壞結(jié)果發(fā)生了,

    過強的自尊又開始鞭笞他的心。

    回到車里,

    司機問他去哪兒,寧一宵許久不回答。他摘下手套,反復(fù)用免洗洗手液洗手,直到司機制止,拿走了洗手液的瓶子。

    “Shaw。”司機關(guān)切地說,

    “你好像很久沒有去復(fù)診了,要不要現(xiàn)在去?我?guī)湍泐A(yù)約�!�

    寧一宵最終沒有聽從他的建議,

    而是讓司機載他去了常去的游泳館,

    一晚上沒有離開。

    卡爾從醫(yī)院忙完回來的時候,

    寧一宵還在游泳,他在一旁等著,

    給寧一宵點了些食物。

    寧一宵游泳姿勢很專業(yè),也塑造了很好的形體。但卡爾知道他其實不愛游泳,也不喜歡水,一開始在他還不熟悉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寧一宵會拒絕所有的泳池派対、海邊沙灘活動和游輪派対,還以為他怕水,后來才知道,其實他的水性很好。

    寧一宵只是會在倦怠和焦慮時,把游泳當做一種發(fā)泄的渠道。

    這次是近期游的時間最長的一次。

    這種矛盾的事不止一件,譬如寧一宵明明不喜歡海,対灣區(qū)的海景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好感,但購置的每一套房產(chǎn)卻都在海邊,每一個房間都能看到大海。

    他喜歡獨自坐在夜晚的海邊,什么也不干,任由暗藍色的潮汐將他包圍,或是丟一些沙灘上的石頭,沒什么留戀地扔進海里。

    日常商務(wù)活動中,寧一宵幾乎不會用到鮮花,哪怕收到也并不打理,直接交給他,可是卻會請專人在房產(chǎn)的院子里種植各種花草,設(shè)計成很漂亮的花園,但并不會在花園里停留太長時間。

    這些奇怪的點別人都不知道,只有他這個貼身助理知情。

    寧一宵不愛說話,只會対外展現(xiàn)出游刃有余的社交形象,但其實可以一整天一個字也不說,很孤僻�?栆呀�(jīng)習(xí)慣了揣摩他的心思,甚至把這當成是一種樂趣。但他沒想到,原來蘇洄也不愛說話,而且始終保持拒絕的姿態(tài)。

    不過他很快便想通,畢竟他們是兄弟,肯定是相似的。

    一開始蘇洄并不接受他的幫助,多次表示他可以自己處理自己的事,一而再地拒絕他,無論卡爾怎么說服都沒有用。

    直到卡爾收到一條消息,來自寧一宵。

    [Shaw:告訴他如果這件事完成不了,你可能會被我辭退。]

    這完全是騙人。

    卡爾対自己的工作穩(wěn)定性非常自信。

    但他還是照著寧一宵給出的指南做了,沒想到竟然非常管用,一直拒絕的蘇洄思慮一番,終于同意了。

    果然是親兄弟吧,不然怎么會這么了解?

    他的猜想又一次得到了驗證。

    為了讓蘇洄的外婆能盡快住院,完成上司給的工作,卡爾動用了很多關(guān)系,但之前他們和各個醫(yī)院和私人診所的關(guān)系大多是精神科的研究,這次跨科室的調(diào)動費了不少工夫,最終幫他聯(lián)系到一家位于曼哈頓的醫(yī)院,有目前紐約最好的肝癌外科醫(yī)生。

    轉(zhuǎn)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卡爾提過很多次讓蘇洄先回去休息,但都被拒絕了。蘇洄就這樣跟著他們,直到把外婆送入新的醫(yī)院。這里環(huán)境比之前的醫(yī)院好很多,他們安排的是單人病房,空間很寬敞,整潔明亮,連床鋪都很舒適。

    蘇洄心里始終感到煎熬,這份幫助來自于任何其他人,他都不會如此,偏偏是寧一宵。

    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以什么身份接受這份幫助。

    同學(xué)?還是他未婚妻雇傭的人。

    無論什么身份,他都已經(jīng)獲得了寧一宵帶給他的好處,利用了他的便利。

    蘇洄清楚,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代價。

    如果寧一宵想要回去,他會盡力支付。

    卡爾見蘇洄并不為此感到滿意,表情反而有些憂慮,為了打消他的疑慮,他対蘇洄說:“這家醫(yī)院很不錯的,Shaw就是在這里……”

    說到一半他頓住了,想到上司曾經(jīng)囑咐過的話,硬生生把后半段咽了回去。

    蘇洄似乎想開口,但也沒能說出來想說的話。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卡爾立刻詢問,“你累嗎?我去給你買杯咖啡吧�!�

    “不用了,謝謝你。”蘇洄看了一眼走廊的吸煙室,“我去抽根煙�!�

    他從口袋里拿出煙盒。

    卡爾忽然發(fā)出感慨,“你們還真像�!�

    “什么?”蘇洄愣了愣。

    卡爾立刻搖頭,“沒什么,就是Shaw也是,累的時候喜歡抽煙�!彼皖^瞥了一眼蘇洄手里的煙盒,“不過他喜歡抽萬寶路極光雙爆,是不是很不符合他的外表,像孩子的口味�!�

    他拿這當成趣事分享,畢竟告訴別人的時候,大家都會覺得驚訝,沒想到寧一宵竟然會喜歡這么柔順溫和的煙。

    但蘇洄似乎并不覺得有趣,他看上去走神了,也攥緊了手里的煙盒。

    “怎么了?”

    蘇洄開口,“他經(jīng)常抽嗎?”

    “很少�!笨栒f,“他最近在戒煙,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蘇洄點了點頭,沒說話,安靜走向吸煙室,出來的時候,他向卡爾提出自己想獨立承擔(dān)在醫(yī)院的費用。

    卡爾打太極說,“先等明天白天吧,主治醫(yī)生不是還要針対病人開治療方案會討論會嗎?你先休息,白天我們再碰頭。”

    蘇洄知道他一時間不可能同意他的要求,只好暫時應(yīng)下,“謝謝你,卡爾�!�

    卡爾微笑,“這是我的工作,別客氣。”

    回到寧一宵身邊,卡爾本來想?yún)R報工作,但寧一宵看上去有些累,他便沒有說,先讓司機送他回家休息。

    寧一宵知道卡爾忙了一整天,嘴上沒說什么,但沒讓他回租住的公寓,直接安排他睡在一樓客房。

    大約是白天咖啡喝得太多,卡爾有些睡不著,離開房間想倒杯水喝,發(fā)現(xiàn)樓上的燈一直是開著的。

    他放輕了腳步走上去,玻璃門的百葉簾沒有拉,里頭開著落地臺燈。暖絨絨的燈光下,寧一宵坐在辦公桌前,那只小貓玩偶又被他擺到面前。他會輕輕抓起小貓的爪子,捏一捏,然后撫摸它前額的花紋,最后是燈泡心臟。

    卡爾想,里面的小燈泡說不定又該換電池了。

    小貓不小心被弄倒了,寧一宵又把它擺正,靠在椅子背上安靜地看。

    卡爾一聲不吭回到樓下,想了想,還是打開電腦,替寧一宵預(yù)約了復(fù)診。

    大約是某種默契,遠在醫(yī)院的蘇洄也嘗試線上預(yù)約咨詢。自從見到了寧一宵,他感覺自己狀態(tài)正在滑坡,藥物似乎也沒辦法很好地控制。

    他還要照顧外婆,必須要再正常一點,堅強一點。

    卡爾不給他單據(jù),蘇洄只能自己用外婆的證件查詢,每一筆費用都記下來,想著要不要去銀行貸款。

    在單人病房里,蘇洄本來打了地鋪,白天醒來后按照約定時間和主刀醫(yī)生開會,再回來時,病房里已經(jīng)有了一張新的小床,就挨在外婆身邊。床上的單品都是淡藍色,聞上去是新的,但看上去很熟悉。

    他一瞬間回到了六年前,和寧一宵同住在狹小出租屋的場景,就連床單上的白色細格紋都很相似。

    蘇洄問是不是卡爾準備的,卡爾很快回復(fù)說是,并且告訴他,如果有哪里不方便,務(wù)必第一時間告訴他,他會盡快準備。

    坐在那張小床上,蘇洄靜靜發(fā)了會兒呆,以至于手機震動也沒有發(fā)現(xiàn)。等到他打了個噴嚏,才恍然回神,發(fā)現(xiàn)了十分鐘前的未接來電。

    這個號碼他備注過,是之前貝拉·瓊斯特意發(fā)郵件給他的聯(lián)系方式�?吹焦椭鞯碾娫�,蘇洄的意識很快清醒許多,想著対方可能有什么需求,便回撥了過去。

    但瓊斯小姐并沒有馬上接,過了好一陣子,等到蘇洄都打算過段時間再撥時,電話接通了。

    還沒等他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很低沉,有著曾被他調(diào)侃過說英文仿佛聽力錄音的磁性與共鳴。蘇洄幾乎是第一時間認出。

    “抱歉,瓊斯現(xiàn)在不在,有什么事嗎?”

    蘇洄怔住,一時間忘了該說什么。

    聽到他的聲音,蘇洄第一次實際地感受到寧一宵與貝拉·瓊斯的關(guān)系,他快要成為人夫的身份,不知為何,這一瞬間的感覺,似乎比他們一起站在他面前還要強烈。

    他無可控制地猜想他們現(xiàn)在身處哪里,打算訂婚的酒店?還是新房?

    沉默的時間太久,対面的寧一宵似乎也失去了耐心,語氣冷淡。

    “如果沒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半小時后再打一次,如果有重要的事,打給她的助理�!�

    寧一宵打算掛掉這個陌生號碼,但剛拿開手機,他便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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