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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又露出那種假裝不高興的表情,

    “一點(diǎn)也不像。”

    寧一宵學(xué)他的樣子,

    “一點(diǎn)也不像�!�

    “寧一宵,你好幼稚。”蘇洄翻到下一頁,“不給你看了�!�

    “我錯了。”

    寧一宵總是很快認(rèn)錯,面對自己好像完全沒有底線。

    蘇洄又找到一張,湊過來,

    “看這個,這是我十歲的時候,

    參加學(xué)校的才藝匯演,

    我在臺上彈鋼琴,

    這張照片是我媽媽拍的�!�

    臺下很多人,坐得整整齊齊,

    蘇洄一個人坐在臺上的鋼琴前,穿著燕尾服,斜上方一小束聚光燈,安靜地打在他身上,像個受盡寵愛的小王子。

    蘇洄翻著照片,大多都是媽媽拍攝的,所以畫面中經(jīng)常都沒有她。

    他自言自語,“其實(shí)我媽是愛我的,生我的時候也差點(diǎn)死掉,為了我放棄了很多,只是她的愛被這個該死的父權(quán)家族壓得變形了,她也變形了,我還沒有,所以我很難熬�!�

    這些話聽上去叫人心痛。

    寧一宵無端感到難過,在他心里,蘇洄天生就應(yīng)該生活在無憂無虞的環(huán)境里,一個隔絕苦難、貧窮和困苦的溫室,有優(yōu)越而充足的養(yǎng)分與條件,充滿陽光和愛。

    只是有時候愛也會讓人缺氧,讓人變形。和很多家長一樣,他們的愛不是自由的一小片天地,而是一張網(wǎng),一個塑性的玻璃罐,代代相傳,奉若圭臬。蘇洄的外公是如此對待蘇洄的媽媽,也原封不動對待蘇洄。

    作為一個局外人,寧一宵很難評判這是不是愛,畢竟他也沒有得到過多少來自家庭的關(guān)懷。但可以確定的是,蘇洄的確有著許多人奮斗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起點(diǎn),毫不費(fèi)力就可以輕易獲得很多東西。

    在這一刻,寧一宵甚至有點(diǎn)感激自己的上進(jìn),如果不是因?yàn)樗е雷哌^來,從一個小村落不斷向上爬,磕磕碰碰,頭破血流。

    如果不是這樣,他灰頭草面的人生永遠(yuǎn)不可能與蘇洄有任何交點(diǎn)。

    “發(fā)什么呆?”蘇洄看了一眼門,抬起手里的相冊,遮住他們的臉,湊過來親了親寧一宵的嘴角。

    蘇洄的眉眼漂亮得像他房間里掛的油畫,睫毛長到近乎沉重,就像他人生經(jīng)歷的那些挫敗,壓抑住這雙略微上揚(yáng)的雙眼。

    寧一宵也偏過頭,吻了吻上天給他的獎勵。

    “我們好像在偷情……”蘇洄湊過來,想深吻,但門忽然被敲了兩下。

    門外傳來傭人的聲音,“小少爺,飯已經(jīng)好了。”

    蘇洄已經(jīng)摟了上來,所以還是強(qiáng)行和寧一宵接了個濕潤的吻,含混地回應(yīng)道,“知道了……”

    兩分鐘后他們出去,穿過長廊,暮色透過無處不在的玻璃窗,照射在復(fù)古的地板上,這里簡直就像個巨大的藝術(shù)品。

    餐廳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玻璃,正對著的便是蘇洄種的那一排藍(lán)色陰雨,藍(lán)紫色的花朵密布于充沛飽滿的綠葉間,散發(fā)著清幽的夏日香氣。

    季亞楠的語氣里帶著些許自豪,又用壓制的話去掩蓋,“小洄就是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好多人第一次來我家都以為是專門的園丁弄得呢,其實(shí)就是他瞎搞的�!�

    說著,她從傭人手里接過消了毒的熱毛巾,遞給蘇洄。

    “也有很多是園丁做的�!碧K洄仔細(xì)擦了手。

    “哪有很多,園丁就偶爾過來除除雜草,剪一下樹枝之類的……”季亞楠抿了口茶,笑著對寧一宵說,“你也喝,這個茶好喝的,很香,是我從四川帶過來的�!�

    “謝謝阿姨�!�

    “謝什么,小洄沒有帶過朋友回家,你是第一個。”季亞楠笑著說,“每次我問他在學(xué)校怎么樣,他都說還行還行,其實(shí)我感覺小洄挺孤單的,因?yàn)樗蠈W(xué)的時間也比別人少嘛,經(jīng)常請假……”

    說到這里,季亞楠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些,便壓住,讓一旁的阿姨給寧一宵盛湯。

    蘇洄倒是很隨意,“沒事兒,媽,他知道我的病�!�

    季亞楠有些驚訝,望了一眼蘇洄,“是嗎?那關(guān)系是很好了�!�

    寧一宵微笑著,“沒事的阿姨,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很關(guān)心他�!�

    季亞楠嘆了口氣,“我也挺忙的,但是你說小洄這個病,怎么能不關(guān)心?他外公對他要求也很高,畢竟就這一個孩子嘛。”

    湯是用鴿子和鮑魚一起煲的,一旁的阿姨給每個人都端來一碗,湯色金黃,味道很香。

    但看到碗里的鮑魚,寧一宵有些難以抑制地生理性反胃。

    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還是喝了一些,抬筷子也只夾眼前的幾盤菜。

    蘇洄喝了幾口湯,把鴿子腿上的肉拆下來吃,“媽,你今天不是說要去徐叔叔那兒,怎么回來了?”

    季亞楠說,“你徐叔叔中途被叫去開會了,我想著你還在家,就先回來,不然你又不好好吃飯。他一會兒就過來,剛剛還給我發(fā)了短信,說在路上,還說看到你愛吃的蛋撻了,給你買回來�!�

    蘇洄的臉色變差了,拿筷子挑著碗里的米粒。

    季亞楠注意到他掛了臉,但沒說什么,只是熱情地給寧一宵夾菜,讓他多吃點(diǎn)。

    “對了小寧,”季亞楠看向他,兩手交疊,“小洄剛剛說你們是同學(xué),同系?”

    寧一宵解釋,“我讀的是計算機(jī)系,和蘇洄是參加同一個社團(tuán)認(rèn)識的�!�

    季亞楠點(diǎn)頭,“計算機(jī),T大頂好的專業(yè)啊,那你現(xiàn)在大二?”

    “大三,我比他大一屆�!睂幰幌f。

    “那你是要準(zhǔn)備畢業(yè)了吧,之后什么打算呢?”季亞楠詢問。

    蘇洄插了嘴,“媽,你怎么問題這么多�!�

    “沒事�!睂幰幌α诵�,“我現(xiàn)在在實(shí)習(xí),也在申請出國讀研的CSC,所以同時在準(zhǔn)備一些論文工作,和蘇洄這邊的王教授也有合作。”

    蘇洄打心眼里佩服寧一宵,居然能在男朋友親媽的連番追問下,像面試一樣有條不紊地講述自己的未來規(guī)劃,如果換作是他,肯定做不到。

    季亞楠的臉上也流露出明顯的青睞,“那很厲害啊,不過T大的CSC估計競爭也很大,如果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明年三月份申請,先祝你一切順利了�!�

    “謝謝阿姨�!睂幰幌⑽㈩h首。

    “你隔壁張叔的兒子,也是要出國,雅思托�?剂瞬恢蓝嗌俅�,塞錢水學(xué)歷都費(fèi)勁�!奔緛嗛o蘇洄夾了些菜,“小寧這么優(yōu)秀,你也加把勁啊�!�

    蘇洄點(diǎn)了點(diǎn)頭,瞥了寧一宵一眼,嘴角抿著笑意。

    可真是沒想到,第一次帶寧一宵見家長,他就成了“別人家的小孩”。

    正聊著,玄關(guān)傳來關(guān)門聲,季亞楠回了頭,“徐治?”

    “哎�!毙熘芜h(yuǎn)遠(yuǎn)地就應(yīng)了,走過來時手里提了蛋撻和一盒光是從包裝看就知道很貴的海鮮。

    “你說有客人,我順道帶了金槍魚和龍蝦刺身,切好的,可以直接吃�!毙熘伟褨|西往桌上一擱,目光與寧一宵對上,愣了愣。

    “喲,都是我愛吃的。”季亞楠笑著讓傭人拿去裝盤,把蛋撻的包裝拆開遞給蘇洄,“快謝謝叔叔。”

    蘇洄接過來,并沒有太開心,“謝謝�!�

    “坐啊�!奔緛嗛聪蛐熘�,“發(fā)什么呆�!�

    徐治笑了笑,在季亞楠身側(cè)落座,笑著說,“原來你說的客人是小洄的朋友�!�

    季亞楠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忘了介紹,這位是小洄的同學(xué),寧一宵�!彼聪�?qū)幰幌斑@是我丈夫,徐治�!�

    隱隱地,蘇洄感到不太對勁,側(cè)過臉看寧一宵。他看上去很平靜,掛著很有禮節(jié)也富有善意的微笑,蘇洄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笑容他幾乎沒有在寧一宵臉上看到過。

    面對自己時,寧一宵是真實(shí)可愛的,但此時此刻,他充滿防備,掩飾著內(nèi)心。

    “徐叔叔好。”寧一宵語氣平靜。

    徐治點(diǎn)頭致意,正好傭人將他買來的海鮮刺身端來。它們都被裝進(jìn)一個巨大的米白色寬碟之中,擺出好看的形狀,和高檔餐廳里的昂貴菜品別無二致,等待被有錢人品嘗。

    “嘗嘗,很新鮮的�!毙熘涡χ霉隇閷幰幌鼕A了一片金槍魚大腹,并講解說,這是金槍魚身上最好吃、最嫩的一部分,因?yàn)閹缀踹\(yùn)動不到,脂肪都堆積在這里,口感極佳。

    寧一宵低頭,凝視著這片粉色的、布滿霜降紋路的金槍魚肉,熟悉的海的氣味再次翻涌,令他難以忍受。

    但他還是安靜地吃掉了,像上流人士對待珍饈美味那樣享用著這團(tuán)令他反胃的脂肪,咀嚼,吞咽,他端起茶,喝了許多,但還是沖淡不了那股海的腥氣。

    蘇洄對寧一宵的一切都很敏感,明明寧一宵表現(xiàn)得毫無破綻,他還是覺得不對,于是餐桌下的手輕輕放到寧一宵膝上,側(cè)過臉小聲問他,“是不是不喜歡?”

    寧一宵只是笑笑,不回答。

    蘇洄盯著他,又看向?qū)γ娴男熘危傆X得他們之間似乎有種莫名的不合拍。盡管他認(rèn)為這是正常的,因?yàn)樽约阂埠苡憛捫熘巍?br />
    可徐治為什么在看到寧一宵的時候,會愣住呢?

    他忽然想到了馮志國第一次開車接他時說過的話。馮志國是被徐治從老家?guī)н^來的,算是他的人。

    寧一宵是北濱省的,徐治也是。

    蘇洄不覺得事情會這么巧合,但心里總覺得哪里很奇怪。

    徐治笑著問季亞楠,“怎么樣?”

    季亞楠連連點(diǎn)頭,“好吃呀,你買的都是好的。”

    她剛吃了幾口,便被一通電話打斷,離開餐桌去了樓上的工作間,走之前還囑咐他們多吃點(diǎn)。

    餐桌瞬時冷清下來,主動權(quán)最后落到徐治手里,話題扔給了蘇洄和寧一宵。

    “其實(shí)你們兩個成為好朋友,我還挺意外的�!毙熘涡χ�,眼睛半瞇起,“小寧看上去就是對自己的前途很有規(guī)劃的人,很現(xiàn)實(shí)上進(jìn)。小洄嘛,感覺完全不是一類人�!�

    他笑著,指了指家里掛著的畫,“小洄就喜歡這些,畫啊,藝術(shù)品啊,還有花花草草,有時候?qū)χ炜斩寄馨l(fā)一整天的呆。我還記得他媽媽對我說過,小洄小時候就有很多奇思妙想,說的話都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樣�!�

    他模仿起蘇洄的語氣,“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我覺得這個社會都是單向度的人,大家只在乎物質(zhì),沒有精神,活得像一張皺巴巴的紙�!�

    說完,徐治笑了,“是不是很可愛?”

    蘇洄沒有笑,他厭惡自己的話被徐治復(fù)述出來,也討厭是在這樣一個情景下,討厭徐治擺出一副看上去與他親近的姿態(tài),因此坐立難安。

    寧一宵輕笑了笑,“他是很可愛,但也很深刻。”

    “深刻,沒錯�!毙熘螄L了嘗茶,笑著說,“所以我才覺得你們能相處得這么融洽本身就很神奇。小洄這個人,天真,理想化,很唾棄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不喜歡太現(xiàn)實(shí)的人。”

    寧一宵低垂著眼,安靜地夾著盤子里的青菜,但怎么都夾不起來。

    “我飽了�!碧K洄站了起來,非常粗暴地終止了話題,并扭頭輕聲詢問寧一宵,“幫我給花換盆嗎?”

    “嗯。”寧一宵站起來,略一頷首,也站了起來。

    誰知季亞楠湊巧結(jié)束了工作電話,下樓便看見兩人要走,“這么快就吃完了?”

    蘇洄站在原地,嗯了一聲。

    季亞楠在后頭問,“要不要吃點(diǎn)水果?”她看了一眼外面,“天挺晚了,小寧要不今天就在客房睡一覺吧,明天早上再走�!�

    寧一宵下意識拒絕,“不用了阿姨,明天周一,我還要上班�!�

    “沒關(guān)系的。明早讓司機(jī)送你過去,很快的�!彼χ�,“就住蘇洄隔壁客房吧,就是小了一點(diǎn),你不介意的話我讓阿姨收拾一下�!�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蘇洄又一直看著他,寧一宵沒辦法拒絕。

    “那謝謝阿姨�!�

    “不客氣�!奔緛嗛α�,“你看,來一趟說了不知道多少個謝謝�!�

    蘇洄見他們做了決定,便拉著寧一宵去花園里換盆。花園有些熱,被蟲鳴聲充盈,這里的植物吸飽了陽光和雨水,肆無忌憚地散發(fā)著草葉酸澀的香氣。

    蘇洄很耐心地挖著泥土,在枝葉完完全全遮蔽他們時,湊過來握寧一宵的手,很可愛地問,“你會覺得我臟嗎?”

    同樣的問題他在寧一宵為他擴(kuò)張時問過,在舔舐他手指時也問過,但都得到一樣的回答。

    “怎么會?”

    剩下一句話,寧一宵一直沒能說出口。

    你是全世界最干凈、最純潔的人。

    所有溢美之詞,寧一宵都會下意識用在蘇洄身上,對于從未得到命運(yùn)眷顧的他而言,只會感到幸運(yùn)。

    他握住蘇洄沾著泥土的手,反倒覺得無比平靜,好像草葉與泥土的芬芳可以掩蓋他身上除不盡的魚腥氣。

    蘇洄換好花盆,像小貓一樣扶著他伸了個懶腰,然后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你覺得徐治這個人怎么樣?”

    寧一宵想了想,“不太清楚,感覺很一般。”

    這個回答令蘇洄有些困惑,看上去,寧一宵好像并不認(rèn)識徐治。

    “我不喜歡他。”蘇洄直接說。

    “看得出來�!睂幰幌α�。

    “我覺得他不是真心喜歡我媽,但我媽不覺得�!碧K洄揪掉兩根雜草,“他比我媽小八歲,其實(shí)也就比我們大十四五歲。”

    寧一宵想了想,有些走神,“我總感覺見過他,但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蘇洄皺了皺眉,“真的?”

    “可能是記錯了�!睂幰幌櫫税櫭肌簳r的記憶對他而言都不算好,或許大腦已經(jīng)形成保護(hù)機(jī)制,選擇性地遺失了許多。

    離開花園時,寧一宵在草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的玻璃魚缸,不過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栽上了一些他不認(rèn)識的花草。

    蘇洄注意到他的視線,但也沒說什么,媽媽催促他們洗澡睡覺,蘇洄也就帶著寧一宵進(jìn)去,在他客房轉(zhuǎn)了一圈,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

    晚上十點(diǎn),整座房子都靜下來。

    寧一宵躺在客房柔軟的床上,難以入眠。這個被蘇洄媽媽稱為“小”的房間,比他所住過的所有房間都大,也都要好。

    房間里散發(fā)著香薰蠟燭的氣味,是他所不清楚的花香,蘇洄的氣味被隱去,令他開始不安,想洗手,或是抽煙。

    但很快,外面?zhèn)鱽砟_步聲,蘇洄從相連的陽臺溜進(jìn)來,推開了他房間的玻璃門。

    風(fēng)和他一起涌進(jìn)來,白色的紗簾被吹起,蘇洄用手撩開,光著腳朝他走來。月色將他的皮膚照得雪白,他的膝窩、肩頸的線條,還有逆光的眉眼,每一個微不可察的細(xì)節(jié)都被寧一宵銘記。

    蘇洄很快鉆進(jìn)他的薄被里,帶著他身上獨(dú)有的香味,抱住了他。

    “怎么過來了?”寧一宵壓低聲音。

    蘇洄湊到他耳邊,很小聲說:“很想你啊�!彼穆曇粲行╊潱粑膊环(wěn),帶著明顯的意亂情迷,吻了吻寧一宵的耳根,“你呢?想不想我?”

    他其實(shí)并不需要寧一宵的回答,所以在問完后便將被子撩過頭頂,湊過去和寧一宵接很主動、很深的吻,直到快要窒息,才本能地松開。

    寧一宵低聲問,“你不怕嗎?”

    蘇洄搖頭,臉被悶得發(fā)粉,“大不了明天你一走我就去找我媽,告訴她你不是我的同學(xué),是我男朋友。”

    寧一宵很快用言語阻止了他這個瘋狂的念頭,“太快了,再等等吧�!�

    蘇洄笑了,蹭了蹭寧一宵的鼻梁,“你怕嗎?”

    寧一宵很想說不,但他其實(shí)很怕失去蘇洄,因?yàn)閾碛兴緛砭拖袷且粓鲞^于美好的夢。他甚至可以斷定,無論是前二十年,還是后二十年,他都不會再做這樣好的夢了。

    “我不知道�!睂幰幌f。

    蘇洄敏銳地從寧一宵身上感知到負(fù)面情緒的流動,于是抱緊了他,“我都聽你的�!�

    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只是沉默,或是沉默地親吻。

    蘇洄看到寧一宵的眼神,充滿迷茫,想到了幾小時前他注視玻璃缸的樣子。

    他小聲開口,“你剛剛在花園里看到了一個魚缸,是嗎?”

    “嗯�!睂幰幌鼫厝岬刈⒁曋�

    “以前有個叔叔為了討好我媽,送了我一條很貴的觀賞魚,好像叫鍛鐵蝴蝶魚。”

    蘇洄依照記憶向他描述,“就一條,特別貴,小小的,渾身的鱗片長得像金屬片一樣,尾巴和尖鰭都是檸檬一樣的黃色,很顯眼。我很喜歡它,每天放學(xué)都會第一時間去看它。

    很快,蘇洄的眼神變得暗淡,“后來我才知道,其實(shí)這種魚有很強(qiáng)的群居意識,幾乎沒辦法接受圈養(yǎng)生活。他們需要大海,需要很多很多同類,而不是小小的魚缸,和一些偽造成海底的仿冒裝飾。”

    “后來呢?”寧一宵問。

    “死掉了,只活了一個月�!碧K洄安靜地眨了眼,“是不是很可憐?被放到錯誤的地方,錯誤地受人觀賞,死之前也沒能再回海里游一次�!�

    寧一宵知道他說的并不是那條漂亮的蝴蝶魚,而是他自己。

    他很小心地吻了吻蘇洄濕潤的眼睛,對他說,“你知道嗎?我不認(rèn)同今天徐治說的話�!�

    蘇洄抬眼,望著寧一宵。

    寧一宵聲音很沉,很平靜地告訴蘇洄,“其實(shí)你沒弄錯,我的確很討厭海鮮,因?yàn)榭偸菚X得自己骨子里散發(fā)著海的腥味,就像那些魚一樣�!�

    蘇洄皺了皺眉,湊到寧一宵頸邊,小聲反駁他,“你很好聞。”

    寧一宵笑了,“心理作用吧,無論我走多遠(yuǎn),好像都擺脫不了那股腥味。我之前不是說,我們那兒的人都靠出海捕魚為生,像今天吃的金槍魚,在我們那片海域幾乎捕不到�!�

    “我媽有段時間幫人照看魚攤,會帶著我一起,有一次,攤位的老板出海回來,說他們很走運(yùn),捕到一條金槍魚。

    我當(dāng)時很想看看什么魚賣得那么貴,但并沒有見到。只是捕魚的師傅和我媽閑聊了幾句,我跟著聽,才知道原來金槍魚和別的魚不一樣,它們的腮肌退化嚴(yán)重,沒辦法一張一合,只有一種辦法才能獲取氧氣�!�

    蘇洄抬頭蹭了蹭他的下巴,“什么辦法?”

    寧一宵告訴他,“一刻不停地游泳。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時時刻刻都有新鮮的水流快速通過魚腮,得到氧氣。所以他們很累,從出生開始就沒辦法停下,要一直游,一直游,才能獲得別人輕而易舉就得到的氧氣,一旦停止向前,就會窒息而死�!�

    蘇洄忽然感覺鼻尖酸澀,他讀懂了寧一宵想說的。

    寧一宵卻抱住他,溫柔地親吻他的額頭,“所以我說,我不認(rèn)同他在餐桌上說的話。表面上我們的確很不一樣,可以說完全相反�!�

    “但某種意義上,蘇洄,我們是同類。生長在錯誤的環(huán)境里,不想被同化,不想被壓得變形,所以很艱難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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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是插敘啦,就是因?yàn)楸容^擔(dān)心會引起上的困難,所以用了分P章和N章的方式去寫,也是一開始就做好安排的,一些過去的章節(jié)是必須要講的,并不是說寫很多他們倆過去談戀愛多美好,其實(shí)過去的重點(diǎn)也是放在人設(shè)和矛盾上的,不寫的話,會對現(xiàn)在時劇情安排會造成影響,人設(shè)也會變單薄,如果說有不太喜歡看p章的讀者,其實(shí)也可以等到更新到現(xiàn)在時再來看,沒關(guān)系的,其實(shí)我已經(jīng)盡力壓縮過去的劇情了,總體來說,肯定還是現(xiàn)在時的內(nèi)容更多,目前這一段回憶也不會很長

    第45章

    P.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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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來得比想象中更加猝不及防,

    一場冷空氣帶來的冷風(fēng),就吹滅了夏日殘留的余溫。

    銀杏葉開始轉(zhuǎn)黃,昭示著北京步入綿長秋日,

    寧一宵說不清什么感覺,好像經(jīng)歷了一部夏日電影,明明已經(jīng)落幕,但電影的臺詞對白卻還滯留在黑色的熒幕上。

    和蘇洄一起度過的每一天都太短了。

    他知道時間本就不存在,

    只不過是衡量事物運(yùn)動和變化的尺度,

    或許正是因?yàn)樗ε伦兓ε氯紵臒崆樽罱K會像拋物線那樣落下來,所以才不希望時間流逝,

    想定格在現(xiàn)在。

    可現(xiàn)在遠(yuǎn)遠(yuǎn)不夠,他還不夠好,給不了蘇洄任何未來。

    寧一宵日復(fù)一日地生活在矛盾中,

    賣命地工作,

    賣命地學(xué)習(xí),

    想盡一切辦法筑起自己搖搖欲墜的人生。他怕自己一停下來,擁有的好夢全都破碎,又回到當(dāng)初。

    他不禁想到了從蘇洄家離開的那天早上,盡管已經(jīng)時隔兩個月,可徐治說過的話就像是一道烙印在他心頭的暗影,

    揮之不去。

    那天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在并不屬于自己的地方,

    夢時斷時續(xù),

    很早就醒來了。蘇洄并不在他身邊,

    寧一宵起身,沿著相連的陽臺走到他的房門口,

    發(fā)現(xiàn)他正戴著耳機(jī),趴在床上寫寫畫畫。

    大約是心靈感應(yīng),蘇洄也突然抬頭,透過玻璃望過來,與他對視。

    在蒙蒙亮的清早,花園還沉睡于乳白的晨霧之中,一夜未眠的蘇洄跳下床,跑過來,隔著玻璃親吻了寧一宵。

    他沒留下來吃早飯,很早便打算自己走,但出門的時候,徐治叫住了他,說他也要上班,順道送他。

    寧一宵本想拒絕,但無奈這里很難打車,也不愿讓季亞楠為他安排司機(jī),更想弄明白徐治對他夾槍帶棒的用意,于是便同意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上車后,徐治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你是秦月的兒子,沒錯吧?”

    坐在副駕駛的寧一宵表現(xiàn)出超乎這個年齡所具備的平靜,他看向徐治,沒說話。

    徐治笑了笑,打轉(zhuǎn)方向盤駛出季家別墅,他說別緊張,只是隨便問問。

    寧一宵面無表情,“為什么這么問?”

    徐治望了一眼紅綠燈,又側(cè)過頭,“你長得和你媽媽一模一樣�!�

    寧一宵撇過眼,陷入沉默。

    徐治卻始終盯著他,又問了一遍,“真的不記得我了?”

    寧一宵搖了頭。

    “我還以為你媽媽會跟你提起我的�!毙熘纹抽_眼,語氣比方才又松弛些,“其實(shí)說起來,你小時候應(yīng)該見過我,不過那個時候你也就一兩歲大,估計已經(jīng)忘了�!�

    徐治嘴角勾著,但眉眼未動,時不時觀察寧一宵的表情,繼續(xù)道:“那個時候我十六歲,還抱過你,你眼角的痣很好認(rèn)�!�

    寧一宵幾乎沒有這段記憶,他試圖在腦海中搜尋,只能找到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似乎隱隱約約記得媽媽抱著他,對著一個人,讓他學(xué)會叫叔叔,但至于那個人是不是徐治,他不得而知。

    徐治似乎很走心,在半小時的路程里,他斷斷續(xù)續(xù)講了很多過去的事。

    “我能有今天,要謝謝你媽媽�!毙熘涡χ皠e誤會,我是真心的。當(dāng)初如果不是因?yàn)樗訚?jì)了我,我可能早跳海自殺了。我知道,其實(shí)那個時候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你爸壓根兒沒回來過,她婆婆又刁難她,不認(rèn)她,一個女人想在那兒混口飯吃不容易。”

    他看向?qū)幰幌�,眼神中帶著一絲打量,“秦月當(dāng)時瘦得奶水都不夠,你也瘦,沒想到現(xiàn)在長這么高�!�

    “我在你家住了半年,秦月把我當(dāng)?shù)艿�,不過后來我讓她跟我一起走,她沒同意�!�

    交通燈轉(zhuǎn)紅,徐治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他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情感,寧一宵也并不想分辨。

    “你媽媽現(xiàn)在怎么樣?”徐治轉(zhuǎn)了話鋒,放棄追憶過去。

    寧一宵沉默了一分鐘之久,給出答案,“我不知道�!�

    他并沒有說謊,也并不是懶于理會,是的的確確不知道。他的母親早在數(shù)年前就消失了,至今沒有聯(lián)系過他一次。

    徐治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反倒笑了笑,“我看到你,還以為秦月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她是真的命苦,也是真的倔,要是不一門心思等你爸,不至于變成那樣。”

    寧一宵雖然心中怨她,但并不想聽到一個陌生人隨意置喙他的母親,所以他幾乎不再搭話,很安靜地聽著,等目的地到了,便下了車。

    徐治瞟了一眼寫字樓的環(huán)境,降下車窗,對寧一宵露出和善的笑容,與他道別。

    寧一宵現(xiàn)在都記得徐治說話時的樣子,他似乎并不只是單純分享,更像是試探。

    一開始他以為徐治是看出了他和蘇洄之間的曖昧關(guān)系,但在車上的一番談話,他發(fā)現(xiàn)重點(diǎn)似乎并不在蘇洄身上,而是他媽媽,或者說,是徐治的過去。

    寧一宵想知道他們過去發(fā)生過什么,但這兩個月的時間里,他依舊聯(lián)系不上自己的母親。

    所以在這個起了風(fēng)的夜晚,和蘇洄分別后的寧一宵,又一次插上了舊的手機(jī)卡,打開來,在一大堆幾乎要快擠滿內(nèi)存的收債威脅短信里,他往上一直翻,一直翻,終于找到中考前,媽媽發(fā)的最后一條消息。

    [媽媽:要考試了,千萬別亂吃東西,媽媽昨天還去鎮(zhèn)上的廟里給你上了香,保佑你平安順利,考上你喜歡的高中。別緊張,好好的啊。]

    寧一宵想知道,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發(fā)出這一段話,然后和那個該死的繼父一起,徹底地消失不見。

    這一切寧一宵都不得而知了,就像他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如今身在何處,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他的存在。

    按照催債人的要求,寧一宵將暑假實(shí)習(xí)的大部分工資都拿來填窟窿,留下的不多,勉強(qiáng)夠生活。

    蘇洄不止一次提出想幫他還債,但寧一宵沒同意過,他不知道這算什么,讓蘇洄分擔(dān)他人生的悲苦嗎?他做不到。

    蘇洄的生活并沒有比他好過,寧一宵比誰都清楚,并不想為他足夠混亂崩潰的人生增添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負(fù)擔(dān)。

    就像站在他身旁,走在校園的人行道上,哪怕只是一片落葉落在蘇洄肩頭,寧一宵也會輕輕為他捻去。

    但愛本身也有重量。

    國慶長假的最后一天假期,蘇洄本想陪寧一宵去看病,因?yàn)樗l(fā)現(xiàn)了寧一宵過分注意整潔、頻繁洗手等一系列不明顯的細(xì)微癥狀,怕對他造成影響,蘇洄自己偷偷查詢,又打電話咨詢了之前的心理醫(yī)生,預(yù)約掛號。

    但就在吃完早餐后,季泰履通知他,午餐他約了很重要的客人,讓他好好收拾一下,跟著他出去。

    蘇洄并沒有同意,但這個家從來都由不得他做主。

    外公說外婆也會去,蘇洄便沒話可說,只提前打好招呼,最遲兩點(diǎn)就要走,他有急事要辦。

    除了在外地出差的季亞楠沒去,其他人基本都到了,包括徐治。

    令蘇洄沒想到的是,跟著外公進(jìn)入包廂,他才知道,原來所謂的重要客人是個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女孩兒,經(jīng)外公介紹,原來他們不僅差不多大,家世、學(xué)歷樣樣都差不多。

    徐治笑著在幾人之間周旋,撮合著讓女孩兒換了位置,與蘇洄挨著坐下,還笑著夸他們“般配極了”。

    蘇洄感到窒息,幾度想要站起來,摔門而去。他們之間說的客套話,他一句都沒聽清,甚至在身邊的女孩兒對他介紹自己時,都徹底地走了神。

    大約是對方家長也看出點(diǎn)什么,笑著說:“沒關(guān)系的,就當(dāng)交個朋友嘛,現(xiàn)在小孩子的社交圈子太窄了,我們家小雅都很少出門。其實(shí)要我說,按咱們兩家的關(guān)系,你們都可以算是青梅竹馬的,只是來往不多�!�

    蘇洄有些反胃,喝茶壓了下去。

    飯吃得差不多,徐治提議他們先走,讓蘇洄帶著小雅到樓下咖啡廳坐坐。

    蘇洄沒有同意,“我還有事,之前和你們說過的�!�

    季泰履當(dāng)場便要發(fā)怒,“你能有什么要緊事?先帶著妹妹去轉(zhuǎn)轉(zhuǎn),一點(diǎn)紳士風(fēng)度也沒有。”

    “沒事的�!币慌缘呐嚎催@架勢也有點(diǎn)害怕,“不著急,以后還有機(jī)會……”

    蘇洄并不想給她錯誤的期待,于是同意了,也帶著她一起下了樓,來到酒店一樓的咖啡廳。

    但他只為對方點(diǎn)了咖啡。

    這個叫“小雅”的女孩兒很明顯對他是感興趣的,從她的神態(tài)中便能看出來,因此蘇洄更不想耽誤她。

    服務(wù)生走后,他便開門見山,“很抱歉,今天的局面在我意料之外,沒想到這頓飯實(shí)際上是家長組織的相親�!�

    小雅有些尷尬,“沒事的,其實(shí)……我覺得你挺好的,可能今天比較倉促……”

    蘇洄輕聲打斷了她的話,“他們應(yīng)該沒有告訴你,我有嚴(yán)重的精神疾病,躁郁癥,病史已經(jīng)超過六年,這輩子不一定能治愈,治愈了也不保證不會再復(fù)發(fā)。”

    他語速變得有些快,仿佛描述得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我躁狂發(fā)作的時候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比如剛剛吃飯,我會把氣氛弄得很緊張,整夜不睡,亢奮,沖動性消費(fèi),思緒奔逸,像瘋子一樣說很多話�!�

    眼前的女孩兒明顯眼神顯露出退卻。

    “這還不止,抑郁發(fā)作的時候,我連床也下不了,一句話都不想說,自殺傾向嚴(yán)重,到現(xiàn)在我身上還留著疤。”

    蘇洄笑了笑,看上去漫不經(jīng)心,病態(tài)的坦誠似乎令他看上去更迷人,但這張漂亮的臉蛋也明明白白地寫著——我非常危險。

    小雅靜了靜,有些迷茫,“你為什么要說這些?”

    “他們騙你,我不想,這個病害人不淺�!碧K洄從口袋里拿出煙,抽出一根來叼在嘴上,一抬頭,又意識到這里不可以抽煙,于是拿下來夾在指間,濾嘴輕輕敲打桌面。

    如果不是害怕牽扯到寧一宵,他甚至想直接坦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而且只能愛一個人。

    “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碧K洄像孩子一樣笑了,“我不可能和他分開的。”

    他說完,起身,“話說完了,我走了。”

    就在轉(zhuǎn)身的時候,蘇洄聽到她在身后,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問——那你的病難道不會傷害你喜歡的人嗎?

    蘇洄的腳步頓了頓,他原本想回頭較一較真,告訴她自己喜歡的人非常好,非常堅強(qiáng),他不害怕。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沒有這樣做,直接走掉了,看上去很像是落荒而逃。

    坐在前往醫(yī)院的出租車上,蘇洄的手機(jī)不斷地響,都是外公打來的電話,他直接關(guān)了機(jī),頭腦很亂,有些走神,沒來由想到暑假的某一天。

    那時他在寧一宵住的出租屋度過周末,當(dāng)時他臨時被教授安排了工作,自己又沒有帶電腦,只好借用寧一宵的。

    查詢資料時,蘇洄直接打開了瀏覽器,點(diǎn)擊搜索框。

    沒想到下面直接出現(xiàn)了之前的歷史搜索記錄。

    [如何與雙相患者相處?

    如何照顧一個雙相患者?

    戀人是雙向患者應(yīng)該怎么相處?

    如何讓雙相患者愉快?

    和雙相患者交往有什么禁忌?

    雙相患者需要什么?]

    他不動聲色地忽略了那些,搜索了自己需要的論文,完成了工作,把電腦還給寧一宵,并特意留下了一個沒有關(guān)閉的新文檔,里面只有一句話。

    [患者蘇洄需要寧一宵的愛。]

    司機(jī)開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叫醒了愣神的蘇洄。

    好在他沒有錯過預(yù)約的咨詢號,在醫(yī)院門口,他看到等待的寧一宵,安靜地站著,好像被砍伐殆盡的森林里唯一一顆佇立的冷杉,孤零零地剩在那兒。

    蘇洄沒來由地為此難過了,但還是假裝開心地跑過去,不顧他人眼光撲上去抱住了他,雖然這個擁抱只持續(xù)了短短幾秒。

    寧一宵露出淺的笑容,握了握蘇洄的指尖,同他一起上去了。

    咨詢過程中,在外面等候的蘇洄似乎比寧一宵還要緊張,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地撞擊著胸膛。

    他迫切地希望出來的時候,醫(yī)生告訴他,只是他想得太多,寧一宵其實(shí)很好。

    等待叫號的大廳里,長椅一排排坐了許多人,蘇洄的旁邊就是一對年輕情侶,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他們正在玩一個小玩具,是吃豆子的恐龍,男孩兒擺弄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彩色的豆子撒了一地。

    蘇洄彎腰幫他們撿了許多,兩人一直道謝,蘇洄笑著說不客氣。

    他們很開朗,很快同他做了介紹,男孩子叫于杰,女孩兒叫莉莉。巧合的是,莉莉同樣患有雙相,和蘇洄一樣。

    大約是有了共同的病癥,他們便多聊了幾句。從兩人的言行舉止來看,是一對非常相愛的小情侶,眼神都離不開彼此,手也一直緊握,蘇洄看著,都感受到十分確鑿的幸福感。

    “我們打算過兩年就結(jié)婚的�!崩蚶蚴峙d奮,“等小杰把駕照考下來,我們要去旅拍婚紗照,你知道旅拍嗎?”

    蘇洄點(diǎn)頭,“我也很想去旅游,全世界都看一看�!�

    “去啊去啊�!崩蚶蛐ζ饋碛袃芍痪聘C,“你可以和我們一起。”

    蘇洄看她就像在看躁期的自己,所以只是笑了笑,沒有打消她的熱情,“有機(jī)會的話,我非常愿意。”

    于杰又詢問道:“那你是陪誰來看��?你應(yīng)該是在等人吧�!�

    蘇洄幾乎沒有猶豫,笑著說:“我陪我男朋友。”

    因?yàn)樗麄兪菦]有交集的陌生人,蘇洄才能毫無負(fù)擔(dān)地將自己最想讓全世界都知曉的秘密袒露給他們。

    這一對萍水相逢的小情侶,成為這段感情目前為止唯一的見證。

    聊了一會兒,寧一宵出來了,蘇洄第一時間注意到,跟兩人道別,走到寧一宵身邊,詢問他的狀況。

    從醫(yī)院離開,他們直接回了學(xué)校,寧一宵說想看論文,蘇洄便陪他去了圖書館。放假,圖書館人本來就很少,他們還直接去到最少的那一層,蘇洄直接找了個無人的監(jiān)控死角,帶著他過去,寧一宵看論文,他則借了一本書,挨著他坐著,安靜。

    就在寧一宵研究論文模型正入迷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本書,遮擋住電腦顯示屏,也遮住自己的臉。

    下一秒,蘇洄湊過來,對著寧一宵的耳朵吹了口氣。就在寧一宵為此轉(zhuǎn)過臉的瞬間,蘇洄吻了上來。

    他吻得很深,金屬質(zhì)感的舌釘碰撞在寧一宵的齒尖,柔軟的舌尖探進(jìn)來,和寧一宵的勾纏,很不想分開那樣,拼命地吸入他呼出來的熱汽,唇齒相依。

    一分鐘后,蘇洄胸膛劇烈起伏,喘息著結(jié)束了這個吻。他眼神濕潤,望向?qū)幰幌行╁e愕、又被染上欲念的臉,露出狡黠的笑容,將這本書上某一處的內(nèi)容指給他看。

    寧一宵看過去,那一行寫著男女主在大雪下忘情擁吻彼此的場景。

    蘇洄大言不慚地說,“寫得很美吧,我想學(xué)一下,就做了�!�

    說完,他看向?qū)幰幌�,像不懂事的小貓一再用行動試探主人的底線,“你會生氣嗎?”

    寧一宵皺了皺眉,他怎么會生他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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