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寧一宵拿出手機,撥給蘇洄,但并沒有人接。街道上人頭攢動,視線范圍內(nèi)都是擠擠攘攘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就在電話掛斷后,他聽到了蘇洄的聲音。
循聲找去,隔著洶涌人潮,他看到蘇洄踮著腳朝他揮手,就在街對面,被敲大鼓的人群遮住。
一顆心終于放下,寧一宵走過去,差一點就要發(fā)脾氣,但還是壓住了火,語氣算是平和,“干什么去了?為什么自己突然走開?這里這么多人�!�
“我說了呀,我要買東西�!碧K洄笑著,將寧一宵拉到一邊的僻靜處,像是獻寶那樣將自己懷里的外賣紙盒打開來,遞給寧一宵,“看,炸元宵!”
寧一宵愣了愣。
蘇洄笑容真摯,一股腦說了許多,“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有賣的,好巧啊,正好是最后一份,我再晚一點到就賣完了,而且那個阿姨人很好,因為是最后一份還送了我桂花蜜,說讓我淋上去吃,吃起來會有一股桂花的香氣。”
人太多,他的聲音很容易被淹沒,只好踮著腳湊到寧一宵跟前說,令寧一宵幾度想在這里直接吻他。
“你要不要嘗一下,不知道怎么樣,反正很多人買,我買的是黑芝麻餡兒的。”蘇洄說著,用竹簽叉起一顆,正要遞給他,忽然又想到寧一宵的潔癖,讓他在人這么多的大街上吃東西肯定很不舒服。
“算了,我們先找間餐廳吧,我好餓。”
蘇洄沒察覺到自己下意識的撒嬌,只是一心想著找間環(huán)境好的地方陪他吃元宵。
寧一宵的注意力卻全然放在蘇洄凍紅的一雙手上。
“等一下�!�
蘇洄回頭,只見寧一宵將手套脫下來,遞給他。
“你幫我戴著�!�
蘇洄有些不解,“你不戴了嗎?”
“嗯,我想擦一點護手霜。”寧一宵隨口說,“擦了再戴會很難受。”
蘇洄的表情還是很迷茫,“那就把手套裝口袋里吧,你大衣口袋是不是很��?我可以幫你裝�!�
寧一宵對他的腦回路無計可施,“人擠人,很容易不見,你替我戴一會兒�!�
“好吧�!碧K洄覺得他很奇怪。
但寧一宵可能真的很念舊,真的丟掉了說不定他會很焦慮。
蘇洄將炸元宵遞給寧一宵,乖乖戴上了他的手套。
好暖和。
是寧一宵的體溫。
有點大,他捏了捏空空的指尖,想到寧一宵很寬大的手,總是可以完全地包住他的。
不知為何,蘇洄的臉頰有些發(fā)燙,對他而言,戴上寧一宵的手套仿佛就和與他牽手一樣親密了。
“我知道一間不錯的餐廳�!睂幰幌谌巳褐凶プ×怂氖滞�,“走吧�!�
他們在一間熱鬧的粵式餐廳落座,這里有很多老人,說著非常正宗的粵語,蘇洄聽不太懂,但覺得很有趣。
蘇洄怕他覺得環(huán)境不夠干凈,抽了紙巾擦了擦桌面,也順手拿走了桌面上的免洗洗手液。
“不要洗,你手已經(jīng)很干凈了�!彼麑幰幌f。
寧一宵只好妥協(xié)。
客人太多,點餐時餐廳不接受忌口上的調(diào)整,寧一宵大概點了幾樣,都是蘇洄過去愛吃的菜。
餐點上來之后,像是條件反射那樣,寧一宵拿起筷子,將菜品上的蔥花和香菜都一一挑走。
這個舉動令蘇洄無端有些難過。
他們好像都被潛意識固化,還是在一起時的樣子,盡管什么都變了。
看到最后上上來的一碗雞蛋羹,這種感覺便尤為強烈。
蘇洄想,自己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像寧一宵這樣,永遠記住他喜好,也永遠包容他缺點的人了。
感冒影響了味覺,但蘇洄還是吃得很開心,一個人吃了大半份雞蛋羹,也分了幾顆給寧一宵買的炸元宵。
“很好吃啊,是吧?”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著寧一宵。
寧一宵點頭,嘴角勾著笑,“好吃�!�
快走完這條唐人街的時候,他們路過了一家老式點心坊,賣的都是傳統(tǒng)的中式點心酥餅。
“想不想吃?”寧一宵側(cè)頭問蘇洄。
蘇洄的心思都被他猜中,于是承認,“想吃老婆餅�!�
很喜歡看他心虛的樣子,寧一宵嘴角抿開笑意,很樂意地排隊給他買。
好不容易排到他,酥餅卻都賣得差不多,老婆餅最搶手,要等五分鐘才會有新一批。
賣餅的是個年紀不小的阿姨,說著一口粵語,蘇洄完全聽不懂,湊到寧一宵身旁,小聲問他,“是賣完了嗎?”
“要等等,一會兒會有新出爐的。”寧一宵說。
“你聽得懂粵語啊。”蘇洄有些驚訝,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你以前應該不會吧�!�
他覺得自己不會記錯,雖然他們相處也不過半年。
但蘇洄潛意識里不愿意接受寧一宵的變化。
“嗯,后來學的�!睂幰幌f,“剛起步的時候,遇到一個華人投資方,他是廣東人,好幾代移民了,只會說粵語不會普通話,當時為了拿到他的投資,我花了一點工夫?qū)W粵語,想拉近關(guān)系,好溝通點。”
“然后呢?”蘇洄好奇,“拿到他的投資了嗎?”
寧一宵點頭,“他投了很大一筆,是我A輪融資拿到的最高一筆資金,而且后來一輪也跟投了。”
“你好厲害啊。”蘇洄仰著頭。
寧一宵覺得他語氣很甜,差一點就要學舌說出來,但還是忍住了。
賣餅的阿姨說“老婆餅好了,誰要老婆餅”,寧一宵便轉(zhuǎn)了頭,用粵語回答,“我要一份,謝謝�!�
阿姨聽到他說粵語,倍感親切,又見他個子很高,人又親切,于是便笑著說,“靚仔,買給誰吃啊�!�
寧一宵聽懂了她的揶揄,輕笑了笑。
“我旁邊這個戴帽子的小朋友�!彼没浾Z說。
阿姨瞥了一眼蘇洄,一下子明白了,“哎呀,長得好靚,太般配啦,送你們一塊紅豆糕,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啊�!�
她還多塞了一張外賣劵,設計得像名片,“下次可以打電話叫我們送過去的�!�
寧一宵說了謝謝,接過酥餅,轉(zhuǎn)交給蘇洄。
蘇洄很是好奇,追著寧一宵的腳步便問,“剛剛阿姨說什么��?”
“不告訴你�!睂幰幌室舛核�
蘇洄有些著急,“你說嘛,你們聊得好開心,她一直在笑,我也想知道�!�
寧一宵站定,開始扯謊,“我說我要一份老婆餅,她問我是不是很喜歡吃老婆餅�!�
“然后呢?”蘇洄的額發(fā)被壓在毛線帽下,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寧一宵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我說是的,然后問她,買老婆餅送不送老婆?”
蘇洄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臉色也漸漸變化,用戴著手套的手把衣領(lǐng)拉上去,遮住下半張臉。
寧一宵還一本正經(jīng)地繼續(xù),“她說,看我長得不錯,可以把她女兒介紹給我�!�
“還給了我名片�!�
蘇洄將信將疑,忽然感覺手里熱騰騰的酥餅不香了。
寧一宵見他沒什么反應,也不再繼續(xù),他們從另一條人少的街返回停車的地方,中途還被小孩子噴到彩帶,沾了一身。
回到車里,寧一宵打開空調(diào),側(cè)頭見蘇洄在發(fā)呆,肩上還沾著彩帶,于是隨手替他摘掉,“怎么不吃?我排了很久�!�
蘇洄回過神,拿出來吃了一口,又放回去,還生怕把餅渣弄到寧一宵車里,檢查了半天。
車子開到另一個街區(qū),等紅燈的時候,寧一宵忽然聽到蘇洄開口。
“她真的要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你啊?”蘇洄扭頭,盯著寧一宵的臉,一臉認真。
寧一宵沒料到他還在想這件事,差點笑出來。
“怎么了,我不配嗎?”
“不是。”蘇洄搖了搖頭,“沒什么�!�
紅燈還差兩秒,如果再多幾秒,寧一宵可能真的會忍不住吻他。
寧一宵不由得笑了笑,向蘇洄坦白,“騙你的。”
“買老婆餅不送老婆,笨蛋�!�
第56章
N.默契爭吵
===========================
聽到這個詞,
蘇洄先是一懵,耳廓很快就紅了。
他開始后悔問出那樣蠢的問題,寧一宵分明就是拿他開玩笑,
自己居然信以為真,這樣看上去的確很笨,也很沒有分寸感。
即便真的是有人給寧一宵介紹對象,又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寧一宵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
就仿佛剛剛他們誰也沒有越線一樣,
很默契各退了一步。
這是很體貼的,蘇洄自己做出越界行為后也希望寧一宵全部忘記,當做不存在,
這本來應該是他想要的。
但他心下莫名還是會覺得不滿足,大概是出于人性的貪婪面,難以克服。
如果可以,
蘇洄還是希望寧一宵不要對他太好,
像一開始一樣冷漠一點,
至少自己不會陷得太深。
感冒藥起了作用,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想著想著,蘇洄的頭便歪下去,閉上了眼睛。
他沒夢到寧一宵,
而是兩三年前寄人籬下的畫面,陰惻惻的,
蘇洄在夢里很努力地回憶著什么,
面前擺著一張紙,
上面寫了好多試錯的數(shù)字,一行又一行,
耳邊傳來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聲音,被電磁波壓縮得失聲。
沒有一個是寧一宵的聲音。
一堵車,寧一宵的緊繃情緒反倒平緩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蘇洄在不在車上,對他開車的影響差別很大,如果他不在,寧一宵幾乎是沒辦法好好坐在駕駛座上的。
很多糟糕的回憶會閃現(xiàn),令他沒辦法專心觀察路面狀況,非常危險。
但蘇洄的存在就像是安定劑,悄無聲息地平復了他的不安和焦慮。
寧一宵想到自己獨自開車從維克到斯維納山冰川的畫面,或許潛意識里,他很希望當時蘇洄就像這樣,歪靠在副駕駛安心睡眠。
突然,蘇洄在睡夢里咳嗽了幾聲,將寧一宵從想象中拉出。
他確認了車內(nèi)的溫度,又將圍巾取下來,鋪展開,搭在了蘇洄身上。
蘇洄迷迷糊糊醒過來,夢的后半段是外婆,他揉了揉眼睛,第一時間是轉(zhuǎn)頭看寧一宵的臉,確認后又問,“今天可以去一趟醫(yī)院嗎?我想把買的點心和小掛件給外婆送去,除夕給她打電話,是護工接的,她說外婆每天睡很長時間,我想去看看她�!�
寧一宵耐心聽他說完,表情柔和,“你看一下周圍�!�
“什么?”蘇洄聽不懂,但也照做,望了望四周圍,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在公寓附近的繁華市中心,而是另一個街區(qū),醫(yī)院的招牌就在正前方的不遠處。
蘇洄意識到自己還沒開口,寧一宵就已經(jīng)預判了他的想法。
這算什么?默契嗎?
他小聲說了謝謝,縮起來,感覺很溫暖。
后知后覺地,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又輕又軟的羊絨圍巾所環(huán)繞,是寧一宵的圍巾。
蘇洄有些不自然,想替他收好,“你的圍巾……”
“車里溫度太高了,我戴著很熱�!睂幰幌懊娴闹甘緹�,“你好像很冷,縮成一團,就給你披上了,免得感冒加重,又要去醫(yī)院�!�
那樣確實很麻煩。蘇洄很快接受了寧一宵的理由,但還是把他的圍巾拿下來,疊好,放在他們之間。
他們一起去看望了外婆,很巧的是,外婆正在看重播的聯(lián)歡晚會,病房很熱鬧。寧一宵停留的時間較短,只拜了個年便找借口下樓,蘇洄在房間陪她看了一會兒,在外婆床上掛上福袋,又削了蘋果。不多時寧一宵回來,拎了一袋子水果,手里還捧了一束花。
他在病房里幾乎沒說話,很安靜地將花束放進花瓶里,稍作整理。
外婆看著兩人,心里也很安慰,她對寧一宵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寧一宵也只是笑笑,讓她好好養(yǎng)身體。
護工告訴他們外婆現(xiàn)在免疫力低下,他們不宜在這里待太久,怕會引發(fā)一些并發(fā)癥,蘇洄沒辦法,只能不舍離開。
回到公寓,雪糕激動地撲過來,纏著蘇洄玩玩具,蘇洄脫了大衣便充當起給他丟飛盤的工具人,陪他消耗精力。
不過他早早地便累了,靠在沙發(fā)上,看寧一宵搬來一個矮凳,站上去掛吊飾。
蘇洄偷偷多盯了一會兒他的背影,發(fā)現(xiàn)他的腿還真是長。
沒來由地,蘇洄的腦中閃過一些昨晚的片段,面頰燒燙。
但他也忽然想到,昨晚自己也想解開他褲子的扣子,但卻被寧一宵阻止了,連衣服都沒有脫。
不想和他做嗎?但看他早上的反應,似乎又不是如此。
他的態(tài)度……看上去并不介意,甚至是允許自己成為可以上床的那種“朋友”。
可寧一宵又實在談不上對性方面有什么過分需求的人,畢竟六年來可以完全不談戀愛。
實在摸不透寧一宵的心理,但蘇洄是很敏感的人,任何一點點異樣都會令他發(fā)散,只是這些都很矛盾,他暫時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這樣是正的嗎?”站在凳子上的寧一宵忽然回頭,詢問蘇洄。
蘇洄回過神,“嗯?正的�!�
寧一宵點點頭,結(jié)束裝飾工作,從椅子上下來。
蘇洄又發(fā)現(xiàn),他下來的動作有些僵硬,扶著左邊的膝蓋。
“你不舒服嗎?”他不由得詢問。
寧一宵平直地看了他一眼,搖頭,“沒有�!�
他的眼神很堅定,充滿信服力,令蘇洄不得不相信他所說的話,懷疑起自己的敏感多疑。
但蘇洄沒辦法,他很難不對寧一宵敏感,這就像是六年前的舊疾,時至今日依舊會在某個很平凡的時刻隱隱作痛。
寧一宵手機響了,臨時又有了工作要處理,他一邊接通電話一邊上了樓�;氐睫k公的房間,寧一宵還是很留戀與蘇洄待在一個空間的時光,那很令他安心,于是他一邊開視頻會議,一邊打開了客廳的監(jiān)控。
監(jiān)控視頻是沒有聲音的,但樓下傳來了音樂聲,節(jié)奏輕快靈動的另類搖滾。畫面里,蘇洄自己一個人在客廳拖地,拖著拖著搖頭晃腦起來,甚至跟著唱了歌,拿拖把的一頭當話筒,還把雪糕的玩具們擺在沙發(fā)上,一個一個,好像是把它們安排成觀眾。
果然是只有躁期才會出現(xiàn)的蘇洄。
寧一宵忍不住笑了一聲。
“Shaw?”視頻會議那頭的人有些堂皇,“是我剛剛說的有什么問題嗎?”
寧一宵搖頭,“沒有,我覺得挺好的�!�
卡爾占據(jù)著畫面另一個小格,他記錄著會議內(nèi)容,又復述一遍,“所以現(xiàn)在的策劃方案是打造個人品牌,以路演為主,輔以一些采訪和雜志,是嗎?”
營銷部經(jīng)理點頭,“對,目前還有一些電視臺提出合作意向,想讓Shaw出面拍攝一些紀錄片,內(nèi)容大概就是公司從起步到目前的一個發(fā)展過程�!�
寧一宵開口,“這個先放一放,等春季新品發(fā)布會之后再考慮�!�
“好的,那我先回復他們。新品發(fā)布會之前會有幾個大學的路演,資料我已經(jīng)發(fā)到你郵箱了,Shaw,你確認一下時間安排上有沒有問題�!�
卡爾檢查了一下時間表,“感覺之后幾個月會很忙了�!�
“是啊,因為現(xiàn)在要樹立創(chuàng)始人形象,為上市而造勢,曝光量會大幅上升,Shaw,你要做好成為名人的準備了。”
這個玩笑并沒能讓寧一宵笑出來,但他也處之泰然,“只要是對公司發(fā)展有好處,我都沒意見�!�
過去他很排斥出鏡,一方面是出于天生厭惡社交的性格,另一方面他也害怕自己真的成為家喻戶曉的知名人士,這樣一來,就真的沒辦法為蘇洄的不聞不問找任何借口了。
但現(xiàn)在不一樣,蘇洄就在他身邊,寧一宵不需要再自欺欺人。
哪怕他們的重逢并非盡人事,但意外也算是一種天命。
結(jié)束了會議,寧一宵打開郵箱處理滯留的郵件,一一回復完,進入公司的服務器,為他的“0號產(chǎn)品”調(diào)試代碼,新錄好的錄音已經(jīng)整理進數(shù)據(jù)庫,特征訓練也已經(jīng)完成。
發(fā)了一會兒呆,他切換了好久沒上的匿名郵箱賬號,發(fā)現(xiàn)蘇洄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他,不免有些失望。
但這個失望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寧一宵意識到,假如蘇洄真的對“Sean”展示出不一般的熱情,或許他心里會更不舒服。
想了想,寧一宵發(fā)去一個很官方的祝福。
[Sean:春節(jié)快樂,祝你新的一年一切順利。]
他沒想到蘇洄的回復來得這么快,看了一眼監(jiān)控,蘇洄把電腦拿到了餐廳,正坐在餐桌上打字。
[Eddy:謝謝你!也祝你新春快樂!你也過春節(jié)嗎?還是因為看到我是華裔所以單純祝福我啊,總之希望你一切都好,事事如意!]
光是看郵件,就知道蘇洄現(xiàn)在心情不錯。
避免引起他的懷疑,寧一宵經(jīng)驗十足地撒了謊。
[Sean:我不過。不過聽說中國人春節(jié)很熱鬧,我在唐人街也看到過,大家會互相贈送紅包,這種習俗很有趣。]
[Eddy:我也可以送你紅包啊,如果你喜歡的話,或者什么別的禮物,你如果哪天來紐約可以約我,我給你新年禮物!]
看到他的回復,寧一宵想到前幾天自己回加州時做的東西。
[Sean:謝謝,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我最近很忙,估計短時間內(nèi)沒辦法去紐約。但是我確實想送給你一件新年禮物,希望你能收下。]
監(jiān)控影像里的蘇洄頓了頓,站起來,繞著圈走了幾步,又坐回桌前。
[Eddy:謝謝你啊,但如果是很貴重的就不必了,我已經(jīng)接受你太多幫助了。]
[Sean:不貴,一個小玩意,不介意的話把地址發(fā)給我吧,我寄過去。]
隔了幾分鐘,蘇洄還是給了他地址,就是這間公寓。
[Eddy:謝謝你啊,這是我朋友家的地址。]
寧一宵不太喜歡朋友這個詞,于是起了逗他的心思。
[Sean:朋友?你住在朋友家嗎?不會是你上次提過的那位陪你一起看過曼哈頓懸日的朋友吧。]
[Eddy:被你猜到了,就是他。我現(xiàn)在因為一些很復雜的原因暫時住在他家里。]
[Sean:好吧,不過按照你上次的描述,感覺你們的關(guān)系不太一般,所以現(xiàn)在是同居了?]
[Eddy:只是普通朋友,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他是很好的人,幫了我很多。]
打出普通朋友幾個字,蘇洄都覺得心虛。
普通朋友哪里會喝醉了就睡到一張床……
但他總不能和等同于陌生人的Sean訴說自己和前任糾纏不清的苦惱,這也太奇怪了。
正對著電腦發(fā)愣,忽然,蘇洄聽到樓上傳來杯子砸碎的聲音,嚇了一跳,什么都來不及想,直接上了樓梯,循聲來到寧一宵的辦公室。
寧一宵看了他一眼,將筆記本的顯示屏壓下來,關(guān)掉,語氣也很平常。
“沒什么,我不小心碰到杯子了�!闭f完他便彎下腰要自己撿。
“你別動,小心劃到手。”蘇洄找到一塊干抹布,半蹲在寧一宵腿邊,用布包著手撿起大塊的碎片,放在垃圾桶里。
他發(fā)現(xiàn)寧一宵上來后換了寬松的長褲,左邊膝蓋部分似乎裹著什么,兩邊不一樣高。
寧一宵心里對“普通朋友”四個字頗有芥蒂,看著蘇洄這樣子幫他弄,便故意說,“你不用做這些,放著就好,我可以叫保潔上來弄�!�
“就是一個杯子嘛�!碧K洄很快收拾好,拍了拍手,“一會兒讓機器人再清理一下小殘渣就好啦。”
寧一宵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蘇洄站起來,眨了眨眼,“干嘛這樣看我�!�
他搖搖頭。
只是感覺蘇洄不像是以前那個小少爺了。
但他并不喜歡這樣。
寧一宵站起來,腿隱隱作痛,但并不想讓蘇洄察覺出異樣,于是又坐下。
他喜歡用苦肉計,但僅限于無傷大雅的表面功夫,拿捏蘇洄容易心軟的本性。
可過去二十多年的經(jīng)歷早就把寧一宵變成了一個不會示弱的人,一旦觸及真正的傷口,寧一宵還是下意識背對過去,不想讓蘇洄看到。
蘇洄盯著他,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勁,寧一宵好像在躲避什么。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他開始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會是我把感冒傳染給你了吧�!�
寧一宵盯著他,一本正經(jīng),“很有可能,我們可是密接�!�
蘇洄感覺他別別扭扭的,想了想,“你是不是還因為昨晚的事不舒服��?”他垂了垂眼,“對不起嘛,要不然我還是找個房子搬出去吧,反正外婆的病已經(jīng)好很多了,我也結(jié)束郁期了,應該不會有什么事的�!�
他沒想到這個方案一提出來,寧一宵臉色更差了。
“睡完就跑,蘇洄,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蘇洄耳朵一下子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不想打擾你太久�!�
“你好好待著就行,我不覺得打擾�!睂幰幌策^臉,沒看蘇洄的眼睛,“而且我也不介意昨晚發(fā)生的事,相反,我挺享受的�!�
享受??
羞恥心差點讓蘇洄卡殼,“可是是你說做朋友……”
“朋友就不能接吻?”寧一宵看向他,語氣很隨意,“朋友不能上床?你都在紐約住了這么久了,應該見怪不怪,不是嗎?”
他站起來,走近了兩步,伸出手,捏住蘇洄的下巴,姿勢親密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那樣。
蘇洄的心跳忽然快起來,睜大了一雙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寧一宵,玻璃鏡片像是為他們相交的眼神設下一道透明屏障,誰也看不透誰的心。
他并不完全懂寧一宵的意思,但似乎又萌生出一些不應該有的欲念。
寧一宵的聲音有些低沉,壓在蘇洄心頭,“當然了,普通朋友是不接吻的,但是蘇洄,我們已經(jīng)做不回那樣的朋友了�!�
他說完,低了低頭,貼近到幾乎要吻上蘇洄嘴唇的微小距離,溫熱的呼吸混在一起,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觸碰和交換。
但寧一宵并沒有吻下去,只是蹭了蹭蘇洄的鼻尖,輕笑了一聲。
“你怎么這么緊張?都不呼吸了�!�
他松開了握住蘇洄下巴的手,“怕我吃了你?”
蘇洄定定地站了一會兒,像做錯事罰站的小朋友,看著寧一宵坐回到辦公桌前,卻不打算移動。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你變了好多�!�
寧一宵望了他一眼,“怎么了?還是比較喜歡21歲的寧一宵嗎?”
蘇洄垂了垂眼。
他倒是真的希望如此,只喜歡過去的他,對27歲的寧一宵不會動心。
可根本做不到。
他有些賭氣,拿起垃圾桶轉(zhuǎn)身打算離開,但想了想,走了兩步還是決心回頭,“我還是覺得你不太對勁�!�
蘇洄放下垃圾桶,回到寧一宵身邊,直接上手摁了一下寧一宵兩邊的膝蓋。
果然不一樣。
寧一宵被他這突然的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也來不及偽裝了。
“這是什么?”蘇洄知道就算這樣問,也得不到寧一宵老老實實的回答,畢竟他變得比以前狡猾多了,于是他也不由分說半跪下來,自己卷起寧一宵的褲腿。
“你干什么?”寧一宵抓住他的手,低頭盯著蘇洄的臉。
“你腿上綁了什么?”蘇洄的眉頭蹙了蹙,反問他,“不是說我們是可以接吻的朋友嗎?那給我看看也沒關(guān)系吧�!�
“這么快就舉一反三了�!睂幰幌鼘賹嵤菦]想到。
“不行嗎?還是說你也不喜歡26的蘇洄?”蘇洄立刻有樣學樣,反唇相譏。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寧一宵無聲嘆了口氣,松開蘇洄的手,但也退開來,選擇自己主動將褲腿卷起來。
蘇洄這才看清楚,里面是白色的髕骨帶,綁在寧一宵的膝蓋上。
但因為里面還有一條黑色長褲,看不到皮膚上是否有淤青。
“可以了嗎?蘇老師�!�
寧一宵放下褲腿,看向他。
“這是什么時候弄的?嚴重嗎?”蘇洄說完,又立刻補了一句,第一次擺出前任的架勢,“不要騙我,我很了解你�!�
寧一宵坐在辦公椅上,一動不動望著他,片刻后,很誠實地回答,“和你分手之后受的傷�!�
蘇洄皺了皺眉頭,“怎么弄的?”
寧一宵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出車禍的事,并不像是假裝。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時笑了笑,仿佛這些不值一提,“已經(jīng)快好了,沒事。”
蘇洄的眼神變得有些難過,但他執(zhí)著問下去的勇氣也并不多,就像游戲廳里的推金山,他手里只有這么些幣,投進去得不到回應,也不會吐出新的,漸漸地就沒了再多試一次的砝碼。
寧一宵很怕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好像在可憐自己,于是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拉住了蘇洄的手腕,將他拽到自己跟前。
蘇洄沒防備,一下子被拉到他兩腿之間,差點沒站住,手扶了一下辦公椅的扶手。
寧一宵望著他,伸出手,將蘇洄垂落在臉頰的碎發(fā)別到耳后。
他摘了眼鏡,提問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蠱惑,“可以接吻嗎?”
“不可以�!碧K洄斷然拒絕。
寧一宵笑了,手指玩弄蘇洄袖口的扣子,“接吻的時候腿就不疼了。”
蘇洄盯著他,眼睛逐漸濕潤起來,像只委屈的小貓。
明知道這是個陷阱,卻還是在自我懷疑與掙扎中跳了下去,清醒著成為這場荒唐游戲的共犯。
他低頭,以安慰之名催眠自己,很不情愿地親了一下寧一宵的嘴唇,還不忘小聲罵他,“寧一宵,你腦子有問題�!�
“嗯,蘇老師說得對�!�
寧一宵接受了他的批評,但手掌控住他的后腦,索取了更深、更纏綿的一個吻。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第一次寫他倆吵架,竟然莫名覺得有點可愛()
寧一宵你等著掉馬被小貓咬手吧
第57章
N.溫柔試探
===========================
被寧一宵吻的時候,
蘇洄想到他說的紐約生活,以及藝術(shù)圈里沒有邊界感的情·欲關(guān)系和混亂的社交網(wǎng)。
他莫名想到之前在展覽上認識的一位信奉達達主義的雕塑家——一個同時與兩人交往的白人男性,其中一個甚至是同性,
他們?nèi)诉保持著良好的社交關(guān)系。
蘇洄最初是疑惑的,很想探究,倒也并非出于保守的觀念,而是很好奇他們?nèi)绾尉S持三人關(guān)系,
因為對蘇洄而言,
愛是具有極強的排他性的。
他們說這是典型的西方式意識形態(tài),你不可以被困在任何形式里。
蘇洄不這么認為,他可以將自身遭遇過的一切都拿來做實驗,
唯獨愛不可以。
因為寧一宵出現(xiàn)過,成為了那個[唯一],此后的幾年蘇洄就像是迷失在失去之中,
不斷地為自己筑造堅固的堡壘,
拒絕任何人的入侵,
把所有寧一宵留下的記憶都藏在里面,活得像個清醒又孤獨的清教徒,與混亂之地格格不入。
但寧一宵再次出現(xiàn)的瞬間,這些銅墻鐵壁瞬間就傾倒了,就好像找到了歸屬,
自動投降。
當他們關(guān)系的純粹性被打破時,形式倒塌,
蘇洄感到迷惘,
但又無法拒絕。
他想他這輩子只會為這一個人而混亂。
寧一宵的手按著蘇洄的腰,
他的手掌溫暖而干燥,卻帶給他潮濕的欲望。
這個吻綿長又斷續(xù),
好像對清醒的他們來說,要維持一個吻并不容易,需要很多休息的片刻來延長,間隙里,寧一宵用氣聲一遍遍叫蘇洄的名字,溫柔撫摩他的臉頰。
好近,蘇洄能看到他鼻梁上被眼鏡壓出的痕跡,于是親了親,心中忽然感到滿足,有些貪戀這一刻。
因為這樣已經(jīng)很接近[擁有],但又不那么靠近失去。
寧一宵站起來,將他抱到辦公桌上。這個動作令蘇洄很害怕,下意識出聲阻止,“你的腿……”
“沒關(guān)系�!睂幰幌驹谧肋叄┥砦撬骖a和嘴唇,抵著額頭,“你很輕�!�
蘇洄不相信,“再輕也會痛的�!�
“不疼,和你接吻就沒感覺了�!�
他好像決心哄騙到底。
蘇洄也不想拆穿,他甚至害怕寧一宵此刻說出更多,一旦真的觸及過去或是愛這些字眼,他或許真的會立刻逃走。
過去不堪回首,可背負著罪惡感與病癥枷鎖的他,又沒辦法坦蕩地向前、重頭開始。
蘇洄討厭傷害寧一宵的感覺,比傷害自己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