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魚肚白：滾。】
【秦枝葉：求，求，你，了�！�
【魚肚白：……不是上個月剛和現(xiàn)任談上么，叫王什么弦？】
【秦枝葉：那是上上任，謝謝�！�
【魚肚白：……你媽的�！�
預(yù)備鈴響，秦之燁從桌上蹦下去，手伸進邵明曜書桌堂一撈，“拿你兩包堅果啊�！�
“等等�！�
邵明曜把人叫住，掰開他的手，從掌心里揀走那根棒棒糖，“這個還我�！�
秦之燁納悶，“你不是不吃甜食嗎，哪來的？給我得了。”
邵明曜沒搭理他，把糖揣進另一側(cè)口袋。
上課沒多久，群里突然炸出一串感嘆號。
【秦枝葉：才反應(yīng)過來！��！那不是小高二賄賂的棒棒糖嗎？？】
邵明曜已讀不回。
【秦枝葉：，娃娃送到了嗎？】
【魚肚白：煩死了，不會自己送��？】
【秦枝葉：這不怕前任發(fā)現(xiàn)嗎，她愛哭，白白凈凈的小臉，眼圈一紅，眼淚珠子啪嗒一掉，我就要投降啦。】
【魚肚白：……還描述上了，在這惡心你爹呢？】
邵明曜埋頭做題，時不時瞥一眼群，看到消息忽然有些分神。
白白凈凈的小臉，眼圈泛紅，眼淚珠子啪嗒啪嗒狂掉。
多年前某個午后的畫面忽然在腦海中重新清晰。只是那張白凈的小臉纏著繃帶，哭起來像只悲傷的小木乃伊。
他差點忘了，林晃很能哭。
不知道是不是孤獨癥的緣故，他哭起來格外兇，不出聲，也不抽抽搭搭，就在那里靜靜地坐著，一垂眸，忽然被洶涌的淚淹沒，像黃河決了堤。
那年邵明曜坐在一旁用袖子擦他的淚，怎么擦都擦不完，最后被悲傷感染，自己也跟著濕了濕眼眶。
邵明曜抬頭看向已經(jīng)關(guān)燈走空的高二八班。
窗邊的課桌上還攤著那個本子，打從走廊上回去，林晃就一直走神，手在本上亂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無非是多站了一會兒，不會真被刺激犯病了吧。
和小時候一樣嬌氣。
邵明曜重新低頭寫推理條件，沒寫幾句就放下筆，改翻到數(shù)學(xué)部分，代了兩個公式，又放下筆。
沒法讓自己專注的時候，他寧愿不學(xué)。
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終于還是撈起手機。
【smy：，方威在班級嗎？】
【秦枝葉：剛被包樂天叫走�！�
【smy：明天下午我班體育課，讓他來找我一下。】
【秦枝葉：干嘛，真打算繼任九中老大？別吧，我不太想?yún)⒓由当乒バ４髴?zhàn)�！�
邵明曜看完消息，把給俞白整理的學(xué)習(xí)資料塞進書包，打算多復(fù)印一份給秦之燁。
就算家里有廠，也不能放任他的智商繼續(xù)被污染。
*
“簽收之后才被污染的，快遞小哥送達時拍照了，不是他們的責(zé)任�！钡陠T聲音里透著崩潰，“小老板，樣品還能用嗎？門口有沒有攝像頭？”
林晃面前的快遞箱被小刀劃得稀爛，冰袋全化了，蛋糕摔成一坨坨糊狀物，箱子底下還灌滿沙土。
他拎起箱子往外走，“以后選到付，要求本人簽收�！�
“真缺德！店里都忙炸了，一批打樣多難做啊，別讓姑奶奶知道是誰干的！”
還能是誰，他的“同學(xué)”們而已。
林晃走到長坡底下，把東西丟進大垃圾箱，站在路燈下踩著自己的影子吹風(fēng)。
風(fēng)過迷了眼，他邊揉眼邊聽店員的牢騷，等她發(fā)泄完才開口：“新品晚幾天也不怕，店里忙，你等有空時再重做吧�！�
店員不禁感慨道：“您的情緒太穩(wěn)定了。行吧，您都不急，那我也不急了。哦對了，那個……我這月工資好像多打了兩千……”
林晃有點兒困，打了哈欠才說：“這陣子辛苦了。還有，生日快樂�！�
電話掛斷，他揉一把酸酸的眼睛，準備回家睡覺。
坡頂上，邵家院子剛好熄燈。
邵爺爺作息不固定，有時能等孫子一起吃頓宵夜，有時又早早睡下。他早睡時就把北灰放到院子里，北灰哈哧哈哧地喘著氣，等不到主人絕不回屋。
不過現(xiàn)在高三才放學(xué)，它主人還要再加一節(jié)自習(xí)才回來呢。
林晃扭頭往羊腸巷里看去，冷不丁地，又想起邵明曜打了鄭浩的那天。
那道干凈的背影，和他、和這條巷子、和巷子盡頭的學(xué)校，都明明不該再產(chǎn)生交集。
那年他和小姑離開沒多久，邵明曜就被他爸接去北京了。邵明曜從小跟著爺爺長大，在北京沒個認識的人，就把他當(dāng)成了樹洞。
林晃戳開手機，打著哈欠翻那些陳舊的短信。
【我爸找了六個老師，只跟著我，所以不用轉(zhuǎn)學(xué)了�！�
【英美二選一，還是英國吧，美國很無聊。】
【開始學(xué)A-level�！�
【不上學(xué)沒法認識人，不過我也沒空。】
【之前說過么，我有兩個朋友，秦之燁家里開巧克力廠，俞白……我好像一直沒問過他家是干什么的。】
【有點想他們，還有我的狗。】
【學(xué)得要發(fā)瘋了，日程表塞得很滿�！�
【有點喜歡這種感覺，超速，但在掌控中。】
【今天他倆中考，如果沒來北京，我也是今天。】
【秦之燁被區(qū)九中錄取了，罪有應(yīng)得�！�
【……俞白也去區(qū)九中了，白費我這些年的遠程輔導(dǎo)，真是越努力越好笑�！�
……
林晃快速往下翻，一直翻到三個月前——最后幾條里，邵明曜還在備戰(zhàn)A-level和GRE考試，而后訊息戛然而止，他莫名其妙就回了H市，還進了“罪有應(yīng)得”的學(xué)校。
林晃從不關(guān)心別人，即便是對邵明曜，也無非多想半分鐘而已。
反正那家伙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還有精力擺布別人。
還能招人煩。
他無聊地收起手機，又揉了揉眼，從兜里摸出根棒棒糖。
其實棒棒糖買了倆，但給邵明曜時猶豫了一下，怕還哄不好，所以保守地先給一根。
這不就省下一根么。
林晃鼓著腮幫子吮糖，裹在夏夜的悶熱空氣里，慢吞吞地往家走。
*
第二天早上，林晃艱難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對著鏡子茫然。
眼眶通紅泛腫，眼睛里全是血絲，又刺又癢。
好半天才想起來，昨晚扔完快遞沒洗手。
陳亦司被吵醒時無比暴躁。
“問你姑啊，老子又不是你監(jiān)護人！”
林晃說：“她會過度緊張�！�
“操……臟東西蜇的，你拿水沖沖就完了，爺們別那么嬌氣�！�
“哦�！�
沖完倒確實舒服了點，但林晃剛走到門口，就被一陣風(fēng)吹得瘋狂飆淚。
瞇著眼摸到學(xué)校，還是去校醫(yī)室滴了眼藥水。
鈴響，邵明曜腳步一頓。
林晃從眼皮縫里看著他倆的腳，“這回真不是故……”
邵明曜打斷他，“眼睛怎么了？”
“……瞎了。”林晃說。
邵明曜皺眉，“什么？”
林晃改口：“進臟東西了�！�
“……”
邵明曜眉皺得更深，林晃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索性繞開他回教室。
座位上一片狼藉，設(shè)計本被扯散了，天女散花似地撒了一地，一重重黑腳印疊在圖紙上。
九中的混子每天都在詮釋著什么叫人傻無聊。
林晃蹲下?lián)炱鹉切⿵U紙，攏成一大把，準備扔到外頭的大垃圾桶里。
出了教室門才發(fā)現(xiàn)，邵明曜還沒走。
他很尊重地放緩腳步等他開口，可直到扔完垃圾，邵明曜也沒出聲。
看來不是找他的，那正好。
林晃僥幸地松了口氣，正要進屋，手卻突然被一握。
掌心里多了一張紙巾。
他艱難地睜開眼，在酸澀中淚眼朦朦地瞅著邵明曜。
干什么？
邵明曜眸光微動，欲言又止。
好半天才開口：“堅強點吧�！�
林晃：“……？”
眼睛發(fā)炎了要怎么堅強。
邵明曜盯著他的眼睛，又低聲說：“不許掉眼淚�！�
“？”
心魔好像又要被喚醒了。
腦子里鉆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林晃，你要控制。
但控制就他媽是邵明曜教的，故意的吧。
林晃吸氣。
“我忍不住�！�
——但最后的語氣還是很差。
這個乖真是裝不了兩天。
他徹底擺爛，胡亂抹了一把還在酸痛泛淚的眼睛，扭頭就走。
“看不慣就別湊上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8】
呆蛋玩了一宿手機，第二天捂著眼睛蹲在門口。
那蛋在旁邊走來走去，走得它眼更暈了。
你到底要干嘛啊。它虛弱地問。
那蛋說：你別捂眼睛了。
呆蛋：為什么？
那蛋猶豫了一下：你堅強一點。
呆蛋：為什么？？？
第9章
|“彼杏”，他剛好也有。
校醫(yī)說本來眼睛沒什么事，但自來水很臟，不僅炎癥加重了，還誘發(fā)過敏。
林晃半死不活地趴在位子上。
他已經(jīng)習(xí)慣被陳亦司坑了。
小時候在外面挨打，陳亦司用酒精幫他消毒，傷口血流不止，痛得要死，好多年后他才偶然知道，酒精不能用于破皮。
小姑懷孕那年，學(xué)校食堂承包商出事，要自己帶一個月的飯。他沒向小姑開口，問陳亦司能不能管一頓泡面。陳亦司太善良了，非要親自下廚，結(jié)果不知從哪買了一把養(yǎng)生的菌子，害他當(dāng)晚在幻覺中給鄰居的狗揉了一宿屁股。
陳亦司大他五歲，在他挨揍時把他撿回家，教他打拳，教他和小混混周旋，教他那些錯誤的知識，會因為他犯倔揍他，也會在他狀態(tài)反復(fù)時偷偷跟著回家，看他進了單元門才離開。
林守萍對他好，可姑侄之間總是點到為止，親不起來。
陳亦司更像他的親人。
像媽媽離開后，上天施舍給他的另一個禮物。
林晃趴桌上睡了兩節(jié)課，大課間才被手機震醒。
【沒意思：崽子，我剛?cè)ツ愕晁压瘟藘啥底拥案馓畋�。店員說你的樣品被那群人渣禍害了？耽誤生意可不行，我看你干脆把九中擺平得了�！�
陳亦司對他好有信心，擺平一所學(xué)校像玩一樣。
【沒話說：蛋糕，結(jié)賬�！�
【沒意思：……白眼狼。眼睛沖完水好點沒？】
【沒話說：徹底瞎了。】
【沒意思：這樣啊�！�
身后的窗不知被誰打開了，一陣風(fēng)拂過被太陽烤得滾燙的后脖頸，涼絲絲的。
林晃回過頭，高三一班也開了窗，邵明曜坐在窗邊，低頭用訂書機訂筆記。
林晃對著他的側(cè)臉走了會兒神，直到又被微信打斷。
【小老板，上次說的配方有個大概了嗎？先發(fā)我看看唄�！�
配方已經(jīng)在垃圾桶了。
林晃從凌亂的書桌堂里翻騰出個新本子，握著筆和記憶作斗爭，片刻后嘆氣起身，走向門外的大垃圾桶，耐心地把桶里的廢紙一團一團掏出來找。
幸運的是，桶里沒有濕垃圾。
不幸的是，也沒有他丟掉的圖紙。
林晃對著黑洞洞的桶底感到不可思議，垃圾桶要晚上才清，怎么會沒了。
屋里爆發(fā)一陣掀翻房蓋的嘲笑。
算了。
林晃又把垃圾一團一團塞回去，給店員回復(fù)：【晚點吧�！�
回到位子，桌上多了一個紙團，里面寫著幾串公式。林晃才疏學(xué)淺，分辨不出是數(shù)學(xué)還是物理，隨手把紙團一扔，趴下繼續(xù)休養(yǎng)眼睛。
沒多久，又一個紙團從后面砸過來，落在桌上
中間組前面有講臺桌，最后一排比他更靠后，能這么扔紙團的無非就是魏康鴻。
林晃懶得理。
第二個紙團砸過來，他往窗邊縮了一點。
不料第三個紙團反而砸得離他更近了。
林晃拉起校服把頭蒙上。
隔了一層校服，第四個紙團落在桌上的聲音悶悶的，還彈了一下。
第五個。
第六個。
第七個歪了，從右肩擦過，掉在地上。
等等。
林晃突然覺得不對勁，魏康鴻在他右后方，紙團怎么像是左后砸來的。
他掀開校服往左回頭，邵明曜正拿著窗臺上那把美麗廢物彈弓，搓了張草紙當(dāng)彈丸，朝他瞄準。
見他醒了，邵明曜淡然地松開拉緊的皮筋，拿起手機。
【smy：才發(fā)現(xiàn)，你真是一點都不學(xué)啊。】
【smy：是一直都不愛聽課，還是因為哭了才不聽？】
邵明曜的文字仿佛有生命力，它們吃掉了林晃的腦子。
林晃放空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把“哭了”這兩個字和早上那兩句荒謬的要求對上了號。
“……”
誰哭了。
都說了是進臟東西，為什么執(zhí)迷不悟。
手機又一震。
【smy：控制情緒，是指所有情緒。不但要控制憤怒，也要控制悲傷�！�
“……”
【smy：哭成這樣，眼睛疼么�！�
“……”
又來了，很煩。
林晃深吸一口氣，改換雙手拿手機。
隔窗，邵明曜看他一副要回復(fù)的架勢，有些驚訝，手指流暢地敲擊屏幕，又發(fā)出一條。
——別哭了。以后方威的人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不過下次要自己解決問題。
發(fā)送。
邵明曜對著屏幕愣住。
【沒話說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fā)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后，才能聊天�！�
林晃放下手機，當(dāng)著邵明曜的面，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緩緩地推上了窗。
老舊的窗戶吱悠作響，周圍人朝他看過來，他屏蔽掉那些視線，手伸進褲兜里摸了半天，摸出那只小藥瓶擺在窗臺上。
咣當(dāng)一下，又老姿勢趴回了桌上。
*
高三一班體育課。
邵明曜從食堂小超市出來，塑料袋里裝著兩只冰袋和兩條毛巾，一抬頭，方威正帶著十幾個兄弟朝這邊過來，腳下生風(fēng)，像要聚眾領(lǐng)彩票大獎。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給秦之燁發(fā)消息問是怎么約的人。
【秦枝葉：你不是打算繼位嗎？雖然不贊同，但我尊重你�！�
邵明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