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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徐運墨沒聽懂,但很快就得到了對方的解釋:“最近我第一次開始想這個問題:我一定要把天天繼續(xù)開下去嗎?如果開下去,好像也沒有哪里不對,但不開我又能干什么?我也沒做過其他的事情,所以我不確定——”

    夏天梁沒再往下講,額頭抵著徐運墨胸口,有點像是撒氣似的撞他,“想不通,頭疼�!�

    徐運墨任他撞,手指穿過夏天梁的頭發(fā)。今天徐藏鋒又發(fā)來信息,芝藝那邊的課程申請日期有了變動,最晚的提交時間定在六月中,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他還沒和夏天梁商量過這件事情,潛意識做了拖延——又不一定去,說了徒增煩惱,用的是類似這樣的理由。

    徐藏鋒也看出這份猶豫。他哥一反常態(tài),沒有強硬地勸說,而是傳來簡單兩句話:錯過這個機會固然可惜,但我不是你,什么對你最重要,是你要想的事情,沒有人能替你做決定。

    講完不管不顧,又給他發(fā)了一大堆樂蒂的照片。

    老實說,除了辛愛路,其他事情都在往順利的方向前行。徐運墨為小邢咨詢的扶持計劃陸續(xù)有了回音,小姑娘對其中一個藝術家駐地項目尤為感興趣,地點在紐約州北部的自然公園,由當?shù)夭┪镳^資助,課題是研究地區(qū)風貌并進行關聯(lián)性的藝術創(chuàng)作。

    徐運墨幫她準備了作品集和個人陳述,還替小邢開小灶補習英文,目前正在等結(jié)果。

    “痛。”

    夏天梁哎呀一聲,徐運墨回過神,他梳得有些分心,手指勾到夏天梁頭發(fā)里的死結(jié)。

    對方吃痛,揉著后腦勺,對上他的眼睛,“怎么了,你也在想心事?澗松堂啊?”

    不確定的念頭碰上最重要的事情,理應瓦解,徐運墨嗯一聲,說如果真的拆遷,澗松堂的地板也不用修了,多此一舉。

    夏天梁原本在笑,盯著他看一會兒,笑意下去了。夏天梁傾身湊近,“就這個嗎?”

    嘴唇上傳來對方呼吸的顫動,讓徐運墨回答慢了兩秒鐘。窗外的滴水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與他加快的心跳混合到一起。

    他點頭,隨后閉上眼,抱住夏天梁說睡吧,先別想那么多了。

    懷中人不再言語。那個晚上,兩個失眠的人假裝入睡,只有水管的聲音一直沒停過。滴答,滴答。

    他們都在聽。

    五月,第三個禮拜,一紙征詢通告終于到訪。

    定了,辛愛路和遇緣邨被劃為“兩舊一村”項目,將對公房和沿街商戶進行成套改造。

    第74章

    刀魚大餛飩

    辛愛路建筑是上世紀產(chǎn)物,采用的是小梁薄板結(jié)構(gòu),闖過大幾十年,也埋下不少安全隱患,根據(jù)綜合評估,不再符合現(xiàn)代房屋的居住條件,理應進行改善。

    項目打出的口號是“原拆原還”,針對每戶落實具體方案。政府對于市區(qū)改造一向抱以積極態(tài)度,因此由瑞金街道牽頭的工作專班隨之建立,負責推進辛愛社區(qū)的改造征詢工作。

    不是拆遷拿賠款,部分居民顯然有些失望,不過很快轉(zhuǎn)換心情,寬慰自己,有的換新,總比什么都沒有來得強。

    60天的書面征詢啟動之后,遇緣邨門口豎起一塊牌子,寫明倒計時。

    遇緣邨體量袖珍,攏共加起來不過七十多戶。按照過往經(jīng)驗,協(xié)調(diào)溝通應該不算困難,可惜倒計時經(jīng)過一段時間,工作專班的進度并不理想。

    原拆原還,要求的是將所有住戶遷出安置,等待項目改造完之后,再按需遷回。那么如何讓住戶拆得安心,回得放心,就是此類項目的重中之重。

    對此,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居民們的訴求各不相同:有些是擔心回搬之后的戶型不理想,對實際套面提出諸多質(zhì)疑;有些則是家庭戶口混亂,一本牽連好幾個人,內(nèi)部事宜難以協(xié)調(diào)。

    然而其中最棘手的,當屬高齡老人的去留。這群人本身就行動困難,拆除期間,如何說服他們遷出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之后又該去往何地,生活如何料理,全部都是難題。

    工作專班的成員有類似經(jīng)驗,溫和解釋:所有住戶遷出期間,在外租房都會有一定補貼。至于獨身老人,他們會找專業(yè)的養(yǎng)老院進行對接,以保證每一位的生活質(zhì)量。

    話是這么講,聽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孤寡群體對于這個說法將信將疑,大部分比較固執(zhí),表示自己都沒幾年好活了,哪里受得了這種一來一回的折騰,紛紛充耳不聞,當征詢通告是空氣。

    尤其倪阿婆,一聽到要她搬走,哭天喊地,說死也不離開。小謝不得已,每天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一講就是大半天,成果往往是今天可以,明天卻反悔了,搞得大家也是無可奈何。

    倒計時減一圈,初輪征詢的簽約率堪堪超過百分之五十。工作專班搜集完意見,開始進行針對性調(diào)整,設計戶型要調(diào)整、安置方式要細化……等等。

    這一輪,原留守黨的王伯伯并未簽約,同樣情況的還有徐運墨以及辛愛路一眾自有店面的老板。

    與遇緣邨不同,商鋪改造的難度大得多。由于辛愛路的路基較為脆弱,加之長期有地下管網(wǎng)的問題,初步方案提出,整條馬路必須進行全盤翻新。與此同時,改造項目還會增設全新的公共設施,譬如社區(qū)服務中心和醫(yī)療點。

    這也意味著,路面需要重新規(guī)劃,某些商鋪不一定能夠保留原來的位置。

    有的可能會留下,有的可能會遷走。工作專班仍舊溫和表示,以99號為例,我們調(diào)查過,前幾年市政來做門頭改造,99號就是老大難問題——兩家店的招牌都沒辦法沿街掛出來。所以我們這個項目,致力于將這些過去的疑難雜癥一槍頭解決,確保兩家商戶的門面,未來完全分開,實現(xiàn)門頭獨立。也就說,99-1號和99-2號這種黏連太深的不合理格局,將會徹底成為歷史。

    99-2號的業(yè)主已移居海外,金魚店老頭子自然沒什么留戀,和托管的老馬說了,自己是支持改造的。至于夏天梁的飯店,遺憾是有些遺憾,他承諾會補償一筆款項,以及以后如果夏天梁還有意愿續(xù)租,他會先優(yōu)先考慮。

    99-1號投的則是反對票。

    徐運墨:什么叫格局不合理?我們兩家一向處得很好的,不獨立也沒關系。

    工作人員語重心長:小徐同志,這個不是處不處得好的問題,當然,我們理解、更欣賞你們辛愛路商戶群的團結(jié)友愛和高度自治。不過大家也看到了,你店里的地板都因為塌陷要進行修復了,這還是表面上的隱患。辛愛路99號本來就是上世紀的違章搭建,一家店面中間砌墻,硬生生分成兩塊,屬于歷史遺留問題。之前是舊政策舊方法,現(xiàn)在進入新時代,是不是也是時候,該改頭換面一下了?

    對方態(tài)度好,理由也很充分,徐運墨暫時沒有反駁的方向。至于其他商戶老板,約談之后也相繼陷入了搖擺的情況。

    除去一個人,反抗是意想不到的激烈。

    徐運墨出遇緣邨。這個禮拜他們商戶經(jīng)常開討論會,都挑了下午休息時間在天天舉行。

    過馬路時,他迎面見到紅福從店里出來,面色青青紫紫,像被罵過了。對方走到天天外面的吸煙柱,摸口袋掏出香煙,掐了一根低頭猛吸。

    接著是胖阿姨。女人砰的一聲推開門,往外走,臉上不復往日半分親切。她一眼都沒施舍給門口抽煙的紅福,甚至看見徐運墨,連招呼都不打,怒氣沖沖回了對面的煙紙店。

    進到天天,氛圍也不太好,兩三個小老板垂頭不語。老馬作為幾個商鋪業(yè)主的發(fā)言人,不停用手帕抹汗,見著徐運墨,向他招招手,“徐老師,這邊坐�!�

    問及紅福和胖阿姨是不是吵架,老馬唉唉嘆氣,“講好了,今天商量的是如果大家都不同意簽約,盤一盤之后會有哪些損失,結(jié)果他們兩個一坐下,那個火藥味,就噼里啪啦的起來了。先是紅福,脖子硬,說自己叛變了,鋪頭是他問親戚租的,他們都已經(jīng)同意簽約,他也不想做刺頭,還說連同遇緣邨自己那間房子也一起簽掉算了。個么胖阿姨一聽,搓火啊,指著他鼻頭就是一頓罵,說他不是……之類的�!�

    更難聽的話不說了,老馬婉轉(zhuǎn)。不簽約的一批人里,胖阿姨如今已經(jīng)取代了王伯伯的位置,成為了激進的反對派代表。

    這讓所有人都感到驚訝。平素她向來溫柔,重話都不多說一句,最近卻是一改常態(tài),甚至工作專班每次到她這里做工作,都必要碰釘子。

    按照道理,她有房有錢,早年離異更是從前夫那里拿了一大筆贍養(yǎng)費。論身家豐厚,她在辛愛路是數(shù)一數(shù)二,早可以搬出去,找個更好的地方養(yǎng)老。她偏不,非要留在這里,理由也很耐人尋味,說是繼承家里的煙紙店。

    都這個歲數(shù)了,不至于還要拼搏做老板吧。況且這個年代,開煙紙店哪里能賺得到錢,胖阿姨嘴上說是服務鄰里,實際大部分時間都在虧損,她也不管,將將就就地這樣開了下來。

    “不是氣紅福阿哥簽約,是氣他臨時變卦,換個人,我覺得她都不會這么生氣�!�

    夏天梁邊說,邊給徐運墨倒杯水,坐到他旁邊。老馬聽了,擦汗的動作不停,面上帶點苦笑,道:“也是作孽。”

    感覺他是話里有話,徐運墨剛要問,99號外面就傳來陣陣驚呼——要死��!出人命啦!

    眾人拉開窗簾,個個驚呆:胖阿姨回煙紙店拿了一把拖把,頭頭子的地方拗斷了,剩余一截拖把桿子,她拎著過馬路,二話不說就往紅福身上打過去。

    這一棍像是金箍棒,直接打得紅福魂靈出竅,手上香煙也掉了。

    老馬嘴皮哆嗦,推著發(fā)呆的一群人喊,“快點個!快點個!真的要鬧出人性命了!”

    夏天梁反應過來,開門奔出去,他還沒靠近胖阿姨,先聽見紅福低低叫了一聲:“菱菱,不要鬧了。”

    胖阿姨聽見這個名字,臉色驟變,彎彎眉眼變成怒目金剛,“張紅福,這句話你也有臉講得出的!”

    她大聲道:“我鬧?我鬧什么?爭什么?二十幾年了,你一點也沒變,碰上事情,你總是丟下我,做跑得最快的一個。我真是眼睛瞎掉,居然會相信你這種人!”

    平常被外人高聲講兩句,以紅福這種喜歡逞強的個性,早已紅著脖子對嗆,此刻卻憋著一口氣,不應聲。

    胖阿姨絲毫不給他面子,她發(fā)起火來真是地動山搖,臉上粉底液暈成一塊塊也不顧忌,再度掄起拖把桿子,惡狠狠砸到紅福身上。

    一棍棍落下去,極其狠心,好似在發(fā)泄什么,她不斷說:“誰�。慨敵跏钦l說帶我走,說要照顧我一生一世?又是誰,讓我在新客站外頭等了一個晚上也不來?誰�。慷际悄氵@個陳世美!我去了臺灣,你一個電話不打給我,你明明說過你會打的,我每天等,我在臺灣等了二十年,結(jié)果呢!一通都沒有等到過!”

    女人的面孔漲得血紅,一邊流淚,一邊破口大罵。紅福半點不還手,彎著背,任由她打。

    旁觀的幾個人歲數(shù)不夠,對辛愛路的了解也不深,均是不敢置信。胖阿姨和紅福兩家店是斜對角,平時磕磕絆絆,小吵小鬧,都以為是中年人彼此愛計較,誰曉得其中還有這番愛恨糾葛的隱情。

    兩個年紀大的推著助步器經(jīng)過,搖搖頭,說多少年數(shù)過去了,哪能還是這樣。

    夏天梁回神,他沒再等,拖把雖然打不死人,但紅福這個年紀,也吃不消這一通亂棍,于是連忙和徐運墨上去,一邊抓一個。他拉住胖阿姨,徐運墨架住紅福,拼命向兩邊拖,試圖讓兩人分開。

    “放開我!”

    胖阿姨正在氣頭上,誰來攔都要挨一棍。她甩手,胳膊肘不小心撞到夏天梁額頭,立馬紅了一片。她瞥見后,火氣稍微下去一點,動作幅度也小了,只是語氣仍舊很沖,“小夏,你回去!不要管我們的事情!”

    眼見事件升級,對過的居委辦公室嗅到不尋常的氣息,派神兵天降,“他管不了,我還是管得到的吧!”

    站到這對中年怨偶之間的老爺叔,雙手握住拖把桿子,一轉(zhuǎn),取了下來,跟著大喝一聲:“不許吵了!全部分開,立好!你——小夏,先送胖阿姨回煙紙店。還有徐老師,你帶紅福去他水果攤頭。兩個都是,人過去,兩家店的卷簾門拉好再回來!”

    作者有話說:

    辛愛路不能少了王伯伯(老馬擦汗

    第75章

    酒釀圓子

    老爺叔虎虎生威,一聲命令下去,大家依言照辦。

    紛爭過去,安頓完兩名中年人,夏天梁再回天天,王伯伯還沒走。不止他,一群年紀稍小的圍觀群眾也不離開,眼巴巴瞅著王伯伯。

    老爺叔無奈,“當我這里故事會了�!�

    跟著手一揮,讓大家坐下。

    小謝也搬個椅子過來,心有余悸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胖阿姨發(fā)這么大的火氣,嚇死了。”

    徐運墨包了兩塊冰,給夏天梁敷額頭。夏天梁按住,閉著一只眼,問紅福怎么樣。徐運墨說回水果攤之后一句話也沒講,整個人木掉了。

    胖阿姨也是。夏天梁輕輕嘆氣,扭頭看身后。王伯伯不急著講故事,反而先拋個問題出去:“你們這些小囡,難道就不奇怪,為什么紅福從來不會像我們一樣管胖阿姨叫胖阿姨?”

    聽起來像句繞口令,卻一針見血,眾人后知后覺——是啊,仔細想一想,紅福稱呼胖阿姨,叫的都是“她”,或者“煙紙店的那個”,沒喊過一次大眾化的綽號。

    王伯伯喝口茶,道出原委:“因為胖阿姨真名雅菱,紅福私底下只喊人家叫菱菱�!�

    他又說,胖阿姨原來不長這樣,年輕時的雅菱相當苗條,芙蓉面、楊柳腰,蘇州口音糯多多,從她嘴里說出來,更是嗲得人骨頭都要酥掉了。

    “當時她家里開個煙紙店,正宗小家碧玉,過往多少男青年扒在店門口買香煙,都是為了偷偷看她一眼�!�

    老馬插話:“真的,我也去買過,伊拉爹娘門檻不要太精,三塊五一包的紅牡丹敢賣五塊錢�!�

    你講我講?王伯伯一眼殺過去,讓他不要搶白,老馬趕忙低頭讓位。

    老頭子繼續(xù)道:“不是我吹牛,我們辛愛路,老早帥哥也不少的,什么類型都有,但是這么多人里面,雅菱唯獨歡喜紅福�!�

    眾人問為什么。紅福的碼相與個性他們都有體會,精精瘦的臉上四條皺紋,配合立領POLO衫和多年做老煙槍遺留下來的粗啞嗓門,就算年紀減掉三十歲,也很難想象有多出眾。

    這我哪能曉得,不過歡喜一個人,看的不是感覺嗎?王伯伯回憶,弄堂之花與毛頭小子是青梅竹馬,在遇緣邨住一頭一尾,小時候他們不對付,經(jīng)常爭吵。雅菱跳格子,紅福彈珠子,男女小孩各自一幫,爭搶游戲地盤,拿粉筆在弄堂中間畫一條三八線,誰也不許逾越。

    后來成年,紅福分配進鍋爐廠,雅菱看顧家中店鋪,三八線不知不覺淡了,倒是眼睛對眼睛里的一些東西濃厚起來。旁人不知情,只看得到煙紙店為晚歸工人留的一盞燈,聽得見弄堂尾窗戶飄出的一首天涯歌女。

    小謝托腮,哎呀一聲,說雖然是地下情,但也太明顯了,我?guī)臀遗笥颜剳賽勰菚惨粯印?br />
    沐浴過愛河的人都有類似感觸,徐運墨替夏天梁換冰塊,換完兩個人的手又握到一起。

    王伯伯點頭,“是瞞不住的,三下兩下大家都曉得了,可是戀愛是戀愛,真到談婚論嫁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紅福家境不好,雅菱爸媽又是小資產(chǎn)階級,根本看不上他,之后的事情么……”

    就如時代浪潮中的每一滴水。王伯伯解釋,之后,家里親戚給雅菱介紹了一名臺灣富商,雅菱不肯,有段時間鬧得整條弄堂都能聽見她的夜半哭聲。糯多多的女人性格卻極為剛烈,下定決心要與紅福私奔,車票都買好了,結(jié)果天寒地凍的十二月,她在新客站等了一個晚上,紅福始終沒有現(xiàn)身。

    一氣之下,雅菱撕掉兩張車票,遠嫁寶島,然而那段婚姻也不順利,她隨之生了一場大病,等離婚再回來,人早已變樣,成為如今的胖阿姨。

    眾人聽完安靜下來,小謝忍不住嘀咕,“那不能怪胖阿姨生氣了,確實是紅福阿哥薄情寡義辜負她。”

    你不懂。王伯伯想說什么,停住了,身邊的老馬不知天高地厚地接話:“唉,要真的沒感情,紅福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是老光棍一個�!�

    王伯伯摁住話頭,總結(jié):“算了,反正都是一筆糊涂債。”

    他慢吞吞起身,說再去兩家店看看情況,又揮揮手讓眾人散去。

    這場鬧劇過后,胖阿姨與紅福在大家面前撕破臉皮,徹底不再來往。兩個人在路上碰見,也不說話,一個眼含怒火一個垂頭喪氣,一條路都當兩條走。

    另一邊,眾商戶的簽約率則在慢慢提升——工作專班努力游說的結(jié)果,他們提出的補償方案極具誠意,不僅保證遷回后的店鋪面積只增不減,還羅列了不少移址選項,其中幾個新鋪位的地段都要優(yōu)于辛愛路。

    原本立場就沒那么堅定的小老板們看后,很快響應。

    徐運墨卻未被打動,他的訴求很簡單:99號兩家店面不能分開,必須連在一起。

    工作專班苦笑:小徐同志,你這個有點強人所難了。

    面對如此固執(zhí)的業(yè)主,他們也不得已先放一放,表示會盡量配合調(diào)整格局。

    夏天梁的煩惱更加實際:改造動工,少則數(shù)月,多則一年,天天若是開不下去,他必須早做打算,盡快敲定是另尋他處,還是等到改造后再遷回。

    換個地方,他需要適應新的場地和新的鄰居,相當于從頭開始,可如果等下去,這段時間就是沒有收入,他自己也就罷了,員工怎么辦?

    對此,童師傅倒是沒什么。他放過話了,如果天天關門,他轉(zhuǎn)頭就揪著趙冬生回浦東三林,給對方好好閉門修煉。

    最焦慮的是嚴青,自從得知改造的消息,她常有失神,手腳也不復往日爽利,幾次面對夏天梁都是欲言又止。

    夏天梁讀出這份擔憂,讓她放心,說那天老馬過來開小會也是一樣的態(tài)度,抹著腦門上的汗,試探著問自己,如果天天不準備開了,嚴青的工作該怎么安排。

    他當時的回答,與現(xiàn)在都是同一句話:我會幫她找下家的。

    謝謝謝謝,老馬握住他的手,說當初幸好介紹她來你這里。

    他還關心這件事呢。嚴青聽過,覺得有些好笑,說老馬做中介,做得已經(jīng)很到位了,能得這個老同學幫忙,她一直心存感激,只是像她這樣的背景,換個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受。

    夏天梁原想讓她不要那樣悲觀,可特殊時刻,他自己都沒考慮好下一步該怎么走,做出哪種安慰都顯得太過輕飄。

    征詢進入白熱化階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難以相讓,時不時都會爆發(fā)一兩次爭吵。王伯伯與小謝奔波于每場居民之間的小型戰(zhàn)爭,辛愛路本就不多的活力日益衰退,連帶天天也是氛圍黯淡,吃飯的人更加少了。

    一些老客人不免感嘆,還以為來天天是找到了最后的港灣,不曾想現(xiàn)實的海嘯襲來,終將淹沒這里。

    未來我們又能去哪里吃飯呢?

    他們提問,卻沒有答案。

    夏天梁心中寂寥。他還記得天天剛開時,如何從起初不被大家看好到后來的門庭若市,它的熱鬧是所有人的功勞,是所有愿意進門坐下吃頓飯的客人共同交付的信任。那些東西彼此作用后發(fā)酵,才造就天天飯店四個字。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開張迎客。夏天梁下定決心,無論征詢結(jié)果如何,天天都會開到最后一刻,如果它的生命注定只有短短兩年不到,那么應該讓它在剩余的時日中徹底燃燒。

    又是一個午市,店內(nèi)小貓三兩只。

    夏天梁在后廚點庫存,等回外場,嚴青指著柜臺,說小夏,你手機剛剛一直在響,估計是誰鍥而不舍地打來電話。

    他拿起一看,陌生號碼,不過還是接了。

    接通后,對方講明身份,是天培在北京那邊的大學輔導員,一上來說天培暈倒了。

    夏天梁愣兩秒,恢復反應后,急得要死,還以為他弟生病出事。那邊趕緊解釋,說是打了幾種疫苗產(chǎn)生的副作用,校方陪著去醫(yī)院檢查過,沒大礙,告訴他是因為按照規(guī)定,學生出事,必須通知緊急聯(lián)絡人。

    打的是什么疫苗?夏天梁不理解。

    輔導員說黃熱病、流腦還有霍亂,去非洲嘛,這些疫苗都是必打的。

    非洲?夏天梁一怔,他去非洲干什么?

    輔導員驚訝,問天培沒和你說過嗎,他申請了一個NGO的海外實習項目,暑假就要去了。

    天培和天笑今年都是大四。夏天梁存了一筆錢,想送兩個小的畢業(yè)之后出國讀書。之前問過,兩個人都沒有回復,他也吃不準他們今后的規(guī)劃,現(xiàn)在突然聽到這個信息,實在吃驚。

    追問之下,輔導員才講明,說天培今年跟著學校去云南支教了兩個月,幫當?shù)亟穹�,覺得很有意義,這次是推了幾個事務所的實習offer,選擇去非洲做一年的非盈利性建筑項目。

    原來還發(fā)生過這些事情。夏天梁聽完,心漸漸變涼。他什么都不知道。

    輔導員也嗅出點所以然來,沒再多說。掛斷之后,夏天梁給弟弟撥電話,一連幾個過去,沒接,他再也按捺不住,直接留言給天培,說我現(xiàn)在就來北京找你。

    天天的生意暫時交給嚴青,讓她幫忙早晚開關�;丶遗龅叫爝\墨,對方了解完事情經(jīng)過,蹙眉說正好這兩天沒事,我和你一起去。

    夏天梁本來不想讓他攪家里的混水,還是徐運墨堅持,說一定要陪,他才妥協(xié)。

    當天的航班時間都太晚,兩個人改坐高鐵。途中,夏天梁很安靜,但徐運墨感覺到他神經(jīng)高度緊張,全程都在無意識咬手,最后實在看不下去,強硬地制止,兩只手掰過來一瞧,果然,從手指到虎口全都是咬出的一道道齒痕。

    不疼啊。徐運墨幫忙揉,夏天梁沉默許久,突然埋頭到他肩膀,隔著衣服很輕地咬了他一下。

    那一口落在肩頭,牙齒磨著衣料的感覺有些癢。徐運墨下巴蹭到夏天梁的頭發(fā),聽見他低低的聲音,謝謝你陪我。

    徐運墨動了動肩膀,讓夏天梁靠得更近。只要有需要,他當然會陪著他,哪怕放棄一些東西。

    四個半小時到站,北京已是傍晚。

    學校那邊給了醫(yī)院地址,兩人趕到住院部,查詢病房號之后,坐電梯,上升到一半之后,夏天梁又開始咬手。

    這次徐運墨也攔不住了,到病房,正好有人出去,門開著。角落病床躺著一個男孩,人有些虛弱,一頭卷發(fā)也是亂蓬蓬的。

    床邊坐著天笑,徐運墨見過,對她有印象。女孩低聲問了男孩什么,對方搖頭,扯著嘴角回一句話,換來女孩皺眉,懲罰似的打他一拳。

    打完好像消氣,兩人笑起來,雙胞胎雖然一男一女,但長得足夠相似,兩張笑臉像在照鏡子。

    雙份笑容在看到病房門口的人時,同時撤去,床上的天培率先移開視線,天笑則沉下臉,表情寫滿不歡迎。

    夏天梁路上焦急,恨不得立即下一秒就飛去北京。然而真的到了,他卻止步不前,站在病房外面一動不動,還是徐運墨在后面推推他,他才仿佛醒過來,慢慢往里面走。

    踱到離病床四五步的位置,夏天梁不再靠近,隔了一段距離,問:“身體還好嗎?”

    天培垂眼不看他,只發(fā)出一個嗯字。

    一旁的天笑發(fā)現(xiàn)徐運墨也在,用上審視的目光,大概猜到了他作陪的用意,將其理解為夏天梁的同黨,嗤一聲,態(tài)度并不友好。

    三個夏家人都沒說話。隔壁床倒是熱絡,本地一對小情侶嘰里呱啦說個不停,京片子流利,正在討論出院之后去哪里吃頓好的。

    這給了夏天梁一點不入流的靈感,他輕聲問:“吃過飯了嗎?”

    天培不做聲,是天笑代替說了:“你來干什么?”

    “學校那邊打電話給我,說你要去非洲做公益項目,打了疫苗身體——”

    “對,但現(xiàn)在沒事了,天培有我陪著,你也看過了,可以走了�!�

    天笑不讓他解釋更多,直接下逐客令。講的時候,天培抬頭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沒說,表達出相同的態(tài)度。

    這讓夏天梁進退兩難,他張嘴想講話,卻還是憋了回去。

    “他坐車過來四個多小時,你們連四分鐘都不準他待?沒這種道理吧。”

    說話人聲如冰雪,徐運墨冷著一張臉。當他死的啊,原本想講得更難聽一點,看在是夏天梁家里人面子上,已經(jīng)盡量容忍,調(diào)整成了柔和版本。

    饒是如此,這句話的語氣仍舊很不客氣,天笑當即拉下臉,對夏天梁帶點諷刺道:“你又哪里找來人幫你撐腰了?”

    他不是,夏天梁先做了否認,隨后靜了幾秒,“他是我對象。”

    隔壁床傳來兩聲咳嗽,天笑聽見,臉色一變再變,她起身幫天培理好被子,扭頭面對夏天梁,“出去再說,天培現(xiàn)在需要休息。”

    三人轉(zhuǎn)移陣地,到外面,徐運墨借口買水,留這對兄妹交流,以免自己聽了,又要忍不住噴兩句。

    他找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礦泉水,想了想,又摁按鈕,再買了兩瓶,拿著回去的時候,病房外面?zhèn)鱽硖Ц叩恼f話聲音。

    夏天梁與天笑起了爭執(zhí),兩個人明顯辯過幾句,面色都不好看。

    “——我沒要求你們事無巨細都要告訴我,可是這次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天笑抱著手臂,“你不滿意?覺得他應該出去讀書還是工作?天培有大愛,他愿意為陌生人無私奉獻,我還以為你會表揚他呢,怎么了,喜歡把心放在外面,這不是家族遺傳嗎?”

    回刺得很精準,夏天梁閉上嘴,許久才說:“我不是反對他做這些,只是這種事情是不是應該找人多商量一下?”

    “商量?找誰?你嗎?”

    天笑像聽見笑話,冷哼一聲,“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這么做過,所以現(xiàn)在我們也不會再指望了,這種小事情,不勞煩你這個大忙人操心。”

    “這是小事情嗎?”

    夏天梁吸口氣,他一張臉陣紅陣白,明顯情緒起伏劇烈,是在逼迫自己壓抑,“選的學校、專業(yè),認識了哪些朋友,碰到什么困難、煩惱,這些你們不愿意告訴我也就算了,但是這種大的人生規(guī)劃,如果不是因為天培進了醫(yī)院,學校打電話給我,你們是不是也就不準備說了?去非洲一整年,不是去崇明島一日游,你們居然連通知都不肯通知我一聲,天笑,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們——”

    喉嚨哽咽,那兩個字他沒說下去。

    天笑無動于衷,“通知你有用嗎?無論你是哪種態(tài)度,天培都不會因為你而改變選擇。不管你同不同意,他都會去,你的意見不重要,我們也不想知道,至于以后我們過得怎么樣,也和你沒有關系�!�

    這句話講得太重,激起了夏天梁的反應,“什么叫沒有關系?我們還在一個戶口本上,就是一家人的關系!”

    哈哈,一家人。天笑重復一遍,接著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委屈,是不是?你一直努力賺錢,辛辛苦苦把我們養(yǎng)大,還省吃儉用要供我們?nèi)庾x書,所以你覺得自己很不容易,而我們很沒良心,對吧?”

    她停了片刻,再開口,語氣冷漠異常:“但夏天梁,你搞清楚,我和天培從來沒有要求過這些,這只是你一廂情愿,在自我感動而已。從上大學開始,我們沒有問你要過一分錢,所有的學費生活費,都是我和天培自己打工賺的。至于從小到大,你在我們身上花的那些錢,我們一筆一筆都記得很清楚,你放心,這些我們都會成倍還給你,兩倍不夠就五倍,十倍,二十倍地還給你,我們絕對不會欠你�!�

    說完,她呼出一口氣,似乎有點輕松道:“所以剛才,我說得也不準確,因為要等到全部還清的那天,我們才算真正沒有任何關系�!�

    夏天梁沒接話,他繃緊嘴唇,許久之后,從里面擠出兩個字,“不行。”

    “做什么,這時候來管我們,和我擺大家長的姿態(tài)了?不好意思,太晚了。”

    女孩轉(zhuǎn)身要走,夏天梁沒有允許,想要握住天笑肩膀,被她立刻避過去,眼神透著戒備。

    兩人一時僵持,忽然,天笑嘴角撇一下,她捋起劉海,以此作為回擊的武器。

    那道陳年傷疤仍舊留在女孩額頭上,十多年過去,它變成了淺紅色,卻在白凈的皮膚上顯得更加猙獰。

    “說什么一家人,一家人不會給家里人留下這種東西。我不會原諒你,當年不會,現(xiàn)在更不會�!�

    蛇行般扭曲的不止舊痕,還有漫漫成長路,那上面鋪展不是少女玫瑰,而是殘酷的真相——夏天梁太忙了,忙著工作、掙錢,他不會知道有些人只是因為好奇,想看一看自己想隱藏的這道傷痕有多慘不忍睹,會故意拿一桶水澆到她頭上,以此取樂,起哄喊一聲疤婆。

    還有更多的,瘌痢頭、丑東西、小宗桑,許多雙箍住她臉頰的手在夢中都不散去。天笑放下劉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夠了夏天梁的愧疚,她冷冷說:“你拿什么賠都不夠�!�

    夏天梁失語,半天才找回聲音,“我只想……我只想再進去看看天培�!�

    天笑盯著他,忽而笑了,“好啊,那你吃我一記耳光,我就讓你進去看�!�

    她本意挑釁,哪知夏天梁沒生氣,只深深看她一眼,說那你打吧。

    這種退讓教她煩躁不已。十歲甩出去的那個耳光,每次回想起來,她都覺打得不夠響亮,理應再重一些,更狠一點——是不是多打一次就可以發(fā)泄完所有怨氣?夏天笑揚起手,猶豫間她閉起眼,再睜開,手已經(jīng)不由控制地落下去。

    然而這個巴掌沒揮到夏天梁臉上,有人先一步代替他站到前面。

    四瓶礦泉水滾落在地,徐運墨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記耳光。

    她的手不再是小孩的手,這一掌用的力道極大,打得徐運墨臉頰立即腫了,但他面色極其平靜,正視對方,問:“現(xiàn)在夠了嗎?”

    第76章

    桂花拉糕

    天笑臉色煞白。她沒想到徐運墨居然會替夏天梁吃下這個耳光,從錯愕到困惑,一時間眼中閃過很多情緒,卻始終沒有憋出半個字,扭頭回了病房。

    夏天梁則近乎失語,伸手顫顫地捧住徐運墨的臉,又不敢碰紅腫的地方,“你干嘛要……”

    說了半句,他一張臉跟著皺起來,眼見兩個水龍頭又要開閘,徐運墨立即擰緊,“沒事,又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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