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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2章

    依稀聽明白,她嗚嗚嗚的,是在哭肚子餓。

    賀司嶼翹了下唇。

    空腹就敢上酒吧這么喝,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故作冷淡地吐出一個字:“該�!�

    “你又兇我……”蘇稚杳悶聲控訴,就要哭給他看的語氣,隨后不高興地哼了聲,突然張嘴,往他胸膛“啊嗚”咬了一口。

    沒咬著他,咬了一嘴馬甲的呢面布料。

    蘇稚杳那時候醉糊涂了,肆意妄為,哪還管得著他是不是那個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大老板,一口沒咬到,不死心地往別處繼續(xù)咬。

    一連好幾口下去,從馬甲咬到襯衫領(lǐng)。

    個子不夠高,她扯住他領(lǐng)子,借力踮腳,嘴.巴一徑往上走,一下啃著了他下巴。

    “嘶……”賀司嶼皺眉,頭抬到她夠不著的高度,避開她亂啃的牙齒。

    結(jié)果仰起的脖子暴露在了她面前。

    蘇稚杳眼前是重影,神志不清,雙手想也不想地攀上去,抱住他脖子,朝他的脖頸一口咬下去。

    “啊嗚”

    牙齒磕到一塊硬凸,下意識牢牢叼住。

    回應(yīng)她的是男人一聲沙啞難抑的悶哼。

    在靜謐無人的黑暗里,這樣的聲音算不上清白,聽得人臉紅心跳,牽引著浮想出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畫面。

    倏地,湖面有不明光源一閃。

    賀司嶼當(dāng)時闔緊了雙眸,電流從喉結(jié)顫到神經(jīng)末梢,刺.激得他猛地?fù)P起頭。

    那陣酥麻一過去,他立刻掐住她兩腮,迫使她松開牙齒。

    命門被扼住的感覺退去,賀司嶼重重一喘,喉結(jié)敏.感地不停上下滾動,幸虧女孩子的咬合力較輕,造不成傷害。

    但也讓他短暫呼吸困難,血液異常沸騰,支配與臣服倒錯,介于窒息和享受之間。

    賀司嶼深喘幾下緩過氣息,手加重了力道掐她下巴,一把抬高,陰沉的臉壓近她,嗓音剛受過激,嘶啞得厲害:“再咬?”

    蘇稚杳被捏得雙唇嘟起,話出聲含糊不清,像小魚吐泡泡,全成了嗚咽。

    可能是他聲線太冷,惡狠狠的聽著嚇人,也可能是臉被他掐痛了,蘇稚杳眼眶頓時濡濕了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賀司嶼蹙眉,撤開桎梏。

    他一松手,她的哭腔就溢了出來,嚶一聲埋下頭去,胳膊也從他頸后滑下來。

    模樣委屈得,倒成他欺負(fù)人了。

    司機(jī)開著車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在路邊。

    賀司嶼不再兇她,女孩子發(fā)酒瘋足夠麻煩了,弄哭了更棘手,他呼吸還留有不穩(wěn)的低喘,語氣放平和:“乖了沒有?”

    “嗯……”

    她悶著鼻音,肩膀微縮,犯錯后很是溫順,他的不悅也就無從發(fā)作了。

    “上車�!彼f。

    蘇稚杳再“嗯”一聲,懵里懵懂地蹲下去,撿起手機(jī)抱在懷里,站回起身時酒勁一沖,又撲了他個滿懷。

    賀司嶼嘆氣,撈過她雙.腿,一把抱起她。

    今晚對她,他自認(rèn)是用盡了好脾氣。

    徐界和司機(jī)都愕然了,從車?yán)锏慕嵌瓤�,這兩人完全是在耳鬢廝磨,尤其他們上司親自抱著人坐進(jìn)車?yán)锖�,第一句話就是“暖氣調(diào)高”。

    “先生,是先送蘇小姐回家,還是……”

    徐界想說是否要去國貿(mào)開間房,上流圈男歡.女愛就那么回事,老板再清心寡欲,情調(diào)到了這地步,也不可能沒有生理反應(yīng)。

    座椅放平,蘇稚杳身上蓋著男人的大衣,剛躺下時還嬌聲嬌氣地哼著聲,一暖和起來,沒兩分鐘就睡著了。

    總算是不再鬧騰。

    賀司嶼揉了揉眉心,考慮片刻,說:“梵璽�!�

    睡著前她死活不要回蘇家,他再絕情,也不可能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女孩子一個人丟在酒店。

    徐界怔住兩秒,忙不迭回答明白。

    前段時間因京市行程頻繁,為便他在寸土寸金的梵璽大廈置辦了一套頂層住宅。

    別說那里他自己都還沒住過幾回,就是在常居的港區(qū)別墅,這么多年徐界也沒見他帶任何女性回去過。

    徐界回首答話時,余光下意識留意了眼后座的姑娘。

    她躺著入眠,男士商務(wù)大衣掖到肩頭。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徐界頭一回感覺到,他這六欲清靜的上司,有正常的活人氣。

    但沒必要大驚小怪。

    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免俗。

    車子暢通無阻,一直開到梵璽。

    大廈最頂部整整一層,都屬于賀司嶼套房的獨.立空間。

    房門打開,廊道至客廳的燈帶自動亮起。

    賀司嶼抱著蘇稚杳,把人放到沙發(fā),女孩子重量輕得很,他氣都沒喘一下。

    蘇稚杳睡得也深,一路被抱上來都沒醒。

    賀司嶼居高臨下看著她,脫下西服外套,解掉襯衫袖扣,丟在一旁,開始挽袖子。

    上輩子一定是欠了她什么。

    否則他不會把一個喝醉的女人帶回住處,現(xiàn)在還得親自去客臥給她鋪被套。

    賀司嶼前腳剛踏進(jìn)客臥,后一秒,蘇稚杳迷迷糊糊轉(zhuǎn)醒,明亮的水晶吊燈灼得她睜不開眼。

    酒意仍上頭,蘇稚杳并沒有清醒,她揉著眼睛,慢慢坐起來,不舒服地蹬掉靴子。

    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下,她赤腳踩上地毯,夢游似的,從客臥門口一蕩而過,尋著味,推開另一間臥室的門,無聲無息飄了進(jìn)去。

    等賀司嶼再出來,想抱她去客臥時,沙發(fā)上空空無人,只有他的大衣一半歪著,一半拖地。

    望一圈都沒看見人。

    直到他目光落到主臥虛掩著的門上。

    賀司嶼皺眉,朝著主臥過去。

    門口過渡廳的燈亮起,光線延伸.進(jìn)寬闊的臥室里,逐漸暗沉下來。

    遠(yuǎn)遠(yuǎn)看去,鉛灰色被褥下鼓起一團(tuán)。

    賀司嶼一步一步輕輕走到床邊。

    果不其然,這姑娘正舒坦地躺在他的床上,雙手捏住被子蓋到鎖骨,只露出一顆漂亮的腦袋,和一點彎曲著的白里暈粉的指尖。

    她溫馴地闔著雙眼,睫毛很長,濕.潤地覆在眼瞼,睡顏安安靜靜。

    即便是他也不可否認(rèn),畫面十分養(yǎng).眼。

    真是會挑地方睡。

    賀司嶼扯了下唇,呵出一聲無奈的氣笑。

    他俯身,從她手指頭里抽出那一截被沿,被子往上輕拽,蓋過她肩頭。

    正要起身,胳膊突然被抱住。

    蘇稚杳臉蹭蹭他小臂,眉眼舒展開,睡夢中愉悅呢.喃:“香香……”

    “不準(zhǔn)咬�!辟R司嶼陰下臉警告。

    不知是聽進(jìn)去了話,還是又睡過去,身下的人倒是安分了會兒,沒再亂蹭,只是雙唇微微翕動,發(fā)出模糊的聲音。

    因身高,這么躬著身不舒服,賀司嶼不得不在床沿坐下,依稀聽清她話:“賀司嶼……都不加我微信……”

    “說過了,我不用微信。”他隨口應(yīng)了句。

    賀司嶼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何那晚沒有直接抽胳膊離開,而是坐著陪她,仿佛把積攢幾十年的耐心都給她了。

    醉酒的人連夢都凌亂不定,蘇稚杳又夢到別的什么,嗯著鼻音,嬌聲咕噥:“不要叫我蘇小姐……”

    她白皙的臉頰和鼻尖都浮著緋.紅,嘴唇略癟著,像是做夢都在生他的氣。

    賀司嶼眸底閃過一瞬薄薄的笑意,目光籠著她臉,語氣帶著很輕的氣音,不經(jīng)意間放低下去。

    “所以,你想我怎么叫你?”

    問完賀司嶼頓了下。

    小姑娘醉得一塌糊涂,在那胡言亂語,但他是清醒的,怎么還跟著對上話了。

    “小寶貝……”蘇稚杳慢騰騰說了句夢話,不曉得是否是在回答他。

    聲音動聽又撓心,綿言細(xì)語:“我乖……”

    她沒再出聲,呼吸淺淺,再次熟睡過去。

    賀司嶼低頭看著她。

    昏暗的臥室靜悄悄,空氣里浮動著恒溫的融融暖意,沉浸在靜默中。

    雪飛整夜,于翌日初霽。

    一束明朗的晴光照在眼皮,蘇稚杳肚子空空,眼睫顫了顫,被餓醒過來。

    四周環(huán)境陌生。

    陌生的冷棕紅墻面,陌生的港式耀黑皮質(zhì)大床,陌生的鉛灰色絨被。

    蘇稚杳望著吊燈迷惘,思緒放空兩分鐘。

    酒精比溶解劑還可怕,灌入腦中,把記憶都溶解掉,蘇稚杳只回想起昨夜,她靠在什剎海邊醒酒,后來隱約有遇見賀司嶼。

    然后記憶就斷斷續(xù)續(xù)的,全是碎片,記不完整了。

    這里莫非是他在京市的住所?

    渾身抽筋扒皮般的酸軟,出于本能,蘇稚杳倏地往被子里探一眼,針織裙還好端端在身上,一顆扣子都沒解開。

    她又恢復(fù)平靜。

    昨夜她掉在護(hù)欄邊的手機(jī),此刻正躺在床頭柜上震動。

    蘇稚杳摸過手機(jī)接聽。

    小茸在電話里說:“杳杳,下午兩點的航班,你準(zhǔn)備好了就和我說哦,我和楊叔去接你�!�

    蘇稚杳猛然記起,自己今天要去滬城。

    她敷衍兩句掛斷電話,立刻下地跑出臥室。

    前一秒還匆匆忙忙一團(tuán)亂,下一秒,目光越過客廳,一眼看見開放式廚房。

    蘇稚杳印象中,廚房是個煙熏火燎的地方,她幾乎不踏進(jìn)去。

    但眼前的畫面顛覆了她的認(rèn)知。

    男人立在黑巖島臺前,一只手閑閑抄在褲袋里,單手持握廚用噴.火.槍,火焰勻動,鋪在海鮮燴飯表面的芝士慢慢融化。

    另一口鍋里咕嚕咕嚕正在熬著什么。

    手上動作不緊不慢,格外從容,看著是個常年做菜的老手。

    他應(yīng)該沒有外出過,短發(fā)沒打理,只隨意抓了兩下的樣子,身上單一件白襯衫配休閑褲,紐扣松著幾顆,袖子挽到小臂,再無過多配飾。

    晨午時分的陽光灑進(jìn)落地窗,極有氛圍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變得虛虛實實,不清晰。

    蘇稚杳呆呆望著,移不開眼。

    聞著飄來的濃郁香味,她肚子更餓了,再想想,誘.人的似乎不止是食物。

    賀司嶼撩了下眸子,不著痕跡地瞅了她一眼,她光著腳丫子,在地毯上站著。

    顯然她剛蘇醒,宿眼惺忪,長發(fā)蓬亂。

    有句詩叫,濃睡不消殘酒,還有句詩叫,睡得春酲欲醒,完全是她當(dāng)時困懶的模樣。

    賀司嶼斂眸,視線回到手上。

    他抽出褲袋里那只手,不說話,也不看她,只隨意往某個方向大致指了下。

    蘇稚杳懵怔看過去,沙發(fā)旁擺著一雙拖鞋。

    她反應(yīng)過來,乖乖跑過去,把赤.裸的雙足兜進(jìn)拖鞋里,因男士拖鞋過大,她再走動就有了噠噠聲。

    賀司嶼聽著趿拉的聲音靠近。

    “你還會做飯�!碧K稚杳到他對面,扒拉在島臺巖邊,探頭去望香噴噴的燴飯,又去瞧那口正沸騰的鍋,勾起饞蟲,忍不住咽口水。

    她舔舔嘴唇,抬頭崇拜地望著他笑。

    “好厲害�!�

    緊接著,蘇稚杳笑意一收,可憐巴巴地問他:“有我的份嗎?”

    賀司嶼唇角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他關(guān)掉噴□□,揭開鍋蓋,用湯匙攪動過濃稠的小米粥,才漫不經(jīng)心開口。

    “可以有。”

    蘇稚杳臉上復(fù)又掛起笑容:“感謝你。”

    “占我的臥室,睡我的床。”賀司嶼放下湯匙,蓋回鍋蓋,再慢悠悠抬眼看她:“蘇小姐就是這么感謝我的么?”

    蘇稚杳愣住,原來她睡的是他的臥室。

    梳理片刻頭緒,印象零碎,好像昨晚是她自己摸著黑,稀里糊涂鉆進(jìn)了一個被窩里。

    真相大白,蘇稚杳往下矮了點身子,心虛問:“那你原本……預(yù)備讓我睡哪兒?”

    “沙發(fā)�!�

    他回答不帶猶豫,冷漠又無情。

    蘇稚杳難以置信地驚了幾秒,一下支棱起身,半怨半氣道:“你帶別的女孩子回家,也是讓人家睡沙發(fā)的嗎?”

    他語氣很淡:“不是�!�

    一股不被待見的委屈涌上心頭,還未等蘇稚杳憂愁,接著就聽見他淡沉的聲音散漫響起。

    “我沒可能帶別的女孩子回家。”

    大抵是醉酒后遺癥,蘇稚杳當(dāng)時反應(yīng)了半晌,才遲鈍地明白這意思。

    所以她是例外,至少目前為止,她是唯一被他帶回過家的女孩子。

    蘇稚杳眨了下眼睛,嘴角的笑痕矜持不住,略有些小得意:“有且僅有我嗎?”

    賀司嶼沒搭腔,雙手插著褲袋,懶散看著她。

    心情起起落落之后歸于愉快,蘇稚杳不在意他的無視,人往島臺面一伏,歪歪臉,眼中涌動著濃厚的興致:“賀司嶼,我都還沒有問過,你有沒有鐘意的女孩子呀?”

    并非有心這么問,她當(dāng)時因宿醉神志尚未完全復(fù)蘇,思維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處于半罷.工狀態(tài),得意忘形,一開口,話不過腦。

    問完她自己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蘇稚杳溫溫吞吞,找補(bǔ)一句:“女朋友,不是……就是跟著你的……”

    后果就是越描越黑。

    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在暗示,暗示對他這樣的男人而言,女朋友的說法太正經(jīng),形容自己的女人,他們只會說,跟著他的人,或者,他身邊的人。

    這話,聽著是自動把他歸為了私生活混亂的那一類男人。

    氣氛猝不及防變得有些怪異,賀司嶼也是沉默好一會兒,低沉的聲音才在香氣繚繞的空間里響起。

    嗓音底下明顯附著一層不悅。

    “我當(dāng)蘇小姐早之前,就已經(jīng)對我的感情生活足夠清楚了�!�

    又是一段靜默,賀司嶼再度開口:“處心積慮接近我,口口聲聲說鐘意我,若是我有呢?你想怎么辦?”

    蘇稚杳隱隱醒悟,屏住呼吸。

    賀司嶼定定看住她,從喉嚨里哂出一聲笑:“做我見不得光的小情.人么?”

    盡管在他明說之前,蘇稚杳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真聽到耳朵里,心臟依舊不可抑制地顫了下。

    她下意識想承認(rèn)錯誤。

    那話確實有質(zhì)疑他品性的嫌疑,甚至聽上去,言語間都能感覺出這是在和他坦言,自己至始至終只是抱著玩玩他的心態(tài),沒有多余真心。

    對方有情緒理所必然。

    何況是他這種,對背叛和玩弄恨之入骨的人。

    可話到嘴邊,就是出不了口。

    嬌氣的性子和自尊心齊齊作祟,也要怪醉后頭腦還不甚靈清,蘇稚杳脫口而出:“那你明明知道我和程家的親事,還不是沒避嫌,把我?guī)Щ刈约哼@里了�!�

    不合時宜,雪上加霜。

    話音落下的一剎那,蘇稚杳就后悔了。

    賀司嶼沒錯,他不爽沒錯,說的話也沒錯,錯的是她。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但假如他當(dāng)真有交往的對象,那她煞費苦心接近豈不是太無恥,這問題,不僅看輕了他,也看輕了自己。

    她就不該問。

    蘇稚杳在心里怨自己缺心眼,腦袋頭回這么混沌,那種傻話都問得出來,酒精真是誤人。

    她剛想啟唇賠錯,賀司嶼的聲音落了下來。

    “避嫌?”

    他低了下頭,笑了:“你在指望什么?指望我講道德,指望我有良知?”

    這一聲輕笑里,蘇稚杳聽出了冷嘲和低氣壓,隨后他的語氣有種壓抑的平靜:“我是什么樣的人人盡皆知,怎么,沒人提醒過你么?”

    提醒過。

    父親提醒過,程覺提醒過,小茸提醒過,群里的名媛千金也提醒過。

    全世界都有在提醒她,賀司嶼這人有多陰暗,恐懼他,忌諱他,見了他當(dāng)遠(yuǎn)則遠(yuǎn)。

    她同樣這么認(rèn)為過,可現(xiàn)在,蘇稚杳覺得,他是很好說話的,有惻隱心,有人情味。

    在他那里一回復(fù)一回占到的便宜,憑的當(dāng)然不是她那點能耐和本事。

    只是他的良心是一種氣質(zhì),在骨不在皮。

    “你是哪種人?”蘇稚杳突然想聽他自己說,而不是只知別人口中的他。

    “和蘇小姐完全相反的那種人�!�

    賀司嶼嗓音冷淡,抬手去關(guān)粥鍋的火:“比不得蘇小姐,干干凈凈一身白�!�

    蘇稚杳睫毛很輕地?fù)潴讼隆?br />
    她木訥在那兒,半晌無聲,宛如后怕。

    賀司嶼視線重新落回到她身上,挑出一點笑痕:“在我這里是不是感覺還挺危險的?”

    “蘇小姐還是盡早和我撇清關(guān)系�!痹捖唤�(jīng)心說著,賀司嶼神情逐漸陰沉下去。

    毫無征兆的一句

    “出去�!�

    蘇稚杳腦子嗡地作了一聲響。

    氛圍的僵硬在他這聲逐客令下,達(dá)到極點,而他只是垂下眸去調(diào)粥,一絲不亂,她縱有千言萬語想說,也無從出口了。

    蘇稚杳一面委屈,一面懊悔,一面又覺得是自作自受,她咬住一點唇肉,默默回過身,走去浴室,準(zhǔn)備洗漱后就離開。

    浴室門關(guān)上,輕輕一響,賀司嶼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下來。

    熱粥騰起的蒸氣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蘇稚杳再出浴室的時候,食物都已經(jīng)擺放到餐桌上,芝士海鮮燴飯,小米粥,還有煎蛋和一些配菜,都冒著熱氣。

    她垂著腦袋,往門口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遠(yuǎn),賀司嶼從廚房帶出餐具,面無表情從她面前路過。

    蘇稚杳下意識去看他,他手里的餐具有兩套,一套他放在自己的位置。

    另一套他托在手里。

    放下前,賀司嶼抬眼,朝她望過來,然后當(dāng)著她的面,把餐盤放到了餐桌對面的位置。

    蘇稚杳心中一跳,怔在原地。

    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套餐具明顯是給她的,可剛發(fā)生過不愉快,她現(xiàn)在不敢亂揣測他的意思了。

    “賀司嶼……”

    蘇稚杳口干舌燥,聲音很小地喚了一聲。

    賀司嶼情緒依舊淡著。

    但他拉開一張餐椅,說:“過來�!�

    蘇稚杳眼眶微微一熱,沒有遲疑,返身小步跑回去,趿拉到他身邊,捏住他衣袖輕輕扯了一下。

    “對不起�!�

    她鼻音細(xì)細(xì)的,拖著又怯又糯的調(diào),聲腔略哽:“我剛剛還不清醒,說錯話了,沒有那個意思。”

    沒等賀司嶼搭理,蘇稚杳又甕聲甕氣,接著和他示弱:“我年紀(jì)小,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小貓收斂起撓人的肉爪,窩回成毛茸茸的一團(tuán),格外乖順,她現(xiàn)在就是。

    賀司嶼凝視她低埋的臉。

    她雙瞳潤著淡淡水光,眼尾帶出一圈紅暈。

    方才他確實惱火,但也就一兩分鐘的事,她一進(jìn)浴室,他就冷靜了,莫名自己怎么會情緒失控,跟小女孩兒置氣。

    賀司嶼大半張臉虛化在明亮的光里,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還真走�!�

    他聲線澀啞,說得很輕,蘇稚杳還沒反應(yīng)過來,攥在指間的襯衫袖子在他抬起胳膊時,被帶著抽了出去。

    手中一空,蘇稚杳瞬間感覺心也一空。

    結(jié)果他的胳膊又垂落回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僅僅是瞬息之間,兩人的動作從她扯住他袖子,變成了他捏住她手腕。

    一道向前下方的力,強(qiáng)勢但不失溫柔,拽著蘇稚杳在那張拉出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畫面一閃,眼前一桌豐盛的美食。

    蘇稚杳懵住,突然看不懂事態(tài)的發(fā)展。

    “吃飯�!�

    男人不咸不淡,但比之前要溫和很多的聲音入耳,蘇稚杳詫異地仰起臉,便見他平靜地坐到了她對面。

    他的心緒從不明擺到臉上,不過蘇稚杳有感覺到,他當(dāng)時心情放霽許多。

    蘇稚杳往前靠到桌沿,用那雙鏡面般凈澈的眼睛,巴巴望他:“不生氣了好不好?”

    賀司嶼拿起一只碗,不言不語去盛粥。

    沒應(yīng)聲,但他抬了下唇,釋然的笑意難得在唇邊停留了幾秒。

    見狀,蘇稚杳笑瞇瞇地,一手握著勺子,一手握起筷子。

    這茬,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揭了過去。

    酒后小米粥養(yǎng)胃,但蘇稚杳更想吃香噴噴的海鮮燴飯,她眼睛黏在那盤燴飯上,眼巴巴地等他舀完粥,再去盛飯。

    一個不經(jīng)意,蘇稚杳掃見他散開的襯衫領(lǐng)子后,喉結(jié)凸起那塊,有一圈齒痕。

    旖旎的殷紅色,印在冷白皮上。

    不深不淺,算不得顯眼,卻也曖.昧得讓人難以忽略。

    “你脖子怎么了?”蘇稚杳桃花眼甜媚參半,眨了一眨,滿臉單純,還挺關(guān)心地問他:“被什么咬了?”

    賀司嶼睨一眼她。

    確認(rèn)她現(xiàn)在是咬完不認(rèn)賬了。

    “貓�!�

    他答得不太上心,蘇稚杳好奇心反而更重了,直勾勾盯住他追問:“哪只貓?”

    賀司嶼仍舊不緊不慢,把那碗盛出的小米粥擱到她面前,話說得輕慢:“一只酒量差,酒品也一言難盡的壞貓。”

    目光隨著聲音凝過去,玩味又深長。

    恍然間,蘇稚杳腦中閃過幾幕自己抱著他發(fā)酒瘋的畫面。

    空氣沉寂了幾秒。

    蘇稚杳后知后覺地咬咬筷子,小幅度縮了下肩膀,默默把那碗養(yǎng)胃的小米粥抱過來,身子微微下沉,抿了一小口,作溫順狀。

    她語氣放得很軟,埋下頭認(rèn)慫:“乖了……”

    那天蘇稚杳沒回御章府,賀司嶼叫人送來一套女孩子的衣服,等她換好,直接送她去了機(jī)場。

    至于必備的行李,都有小茸負(fù)責(zé)。

    飛機(jī)上,蘇稚杳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左思右想,問身邊的小茸:“不小心咬了男人的喉結(jié),不會出事兒吧?”

    小茸從一本言情里抬起頭,有些驚奇:“杳杳,你也在追這本《冷血少帥的私有小甜心》啊?”

    蘇稚杳蹙眉迷惘:“什么心?”

    “喏,我剛看到這里,”小茸指著書中一段,起興地念起來:“冷薄夜端起唐小梨的下巴,嘴角的笑輕挑中透著邪氣,壓.在她耳邊說:‘冷太太,男人的喉結(jié)可不能這么咬,咬重了世上得少一個人,咬得輕了,世界上可是要多一個人的……”

    小茸繪聲繪色地朗誦完,撓撓頭,自言自語:“多一個人是什么意思?”

    “……”

    蘇稚杳愣短瞬,驀地一下被子扯過頭頂,窩回了沙發(fā)椅里。

    不愿面對。

    為什么她秒懂了……

    飛機(jī)進(jìn)入平飛階段,蘇稚杳打開手機(jī),飛行模式下,看到一小時前接收到的一條短信。

    賀司嶼:【如果我有鐘意的女孩子,今天我不會留她以外的人吃飯】

    第18章

    奶鹽

    冬日晝短,

    飛機(jī)落地時,滬城夜色正濃。

    喬家派來的私家專車早早就到了機(jī)場,待蘇稚杳下機(jī),

    便接她去到圣約斯。

    圣約斯私人神經(jīng)專科醫(yī)院,是滬城最頂尖的私人醫(yī)院,

    從醫(yī)療設(shè)備到醫(yī)護(hù)資歷,

    以及昂貴的用度,就決定了它的特殊接待群體。

    醫(yī)院造價不菲,

    建得像宮殿。

    蘇稚杳見過孟禹后,

    沒讓人陪著,

    自己去到內(nèi)部最深處那間獨.立病房。

    這條路,她走過十年了。

    推開病房,

    里面光線昏弱,唯獨床頭沉著一盞黯淡的暖橘光,

    只能艱難看清路。

    蘇稚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在床邊的陪護(hù)椅悄悄坐下。

    病床上的女人正在沉睡。

    她有著很溫和的五官,眉眼到嘴唇,弧度都是柔柔的,沒有尖銳的棱角,和蘇稚杳很有幾分神似。

    臉型偏橢圓,鼻子微鈍,闔目躺在那里,盡顯南方女子含蓄溫柔的美感。

    蘇稚杳手肘支腿,

    彎腰托著腮。

    從昨晚到現(xiàn)在,

    她又是醉酒,

    又是匆匆趕來滬城,

    明明只過了一天,

    卻讓人感覺發(fā)生了很多翻天覆地的事情。

    現(xiàn)在這么坐著,她突然感覺全世界都靜下來了,心靜了,就控制不住去思考。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和蘇柏挑明。

    其實想想,挑明了對她沒什么好處,左右不能逆天改命,說開了,反而還給了蘇漫露在自己面前明目張膽的威風(fēng)。

    可就這么不了了之嗎?

    蘇稚杳望著病床的女人,想起昨夜那通電話,想起自己無助時,那一聲沒有回應(yīng)的媽媽。

    “我哪里來的女兒”這一句稻草,壓.在她情緒的臨界點上,那感覺,就像是清寒一片的世間,所有人都圍著爐火取暖,只有她自己蜷縮在落雪的山谷里,伸.出手去,都沒誰分她一寸暖熱。

    人一閑著,真就喜歡胡思亂想。

    蘇稚杳深深吸上一口氣,調(diào)整紊亂的心緒,努力把惆悵和壓抑從腦子里趕出去。

    女人突然發(fā)出一聲深長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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