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4.
從練武場回來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我迎著最后一抹霞光,策馬穿過街巷,臉上一片片紅云,比之晚霞也毫不遜色。
我的五位姨娘在后院站成一排,踮腳盼著我回來,我剛露臉,大姨娘便一眼看到了我紅彤彤的臉頰。二姨還想數(shù)落我回家太晚,但被大姨娘掐了一把,姨娘們看著我通紅的臉蛋,終于都大笑了起來,爭先恐后地把我抱進(jìn)了懷里。
從那日開始,我一點(diǎn)也不覺得備嫁很煩瑣了,不管是讓我量衣裳,還是選繡樣,我都能滿心歡喜地去做,這是要穿給沈渙之看的嫁衣,我只是擔(dān)心做得不夠好看,讓我看上去不夠驚艷。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己悅者容,而沈渙之,既是我的知己,也是我的心上人。
我爹一開始還在生悶氣,但我大姨娘找了個時機(jī),將我和沈渙之十二年前的淵源說給他聽了,我爹那樣一個固執(zhí)的人,聽了這段過往,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第二日,他便親自去了沈渙之的住所,跟他商量婚禮的細(xì)節(jié),他看沈渙之只身住在外面,還又派了幾個侯府的下人,去他那里幫忙打點(diǎn)。
我爹私下跟我?guī)孜灰棠镎f了,他原以為,沈渙之一心要入贅侯府,只是為了報答恩情,臨淮侯府雖然對沈渙之有恩,但這恩情倒并不值得沈渙之犧牲前程。再者,他也不想讓我招贅,贅婿到底低人一等,等他百年之后,若那贅婿無理蠻橫起來,豈不是讓我一個人受罪。但如今,既然知道了兩個孩子的心意,他也就沒有什么理由要繼續(xù)阻攔了。
末了,我三姨還笑著挖苦我爹,說侯爺就是個死犟死犟的性子,雖然心里也為我和沈渙之高興,但偏偏就是不肯直接跟我們兩個說一句軟話。
自此,我和沈渙之的婚事便一切順利,成婚前,我不便再去練武場找他,只能一心等著他來侯府的時候,可以跟他說上幾句話。
三五日后,沈渙之便來侯府商議婚期,沈家早在他出征南境前,便已經(jīng)將他剔出了族譜,沒有家人替他操辦,自然事事都要他親力親為。
京中其實已有不少冷言冷語,說沈渙之自甘入贅,是為了攀附侯府的權(quán)勢。但好在比武招親一事是陛下親自督辦的,礙于君威,這些流言蜚語也不敢說得太過難聽。
雖然如此,我心里還是有點(diǎn)忐忑,不知道沈渙之會不會因為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而傷心難過,我心里這樣想著,簡直等不到我四姨娘給我插戴好所有釵镮,催了她幾遍,便提起長裙,磕磕絆絆地往前堂跑去了。
剛邁進(jìn)前堂,我就看到沈渙之端坐在下首品茶,他見了我,眼眸一亮,立刻就綻開了笑顏。
“嫣兒,你怎么來了,侯爺還沒到呢。你,你今日,今日這身衣裳,真是襯你�!�
沈渙之一邊夸我,一邊自己鬧了個臉紅,我也被他夸紅了臉,低頭小碎步跑到他身邊,忍不住就拉起了他的手,問他道:
“渙之,你這幾天,還好嗎?”
沈渙之好像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事,他伸手,輕輕替我挽起了耳旁的幾絲碎發(fā),順勢與我耳語道:
“嫣兒放心,我不會在意別人的閑言碎語,我等了十二年,才終于等到了你,什么事情都沒法讓我不開心�!�
我抬眼,癡癡地看著沈渙之,滿心滿眼都是他如月光一般的笑意,不知不覺就整個人靠在了他身上,直到我爹進(jìn)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才將我二人分開。
三人坐定,我爹又請沈渙之喝了一盞今春新供的峨眉毛峰,喝罷,還沒來得及開口談?wù)拢涂吹介T外一個下人連滾帶爬地飛了進(jìn)來,顧不上告罪,便對著我爹大喊道:
“侯爺,侯爺,三公主突然來了,還帶著七皇子,說是來送賀禮,但,但那架勢……”
我爹呵斥了一聲,止住了那下人胡言亂語,接著便起身,整了整衣衫,對我與沈渙之說道:
“既然來了,那便出去迎客吧,我還不信,憑他一個七皇子,敢對陛下親賜的婚事指手畫腳。”
我心里有點(diǎn)不安,偏頭,卻看到沈渙之沖我使了個眼色,仿佛在告訴我不要擔(dān)心。我跟在爹爹身后,剛在前堂跪下行禮,便聽到頭頂傳來一個嬌媚婉轉(zhuǎn)的女聲:
“本宮急著要給沈公子送賀禮,聽說公子在臨淮侯府,就一路追來了。哎呀,本宮這人一向放肆慣了,有些不合禮數(shù)的地方,還請侯爺見諒,無需多禮,快請起吧�!�
15.
我爹聽罷,大笑著起身,嘴里連說著無妨,我也緩緩起身,剛抬頭,便看到那三公主正站在我面前,斜著一雙美目,毫不遮掩地將我從頭到腳,仔細(xì)打量了一番。
三公主有了幾分年紀(jì),看上去,比沈渙之還要大上幾歲,但她生得極美,就算臉上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跡,觀之,仍不愧是一朵雍容盛放的牡丹花。
三公主這樣美貌,卻不知為了什么緣故,到今日仍待字閨中。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垂下了目光,三公主見狀,嚶嚶笑出了聲來,她上前幾步,抓住我的手,邊笑邊說道:
“哎呦,平陽郡主不愧是待嫁的姑娘,讓本宮看了幾眼就羞得低下頭了。你看看,這日后嫁為人妻,怕是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還怎么能像從前一樣替兄出征,揚(yáng)我國威啊�!�
三公主的手極滑極嫩,軟軟地握在我的手上,像搭上了一塊溫?zé)岬慕z綢,我有些防備地握緊了手心,不想讓她摸到我手掌上的厚繭。腦袋里嗡嗡的,從聽到她說話開始,就好像有血液在不斷沖擊著我的耳鼓,讓我整個腦袋都漲熱了起來。
三公主見我木木的,沒有反應(yīng),很是輕蔑地低笑了一聲,轉(zhuǎn)身就扭著她的婀娜腰肢,像菟絲花一樣,纏到了沈渙之的身上。
“渙之,許久不見,你又結(jié)實了不少�!�
三公主說著,伸手就在沈渙之的臂膀上捏了一捏,沈渙之臉上頓時滿是陰云,當(dāng)下便掙開了三公主,沒有片刻猶豫。
不過,饒是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匯集,要強(qiáng)壓著,才能忍住,不讓我自己揮拳打在三公主那張如花笑靨之上。憑我這雙掀翻了無數(shù)貴公子的小拳頭,估計一拳下去,就能讓這朵牡丹花,再也沒招蜂引蝶的資本。
“公主,渙之今日是來侯府商議婚期的,事關(guān)重大,還請殿下不要久留打擾。”
沈渙之這話說得不留情面,三公主的笑容也冷了下來,她的唇角依舊嫵媚地上翹,但眼神中的笑意卻登時淡去,化為了陰陰寒光。
“沈渙之,本宮今日心情好,不與你計較,但是開口之前,最好要記得,自己在與什么人說話。”
我爹見勢不妙,只能伸手將沈渙之推到一邊去,笑著走到三公主身邊,請她入屋細(xì)談。三公主冷哼一聲,扭頭甩著衣裙,氣勢洶洶地走進(jìn)了正堂,臨了,還沖著外面厲聲喊道:
“宇文晟,還愣在外面干什么,等人請你不成?”
話音落地,我便看到七皇子灰溜溜地從外面邁了進(jìn)來,一路小跑著,跟著他姐姐進(jìn)了屋。路過沈渙之時,還沖著他一頓擠眉弄眼,讓我越發(fā)看不懂他們在搞什么名堂。
三公主在正堂坐定,我爹讓我親自給她奉茶,三公主洋洋得意地看著我,任由我低頭擎了許久的茶盤,才懶懶地伸手接過茶杯,舉到嘴邊,略抿了抿,那嘴唇還沒碰到茶水,便又放了下來。
她一邊玩弄著手臂上的玉鐲,一邊肆無忌憚地看著沈渙之,我暗自咬了咬后槽牙,覺得拳頭當(dāng)真有點(diǎn)壓抑不住了。三公主似是看不到我的不自在,以眉眼調(diào)戲了一會兒沈渙之,又扭頭沖著我爹問道:
“侯爺,當(dāng)初,您得知平陽郡主輸給沈公子的時候,想必嚇了一跳吧?”
我爹聽了三公主這陰陽怪氣的問話,倒沒有直接接腔,只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公主言重了,渙之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也是上過沙場,流過血的,公主千金貴體,今日突然親臨,還關(guān)心起小女的婚事,這侯府上下,真是誠惶誠恐啊,哈哈哈哈�!�
三公主聽了我爹的回答,也瞇起眼睛笑了笑,接著便放軟了聲音,甜甜膩膩地說道:
“侯爺,那平陽郡主,是咱們大周的巾幗英雄,本宮身為陛下皇女,自然要關(guān)心一二了。論理,這郡主的婚事,是父皇親自定下的,本宮不該多言,只是……怕是比武招親時,有些隱情,若是不讓侯爺,還有郡主,都一一知道,本宮這心里,實在是寢食難安啊�!�
言畢,三公主笑著看了看我,又深深看了眼沈渙之,最后朝著七皇子橫飛了一計狠厲的白眼,高聲道:
“七弟,比武招親那天,你干了什么好事,別藏著掖著了,當(dāng)著侯爺和平陽郡主的,快趕緊說個干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