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渙之的目光也被這圖紙深深吸引了,他躬身對著這圖紙仔細研究了一番,隨即抬頭向著七皇子問道:
“此圖出自何人之手?來源可靠嗎?”
七皇子的眼神有些飄忽,他咳嗽了兩聲,只對沈渙之說,來源絕對可靠,他宇文晟盡可以把自己的全副身家性命都押在這圖輿上。
既然七皇子不愿多說,我和沈渙之也就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繼續(xù)研讀這份地圖。七皇子見我二人再無疑問,便起身告辭,說他也差不多該回去復(fù)命了。臨走前,他還說,會有更多的越國邊防圖集,陸續(xù)送到臨淮侯府上,供我二人參閱。
聽到七皇子的話,沈渙之的嘴張了張,但終究,他還是一句都沒有多問。
送走了七皇子,我也沒了研讀那份地圖的興致,只是收好了卷軸。沈渙之回到寢室,我便上前,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無聲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將我摟入了懷中,我們二人就這樣緊緊相擁,不發(fā)一言。
窗外落了夜雨,一陣疾風(fēng)吹開了窗扉,床前的燭火迎風(fēng)顫抖了兩下,便隨即被吹滅,連著隨后一絲青煙,都被風(fēng)雨吞噬。
沈渙之放開我,起身走到窗前,合上了窗子,再回到床前時,卻被我一把摟住了脖頸,我將他按倒在床榻上,有些賭氣,又帶著些傷感,撕扯起了他的衣服。
沈渙之沒有阻止我,黑暗中,我輕身翻上了他的腰間,肆意宣泄,伴著我?guī)茁暽胍�,沈渙之撫上了我滿是香汗的后背,將我扯落床榻,換他盡情放縱。
一夜苦雨,我二人好似顛倒了世間萬物,只為不放走一時一刻的歡愉。
終于,我癱倒在了沈渙之的懷中,鬢發(fā)散亂,狼狽不堪,沈渙之用他僅剩的力氣摟住了我,邊平復(fù)著呼吸,邊問我:
“嫣兒,你害怕了嗎?”
我閉上了眼,南境戰(zhàn)場的一幕幕就在我眼前真實的重現(xiàn),血肉的腥臭,連天的炮火,還有永遠震耳欲聾的嘶喊聲,綿延不絕的打殺聲,這一起都將我?guī)Щ亓诉b遠的南境,仿佛這些年,我從未離開過。
“渙之,我從五歲起,便知道刀劍無眼這句話,我當(dāng)年踏上南境戰(zhàn)場的時候,也一直將這句話記在心里,但是,直到今晚,直到七皇子對我說,陛下要對南境再度用兵的時候,我才第一次體會到,刀劍無眼,到底有多可怕�!�
十七歲那年,我奔赴戰(zhàn)場時,只知道自己是賀蘭嫣。
但時至今日,我才深切地明白,賀蘭嫣,不僅僅是賀蘭嫣,她還是沈渙之的妻子,爹爹和姨娘們的女兒,賀蘭云艫和賀蘭連旌的母親。
十七歲已經(jīng)遙不可追,但直到今夜,我才恍然大悟,當(dāng)年,爹爹和姨娘們,是懷著怎樣沉重的心情,送我去沙場一博,讓我得償夙愿。
沈渙之摸索著,吻住了我的面龐,他在我耳邊輕語,一如往常般溫柔體貼。
“嫣兒,不要想著如何才能不害怕,就像你說的,刀劍無眼,世間,怎會有人不害怕刀劍無眼。就盡管害怕,盡管恐懼,但要記得,只要你手里還握著那柄紅纓槍,你面對的敵軍,就要比你更恐懼,更害怕。在戰(zhàn)場上,除了你的紅纓槍,什么都不要去想,就只要相信,你的紅纓槍是在世神槍,無論怎樣艱險的戰(zhàn)況,都會護佑你得勝歸來。”
我默默咀嚼著沈渙之的話,伸手梳理起了他的長發(fā),手指一下下地沒入他的黑發(fā)之中,感覺像被綿密的絲線所纏繞。
“渙之,你呢?你會害怕嗎?”
“會,嫣兒,我也會害怕,但是,只要你還在,我便從來沒有余地去畏懼�!�
27.
神興三十五年四月初七,大周對越國全境出兵。
此戰(zhàn),沈渙之掛帥,七皇子監(jiān)軍,而我統(tǒng)領(lǐng)臨淮營兩萬鐵騎,為主路兵馬先鋒。
出征前,陛下有意,以我為伐越主帥,但我自知,我雖在武藝上高人一籌,但若論起帶兵布將,全局統(tǒng)籌的謀略,大周朝無人能及過沈渙之。
這些年,我與沈渙之風(fēng)雨同舟,榮辱與共,想必此次,我在南境呼嘯往來,他也自會料理好我的糧草和補給。
臨行前,陛下加封沈渙之為驃騎大將軍,而我,亦被封為平南將軍,成為了大周朝第一個領(lǐng)受將軍之職的女子。
我的小紅馬已然老去,爹爹為我新備了一匹通體紅如火炭,行躍飛禽,足不踐土的駿馬,我從兩個孩子的名中各取一字,給我的坐騎命名為連云。
帝都郊外,我在萬軍之前,翻身上馬,紅纓槍的槍刃迎著朝日,閃耀出刺目寒光。沈渙之策馬走到我身旁,我二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隨即領(lǐng)兵南去。
大周共十二萬大軍,拔營而起,不過半月,便兵臨南境,待時而發(fā)。
越國邊境,兵寇各自為政,神出鬼沒,我與沈渙之商議后,決定誘敵深入,再一舉滅之。賊匪當(dāng)前,我持槍跨上連云馬,戰(zhàn)鼓之聲盈耳,忽然間,十七歲初上戰(zhàn)場的興奮與激動便重回了我的血脈。
沈渙之說得不錯,帝都宅院里再多的神機妙斷,都不如萬軍之前,手握紅纓槍的那一刻踏實。
紅纓長槍裂風(fēng)而來,連云駿馬一騎絕塵,縱使南境沙場艱險詭譎,也要任我縱橫無忌,橫掃八方。
神槍不曾有一日黯淡,那我賀蘭嫣,又如何能在此時心生退意。
不到一個月,南境邊界的越軍與流寇便被我全數(shù)擊潰,大軍全陣繼續(xù)向南推進,進入越國腹地。
越國多丘陵,本就行軍困難,越軍更是借著地利,常常出兵偷襲,但沈渙之憑借著七皇子提供的越國圖輿和邊防圖集,用兵如神,算無遺策,屢屢挫敗了越軍的伏擊和圍剿,不僅保存了大周戰(zhàn)力,就連糧草,都不曾有過斷絕。
七皇子是第一次親臨前線,他看著越國戰(zhàn)火紛飛,遍地餓殍,總是皺緊了眉心,不發(fā)一言。我原以為,他會受不住前線征戰(zhàn)之苦,但沒料到,他不僅受住了,甚至還摒棄了自己的全部優(yōu)待,身先士卒,將自己的俸祿全部充作了軍餉,偶遇糧草不濟,也從無怨言,只與士兵同苦。
出征后三個多月,大周全軍,便已攻下了越國北部,沈渙之整軍備戰(zhàn),準(zhǔn)備圍攻越國王都。交鋒幾次后,越軍自知不是大周對手,遂退守城中,我二度攻城不下,只得與沈渙之合計,準(zhǔn)備圍困越國都城。
大軍糧草補給還算充裕,但進入七月后,南方暑熱逼人,又多蚊蟲叮咬,許多大周將士水土不服,難以支撐,僅僅圍困了十日,便有數(shù)百士卒倒下。
如此情景,便有不少將領(lǐng)打了退堂鼓,建議沈渙之放棄王都,轉(zhuǎn)而向南深入。但沈渙之比誰都看得明白,一旦攻破王都,那收服越國南部便如探囊取物,但若放棄王都,揮師南下,南部必然頑抗,大軍還要防備王都背后的偷襲,恐怕全軍都會陷入膠著。
晚間,沈渙之下令,士卒每日飲用的清水中,都添加少許鹽巴,全軍繼續(xù)圍困越國王都。
入夜后,我走進了沈渙之的軍帳,平日里,他的軍帳中總是擠滿了人,但今晚,卻只有他和七皇子。
沈渙之已經(jīng)熬了幾個晚上,雙眼都紅得像石榴籽,就算如此,他還是在俯身看著那幅越國圖輿,我心里一疼,也不顧不得七皇子還在他身邊,就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雙眼。
“夫君歇歇吧,這幅圖都快印在你腦子里了,還需要再看得這么仔細嗎?圍困王都沒有錯,你心里不是一直都明白嗎?”
沈渙之聽了我的話,終于輕輕地笑了笑,他伸手握住我手腕,還是睜開了眼,卻沒有再看地圖,而且是看向我的手心。
“這幾個月,嫣兒的掌心,又磨出了兩個繭子�!�
“兩個繭子有什么要緊,看看你自己的手心,還有兩道被我爹弄出來的舊疤呢�!�
沈渙之聽到我的話,對我燦然一笑,我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腰身,低聲問道:
“你若真的擔(dān)心大軍陷入被動,可要我,再試試去攻破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