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晚夕,她輔導妹妹兩處功課,就去了母親房間。
關上門,母女倆低聲交談。
她把蕭令烜開出的條件,告訴了母親。
母親聽罷,臉色驚疑不定,只問她:“做家庭老師,薪水如此高?銀行副官長也才一個月八十大洋。”
“是很高的薪水。”
“世上沒有白吃的飯�!蹦赣H道,“歲歲,四爺這個人……”
軍政府的家屬,怎么會不知道蕭令烜?
他名聲臭遍全城。
他放浪、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徐白拿了他的錢,就是入了坑,將來怎么脫身?
“我不是照顧他,而是照顧阿寶。阿寶是個很好的孩子,她像妹妹一樣真誠待我。”徐白道。
她與蕭珠,很有緣分。
頭一回見面,她就摸準了蕭珠的脈,知道如何和她相處。
“……阿寶總要長大,離開她父親羽翼的庇護。我希望可以教導她,就像小時候您教導我那樣。”徐白說。
“這是母親該做的�!�
“阿寶沒有母親,也沒有乳娘,身邊更無親近之人。女孩子性格成熟就這幾年,她急需一個人輔佐�!毙彀渍f。
又道,“我知道蕭四爺名聲不好,但我不在乎�!�
不是不在乎,而是已經完全沒有在乎的必要。
她不是名媛了。
她住在這樣破舊的弄堂里,就無需把自己當千金小姐。
她的清譽,已經毫無價值。
整個南城都把她當笑話。蕭珩也只是拿著徐家小姐剩余的余威,去和羅家談判。
就像師姐顧秋元,打算去做婦科醫(yī)生后,沒有再結婚的想法。
——門第相當的人家,不會接受拋頭露面工作的少奶奶。
徐白要走的路,也不再是名門貴婦。
“歲歲,你很有主見。你如果考慮好了,姆媽不反對�!蹦赣H說。
徐白握住她的手。
她趁機提到了幼弟徐皓。
她想把幼弟放在教官營,用五年磨礪他。
“……會死嗎?”母親問。
徐白:“姆媽,您看看他是誰的種。您希望五年后,他變成阿爸的模樣嗎?”
母親狠狠打了個寒顫:“可你和西西都像我�!�
“不要指望兒子�!�
“……好,我同意,你去和四爺說。”母親重重握了徐白的手,眼淚滂沱,“若不成器,我寧可他死了�!�
徐白攬住她肩膀:“姆媽,他不會死的。阿皓很機靈,也敏捷。說不定他會像爺爺一樣,建功立業(yè),將來您跟著兒子享福�!�
母親眼淚流淌更兇。
不忍、絕望中,她含了一份希望。
她說,她相信徐白,什么都聽她的。既然徐白做了這個決定,母親沒有拖后腿。
很快到了周末。
蕭珩一大清早到了高安弄。
他穿了件厚重羊絨風氅,倜儻雍容,臂彎里搭一條純白圍巾。
徐白出門,他上前,將圍巾圍住她。
他立在她面前,高大挺拔。徐白抬眸看著他,他唇線微揚,表情很輕盈,沒有之前的冷漠寡淡。
只是那雙眸,依舊冷。
“……你很不喜歡戴圍巾,總是把耳朵凍得通紅。”他道。
“多謝了�!毙彀椎�,微微后退兩步。
她不知他企圖,這次又帶著她去做什么。
初冬暖陽下,風是寒的,刺刮著面頰。
兩人走到了弄堂門口,�?恐掔竦钠嚒�
他沒有帶司機。
汽車在電影院門口停下時,徐白遇到了熟人。
“少帥,歲歲�!�
徐白回頭。
她忍不住心中一喜:“滕禹?”
是她同學。
他們經常一起做實驗、一起燒飯吃,滕禹做菜也很可以。雖然比不上蕭令烜,他做家常菜地道。
“……什么時候回來的?”徐白笑問。
蕭珩在旁邊瞧著。
她似一朵開在冬日的梅花。在他身邊時,結上一層冰霜,冷而疏離;遇到了滕禹,瞬間化凍,嬌艷又芬芳。
蕭珩靜靜看著,深褐色眸光幽靜如深潭。
“昨天才下船。”滕禹笑道,“家里兄弟姊妹非要拉我出來看電影。我還想著找找你們的�!�
又問徐白,“你家搬到哪里去了?”
滕禹是滕師長的兒子,跟徐白也算舊識。
“高安弄。”徐白說。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自然,并不見自怨自艾。
她坦然而真誠。
蕭珩的唇線,微微抿緊。
“你留個電話。過幾天我安頓好了,請你吃飯,也叫上師姐�!彪硇Φ�。
徐白:“我家里沒有電話。我把師姐的電話留給你,你約好了她,叫她來找我�!�
他們倆聊了起來。
蕭珩的手,搭上了徐白肩頭:“走吧,進去看電影,別站在這里聊天�!�
目光直接忽略滕禹。
滕禹:“少帥,我也想找您。您的畢業(yè)證還沒拿,那邊的人交給了我,我給您帶了回來�!�
蕭珩靜靜掃一眼他:“回頭我叫副官去取。”
他連一句“多謝”都沒有。
不過他一向孤僻冷傲,滕禹又是下屬的兒子,對他這種態(tài)度見怪不怪了。
他們往電影院走,滕禹也要進去,蕭珩突然停住腳步。
滕禹也停下來。
蕭珩目光落在他臉上。
滕禹:“……那我先進去?”
蕭珩嗯了聲。
徐白看他:“咱們不進去嗎?”
“沒什么意思�!笔掔裾f,“走吧,我們換個地方�!�
徐白:“……”
怎么反復無常?
第044章
狂熱的愛慕者
蕭珩帶著徐白去了一處茶樓。
他們倆剛進門,遇到了兩撥人在大堂對峙。
一方領頭的是羅續(xù)。
另一方則是個女人,穿著一身漂亮的夾棉旗袍,外面卻罩一件軍用大風氅。
風氅很大很厚,蓋到了女人腳踝,她美艷得近乎張揚。
“……我們滕家跟著老帥打地盤的時候,你們羅家像蛀蟲一樣在后面斂財。那些見不得光的不義之財,裹得你人模狗樣,顯擺到我面前來了?”女人淡淡笑著。
她妝容精致,若不是那件軍用風氅,會十分優(yōu)雅。
如今優(yōu)雅里多了點霸道與囂張。
“滕明明,你是瘋狗嗎?我怎么就惹了你?”羅續(xù)怒道。
蕭珩見狀,微微蹙眉。
他沒有去看對峙的兩個,而是把目光投向徐白。
徐白也看她。
她的眼神,似乎在說:看看,我就知道你每次請我,都是別有居心。
這次不僅把她帶到羅家人面前,還帶到蕭珩最狂熱的追求者滕明明跟前。
蕭珩心中發(fā)梗。
他牽住徐白的手,想要退出去,滕明明已經看到了他。
“阿珩!”她一秒變臉,明艷面容上笑意濃郁。
看到蕭珩拉著徐白,她的笑意半分不減,只是余光瞥一下徐白。
似看泡沫,透明且無用。
“……再鬧什么?”蕭珩問。
滕明明笑著走過來:“遇到了瘋狗,教訓教訓他�!�
“滕明明,你別太過分!”羅續(xù)怒道。
“你聽,是不是吠得很煩人?”滕明明笑問,“打電話給你,你說周末有事。我還當什么正經事,原來是消遣�!�
她的余光,再也沒給徐白半分。
“不要鬧得過分�!笔掔裾f。
滕明明一笑,恣意又嬌俏:“我聽你的�!�
她隨意抬手一揮,圍住羅家?guī)讉人的隨從就撤后。
“你什么時候有空?我想跟你聊聊。駐軍那邊,最近升了兩名師長、抓了三人,這件事你聽說了么?”滕明明問。
蕭珩:“明天聊�!�
“行,明天我找你。”滕明明笑道,“你難得休息,玩得開心。”
十分大度。
蕭珩頷首。
她施施然出去了。
她的人也全部離開。
羅續(xù)是剛剛進門,就被滕明明堵住的。
“阿珩,她不講理,好好的上來挑釁。但凡有點腦子的男人,都不會接近這種女人的�!绷_續(xù)說。
蕭珩微微沉臉。
羅續(xù)也不看徐白,繼續(xù)道:“你及早跟我妹妹結婚,叫那個瘋女人死了心,對你只有好處。”
“夠了!”
羅續(xù):“好,你得慢慢考慮。”
他顧不上喝茶,氣沖沖走了。
從頭到尾,他也沒看一眼徐白。
徐白站在那里,心中并無半分情緒。
她沒覺得受辱,也不生氣。
方才那個女郎,叫滕明明的,是滕禹的小姑姑、師長滕勇的幼妹。她是唯一在軍中擔任差事的女人。
當年老帥有一支大炮,軍中沒一個人會用,滕明明認識上面的洋文,她弄懂了。
她替老帥解決了這件事。
老帥當著眾將領,問她想要什么獎勵。
她先問是不是什么獎勵都可以。
老帥以為,女人要的無非是金銀珠寶,或者姻緣。老帥高興,隨口承諾,什么獎勵都行。
她說:“我想在軍需處領個差事�!�
眾人嘩然。
老帥一諾千金,只得把她安排進了軍需處。
一開始給她的官職很小,可她一步步爬了上來。
軍需處無人是她對手。
手段狠辣,又機靈,老帥在世時很喜歡她;大帥蕭令燁卻十分忌憚她,并不是很中意。
她比蕭珩大三歲,一直沒結婚,對蕭珩一片癡心。
在徐白心中,滕明明是很厲害的,是女子楷模。如果她不癡迷蕭珩,也許更完美。
——可能人都有弱點。
“……走吧,我們去喝茶�!笔掔駥π彀渍f。
徐白回神,隨著他上樓。
進了包廂,蕭珩想要解釋,卻見徐白一副淡然模樣。
她毫不在意。
蕭珩很想說,他肯定會和她結婚的。然而事實擺在這里,他這些話毫無意義,反而顯得他底氣不足。
而徐白的態(tài)度,也表明了她不信任他。
她認定是陰謀。
她肯定覺得,蕭珩故意用她激怒雙方,進一步拔高自己。
蕭珩極少覺得懊喪。
小伙計進來,打斷了蕭珩思路。
“喝什么茶?”他問徐白。
“龍井�!�
“想聽什么曲兒?”他又問。
茶樓有賣唱的、說書的,可以叫進包廂單獨伺候。
“不用聽曲,怪吵的�!毙彀椎�。
蕭珩點好了茶與茶點,小伙計退出去準備,徐白問他:“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沒有�!�
徐白微微擰眉。
一句“沒有”,浪費她一天時間。原本說好了去看電影,轉向茶樓就遇到羅續(xù)和滕明明。
太巧了。
徐白靜坐,面無表情。
蕭珩索性不做任何解釋:“其實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徐白看向他:“你問�!�
“婚后你想住在哪里?我那間別館,還是另外尋個地方?”他問。
徐白:“……隨便你。選宅子的竅門,你比我懂�!�
她話里有話。
蕭珩依舊無視:“我選三個地方,下周末帶你去看。年前先把這件事敲定。”
徐白:“要不等年底吧?周末我有事。”
“什么事?”
“跟朋友聚聚。”徐白說。
“你可以帶上我。”蕭珩道,“你的朋友,除了馮小姐就是顧小姐,我都認識�!�
“這樣很掃興。”徐白道。
蕭珩沉下臉。
她跟滕禹說話時,態(tài)度那樣溫柔開朗;到了他這里,就似冰錐,每一句都要扎傷他。
蕭珩沒有再說什么。
小伙計上茶點,又上茶。
上茶時,徐白敏銳感覺到不對勁,因為那茶壺敞開口,里面冒著白霧。
茶樓沏茶,不會用這樣的滾水。
待她意識到時,小伙計的茶壺往她這邊傾。
徐白的手速極快、目標明確,一巴掌揮向那個茶壺,將它從小伙計的托盤里擊落。
砰的一聲響,茶水與碎瓷四濺,而滿室都是水霧。
是滾開的水,如果潑到身上,會燙掉一層皮。
蕭珩立馬上前,抬腳踹向小伙計胸口,將他踩在地上,手槍對準了他腦袋。
又扭頭問徐白,“手怎么樣?”
第045章
請你放過我
半個小時后,宋擎帶人過來,圍住了這家茶樓。
小伙計被蕭珩踩在地上,臉上扎進了一塊碎瓷,滿臉鮮血。
宋擎見到血,有點緊張:“你沒事吧?”
又問徐白,“徐小姐,你呢?”
蕭珩深褐色的眸子里,添了平時不見的煩躁:“先把人帶下去。”
他要送徐白回家。
宋擎伸手阻攔:“阿珩,叫副官跟著�!�
今天要是遇到了刺殺,說不定蕭珩就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