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歡爾繼續(xù)回衛(wèi)生間洗漱,出來第一件事是清除掉所有關于那人的聯(lián)系方式。
曾經(jīng)相看兩不厭海誓又山盟的情侶一朝分開就是會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因為分得不愉快,太慘烈,毫無留戀。
她不是個例,只是恰好趕上一場這樣的終結。
47,
紅綠燈4
隔日宋叢沒有出現(xiàn),下午發(fā)來消息說自己有些感冒渾身無力,飯局于是被順延到第三日。
學校門口最火爆的大盤雞店,歡爾左等右等受盡老板催促排隊大軍白眼,景棲遲與宋叢才姍姍來遲。要命的是,她剛欲暢談等人艱辛,景棲遲竟與正排隊的幾個女生聊起來,姑娘們哪還有剛才的抱怨勁,眉飛色舞親熱交談的樣子惹得歡爾頭皮發(fā)麻。
“花蝴蝶�!标悮g爾撇嘴嘟囔一句。
宋叢笑道,“他熬了倆通宵都快被項目逼瘋了,讓他盡情飛會�!�
“你們怎么碰一起了?”
“就碰上了唄�!彼螀惨徽Z帶過,因為感冒鼻音嗡嗡的。
歡爾招呼服務生要一杯熱水,又問,“琪呢?”
未等宋叢回答,景棲遲說著“餓死了”大咧咧坐到兩人中間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頭發(fā)亂糟糟撲在頭皮上,因為熬夜雙眼生出許多紅血絲,衣服更不知幾日沒換,近身一股煙味,后脖頸露出里面
T
恤標簽。歡爾上手拽那標簽,“你是正面穿臟了翻過來穿?”
當事人半轉過頭瞧一眼,從塞滿飯的嘴巴里擠出三個字,“沒注意。”
歡爾與宋叢說起專業(yè)上的事,醫(yī)藥學科有交叉,宋叢又在最高學府,吸納的盡是前沿理論最新觀點,從畢業(yè)論文到研究課題,兩人聊得不亦樂乎。歡爾羨慕他,也知道永遠不會成為他。努力決定高度,天賦則會突破高度。曾經(jīng)這份天賦的表現(xiàn)是功課好成績優(yōu),現(xiàn)在則化為寬廣的眼界、發(fā)散的思維和卓越的抱負。他熱愛醫(yī)學,純粹而執(zhí)著,無論做研究還是去一線,他注定不凡。
被形容為溫室花朵順風順水長大的九零一代終也都成長為大好青年,他們即將被推入社會洪流,磨刀霍霍,夢想灼灼。
景棲遲最先放下碗筷,嘴里嚼著東西一邊看手機一邊往外跑,“我先走了,你倆結賬吧�!�
難得一見,吊兒郎當?shù)娜艘查_始專心做事。
歡爾嘆氣,撿起被匆匆離開的人碰到地上的筷子,“他到底在做什么?”
“具體我也不清楚�!彼螀矒u頭,“好像是人工智能在醫(yī)療上的應用,白天問我一堆病理圖像病灶檢測的問題,這項目有不少跨學科的東西,挺難的�!�
人長大了,心還在家屬院那方小小天地,到底誰也沒離開這大圈子。
兩人正吃著飯,剛走的人又折回來,身邊跟著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另一個人。
景棲遲略微尷尬地敲敲桌子,“那什么,祁琪來了。”
歡爾與宋叢一個回頭一個抬頭,緊接著兩人同時站起來。
歡爾起身只因敏銳察覺到祁琪表情并不好,而宋叢臉上呈現(xiàn)的是實打?qū)嵉囊苫螅澳阍趺磥砹�?不是說好結束我去接你?”
祁琪輕然掃過餐桌,“吃完了嗎?”
宋叢欲開口被歡爾搶先一步打斷,“吃完了。你們出去吧,我結賬�!�
“別,我來�!本皸t雖這樣說,卻推著歡爾一起走向收銀臺。
祁琪不再說話扭頭就走,宋叢與伙伴們交換一個眼神快步追上。
待他們出了餐廳,景棲遲深吸一口氣,“好像情況不妙�!�
“廢話。”歡爾不知前因后果,聲音壓低問他,“你叫琪來的?”
“怎么可能,八百年沒聯(lián)系過。”景棲遲頭也不抬結賬。
也對,高三那年他只顧讀書幾乎與所有人斷交,畢業(yè)后分隔兩地假期才難得聚一次,加之宋叢與祁琪確定關系,景棲遲避嫌都來不及。
他接著問道,“咱們仨吃飯,還有誰知道?”
“璐兒,杜漫……”
“杜漫?”
歡爾點頭,“我倆正好今天聊天嘛,我就隨口說一句晚上咱們?nèi)齻吃大盤雞�!�
“破案了�!本皸t收起錢包,“走吧,是禍躲不過。”
餐廳出去連接學校出入口之一,這一側超市美甲店各類美食應接不暇學生常年絡繹不絕,對面則一墻之隔對應學校附小只留一條步行通道,此時宋叢正與祁琪在馬路對面相對而戰(zhàn),歡爾和景棲遲還未過去便聽到一陣不大不小的爭吵聲。
“我現(xiàn)在需要向別人打探才知道我男朋友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祁琪壓著一股火看向面前的人,“對嗎宋叢?”
歡爾走近想要解釋,被景棲遲一把拉住,他默不作聲搖搖頭。
“回去再說�!彼螀踩嗳嗝夹�,語氣軟下來,“回去說好不好?”
“我和朋友有局,你說身體不舒服不想去,可以。”祁琪全然沒有退讓打算,問題接連而出,“可你自己跑來這里吃飯?再說你和他倆吃飯有什么不能告訴我的?我是外人嗎?你們?nèi)齻的圈子容不下別人是嗎?”
“我和你說過了,你們又要喝酒又要唱歌我覺得吵才不想去�!彼螀膊挥X有些慍怒,“沒有誰把你當外人,我就是過來了找他們一起吃個飯而已,就這樣�!�
“為什么不告訴我?”
“有必要……我們之間有必要每時每刻向?qū)Ψ絽R報嗎?”
祁琪眼圈紅了,“你覺得我在監(jiān)視你?我讓你有負擔?”
“我不是那個意思�!彼螀搽p手按住她肩膀,“冷靜一點,我們回去說好不好?”
“我朋友問我為什么你都來了卻不出現(xiàn),宋叢我很想把你介紹給他們,可你呢?你的生活里有我嗎?你想要融進我的生活嗎?”祁琪眼淚落下來,可她全然沒有心思理會,她執(zhí)著地問著那個問題,“你想嗎?”
歸校路過的學生們紛紛側目,大家經(jīng)過時不約而同繞開一段距離,宋叢見狀挪一步擋到祁琪外側隔絕住那些目光,與此同時暗暗嘆一口氣。
歡爾欲動再次被景棲遲拉住,他拽著她的手腕往校園里走,“別摻和了,他們又不是五歲小孩。”
歡爾倒退著走幾步轉過身,“他倆到底怎么了�!�
出來三天,大吵兩次,這絕不是正常情侶的狀態(tài)。
“老宋說……”景棲遲頓了頓,“他達不到祁琪的要求。”
“要求?”
“各種各樣的。”景棲遲看看她,“你應該知道,祁琪……她不是我們這樣長大的�!�
歡爾忽然想到那年去參加生日會的情景,祁琪的家有上下兩層,光客廳就比得上家屬院一間屋的面積。房頂很高,水晶燈閃閃發(fā)亮,墻壁上盡是裱框的書法字畫,盡管她看了印章署名也不知創(chuàng)作者究竟為何方神圣。被祁琪稱作“阿姨”的人很少說話卻一直在忙,時而洗水果時而做飯時而收拾他們制造的遍地垃圾,只是那時的陳歡爾還不夠成熟,她知道“阿姨”對祁琪家來說是一份職業(yè),可卻未能參透這份職業(yè)背后透露出怎樣的物質(zhì)甚至階級差異。
時至今日,景棲遲的話讓她驀然明了,機票也好酒店也好貼著手寫標簽紙的洗發(fā)水分裝瓶也好,對家屬院長大的孩子無從輕重的事對祁琪來說或許真的是人生第一次。
“是,我知道。”歡爾回頭望一眼,爭吵的情侶已不見蹤影。
“所以,”景棲遲自言自語,“宋叢怎么可能不清楚�!�
毋庸置疑,宋叢本就是他們當中最聰明的那個。
歡爾輕輕“哎”一聲。
她想想問他,“咱倆能做點什么嗎?”
作為宋叢最好的朋友。
“郝姨出事那年,”景棲遲摸摸脖子,“咱們怎么做的?”
那時是大人們之間的紛爭,輪不到,他們也沒有能力去提供幫助,只在宋叢轉學后某一日三人聚在基地,歡爾言辭懇切地告訴伙伴如果有什么是我們可以做的,一定一定要說出來。景棲遲補充,我倆沒說笑。只有這些而已,因為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只能等對方提出請求進而全力以赴。
歡爾一下懂他的意思,只是想到這些忽而冒出一股沒由來的難過,“棲遲,我真心希望宋叢好好的�!�
景棲遲揉揉她腦袋,“我也一樣啊�!�
他們不是在維系友情,一起長大的情誼根本用不著費盡心力維護,即便相隔千里,即便山高路遠,即便年輪更迭每個人都在變化,有些存放在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卻歷久彌新生生不息。
多幸運,我這一生遇到你,你們。
48,
紅綠燈5
陳歡爾在一個月后才知田馳曾遭遇暴力威脅。
她以過來人身份去社團做賽前指導,休息間隙和新生們聊到為什么參加武術社,醫(yī)學院兩名男生嘻嘻哈哈道,為了反擊啊,免得和田馳學長一樣莫名其妙被揍一頓只能認栽。
她問清經(jīng)過:一個月前,二食堂旁邊小路,兩名戴口罩的男生出手,后來被認識的學姐送去校醫(yī)院。保衛(wèi)處沒找到人,因為不知怎么監(jiān)控那個時間段恰好黑屏。
哪有那么多恰好。
歡爾壓著火去找黃璐,就在她與宋叢景棲遲吃飯那天黃璐很晚回宿舍,中間還接了導員電話,關鍵詞就是田馳、二食堂、校醫(yī)院。
黃璐當時給出的論斷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太天真了,世上若有那么多冤冤相報,何來仇恨犯罪率高居不下。
黃璐倒不遮掩,痛快承認,“我約的田馳,你小伙伴出的手,根本沒怎么樣。就讓他刪了關于你的朋友圈,再瞎說全網(wǎng)見唄。監(jiān)控被景棲遲黑了,查不到。我還天降仙女好心好意送他去醫(yī)院了呢,多精湛的排布。”
歡爾氣得直跺腳,“再怎么樣也不能打人啊,你們不想畢業(yè)了!”
萬一被查到記處分,宋叢屬外校人士另當別論,本校這倆闖禍精就徹底完了。
“那孫子就氣頭上才敢找保衛(wèi)處,你看他事后還敢追究?真想全校知道他那些爛事啊�!�
“你們竟然打人,你們……”
“打人這事你熟啊。”黃璐滿不在乎,笑得花枝爛顫。
歡爾狠狠瞪她一眼。大二時有次和外校聯(lián)誼,黃璐中途打來電話說有個男生動手動腳眼神不對。待歡爾趕到
KTV
接人,那男生正尾隨黃璐出來,一個不留意拽住就要強吻。陳歡爾火冒三丈,偶像劇看多了把犯罪行為當霸道總裁,當下脫了外套罩住他眼睛,拉進男廁所一頓胖揍。據(jù)說對方后來清醒發(fā)覺自己在男廁,處處宣揚黃璐名花有強主護,也再未找來。
揍人這事兒陳歡爾確實熟,可特殊場合另當別論,以暴制暴一點不高級。
“行了,”黃璐恢復正色,“你看不得別人找我麻煩,我更忍不了渣男騎你頭上作威作福。這事從牽頭到干都是我的主意,你可別找小景�!�
“不說我倒忘了�!标悮g爾握緊拳頭,直奔計算機院。
打聽到景棲遲位置并不困難,對于女生來找這件事路人見怪不怪,在歡爾看來那眼神明明帶著“哎呦又一個送上門”的唏噓同情。實驗室最后一排靠窗,六個男生對著四臺屏幕正在激烈討論。景棲遲站在中間,還是那件衛(wèi)衣,還是那個亂蓬蓬的腦袋,圓框眼鏡卡到鼻梁,說著根本聽不懂的詞匯。他什么時候近視的?歡爾站在門口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好像從未見他戴過眼鏡。
也是,同校多年幾乎沒踏進過計算機學院,他在這里發(fā)生什么她一概不知。
像夜間電視機信號,本以為連續(xù)劇會一直播放可下一秒人物故事統(tǒng)統(tǒ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畫面靜止的空白期。
和景棲遲之間,出現(xiàn)了空白期。
“找你的。”有男生看到歡爾,毫無意外拍拍景棲遲肩膀。
他這才抬起頭,準確地說因為眼鏡角度他的姿勢近似鼻孔朝天的仰頭,看清人后呆滯著問一句,“你怎么來了?”
那狀態(tài),完全沒從屏幕中跳脫出來。
“吃飯�!睔g爾答一句。
坐在屏幕前的邱陽此時一邊敲字一邊趕人,“你去吧,回來給我們帶一口。什么都行�!�
“這塊不對�!本皸t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手指屏幕發(fā)表見解。
“滾蛋。哥要餓死了�!鼻耜栵w快敲打鍵盤,突然手下停住看向門口,視線相交歡爾說聲“嗨。”
她見過邱陽兩次或三次,陳歡爾自認公平公正絕無院系鄙視鏈,可邱陽的打扮明明就寫著藝術院再不濟也是新傳院,遠觀近看都不是計院的糙老爺們。
“哦嗨�!鼻耜栄劬吐曇舳碱H為呆滯,抬頭與打招呼更近似一種生理性條件反射,人仍然浮游在密集的數(shù)據(jù)海洋里。
那張臉哪還有精心護理的痕跡,歸功于傍晚仍火熱發(fā)散能量的太陽,歡爾清晰捕捉到幾粒碩大的粉刺。
景棲遲又看一會,這才推推眼鏡慢悠悠走過來,“你帶錢沒?”
歡爾作答,“有�!�
“小景什么時候開始吃軟飯了�!闭局囊幻猩搅硪慌_電腦跟前,笑嘻嘻開玩笑。
“得了吧,我養(yǎng)她還差不多�!本皸t說著走到門口,大步開路,“走�!�
樓道外歡爾停下扥扥他衣角,“幾歲了衣服都不會穿�!�
“嗯?”景棲遲皺眉低頭看看,這才后知后覺“啊”一聲。
他摘下眼鏡遞給歡爾,就地開始脫衣服。衛(wèi)衣撩起露出大半截腰,長期運動的人腰腹肌肉絲絲分明,歡爾瞄一眼快速扭過頭,想想又轉回來上手拽住他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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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蓋住體肉,嘴里嘟囔一句,“你最近是有多忙�!�
樓道里有相熟同學經(jīng)過打招呼,“小景你們項目做完了?”
“快了�!本皸t雙臂伸進袖子里,順勢把衣服往頭上一套,“不快也不行,月底就提交了。”
“我可聽說對面跟你們有點撞題。”
對面自然是指幾街區(qū)相隔的競爭院校。
你說我呆我說你浪,兩校相愛相殺的情史,哦不競爭史足以寫塊大部頭。
“撞唄�!本皸t哼一聲,“沒在怕的�!�
“可以啊,加油。”打招呼的男生這才看到歡爾,嬉笑著挑挑眉,“怪不得又約會去。”
景棲遲笑,“我被約�!�
歡爾正替他拉平潦草卷著的衛(wèi)衣后擺,聽得這等屁話手直接伸進去,狠狠掐下他腰肉。
“哎�!本皸t不由扭動一下,這一回頭正對上歡爾極其不友好的一張臉,女生二話不說抬步就走。
奈何他這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還在說笑,“這姑娘哪個院的?以前沒見過啊……”
“壞菜�!本皸t匆匆留一句快步追上去。
邱陽正薅住頭發(fā)想方案,以十倍慢速昂起腦袋,“哪個?”
“景棲遲。”
“哦,從良了�!鼻耜栐俅螌⒁暰緩緩挪回屏幕盯住那行怎么寫怎么錯的代碼,搓搓手指自我安慰,“不急不急,啥事都有希望。”
出學院大樓景棲遲湊到歡爾身邊,“他們說著玩的,不是,我說著玩的。”
“別把我算進你那約會名單里。”歡爾睨他一眼,“人多,擠�!�
這反應倒讓景棲遲放下心來,他甚至有一絲隱秘的竊喜。
“人是有點多�!本皸t看著她笑,“但競爭力一般�!�
追女孩景棲遲著實無經(jīng)驗,可追陳歡爾他無師自通。
歡爾望著他,來時的氣憤也好預備好的質(zhì)問也罷,這一刻全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放下電話,景棲遲靠近,“說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吃飯�!�
男生瞇眼看她,“算了,我想想吧。”
校外川菜館,兩人三菜,順便點好打包餐食。他手機一直進消息,扒兩口飯看一眼,有時迅速敲幾字回過去,有時盯著屏幕看半晌猶猶豫豫回復一條,吃飯變成機械運動,眼神發(fā)直,沉默不語,歡爾甚至覺得他都不知自己在吃什么。這狀態(tài)比之高三追成績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直在打破自己的極限。
多幸運,沒走上自暴自棄那條路,按時長大成為這樣的青年。
趁手機安靜的功夫,歡爾忍不住問道,“你這個項目到底是什么啊?”
雖然宋叢提過,可那遠遠超出她的理解范疇。
“簡單來說是一個人工智能平臺�!本皸t放下電話,“你去過放射科吧?放療無非就是拍
CT,三百張四百張,然后醫(yī)生一張張看再去標記瘤體位置。萬一放療射線靶向位置或者穿透路徑有偏差就會傷害正常器官,所以畫靶這事兒耗時又耗精力。”
“嗯�!睔g爾點頭,三院放射科主任叫什么她忘了,可她記得是個頭頂?shù)刂泻5膰烂C小老頭,吃飯超級快。
“你是不是想到劉主任了?”景棲遲將額前頭發(fā)撩上去模仿劉主任的樣貌,“老劉頭�!�
“哈,對�!睔g爾笑起來。
“所以平臺的作用就是代替人去做靶區(qū)勾畫,把劉主任他們解放出來�!本皸t雙手比劃,“集成大量拍過的影像和數(shù)據(jù)做成庫,當然延展的話應該把醫(yī)生經(jīng)驗也引進融到這個數(shù)據(jù)庫里,之后基于算法輸出……”見歡爾露出不解,景棲遲轉變說法,“這樣講吧,以后把
CT
導入就能自動勾劃出靶區(qū),省時省力,我們做的就是這樣一個平臺搭建�!�
歡爾懂了,盡管景棲遲跳過最難亦是術業(yè)專攻的部分,可這一刻坐在這里的她不但懂了他的項目,更懂了項目背后他那熾熱滾燙的理想。
還能是什么呢?從小看著那些人查房手術坐診,有的熬白了頭發(fā),有的落下一身病體,有的錯過父母子女人生中很多重要時刻,你問他們累嗎?是人都會累,可累倒了累趴下心里還是惦記那個要出手術方案的病人,景棲遲要做的,他所期望的,無非就是讓這些身邊人少累一點。
家屬院出來的孩子變成大人,這就是他們的理想。
“挺難的,對吧?”其實歡爾知道一定很難。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像宋叢,講話條理清晰,行事妥當穩(wěn)重,一朝認準目標便會全力以赴。
“難�!本皸t沒有否認,“未知的事,未來的事,哪個不難。”
不,不是。宋叢向來只做有把握的事,他有一條自己設下的界限,越界越線從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人生里;而景棲遲是站在曠野中找方向,在河流里摸石頭,萬象與華彩皆為路上風景,他就是要生生踏出一條路。
回校路上,景棲遲悠然開口,“如果是為田馳那事,我干的�!�
這是他想到唯一會讓陳歡爾找上門的原因。
歡爾早無質(zhì)問之意,淡淡回一句,“你們多幼稚啊,要打人我不會自己去?”
景棲遲扯扯嘴角,“還能怎么辦?我黑了校園網(wǎng)把他掛出來等著你被人肉?”
歡爾無奈,剛往前邁一步被揪住衛(wèi)衣帽子拽回來。景棲遲指指交通燈,“你知道紅綠燈差別么?”
歡爾翻白眼,“二十多了被人考交規(guī)?”
“綠燈可以不走,可紅燈必須要停�!彼麄阮^看她,“到此為止�!�
別再管那該死的前男友,別惋惜已經(jīng)付出的真心,別沉浸于失敗的戀情,別害怕迎接新的生活。
到此為止。
交通燈變化,兩側車流驟停。
“景棲遲,你戴眼鏡還……”
“還什么?”
“還挺性感的。”
“滾蛋�!�
“真的,像那種變態(tài)小白臉�!�
“……”
“眼鏡一摘,邪魅一笑,撲進富婆懷抱勇猛開炮�!�
“……別說了。”
逝去的空白期沒辦法彌補,一如變心的愛人永遠追不回。幸運的是我們手持畫筆,賦予這一刻以及那望不到盡頭的以后更豐富更生動的可能。誰也不知下一片葉子何時降落,下一場雨何時到來,下一個戀人何時趕到,下一份愛情何時來敲門。給自己一些期待,一點希望,一幅愿景,這或許才是平凡人們最應該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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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1
從七月得知進入復賽到十一月公布獲獎名單再至今日獎金正式拿到手,景棲遲的心情完整劃過一條拋物線。而期末考試完全結束的現(xiàn)在,心情值正式變成負數(shù)。
邱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給出的卻只有安慰,“知足吧,證書獎杯都有了,錢也是白給,咱也算得償所愿�!�
“你知足?”景棲遲反問。
“我……”邱陽語塞,默默搖搖頭。
怎么可能知足,代碼是一行行敲出來的,模型是驗算又驗算搞出來的,數(shù)據(jù)是找完老師找院長又聯(lián)系校醫(yī)院跑了不知多少次才拿到的,熬過數(shù)不清的通宵,吃過市面上所有口味的桶裝方便面,因為意見不合團隊幾人險些大打出手負責商業(yè)計劃的經(jīng)管院隊友退出又被勸回來,別人邱陽不知道,可他和景棲遲要的絕不是分到手這幾千塊錢獎金。
他們想讓項目落地,變成有血有肉能真正被投入使用的產(chǎn)品。
即便邱陽心知肚明也愿意承認,他們目前拿出來的東西九牛一毛都夠不上。
等啊等啊沒等來任何后續(xù),只是個比賽而已,比完萬事大吉塵埃落定。
景棲遲這時問話,“你為什么想做?”
邱陽沉默片刻,“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嗎?高中搞計算機競賽,每天瘋了似的編程做題,我受不住壓力退出了。后悔,想起來就后悔,但凡那時候堅持一把現(xiàn)在……至少現(xiàn)在不會跟你一個寢室住著。”
“確實�!本皸t笑了笑。
“但后悔沒用啊,屁用沒有�!鼻耜栒f下去,“所以我想做成一件事,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做成一件事。上下鋪住著我也不怕你笑話,我總覺得自己能成,就像當初你提人工智能應用在醫(yī)療影像上,我一聽就覺得這事有戲我可以,非常確定�!�
景棲遲悶頭不語。
“棲遲我說真的,”邱陽拍拍他肩膀,“也許現(xiàn)在沒有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去十年,不,也許就三五年,這東西一定能大放異彩。人工取代不了人但一定能幫助人,你的思路絕對附和最前沿的潮流。”
“我沒琢磨那么多,”景棲遲抿抿嘴,“我就想為身邊人做點事,能力范圍內(nèi)讓他們輕松一點�!�
“殊途同歸吧�!鼻耜枃@氣。
目的不一致,可他們想做這件事的心愿決無差別。
兩人各自沉默一陣,邱陽再次開口,“我現(xiàn)在心里空落落的。”
“是。”景棲遲點頭,一下又笑了,“春招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