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這餐飯開始之前，他們誰都未曾想過話題會延展到這里。有關(guān)朋友，有關(guān)家人，也有關(guān)那個總是思慮滿滿試圖周全的自己。曾經(jīng)在同一間教室里，他是老師夸贊同學(xué)艷羨事事優(yōu)異的年級第一，而她是埋頭苦讀抓住一根改變命運的稻草努力攀爬的沉默女生，他們幾乎沒有交集，又或者此后許久直至這一刻之前，彼此之間都保持著淡如凈水的君子之交，對方的存在更近乎于一種被固化的形象，寥寥數(shù)筆盡可勾劃。
在宋叢眼中，這一刻杜漫開始變得生動，她所在意的想要去改變的，她所執(zhí)著的努力去維系的，所有所有讓他產(chǎn)生一種相見恨晚卻終于了解的慶幸；
學(xué)會天真并不容易，所以回校后宋叢還是給歡爾發(fā)去一條消息，“我聽杜漫說你準(zhǔn)備讀博的事兒了，還是盡快告訴棲遲吧�！�
歡爾回復(fù)宋叢，“嗯，我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樣呢？
??61，
我并非無懼3
歡爾打來電話這天是個周五，景棲遲留在公司加班。北京剛剛下過一場暴雨，半邊天陰云未散，另一邊還未落下的太陽張揚地播撒最后的熱量，光線透過百葉窗投進(jìn)辦公室，留一片忽明忽暗的斑駁。
“我準(zhǔn)備讀博，”歡爾說，“通知已經(jīng)下來了�！�
景棲遲一時沒有聽清，因為邱陽和姜森要去吃烤肉，他們正問他要不要一起。
“我還得一會兒�！彼麄儞]揮手，“周一見�！�
“弄完趕緊回去休息�！�
他聽到離自己更近的姜森的聲音，再次揮手做出趕人動作，嘴里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隱隱聽到了“讀博”二字，可他并未將那與歡爾聯(lián)系起來。
“我轉(zhuǎn)成碩博連讀，下學(xué)期開始�！睔g爾用更清晰的語句告訴他。
電話那頭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人說話，沒有鍵盤敲擊聲，她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
歡爾叫一聲，“棲遲？”
兩秒或三秒的沉寂，他答，“我在聽�！�
辦公室最里面靠墻角的位置還留有一人，那是搜索組新來的算法實習(xí)生，此時耳朵里插著耳機(jī)正目視屏幕思考。景棲遲說“等下”，握緊電話從座位上離開。經(jīng)過實習(xí)生所在那一排時忽而被對方叫住，“景工，你能不能幫我看下……”
換做以往，他一定會立即過去。
可現(xiàn)在景棲遲只顧往茶水間走，他心不在焉回一句，“先放著，或者晚點再說�！�
“好�！背鮼碚У降哪泻Ⅻc點頭，目光追尋他的身影又說一句，“那我先走了�！�
回答他的是茶水間關(guān)門聲。
景棲遲走到窗邊，情緒穩(wěn)了穩(wěn)，對電話那頭說道，“已經(jīng)定了是吧？”
“嗯。導(dǎo)師不用換，課題回頭再跟他敲一敲，程序挺簡單的�！睔g爾頓了頓，“順利的話差不多四年……”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從決定到申請再到定下來，景棲遲不清楚具體要多長時間，可他知道那絕不是三兩天就可以搞定的。
在此期間，歡爾只字未提。
“上次你來我其實想說的，但是……”歡爾想不出該怎樣表達(dá)那時的心情，語塞片刻告訴他，“后來就想等通知下來再告訴你，萬一轉(zhuǎn)不成也就算了�！�
“怎么可能轉(zhuǎn)不成�！本皸t喃喃自語。歡爾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加之本校學(xué)生、導(dǎo)師了解、環(huán)境又熟悉，統(tǒng)統(tǒng)這些或多或少都會受些照顧，藥院比之其他學(xué)院本身體量小報考生源也少，只要她想只要申請書遞上去，陳歡爾沒有不被錄取的道理。
這理由聽上去就像……借口。
“總有個萬一�！睔g爾說道。
這是實話，雖然十拿九穩(wěn)可總歸有個萬一。歡爾聽出他語氣里的情緒，也知以通知的姿態(tài)告訴對方似乎不那么好，心里頓時生出一絲虧欠，“你別生氣好不好�！�
“我沒生氣。”景棲遲咬緊下唇，隨即又松開，“你說想讀我一定會無條件支持你，四年四十年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差別。只是歡爾……”他低下頭，“你對我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沒有第一時間說明，在景棲遲看來這件事遠(yuǎn)比即將到來的更長久的分離重要許多。
“不是�！睔g爾鼻頭發(fā)酸，“棲遲我真的不是�！�
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jī)，只是想等一切落定再告訴他，只是……她只是不忍坦白異地還會更加長久的事實。
異地多難啊，做不到陪你加班，不知道請教問題的實習(xí)生的樣子，沒有辦法在最近的地方感受你的喜怒哀樂，對每一個假期視若珍寶想過去也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你過來，就是因為太難太難才說不出口。
景棲遲打開百葉窗，夕陽余暉滲進(jìn)小小空間，磅礴大氣的晚霞美輪美奐。
“我有和你捆綁余生的準(zhǔn)備�！彼粗瞧炜照f道，“很久以前，久到我都沒有意識到那會是一輩子�！�
歡爾眼淚一下涌出。
說不清為什么，好像因自己多慮，好像為擦肩而過的那些時光遺憾，又好像想到他此刻在加班的夜晚獨自一人留守。
她捂住嘴巴，生怕抽泣會傳遞到電話那頭。
景棲遲問，“在宿舍嗎？”
“嗯�！�
“樓道里？”
“是。”
“回去吧。”
換作歡爾提問，“你還要多久？”
“改個代碼，很快�！�
“晚上吃什么？”
“外賣吧�；蛘咔耜枎Щ貋怼！�
“還下雨嗎？我看天氣預(yù)報北京今天暴雨�！�
景棲遲掀開茶水間的百葉窗，室外一片晴明，未等開口，大滴雨珠接連不斷砸上玻璃，一串串水痕順流落下。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就像誰都猜不到下一秒的天氣。
“還在下，雨不大城市�！彼畔麓昂焸�(cè)身靠墻，“別有顧慮，爭取早日畢業(yè)。我等你�！�
“嗯�！睔g爾揉揉濕潤的眼睛，“快去忙吧，別太累�！�
從茶水間出來迎頭撞上正要回家的龔乃亮，對方“嘿呦”一聲，“我以為誰把小島放這里測試呢，嚇我一跳。”
小島是實驗室正在研發(fā)的一款生態(tài)鏈人工智能，常被放置于各種場景做交互測試。
景棲遲笑笑，“您怎么才回去？”
“剛跟歐洲同事開完會，有時差真是累人�！饼從肆琳卵坨R揉揉鼻梁，“對了小景，你托我問的藥企招聘那個事情有答復(fù)了，明年他們研發(fā)部門會擴(kuò)招，985
院校碩士附和準(zhǔn)入門檻，你呢提早把簡歷……”
“龔博，”景棲遲打斷，“先不用了，勞您費心�！�
龔乃亮重新戴上眼鏡，“怎么，不是為你女朋友？”
好像什么都瞞不過這位實驗室大老板的眼睛，那眼神沒有一絲攻擊性卻總有洞察世事的智慧，景棲遲有點不敢與他對視。
“我女朋友……短時間不會過來�！彼拖骂^，“申上碩博連讀了，在本校�！�
“這樣啊�！饼從肆咙c點頭，語氣帶著過來人的寬厚，“是好事，你們學(xué)校不錯的，任何領(lǐng)域都需要踏下心搞研發(fā)的人才�！�
“麻煩您了�！�
這些當(dāng)然不用告訴她。
“搞科研是一條苦路，作為家屬你可得全力支持�！饼從肆僚呐乃绨颍赞o懇切，“人啊，經(jīng)常脆弱到不堪一擊。經(jīng)費投進(jìn)去，實驗一次又一次就是不成功，那時候誰都會陷入自我懷疑的怪圈，很可怕。想當(dāng)初沒有我家那位生活上悉心照顧工作上事事鼓勵，我都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堅持到今天。”
“嗯。”景棲遲抿抿嘴，心里很亂，講不出其他話。
“還不走？”
“有點事情沒做完�！�
“弄完趕緊回家吧，好好過個周末�！饼從肆翑堉瘜嶒炇议T口走，“姜森是我直系師弟，他這人有主見性格硬，做事也雷厲風(fēng)行，偶爾難免將壓力轉(zhuǎn)嫁到你們這些小的身上。要學(xué)會自我調(diào)節(jié)，遇到困難及時反饋，這點他一定可以幫到你們，不要受不住自己硬抗�！�
“知道�！本皸t一直陪對方走到電梯口，語言間帶些歉意，“龔博，我的事……不好意思�！�
“嗨，無非打幾通電話�！饼從肆翆λπΓ败娦陌捕ㄊ俏抑衣�。瞧你這樣子，也是認(rèn)準(zhǔn)一個人了，我為你高興。早回去吧�！�
電梯門緩緩閉合。
景棲遲在原地待站一會，通層辦公室燈火通明，只剩他自己。
邱陽應(yīng)該還在吃飯，所以回住處也是獨自一人。
他忽然很想歡爾，她將自行車蹬得飛快以至于頭發(fā)被風(fēng)吹成雜亂一團(tuán)，她在暖黃的臺燈光芒下奮筆疾書眼神向來堅定好像總知道自己為什么而去做這件事，她穿一條花裙子笑吟吟穿過校園陽光打在白皙的臉上皮膚晶瑩到好似一層易碎的薄膜，很想她，每一個場景，每一個時間段，每一個關(guān)于她的樣子。
??62，我并非無懼4
景棲遲發(fā)去一個“行”，洗漱的功夫宋叢又來一條，“杜漫跑去聽專家講座，別管她了�！�
景棲遲一下樂了，快速敲回去，“我本來也沒想管，是你有意讓我管�！�
聊天界面一直顯示正在輸入，卻遲遲沒有新消息進(jìn)來。
百年難遇，這家伙還糾結(jié)上了。
去車站的路上收到宋叢回復(fù)，“都是同學(xué)又順路，照顧一下不是應(yīng)該的�！�
景棲遲趕忙鋪臺階，“應(yīng)該，特別應(yīng)該�！�
景棲遲與宋叢從小相伴一同長大，他了解自己的兄弟，也大概知道什么樣的姑娘能陪伴他走完全程。
宋叢又來發(fā)一條，“你和歡爾這幾天怎么樣？”
聰明人裝起糊涂來真的不高明。
景棲遲回過去，“歡爾讀博你早就知道？”
宋叢什么時候打探過他倆的事，再者以他那就事論事的脾氣要察覺出問題早就一語點破，這般拐外抹角一定是不好說明的情況。
“我也是聽杜漫說的。咱們仨本來你就墊底，別往心里去。”
“我怎么就墊底了，你倆有工資單么�！�
“沒勁。網(wǎng)上紅一把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全忘了，我手里可有的是黑料�！�
“誰還沒點存貨，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趕上獨生子女一代，從小相伴的哥們近乎親兄弟。不，某種程度上比那還要親。沒有共同贍養(yǎng)的義務(wù)亦無家產(chǎn)爭奪的牽絆，可以貧可以拌嘴也可以指著對方說你沒良心，總而言之試圖表達(dá)的極力安慰的所有所有就這樣被對方接收到。景棲遲想，也許自己更幸運一點，和宋叢吵架的場景還發(fā)生在不諳世事的年紀(jì)為一個簽名足球冷戰(zhàn)幾天，自此之后的歲月他們都是對方手里那塊鑄鐵打造沉甸甸的盾牌，盾牌無聲，一如我知道你沉默的心意。
回家后景媽已做好午餐，盡管早已過了飯點，盡管景棲遲直埋怨不用等我，母子倆還是聊著天一起吃完。餐后共同做大掃除，邊邊角角清掃一通，床單被罩扔進(jìn)洗衣機(jī)又換上新的，各個房間玻璃皆擦拭干凈，景媽提議去逛個超市。
兩人剛進(jìn)大賣場宋爸發(fā)來語音消息，“晚上有空嗎？有空一起吃個飯，幾個朋友聚聚�！�
消息由景媽手機(jī)公放出來，未等景棲遲阻攔她已開始對聽筒說話，“棲遲回來了，你們先聚，我就不去了。”
“干嘛不去。”原本推購物車向前走的景棲遲停下，“媽，你去你的，不用管我�！�
宋爸又來一條，“人棲遲沒準(zhǔn)也有安排了呢。來吧，六點我接上你一起走�！�
“快答應(yīng)�！本皸t催促，“宋叔等著呢�！�
他著實不愿自己回趟家反成為母親的羈絆，聚餐、美容、旅游，他希望她的生活是充實快樂的，畢竟大部分時間里他都做不到守在她身邊。
“行吧�！本皨寧ь^朝果蔬區(qū)走，“去那邊，給你備足口糧�！�
“我有安排�！�
“安排什么，歡爾宋叢都不在。”景媽說完也不看他，繼續(xù)給宋爸發(fā)語音，“行，一會兒見。”
母子倆并肩向前走幾步，景棲遲問，“媽，我和歡爾你知道？”
其實從未正面向家里交待他倆的事，當(dāng)然母親也沒有問過。
“知道�！本皨寯[弄著果框里的哈密瓜，挑兩只成色不錯的放進(jìn)購物車?yán)�，全程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或其他情緒，好像也并無深究的打算。
景棲遲有些好笑，“怎么知道的？”
“你麗娜阿姨問我，我倆一合計就猜到了唄�！本皨岉䞍鹤右谎郏澳憧奎c譜，歡爾我可當(dāng)干閨女看，她受委屈別怪你沒親媽。”
“這不見外了嘛。”景棲遲嘿嘿樂。
說與不說的確沒什么兩樣，盡管他并不清楚兩位母親在什么場景下用一種怎樣的方式聊起這件事，她們不問就是在成全孩子們的自主權(quán)利。
“我說真的�！本皨屘敉晁D(zhuǎn)而去挑菜，“歡爾往下還要讀博，一晃好幾年，這對你們都是挑戰(zhàn)。凡事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尤其你要做好她的支柱，懂不懂？”
如同拼命追趕只差一步就能登上深夜末班車，一股極堵的情緒直插心底。景棲遲說不清是惱火是負(fù)氣還是失落，似乎又怪自己慢那么一點，總而言之就是堵。
宋叢知道，杜漫知道，連母親都早早知道，他成了最后被蒙在鼓里的那個。
景媽像懂他所想，問道，“歡爾開始沒和你講？”
景棲遲搖頭，“昨天才說�！�
“那丫頭肯定琢磨百分百把握再告訴你�！本皨尶粗鴥鹤樱爸挥心貌粶�(zhǔn)主意的情況才需要商量著來，你見過哪個醫(yī)院場場手術(shù)搞會診？歡爾既然想做又事關(guān)她的學(xué)業(yè)，你只管支持她的決定就好。”
“我沒有不支持，我就是……”景棲遲擺擺手，“算了�！�
兒子不說，景媽也不勉強，豆角西紅柿各裝一袋塞進(jìn)他懷里，“去稱重�！�
景棲遲乖乖照做。
景媽隔幾步遠(yuǎn)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個頑皮的刺頭小家伙長大了，真正男子漢當(dāng)然會有心事，可她也相信他有化解自己心事的能力。
母子二人回家屬院恰遇宋爸從單元樓里出來，景棲遲打聲招呼便把母親推過去，“你們好吃好喝，不用早回來�！�
景媽還有一絲猶豫，“要不你跟我們一起？”
“多大了還跟小孩似的帶著�！彼伟中�，“少操點心�！�
“還是宋叔懂我�！本皸t問，“郝姨呢？晚上用不用我過去？”
“去宋叢小姨那兒了，甭惦記�！彼伟诸H為欣慰地夸贊，“你看看，咱們棲遲早就會關(guān)心人了，大小伙子嘍。”
“宋叔，我這叫純爺們�！�
兩位家長一同笑起來。
景棲遲雙手提著購物袋朝他們揚揚下巴，“媽你快點。”
直到目送他們出了家屬院，他才慢悠悠往家中走。
走幾步想起來自己手機(jī)還在母親包里，趕忙回身去追，追到大路見宋爸的車已經(jīng)開出去，于是止住腳步重新往回走。
這時身后傳來聲音，“棲遲！”
景棲遲一回頭見是歡爾母親稍稍詫異，“您不跟他們吃飯去？”
在他的印象中，但凡聚餐這幾位同校中人必定捆綁。
“嗯，我沒去。”陳媽朝大路望望，“你媽走了？”
“宋叔他倆剛走�！�
陳媽瞧著他手里兩個大購物袋，干脆下命令，“你先把東西放回家，然后直接過來�！�
“阿姨真不用�！�
“我一個人也是做兩個人也是做，不差你一口�！标悑屝α诵�，“順便說說歡爾的事兒�！�
景棲遲這才答聲“好”。
陳媽來開門時屋內(nèi)已有炒菜香，她一邊催促著“快洗手給我扒點蒜”一邊回廚房翻炒鍋內(nèi)土豆絲，酸辣味沖擊著嗅覺，回家的感受愈發(fā)強烈。
景棲遲進(jìn)廚房給她打下手，忙活間隙問道，“您今天怎么沒和他們一起去�。俊�
抽油煙機(jī)聲音很大，他以為陳媽說了自己沒聽到，于是又問一遍，“您怎么不和我媽他們聚餐去？”
“那個……”陳媽猶豫一下，背身告訴他，“都是你宋叔那邊的朋友，再說周末我也想歇歇�！�
景棲遲只聽得要休息的話，未做深想說了句“也是”。
一葷一素一道涼拌黃瓜很快上桌，陳媽添了飯，筷子遞到他跟前，“這么一想你都好久沒過來吃飯了�！�
工作后假期被排布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偶爾回天河也是陪母親，多半如今日去個超市做場掃除看會兒電視一天也就過去了。人人都說越長大越不自由，其實只是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與要履行的義務(wù)在不斷增加，而那些都占據(jù)著時間比重。
“的確有陣子了�！本皸t夾一口菜吃下去，笑著評價道，“還是您做飯的味兒。”
“說我手藝沒長進(jìn)唄？”
他趕忙再夾一口，“我用行動證明，保準(zhǔn)沒剩菜�！�
“得了，慢點吃。”陳媽起身從冰箱里拿兩罐啤酒放到桌上，景棲遲見狀樂了，打開與她碰杯，“謝謝麗娜阿姨款待�！�
陳媽笑著放下易拉罐，“歡爾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給你發(fā)消息一直沒回。她也跟我說了昨天才告訴你要讀博的事兒，猜你可能有點賭氣�！�
“沒�！本皸t慌忙解釋，“下午跟我媽去超市手機(jī)放她包里了，到現(xiàn)在都沒拿回來。我沒賭氣，您跟歡爾說下�！�
“你回頭自己跟她講吧�！标悑尡镒⌒�，“哪有年輕人談戀愛靠家長當(dāng)中間商的�！�
“行，等我媽回來我就跟她說。”
“這件事確實歡爾做的不妥當(dāng)，應(yīng)該要第一時間告訴你的�！标悑寙�，“歡爾小時候的情況你都知道吧？”
“嗯�！本皸t點點頭，“我知道�！�
“她現(xiàn)在的導(dǎo)師，好像姓丁吧，歡爾想進(jìn)他那個研究新型腫瘤制劑的課題組�！�
景棲遲猛地抬頭，這些他全然不知。
又或者，他忽略了她一定要讀這個學(xué)位的理由。
陳媽看著他不緊不慢說道，“我和你陳叔也是后來才知道她想做的課題。歡爾呢自己小時候遭不少罪，現(xiàn)在有能力也有機(jī)會去攻克一道親身遇到過的難關(guān)，因此這件事上她表現(xiàn)的比較堅定，退一步講，就算我們都不支持她肯定還會去做。當(dāng)然無形中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棲遲，阿姨這樣說你可以理解吧？”
“阿姨，我……”景棲遲喃喃，“我應(yīng)該早就理解的�！�
“哎呀，什么早晚的�！标悑尪似鹌【�，“來，喝一個�！�
幾口啤酒下肚，麥芽味格外清晰。
“我聽你媽說你在北京工作也很忙，歡爾一讀博聚少離多免不了。”陳媽點點自己，“榜樣就在你倆面前呢。當(dāng)年我跟歡爾他爸結(jié)婚趕上部隊移防，你陳叔婚假沒休完就走了，我們這不也挺好的�！�
世間長久的夫妻總少不了包容與支持，陳媽一番話消除掉他眾多額外的擔(dān)心與懼怕。
景棲遲笑了，“陳叔一直是我榜樣�！�
“嘿，我在這兒坐著你說他�！�
景棲遲咧著嘴角大口吃飯，三下五除二干完一碗，一邊添飯一邊對陳媽示好，“您再不吃我包圓了�！�
“臭小子，跟念書時一個樣。”陳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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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而言的你1
又一個夏天到來時，杜漫終于迎來伙伴們的到訪。
杜家父母都很高興，聽得又是博士又是在北京做高科技工作，一早起來便張羅去飯店訂個包廂生怕怠慢這些女兒的高材生朋友。提議被杜漫拒絕，她告訴二老家常便飯就好，這幾位算不得外人。
“那怎么行�！倍鸥敢娕畠翰簧闲牧⒖棠贸鲞^來人的姿態(tài)教誨，“你自己在外闖蕩，爸媽又幫不上你，遇事可不就靠朋友幫襯一把。人家過來咱們就得拿出最大誠意�！�
“你爸說得對�！倍拍父胶�，“不是還要住一晚，第一頓怎么都要去飯店的�！�
“真不用�！倍怕扌Σ坏谩８改赋赃^沒文化的虧，早年去天河支過早點攤做過家政再到承包小賣店去工廠當(dāng)司機(jī)，他們用勤奮的雙手換來還算不錯的生活，可內(nèi)心依舊缺乏某種篤定。所以在他們眼中讀書考學(xué)比所有事都重要，他們?yōu)樗齽?chuàng)造能力范圍內(nèi)最好的條件，甚至住在三院家屬院都因他們覺得那是讀書人的地盤，耳濡目染能讓她習(xí)得一身知識。他們敬重也莫名崇尚腹有詩書的人們，也許……杜漫猜，面對這些人會有那么一點點局促。
杜漫早已跳出那個爭一口氣的怪圈，她理解父母的心情，卻也再不會活在妄自菲薄的籠子里。
杜家父母還是試圖勸說，她不得已偷偷給歡爾去消息，“趕緊發(fā)條語音過來，說你……就說你想吃大鍋燉魚，玉米面餅，西瓜皮餡餃子�！�
歡爾此時與伙伴們剛上高速。景棲遲開了家里的車，宋叢坐副駕，她一人獨占后排。收到消息趕忙向前探頭，“你倆誰吃過西瓜皮餡餃子？”
“西瓜皮？”景棲遲優(yōu)哉游哉把著方向盤，“還包餃子？”
“嗯�！睔g爾又看一遍消息，咧著嘴說道，“誒，不會是甜的吧？”
“怎么可能。”宋叢扭過頭，“杜漫說的？”
“對啊�！睔g爾笑，“讓我跟她串通呢，估計她爸媽想請咱吃好的�！�
景棲遲故意使壞，“行啊，什么龍蝦鮑魚海參，跟她說不嫌多�！�
歡爾瞄著宋叢的神態(tài)，見他沒反應(yīng)說句“好”，舉起手機(jī)開始發(fā)語言，“漫漫啊西瓜皮餡餃子還是算了吧，我們想吃……”
“你別瞎說啊�！彼螀惨娝姘l(fā)直接上手順過手機(jī)，“趕緊撤回，杜漫讓串通肯定……”
一看收件人，這才知上當(dāng)。
“你倆幾歲了！幼稚！”宋叢將歡爾電話戳回她手里，側(cè)頭看窗外。
惡作劇得逞的兩人一陣大笑，尤其歡爾，躺倒在后排笑得差點打滾。
完全沒有事先溝通，她在景棲遲說“海參”時就偷偷換了聯(lián)系人，而他就是知道自己一定會收到這條“假消息”。
“老宋，”景棲遲逗人，“你說你第一次登門也不知道換身正裝�！�
宋叢自然沒有真生氣，頗為識逗地朝后備箱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行李里沒西裝領(lǐng)帶？”
“得了，西裝領(lǐng)帶配大褲衩？”歡爾說笑間不忘回杜漫消息，按對方說得一字不差發(fā)去語音。
待她回完收起電話，宋叢瞧著景棲遲開始反擊，“還說我。你頭回登門是不是就大褲衩？”
“我沒……”否定半截景棲遲語塞，第一次去歡爾家還是初三，別說頭回登門了，見未來丈人丈母娘都是穿大褲衩迎接的。
栽了。
“我們性質(zhì)不一樣�！睔g爾再次從后排探過腦袋，又捏捏景棲遲耳朵，“對不對？”